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劍
潘聞丞在眾人的印象中愛畫靜物和風景,但他亦曾創(chuàng)作過不少人物場景作品,近年來對生活場景題材更有一種噴發(fā)性的創(chuàng)作態(tài)勢,值得關注。
潘聞丞在靜物畫和風景畫中,揉入山水畫和花鳥畫的趣味性,用大筆觸凸顯造型的塊面感,留下刮刀的刀味,粗線條彰顯出顏料自身的物質(zhì)性。其作品,不管是靜物畫還是風景畫,都訴諸視覺感和油畫味的凸顯,核心形態(tài)就是“美”。
之所以一個具有價值邊界的概念——“當代藝術”會從西方1970年的后現(xiàn)代和中國1980年的“混現(xiàn)代”里滋生出來,成為當下時髦前沿的探索陣地,在于社會的變遷和藝術的更迭不再滿足于以“美”作為“是不是藝術”?“是不是好藝術”的評價標準,重新讓藝術承載被塞尚們拋棄的宗教、神話、道德、歷史等厚重的意義和價值,讓藝術重回生活本身。潘聞丞感覺到要拓展和深化自己繪畫的諸多可能性,對場景敘事進行集中探索,于是有了這批畫。
這批場景系列畫,都集中于日常生活,關注城市市民、生活圈朋友,關注平時聚集交往的日??臻g,聚餐、麻將、寫生、集會,大致勾勒畫家生活的半徑,經(jīng)畫家之眼,觀眾得以看到在公共場合高大上的畫家私下里的日常生活。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畫家將畫筆伸進現(xiàn)實生活,關注作品的社會性,試圖捕捉社會生活的當代感。在語言上,仍然采用大筆觸慣例,這是潘聞丞風景畫和靜物畫之所長,也是這一系列作品的獨特語言。在現(xiàn)代主義那里,大筆觸,要么是用來留下繪畫的過程性,不僅讓觀者看到畫什么、還看到怎么畫;要么是用來突出語言形式的純粹審美效果。潘聞丞的大筆觸有著自身的表達功能。
大筆觸考驗畫家對物象造型的駕馭能力,當排筆線條過粗時,線條就接近于塊面,一筆,就要解決色、線、型,具備扎實的人物造型功夫之后才能達到這類大寫意的筆法,概括而不拘于細節(jié),畫家的情緒和心性在筆觸的揮灑中得以抒發(fā),從而使畫家的主體性和畫面的表現(xiàn)性得到突出。
這批作品,具有場景性和敘事性,以及弱化人物性格神態(tài)精細刻畫、去文學化、彰顯繪畫的語言性:筆觸,顏料,塊面,色調(diào)清亮不失厚重,概括不離造型。觀眾可以清晰地看見畫家在畫布上行筆時顏料流溢的軌跡,掃筆,刷筆,刮筆,拖筆,揉筆,各種筆法清晰可見,有“逸筆草草不求形似”之感。主體的情感表現(xiàn)與空間的場景敘事相結(jié)合,觀眾既能把玩形式語言的審美趣味,又能審視敘事內(nèi)容的思想含義。可以說,油畫語言濃烈,造型粗簡概括,兩者形成有意味的張力,別具潘氏風格。
潘聞丞大筆觸的慣性用法,在處理這類生活題材時還產(chǎn)生另外一番妙用:視覺帷幕。觀者在看這些市井生活的現(xiàn)場時,仿佛隔著一層半透明的帷幕看進房間,那里有狼藉的杯盤碗盞,眾人吆喝劃拳,狂歡豪飲;有紙煙嗆人的逼仄房間,麻將休閑的世俗生活。部分作品屬于“畫中畫”,描述畫家聚會之余現(xiàn)場寫生或戶外寫生的場景,具有對畫家生活的反思性,類似于庫爾貝的《畫室》,以此可反觀到畫家及眾人的日常生活。對于畫家來說,生活就是藝術,藝術就是生活。若這些場景用超寫實手法逼真再現(xiàn)出來,不堪入目,更會因畫得像現(xiàn)實生活中的某人而暴露私密空間中他們的真實身份,從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僅就繪畫本身而言,大筆觸起到中國美學中處處使用的隔而不隔的過濾功能,觀者僅能窺看大概,畫家卻不讓你看清全貌。
如果再退出潘聞丞這批畫來看畫家記錄的生活現(xiàn)場,這批畫折射出當前社會已進入一個消費社會,物質(zhì)豐富,鋪張過剩,眾生及時行樂,享受生活,抓住當下。同時,這又是一個休閑時代。麻將成為這個時代具有象征性的符碼和反諷性的物象,既是交友方式,又是娛樂方式。每個時代都有它的時代表情,“十七年”美術人物都是樸素健碩、樂觀向上的,1990年的人物畫中有慵懶迷惘的表情。潘聞丞的生活現(xiàn)場系列繪畫中的人物,就是我們自己的時代鏡像:休閑,享樂。藝術當隨時代,畫家的視覺經(jīng)驗表現(xiàn)出對當代生活的敏銳感知和繪畫歷程的自我反思。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潘聞丞的這批場景系列是對自我的拓展,是對之前相關作品的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