孫欣
“新工筆”自本世紀第一個十年的發(fā)萌、發(fā)展,持續(xù)深化到今天,初代藝術家以開放的視域與格局將多重經驗充分內化,創(chuàng)造出全新的思維角度和表現(xiàn)方式,已然成為學界論及中國當代工筆畫繞不開的群體。而他們的藝術理念和實踐方式,在新一代工筆畫創(chuàng)作群體的作品中可以清晰得見輻射痕跡。沿著初代藝術家的觀念體系,王晴園及同代藝術家一方面深入中西方藝術傳統(tǒng)、累積知識經驗,一方面錘煉思維角度的敏銳性、語言能力的純熟度。
對于王晴園而言,《假發(fā)#1》(亦稱《小雍正》)雖然尺幅不大,但就其藝術理念和圖式選擇,可以說是階段性創(chuàng)作的一個絕對意義上的坐標點。它接續(xù)了中國明清肖像畫的繪畫傳統(tǒng),卻并未因循舊體,基于清代佚名作品《雍正戴假發(fā)半身像》完成了個人意趣的“改編”,與往昔紀念性圖像開了一個“玩笑”:線條、設色皆精細逼真地還原出人物的衣飾、假發(fā),而人物面目則選用白描而非原作的西洋畫法,打破了原作四分之三側面的經典程式,側臉向畫面深處內轉30度,望向未知的遠方。與此同時,它潛在地開啟了一個“遐思”的時空,與其說肖像畫是外貌的圖像記錄,不如說它是之于身份、角色、趣味的理想化重構。隨后,藝術家以“假發(fā)”為線索展開了由中及西的人物肖像畫實驗:從《假發(fā)#2》到《第二張臉·Elizabeth I》《第二張臉·Louis XIII》,而這一實驗為其后消匿主體人物的作品提供了觀念原點。沿著線索拾階而上,《臨時身份》《希波克拉底的花環(huán)與懸浮的遮羞物》將“假發(fā)”脫離人物,置于一個超現(xiàn)實情境中,使之轉換為一個跨文化精神漫游的“主體”。至此,人物所承載的種種信息由顯及隱。
而新近創(chuàng)作,如顯現(xiàn)頭模正面的《Lucia》《Lara》《Malèna》《Siman》,呈示背面的《Backside#1》《Backside#2》,在人物缺席之后,超現(xiàn)實情境繼而退場,只剩神秘、略顯突兀的陳列中的“假發(fā)”,似乎在引人觀看一個未被定義之物——事實上,這個安置在頭模之上的道具,其戲劇性和荒誕感極大程度地強化了人為定義的異化感。畫面中不可言說的靜穆氣氛將觀者的閱讀速度放緩,精微的語言將其視線不斷拉近,當觀者對放大的細節(jié)屏息凝視時,生發(fā)出之于社會身份、角色扮演、審美心理等多種因素作用于人自身的反思,以及探究其內在邏輯的興趣。
隨著“假發(fā)”系列的研究與實踐,王晴園持續(xù)通過作品展開對社會、人性、生命的檢討,將自身之于社會現(xiàn)實的關切、文化現(xiàn)象的理解、人性普遍意義的關注、人的心理洞察顯影于敘述之中??梢哉f,她從《假發(fā)#1》到新近創(chuàng)作,無論是藝術理念還是語言品質都上了一個新臺階,不僅在個人體系中達成了超越性的質變,在同代藝術家群體中獨出新面、脫穎而出,而且也為當代工筆畫創(chuàng)作注入了生機與活力,帶來題材、形式、語言的拓展與創(chuàng)新。■
(作者就職于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