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貓

文|顧強

我是個愛貓的人，準確地說是個愛撿貓的人。

從年輕時到退休后，我已經(jīng)撿了不下十只貓了，什么毛色品種的都有，基本上都是不到一個月的小貓咪。這么小的小家伙就離開了貓媽媽，也許是被人無情地扔出來，或是自己從窩里爬出來不知所向。如不救它們，它們就會面臨各種危險。也可能是上天來考驗我的慈悲心，碰到這樣的情況，我會立即出手相救。

我喜歡貓，很喜歡貓的長相。它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滿臉胡須的搭配簡直可愛得“莫名其妙”！我還非常喜歡它們毛茸茸的身體，當(dāng)我去撫摸它們時，它們?nèi)彳浻痔耢o。

想象一下吧，一只如此可愛的小貓，它“喵喵”地叫著，去靠近路人，睜大眼睛想去發(fā)現(xiàn)路人眼中的善意。多數(shù)人看到后，也許會轉(zhuǎn)頭繞開；有的人看見后，說：“嘖嘖！小貓好可憐！”然后也離開了；隨著時間過去，終于等到有人停下腳步，蹲下來撫摸它的背脊，然后把它抱回家中，悉心照顧，它才算遇到好人家。

我撿到的最漂亮的貓是一只德國種三色貓，那時我還在上海工作。2007 年的一天中午，我回宿舍的路上，那只貓渾身臟兮兮的，一瘸一拐地跟著我，嘶啞地叫著。它好小，估計只有一個月。我毫不猶豫地抱上它回宿舍了。等我給它認真梳洗了一番，發(fā)現(xiàn)它的毛色漂亮到驚人。黑、黃、白三色分明，黑的部分沒有一根雜毛，黃的部分顏色鮮亮，腹部以下全是白色。有行家說這樣的貓叫“四足踏雪”，又說“這樣的貓，老鼠見著就沒命了”。我當(dāng)然不想用它來捉老鼠，就當(dāng)個伴兒啦！小貓的左后腿好像受了傷，在我的悉心照料下，漸漸康復(fù)了。

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阿花”。

白天，我將阿花交給宿舍的阿姨照看。當(dāng)時我在一家高檔餐廳工作，每天都有同事打包些客人吃剩的鮑魚、遼參一類的食物，正好拿回家喂養(yǎng)它，阿花衣食無憂，毛皮更加漂亮了。晚上回到家，我就陪它玩兒，把它放在我肚子上，和我一起看電視。那種溫存的感受實在太好了。

阿花的鏡頭感十足，只要我一舉起手機，要給它照相，它的身子馬上就端正了，昂首挺胸的，好像拿破侖要閱兵。然后我的手指一摸到它后腦勺，它就“癱”了，開始享受我的愛撫。

我沒有給阿花做窩，它就睡在我的腳邊。晚上，我有時候一不小心把它踹下床，它會氣鼓鼓地爬上來接著睡。

我們享受著這樣美好的時光。

四個月后，因為工作原因我被調(diào)回北京，我將阿花托付給繼任的同事。三個多月后，同事告訴我，阿花不慎從三樓掉下去，摔死了。我心里不免哀傷。

2013年，我在原南京軍區(qū)大院附近又撿到一只貓。它應(yīng)該是自己跑出來的，迷路了。它看起來實在太神氣了。我將它抱回家，喂好食，又給它洗了一把熱水澡，用電吹風(fēng)吹干，看它一身的小胎毛支棱著，毛茸茸的，甭提多可愛啦！我給這只小母貓起名叫愛麗絲，可能是受《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影響。吃飽喝足的小家伙展現(xiàn)出了優(yōu)秀的運動天分，不一會就能爬高上低的啦。養(yǎng)了兩三個月，愛麗絲身體漸漸壯實起來，毛色也鮮亮了，像個漂亮的小姑娘了。但它完全不像上海的“阿花”喜歡粘人，安靜優(yōu)雅，步履輕盈。它太活潑啦！我想抱著它在懷里看一會兒電視幾乎不可能，掐著脖子拽著腿還掙扎呢，干脆放出去跑吧。就聽著耳邊“庫嚕庫嚕”的腳步聲，一會兒床上，一會兒五斗櫥上，一會兒電視機上……我抓住愛麗絲，扳正腦袋問：“你前世是個猴兒啊？哪兒高往哪兒爬？”它一扭頭又跑開了——教育失敗！養(yǎng)著它不到11個月，有親戚家鬧耗子，就看上我這只“全武行”的貓了?？紤]到家里有小孩兒，最后忍痛割愛，讓親戚送去了蘇北農(nóng)村。后來親戚告訴我，愛麗絲去后果然是個耗子殺手，家里消停多了。再后來聽說愛麗絲當(dāng)媽媽了，兩窩生了7 只小貓咪……希望愛麗絲在那天朗氣清的環(huán)境中衣食無憂吧，也希望它當(dāng)了孩子媽以后能安靜一些吧！

還有一只小貓，只陪了我一個晚上。那是2017 年初冬的一個夜晚，我下班回家，剛停好車，就聽見一聲非常細小的貓叫聲。這是一個求救的信號：但凡有可避風(fēng)雨的窩棚或等待貓媽媽哺食的小貓叫聲是充滿生命力和自豪感的。而這聲音簡直就是氣若游絲的哀鳴。我立即打開手電筒循著聲音一通好找，終于在一座花壇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只小黃貓，它斜趴在草窠中，羸弱的小身體在瑟瑟發(fā)抖，耷拉著小腦袋，努力地張張嘴發(fā)出細弱的叫聲。我憐惜地把這小家伙抱進懷里，趕緊上樓，打開空調(diào)暖風(fēng)，找了個鞋盒，鋪上一條毛巾和舊汗衫，把它放在里面。借著燈光仔細一看，這只小黃貓出生應(yīng)該不到一周，非常孱弱，眼睛只能睜開一小半，眼角和嘴角還沾滿了分泌物。只有那快速起伏的胸腹部還證明著它仍在頑強地活著。

我找出一支干凈的眼藥水軟管，溫?zé)崃艘缓絮r牛奶，汲了一管，把它抱在腿上，將牛奶擠進它嘴里。小黃貓伸出粉嫩的小舌頭開始舔食。一管溫?zé)岬哪滔露?，它的四肢不再顫抖，胸腔的過度起伏也變緩了。我將它放進盒里，它有幾次嘗試著想站起來，但都失敗了，就先著休息一會。

等我洗漱完畢回來，發(fā)現(xiàn)不對勁：它開始劇烈地喘息，身體已經(jīng)側(cè)躺著，上肢盡力地向上伸，下肢盡力地向下踹，竭力地想睜開眼，細弱的“喵喵”聲也跟著急促起來。一種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我趕緊把它抱起來，我的兩只手正好可以把它包裹在手心里。溫暖的手心讓它這一刻安靜下來，小貓半睜著眼睛扭頭一直看著我，然后就閉閉合合，似睡非睡的樣子。我就這樣端著一個多小時，也不知道能為它做點什么。

到了凌晨三點左右，再想喂它喝奶，它的嘴已張不開了，幾次頭往一邊歪，但都掙扎將頭正回來。我流著淚感嘆著生命的頑強。十五分鐘后它安詳?shù)亻]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