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法典》實施背景下合同僵局的破解路徑

[摘要]“合同僵局”的出現(xiàn)是因違約一方的事由導致合同不能繼續(xù)履行或者履行費用過高，繼續(xù)履行將對違約一方極為不利，在此情景下守約方違背誠實信用原則濫用法定解除權，該行使卻不行使，造成雙方僵持不下的局面。為化解這種僵局，《民法典》第580條提出了解決之道，即當事人可申請法院或者仲裁機構終止合同。但對于“合同僵局”，僅僅依靠法定的司法途徑解決略顯單一，并且依據(jù)民法意思自治的原則，應充分發(fā)揮當事人的意思自主作用，增加一項當事人的義務：訴前再協(xié)商。當事人本著平等協(xié)商的態(tài)度，可以選擇和平終止合同，也可以選擇替代履行，以它物或者他人替代原定履行。

[關鍵詞]民法典；合同僵局；破解路徑

一、內(nèi)涵

在合同成立至完全履行之前的過程中，難免發(fā)生一些當事人主觀違約或者客觀履行不能等導致合同目的不能實現(xiàn)的情形，為了使這類情形能夠得到有效解決，更好保護權利人的利益，提高市民社會的交易效率，促進市場經(jīng)濟的活躍和蓬勃發(fā)展，《民法典》第563條規(guī)定了當事人的法定解除權。這一條規(guī)定了享有解除權的一方一般（除不可抗力之外）是守約方，通過通知的方式行使解除權，合同解除之后，雙方的權利義務即告終止，守約方可以向?qū)Ψ街鲝堖`約損害賠償來彌補因?qū)Ψ竭`約造成的損失。

但現(xiàn)實生活紛繁復雜，民事法律規(guī)范不可能窮盡所有可能發(fā)生的行為，因此并不是所有民事主體的行為都能跟法條一一對應，從而精準適用法條的規(guī)定。以上《民法典》563條規(guī)定的是解除權人主動行使自己的權利從而能夠使合同的權利義務終止，解除合同的情形。但權利的特性決定了它是可以被選擇的，權利主體既可以選擇行使這項權利，也可以選擇放棄這項權利。如果一方違約，享有解除權的一方又放棄行使解除權，并且違約一方的債務不適合被強制履行，在此情況下雙方僵持不下，這種狀態(tài)便是“合同僵局”。這一狀態(tài)的存續(xù)，有違《民法典》的誠實信用原則和公平原則，無疑會給市場經(jīng)濟環(huán)境下的交易活躍度帶來不好的影響。針對此種影響民事交易效率的行為，《民法典》第580條第2款規(guī)定了當事人一方不履行非金錢債務或者履行非金錢債務不符合約定，而債務標的不適于強制履行或者履行費用過高致使不能實現(xiàn)合同目的的，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可以根據(jù)當事人的請求終止合同權利義務關系。但此種通過司法途徑解決合同僵局糾紛的單一路徑，會影響違約方及時地、有效率地救濟自己的權利，因此有必要探尋更多科學合理的方法來解決“合同僵局”問題。

二、構成要件

（一）違約方履行不能

“合同僵局”往往出現(xiàn)在合同成立后至完全履行之前，一般來說是債務人作為違約一方發(fā)生了根本履行不能的客觀情形，并且這種債務的履行標的不適于強制履行或者履行費用過高，繼續(xù)履行沒有客觀現(xiàn)實意義。在《民法典》的精神和原則指引下，一方違約后，承擔違約責任的方式以繼續(xù)履行為主，其他責任為輔。所以如果具備強制履行等客觀繼續(xù)履行的可能性，就應當繼續(xù)履行，而不至于陷入合同僵局的泥潭。從誠實信用原則來說，債務人違約主觀上不能是惡意的，履行不能是因為違背債務人意志的客觀情況出現(xiàn)了，導致債務人事實上不能如約履行合同義務，為了尋求私力救濟，只能違約，請求守約方行使解除權使合同的權利義務終止。如果違約方惡意違約，說明違約方并沒有發(fā)生根本履行不能的客觀情形，這種違背誠實信用原則的行為也就沒有救濟的正當性和合法性。判斷違約方違約的主觀心理狀態(tài)應當看客觀上是否發(fā)生了根本履行不能的情形，比如違約方是否惡意延長到期債權、不積極行使到期債權、隨意為他人擔保、偽造債務、惡意損壞財物等等影響債權人利益實現(xiàn)的行為。有類似情形出現(xiàn)的話，說明違約方主觀上是惡意的，有違誠實信用原則，其權利沒有值得保護的正當基礎。

（二）守約方不行使解除權

違約方客觀上發(fā)生根本履約不能的情形，并且主觀上無惡意，如約履行合同的基礎已不存在。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違約方可以請求守約方解除合同。如果守約方積極行使合同解除權導致合同約定的權利義務終止，合同便能正常解除，這是《民法典》第563條規(guī)定的法定解除權的情形之一。這樣可以避免雙方僵持造成資源浪費，符合市場經(jīng)濟的效率精神，也是守約方遵守誠實信用原則不濫用權利的體現(xiàn)。然而，由于市場利益主體的多元性，并不是所有的守約方在法定情形滿足時都會主動行使解除權。有的債權人為了一己私利，不顧債務人事實上根本履約不能的困境，在已經(jīng)滿足法定解除權的情形下仍不行使解除權。這是一種權利濫用的表現(xiàn)，有違誠信原則?！睹穹ǖ洹芬?guī)定了禁止權利濫用原則，其法理基礎是誠實信用原則。雖然權利是一種可為可不為的選擇，權利主體可以選擇行使，也可以選擇放棄權利。但這兩種選擇都是應當建立在不會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和他人合法權益的基礎之上。禁止權利濫用原則的主旨在于約束對國家、社會和個人合法利益造成不當侵害的行為，從而使民事法律關系在正常健康的軌道上存續(xù)。因此，守約方不主動行使法定解除權有違誠信原則，損害違約方利益，應當加以遏止。

（三）繼續(xù)履行對違約方不公平

“合同僵局”是因為違約方客觀履行不能，而守約方要求繼續(xù)履行所導致的，在已經(jīng)發(fā)生客觀履行不能的情形下，繼續(xù)履行沒有正當基礎和現(xiàn)實意義。在此情境下，雙方各執(zhí)一詞，利益沖突已經(jīng)達到了難以有效化解的地步。違約方請求守約方解除合同正是因為如約履行的基礎已經(jīng)不在，如果強制繼續(xù)履行對守約方極其不公平，這種不公平是指將會給違約方帶來過高的履行費用，在經(jīng)濟上是不合理的[1]。并且，這種不公平是可以避免的，只要守約方按照誠實信用原則，合理行使自己的法定解除權就可以化解雙方僵持的困局。

三、解決辦法

（一）訴前再協(xié)商

我國《民法典》并未直接賦予違約方解除合同的權利，當合同履行發(fā)生僵局時，這一狀態(tài)的存續(xù)將極大地影響市場經(jīng)濟的效率目標實現(xiàn)。因而，必須使合同僵局的困境得到盡快解決。盡管《民法典》第580條已經(jīng)針對這種情形做出了具體規(guī)定。但是，根據(jù)民法的意思自治原則和司法的效率價值，如果一旦出現(xiàn)僵局就立即訴諸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一方面不利于司法資源的合理配置，造成司法資源的浪費，導致法院或者仲裁機構訴累；另一方面也不利于當事人之間和諧關系的維護，中國傳統(tǒng)一貫講究萬事和為貴，在市場經(jīng)濟交易中亦是如此。因此，在訴訟或者仲裁之前，應當賦予當事人訴前再磋商的義務，尋求和平解決的方式。

1．協(xié)商終止權利義務關系

當事人在尊重自己和對方真實意思的條件下進行自由協(xié)商，是貫徹民法意思自治原則的體現(xiàn)。違約方因不具有法定解除的權利，可盡力與守約方再協(xié)商，請求守約方行使法定解除權來終止合同。在此情況下，即使違約方履行不能仍要承擔相關的違約責任，這也是對守約方的救濟。為了促成守約方盡快自愿地解除合同，違約方可適度加大賠償力度、提供其他可能的定約機會等方式盡力彌補守約方的損失，和平協(xié)商終止合同的權利義務關系。

根據(jù)誠實信用原則，違約方違約不能是主觀上刻意為之，而應當是客觀根本履行不能。在協(xié)商的過程中，客觀履約不能的舉證責任方應是違約方，一方面使守約方信服確實是客觀上根本履約不能，從而自愿解除合同；另一方面也使合同僵局的解決具有正當性基礎，符合誠實信用原則。

2．協(xié)商替代履行

當事人雙方陷入“合同僵局”泥潭的時候，雙方都應積極尋求解決的辦法來破解僵局，讓民事交易活動活躍起來。如果前述協(xié)商終止合同間的權利義務關系未能奏效，當事人還可尋求另外的解決之道。違約方即使發(fā)生了不能按照合同約定的標的履行合同義務的情形，但是如果可以有替代履行的標的物，當事人雙方也可進一步磋商，協(xié)商替代標的物來履行合同義務，以此達到當事人之間的利益最大化。比如甲是水果零售商，主要銷售蘋果、香蕉之類的水果，甲與水果批發(fā)商乙簽訂了蘋果批發(fā)合同。乙因為遭受極端天氣影響導致蘋果大幅減產(chǎn)，不能履行與甲約定的蘋果批發(fā)合同義務。乙除了生產(chǎn)蘋果之外，也生產(chǎn)梨，極端天氣對梨的影響不大。在這種情況下，乙不能履行按時交付蘋果的義務。但乙可以與甲協(xié)商以梨代替蘋果來履行合同義務。

此外，也可以協(xié)商由第三人替代履行。這里的第三人替代履行不屬于《民法典》第524條第三人對替代履行有合法利益的，可以替代履行的情形，而應當是合同當事人意思自治的范疇。只要合同當事人雙方和第三人達成一致協(xié)議，就可以由第三人替代履行，第三人替代履行后的債權債務問題，可以由違約方和第三人約定解決。

（二）法院判決終止權利義務

如果訴前協(xié)商不能就終止合同的權利義務關系達成一致，或者替代履行，違約方也沒有其他途徑可維護自身利益時，就只能通過司法途徑使合同終止?！睹穹ǖ洹返?80條賦予了違約方在遭遇“合同僵局”時的救濟權利：申請法院或者仲裁機構終止合同的權利義務關系。但這一權利并不具有形成權的效力，并非由違約方直接解除合同，而是請求法院或者仲裁機構對合同關系的終止與否作出判決或者仲裁，其結果不影響違約責任的承擔。這條規(guī)定源自“新宇公司訴馮玉梅商鋪買賣合同糾紛案”[2]。民法典合同編草案二審稿將“對對方明顯不公平”改為“構成濫用權利對對方明顯不公平”，提高構成要件的門檻，突顯法院或者仲裁機構的權力屬性，弱化違約方解除權的屬性[3]?！毒琶窦o要》第48條規(guī)定：在一些長期性合同如房屋租賃合同履行過程中，雙方形成合同僵局，一概不允許違約方通過起訴的方式解除合同，有時對雙方都不利。在此前提下，符合下列條件，違約方通過起訴解除合同的，人民法院依法予以支持：（1）違約方不存在惡意違約的情形；（2）違約方繼續(xù)履行合同，對其顯示公平；（3）守約方拒絕解除合同，違反誠實信用原則。這些規(guī)定都為違約方通過司法途徑維護自己的權利提供了法律支持[4]。

通過前述討論，違約方通過司法途徑適用《民法典》第580條的前提有：一是違約方滿足上述三個條件而客觀上不能繼續(xù)履行合同；二是不能繼續(xù)履行合同將導致合同目的落空；三是違約方需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請求終止合同，而不能徑直終止合同。并且違約方應是自身履行不能或者履行費用過高的舉證責任方。

四、結語

“合同僵局”的情形在市場經(jīng)濟交易活動中時有發(fā)生，因違約一方的事由導致合同不適于繼續(xù)履行或者履行費用過高，若繼續(xù)履行將對違約一方極為不利，而守約方又不行使法定解除權，造成雙方僵持不下的局面。為化解這種僵局，《民法典》第580條提出了解決之道，即當事人可申請法院或者仲裁機構終止合同。本文認為，對于“合同僵局”，僅僅依靠司法途徑解決一方面略顯單一，并且走上訴訟或者仲裁的對抗道路不利于市場主體和諧關系的維護；另一方面根據(jù)民法意思自治的原則，應充分尊重當事人的意愿。因此，應當增加一項當事人的義務：訴前再協(xié)商。當事人本著平等協(xié)商的態(tài)度，可以選擇和平終止合同，也可以選擇替代履行，以它物或者他人替代原定履行。

參考文獻：

[1]孫良國：“違約方合同解除的理論爭議、司法實踐與路徑設計”，《法學》2019年第7期，第42頁.

[2]《最高人民法院公報》2006年第6期.

[3]韓世遠：“合同的現(xiàn)代化：為何及如何”，《法治研究》，2019年第6期.

[4]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印發(fā)《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的通知第48條.

作者簡介：胡亞玲（1996.4-），女，漢族，四川達州人，法律碩士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