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漢畫像石中的兔

唐小惠

漢畫像石是地下墓室、墓地祠堂、墓闕和廟闕等建筑上雕刻畫像的建筑構(gòu)石，其藝術(shù)形式上承戰(zhàn)國古樸之風(fēng)，開魏晉藝術(shù)之先河。漢畫像石墓在山東、河南、四川、陜西、江蘇等地均有分布，徐州是漢畫像石集中分布、出土地之一。徐州漢畫像石取材廣博、雕刻精美、虛實(shí)結(jié)合，涵蓋漢代生活諸多方面，既是漢代人現(xiàn)實(shí)生活的真實(shí)寫照，也是神話、民間信仰和墓主精神追求的重要載體。其中諸多兔子或奔跑于月輪，或伴一眾神仙搗藥于昆侖仙境，或手捧仙草侍奉西王母左右，漢代人以此記錄天體運(yùn)行和寄托長生愿望。

祠堂中的兔

祠堂是建造在墓葬前面對墓主進(jìn)行祭祀的建筑，漢代有厚葬習(xí)俗，建墓上祠堂之風(fēng)盛行。《鹽鐵論·散不足》載：“今富者積土成山，列樹成林，臺榭連閣，集觀增樓。中者祠堂屏合，垣闕罘罳?！睗h代祠堂畫像受政治文化影響，涵蓋歷史故事、神話傳說、百戲雜技、羽化升仙等。

歷史神話故事圖刻畫于邳州占城祠堂右側(cè)山墻，寬1.13米，高1.4米，厚0.26米。畫面分五層，整體清晰，左上邊框飾紋處殘，從上往下依次刻畫西王母像、二桃殺三士、孔子攜弟子拜見老子等歷史或神話故事。頂層西王母頭戴華勝，端坐高臺，兩側(cè)刻四位羽人手捧仙草侍奉左右，右側(cè)刻兩肩生羽翼的玉兔持杵于臼中搗藥和牛首人身神像。

西王母像畫像石出土于銅山茅村北洞山東漢墓祠堂，畫面清晰，保存完整，寬1米，高1.15米，厚0.2米。畫面分四層，從上往下第一層刻西王母，羽人、神獸侍奉兩側(cè)，右刻兩仙兔搗藥，第二、第三層刻重巒疊嶂、飛禽走獸像，最下一層刻車馬出行。

西王母是中國古代神話中非常重要的女性神祇?！渡胶＝?jīng)·西次三經(jīng)》：“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狀如人，豹尾虎齒而善嘯，蓬發(fā)戴勝，是司天之厲及五殘?！?西王母崇拜始于春秋，兩漢時期達(dá)到頂峰。關(guān)于西王母的描述，不僅常見于兩漢時期的著述中，出土的此時期的畫像石、畫像磚、銅鏡等亦多刻畫西王母像。其構(gòu)圖形式多輔有東王公、羽人、玉兔、蟾蜍、三足烏、九尾狐等。伴隨佛教傳入中國，傳西王母掌管“長生不死神藥”。漢《樂府詩》有載：“采取神藥若木端，白兔長跪搗藥蝦蟆丸”，玉兔是西王母像中最重要的附屬靈物，玉兔搗藥伴西王母、東王公，是匯集長生、成仙、生育、得福等多種神性的靈物，表現(xiàn)漢代人祈求獲得長生的愿望。

升仙圖出土于邳州占城龐口村東漢祠堂，畫像石寬0.9米，高0.99米，厚0.19米。畫面分兩層，上層刻一人坐榻升仙，羽人手持華蓋、玉兔搗制仙藥侍奉兩側(cè)，下層刻孩童手推鳩車，面向頭戴進(jìn)賢冠的尊者。升仙長生思想起源于戰(zhàn)國，漢代人視死如生，崇尚讖緯之學(xué)，大興方術(shù)，求仙飛升思想盛行。羽人、玉兔、瑞獸營造升仙環(huán)境，助力人們靈魂不死，飛升理想天國。

墓室中的兔

銅山小李莊苗山一號漢墓出土的炎帝神農(nóng)圖，畫像清晰，保存完整，位于墓前室南壁門西側(cè)，剔地平面陰線刻，寬0.54米，高1.08米，厚0.1米。畫面上方刻一月輪，中有玉兔、蟾蜍，旁刻炎帝左手持耒耜，右手引鳳升仙，下方刻肩生羽翼的神牛嘴銜靈芝草藥，寓意炎帝神農(nóng)雙重身份，既是親嘗百草、懸壺濟(jì)世的人文始祖，亦是發(fā)明刀耕火種、教民耕種的神農(nóng)大帝。關(guān)于月中蟾蜍和玉兔，張衡的《靈憲》有載：“羿請不死之藥于西王母，羿妻姮娥竊之以奔月，脫身于月，是為蟾蜍”，“月者，陰精之宗，積而成獸，象兔，陰之類其數(shù)偶”。傳說嫦娥帶玉兔奔月生活在月宮，日升月落，陰陽更替，化生萬物，創(chuàng)造日月神話?！稜栄拧め尗F》：“兔子，嬔”，兔子生子曰嬔，又稱娩。在需要大量勞力的古代農(nóng)業(yè)社會，人們崇拜具有旺盛繁殖力的生命，兔子多繁殖特性被賦予生殖崇拜的內(nèi)涵。

九頭獸和昆侖仙境圖出土于銅山十里鋪漢墓，畫像石畫面完整，邊框局部有殘，寬3米，高0.47米，厚0.41米。兔刻于昆侖仙境九頭獸（開明獸）上方，兩側(cè)刻雙頭獸、羽人戲鳳、祥禽、仙樹等。昆侖仙境是眾多神仙聚集的住所，《山海經(jīng)·海內(nèi)西經(jīng)》：“昆侖南淵深三百仞。開明獸身大類虎而九首，皆人面，東向立昆侖上?！彪p頭獸是昆侖山上為西王母司夜的動物。此畫像石中，昆侖仙境的九頭獸和雙頭獸均圍繞兔來刻畫，根據(jù)兔居中的位置判斷，兔已成為昆侖仙境的重要成員?！渡胶＝?jīng)》是先秦時期一部古書，內(nèi)容涵蓋古代地理、神話、天文、風(fēng)土民俗及重要物產(chǎn)等，在徐州地區(qū)漢畫像石中，我們可以看到很多《山海經(jīng)》中描述的神話動物，如兔、獅子、九頭獸、青龍、白虎等。

獵鷹逐兔圖出土于銅山蔡丘地區(qū)墓葬，寬0.25米，高0.98米，厚0.48米。畫面分上下兩層，獵鷹逐兔位于上層，下層刻十字穿環(huán)。兔最早是作為美味食物進(jìn)入人們生活的，《詩經(jīng)》亦有古人張網(wǎng)捕獵野兔的記載，《詩經(jīng)·國風(fēng)·周南·兔罝》：“肅肅罝兔，椓之丁丁。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詩經(jīng)·小雅·小弁》：“相彼投兔，尚或先之”。祭先祖、祭神祇是先秦時期一項(xiàng)重要活動，《禮記·曲禮下》有載：“凡祭宗廟之禮，牛曰一元大武，豕曰鬣剛 ，豚曰腯肥，羊曰柔毛，雞曰翰音，犬曰羹獻(xiàn)，雉曰？趾，兔曰明視。”戰(zhàn)國時期的兔已逐步脫離普通食材身份，作為祭品進(jìn)入各種祭祀典禮，成為人們崇拜的月中神獸和依附各神祇的靈物。

中國的兔文化最早可追溯到新石器時代，漢代人受天人感應(yīng)、道家長生思想影響，許多動物被賦予神性，成為吉祥圖符。兩漢時期的兔頻繁出現(xiàn)在文學(xué)作品和漢畫像石（磚）上。徐州地區(qū)漢畫像石中的兔，或伴西王母搗藥，或居月輪拜福，或助人升仙，象征吉祥、長生、繁盛，詮釋了漢代人對生命價值的理解，寄托時人的生活愿望和精神期盼，形成漢代獨(dú)特的兔文化。

（作者為徐州博物館科研部主任、文博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