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說芣苢事 車前斗百草

賀蓓

一場雨過，小區(qū)里的花壇里長滿了車前草，綠油油的，蓬勃張揚，蘊含無窮生機。

芣苢與車前

在高中語文統(tǒng)編版教材必修上冊第三單元中，有一首選取自《詩經(jīng)》中的詩歌—《芣苢》（fúyǐ）：“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p>

這是周代人采集芣苢時所唱的歌謠。詩中的“芣苢”是一種植物。該詩詠嘆的是遠古時代的女子忙著采摘芣苢草的勞作情景。只見她們一枝一枝地摘取，又一把一把地捋取，采啊采啊，先是提起衣襟兜裝芣苢草，又把衣襟別在腰間繼續(xù)采摘。這首詩反復呈現(xiàn)的場景充滿了勞動的歡欣，洋溢著勞動的熱情。

隔著久遠的時空，很多人會覺得盡管《詩經(jīng)》里呈現(xiàn)的畫面與意境很優(yōu)美，可是詩里反復提到的芣苢這種植物距離人們很遙遠，也很陌生。殊不知，它其實就是平日里在馬路邊、田埂上長得熱熱鬧鬧、滿滿堂堂的車前草。

車前草為車前科車前屬多年生草本植物，學名車前。這種草看上去極為普通：蓮座基低伏近地；卵形的葉子帶有長柄，看上去就像一把湯匙；4—10月開花，花柄直立向上，上端點綴著白色的花蕊，或密集地孕育著細小的蒴果。它一點兒也不神秘，就蜷伏于我們的煙火日常里。

名稱由來

關(guān)于車前草的名稱。明代李時珍曾引用《爾雅》的記載解釋：“苡，馬舄。馬舄，車前?！?/p>

三國吳學者陸璣在《詩疏》中也曾為車前草釋名：“此草牛馬跡中，故有車前、當?shù)?、馬舄、牛遺之名。舄，足履也。幽州人謂之牛舌草。蛤蟆喜藏伏于下，故江東稱為蛤蟆衣?！?/p>

這種植物因為生長在戰(zhàn)車前的荒地上而得名車前；又因生長于路旁，故曰當?shù)溃贿€因為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牛馬行走的地方，故有馬舄、牛遺等別稱。

其實，車前草的名字由來與漢代名將霍去?。ㄒ徽f是漢代名將馬武）有一段淵源。

相傳，在一次抗擊匈奴的戰(zhàn)役中，由于對地理環(huán)境不甚了解，霍去病所率軍隊被匈奴圍困在沙漠里。時值盛夏，酷暑難耐，糧草將盡，水源難尋。由于長時間缺水，將士與戰(zhàn)馬紛紛出現(xiàn)腹脹如鼓、小便如血、尿尿疼痛、淋漓不盡等癥狀。對此，霍去病雖然焦慮萬分，卻束手無策。

一天，一位細心的馬夫發(fā)現(xiàn)，戰(zhàn)馬居然安然無恙了。仔細觀察，他發(fā)現(xiàn)這些戰(zhàn)馬總是嚼食一種生長在戰(zhàn)車前的牛耳形野草。聰明的馬夫猜測此草應能治病，便拔了幾株來吃，病癥果然減輕，小便也正常了。他立刻將這一發(fā)現(xiàn)上報?；羧ゲ×⒓聪铝钭屗袑⑹慷加眠@種野草煎湯喝。很快，士兵的病癥就得到了控制。幾天后，每個人都奇跡般地痊愈了?；羧ゲ〕镀鹨恢贶嚽安?，仰天大笑：“好一個車前草，真乃天助我也?！避嚽安菥瓦@樣出了名，流傳至今。

日常生活里，常能看到一些老人在花壇里、河沿上采摘車前草，帶回家煮水喝。車前草味甘性涼，可用于治療各類泌尿系統(tǒng)感染類疾病。此外，還可用于治療關(guān)節(jié)炎、支氣管炎、腮腺炎和口舌生瘡等病癥。據(jù)說，車前草還有清熱潤肺的功效。

車前草的飲食文化也挺豐富，其幼苗可食。每年四五月間，采其幼苗，沸水稍煮后，涼拌、蘸醬、炒食、做餡、做湯或和面蒸食，皆可。

文化傳承

因為與“樂有子”“斗百草”等游戲相關(guān)，車前草的背后還承載著中華民族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

“樂有子”

自周代以來，人們認為車前草能夠幫助女子更好地孕育后代，它便代表著多子多福的祈愿。

西漢的經(jīng)學著作《毛詩故訓傳》中說：“車前也，宜懷妊焉。”由此衍生了不同的說法。以陸璣為代表的一派認為，“宜懷妊”即可以治療難產(chǎn)。根據(jù)這一說法，《詩經(jīng)·芣苢》描述的是和平年代，女子有孕，心中喜不自勝，她捋取車前草，為當助產(chǎn)藥物之用。不過，南北朝時期醫(yī)學家陶弘景所著的《名醫(yī)別錄》中則認為，車前草并沒有助產(chǎn)之用，但可以“強陰、益精，令人有子”。北宋文學家元絳有詩句云：“五日看花憐并葉，今朝斗草得宜男?！鼻宕t(yī)家葉志詵認為，“宜男”即車前草，因為車前草可以令婦人生男孩。

近代，有學者考證后認為，《詩經(jīng)·芣苢》一詩描寫的并非實際的勞作場景，而是古人在巫術(shù)祈子儀式上所唱的樂歌。“采采芣苢”傳唱著的其實是遠古時期婦女綿延子嗣的母性歡歌。

無論是孕育生命，還是祈求得子，車前草都和“樂有子”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這種植物身上寄托著古人對和平安寧生活的向往，對于家族繁衍生息、綿延昌盛的深切祈愿。

“斗百草”

在端午節(jié)與植物有關(guān)的各種習俗活動里，除了掛菖蒲、泡艾酒外，還有一種活動，是百草的主場—“斗百草”。據(jù)《荊楚歲時記》記載：“五月五日，四民并蹋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戲?！?/p>

“斗百草”的最初源起已無處可尋，最早見于文獻是在魏晉南北朝時期。每年端午節(jié)，人們紛紛出郊外采藥，插艾于門上，以解溽暑毒疫，衍成定俗；收獲之余，往往舉行比賽，以草作比賽對象，當時人稱“踏百草”。唐朝后，“斗百草”逐漸成為婦女和孩童喜歡的小游戲，人稱“斗草”或“斗百草”。宋代擴展至平日隨時亦可斗百草。歷代文人作品中對此多有描述。

“斗百草”之戲可以分為兩種形式—文斗和武斗。

所謂“文斗”，比拼的可以是花草種類和數(shù)量。比種類，就要看誰采的花草種類多，新鮮別致，獨一無二，誰就取勝；若是比數(shù)量，就要看誰采的花草多，一般是小孩子最喜歡的比法。還有的文斗比拼的是對花草名，如觀音柳對羅漢松、君子竹對美人蕉、星星翠對月月紅、牡丹花對枇杷果等，堪稱一種適合文人階層的學識大比拼。在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中，就有關(guān)于端午斗草的描寫。

所謂“武斗”，即比較植物的多寡、長短，也可以比較植物的韌性。比植物韌性時，雙方將花草的莖部相互交叉成十字狀并用力拉扯，莖不斷者即為勝。

“武斗”看似簡單，里面的學問也不少，比的不僅是誰的力氣大，還有誰找的花草韌性好。這需要一定的植物學知識和識別花草的經(jīng)驗，能分辨出花草莖葉的韌性。

在用來“武斗”的百草中，車前草無疑是王者。它的草莖柔而堅韌，不易扯斷，是當之無愧的斗草界寵兒。

當代作家凌鼎年在小說《斗草》中，塑造了一個斗草高手的人物形象。這位婁城的斗草高手總能在比賽中穩(wěn)穩(wěn)勝出，其秘訣就是用來斗草的花莖一定要用生長在懸崖峭壁、經(jīng)長年風吹日曬的車前草。因為懸崖峭壁比較貧瘠，生長于此的車前草絕地求生，生長緩慢，故而長出的草莖會較平地的草木更加老韌。斗草高手總能憑借它戰(zhàn)無不勝。

關(guān)于車前草的作用，從詩經(jīng)時代走來的人們采摘它的目的，要比我們所想象的復雜：既是為了生活—食用，又是為了生命—藥用，甚至是為了祭祀—車前草寓意多子多福。沒想到，在博大精深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里，如此不起眼的車前草還有這么多的故事！你還知道哪些與“芣苢”相關(guān)的詩詞和傳說故事呢？一起去探究其中的文化精華吧。

【責任編輯】趙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