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傳承而奏，為人民而歌

劉天健

與唐俊喬老師的相遇，始于一支竹笛。午后，我打開專輯《天耀中華》隨機播放，開“盲盒”的快感就此縈繞心頭?？上驳氖?，無論播至哪一首，唐俊喬老師的演奏都會帶給我不同的驚喜。

作為中國傳統(tǒng)樂器的代表之一，竹笛音色清亮，能變化出千般韻律。

無論是《天路》這般嘹亮清越的高歌，還是如《鄉(xiāng)愁》那般婉轉(zhuǎn)悠揚的淺唱低吟，演釋出的都是相似的驚艷感：“林外吹一聲，震落千峰石?！?/p>

聽罷唐俊喬老師的演奏，音樂與環(huán)境早已渾然一體。笛音穿透這方屏幕，猶在耳畔，余音繞梁，一時間我的心中真的生出了“三日不絕”之感。如此說來，詩人楊萬里的贊揚倒也算不上“溢美之詞”了。

“China唐”與《天耀中華》：精神家園的音樂建筑師

“大家好，我是China唐！”在采訪的開場白中，唐俊喬主動為自己貼上了一個新奇有趣的標簽，“很高興再次跟粉絲們‘見面。大家可能很好奇，我為什么要用‘China唐這個稱呼？這是來自于我前段時間收到的一段祝福。”原來，在唐俊喬過生日的時候，有位長年在海外的國樂“鐵粉”給她發(fā)來祝福，用“親愛的仙女姐姐”“我的China唐老師”來稱呼她。唐俊喬感到好奇，便問她：“你為什么要叫我China唐？”“粉絲”說：“因為您用中國古老的民族樂器竹笛奏出了享譽世界的中國聲音，我們都以您為榮，您的藝術(shù)成就已經(jīng)成了中國名片?！?/p>

聽到這樣的反饋，唐俊喬感到十分開心。她直言道：“我很喜歡‘China唐，因為它音同‘Chinatown，意為‘中國城。這座‘中國城不僅是海外華人們的聚居地，更是遠在異國他鄉(xiāng)生活的華人們的精神家園?！?/p>

唐代詩人李白曾在《春夜洛城聞笛》中寫道：“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wù)哿?，何人不起故園情。”如果說海外的游子心中都有一處故鄉(xiāng)，那么唐俊喬便是當仁不讓的音樂建筑師了：竹笛吹響的瞬間，一如數(shù)年前的洛城樂者，喚起多少人的故園情思，那就是中華兒女亙古不變的精神家園。

提起“China唐”的中國故事，不得不提到收錄了二十首華人耳熟能詳之作的《天耀中華》專輯?！俺霭妗短煲腥A》，是我2022年最開心也最欣慰的一件事?！边@張專輯是唐俊喬與上海音樂出版社為慶祝黨的二十大勝利召開共同精心打造的，其中收錄的二十首作品均是近年來屢次在各大平臺上被轉(zhuǎn)播、轉(zhuǎn)發(fā)的“樂歌金曲”，深受樂迷們喜愛。唐俊喬真誠地說：“為人民而歌，一直以來都是我藝術(shù)發(fā)展道路中的‘主旋律之一。”

對唐俊喬來說，錄制專輯最大的困難在于，如何最大程度地還原現(xiàn)場演奏音色。進棚錄音需要與錄音師等人進行合作，其中的工序十分復(fù)雜。唐俊喬說，她曾經(jīng)碰到過這樣的情況：錄音師將錄制好的音頻播放給她聽，然而她卻被那種帶著“電感”的竹笛音色嚇了一跳?！颁浺魩熥哉J為制作出了一個不錯的音色，但是我完全不能接受，果斷叫停。我認為這是審美問題，說明我們對音色的審美不在一個層面。”

唐俊喬的專輯錄制經(jīng)歷算下來已有三十余年。由荷蘭唱片公司出版、四十八個國家同步發(fā)行的《中國魔笛——唐俊喬》是全球第一張SACD笛子演奏專輯。當時，錄音大師加雷德先生來到中國，邀請她錄制一張中國傳統(tǒng)笛曲的專輯。在采訪中，唐俊喬將錄制經(jīng)歷娓娓道來：“我們是在上海音樂學院的賀綠汀音樂廳完成錄制的。當時，許多中國的知名錄音師都來到了錄音現(xiàn)場，他們認真觀看加雷德在舞臺上擺弄著各種話筒，以及他的每一個細節(jié)和程序。加雷德要求我每首作品從頭至尾不間斷演奏，并告知我沒有后期剪輯，希望我如同面對觀眾演出那般吹奏。那時候，給我擔任揚琴助奏的應(yīng)明老師和來現(xiàn)場觀摩的幾位錄音師十分震驚——通常我們的棚內(nèi)錄音是不會這樣進行的。我按照加雷德的要求，情感充沛、沒有間斷地把十首作品錄制完成了。成品出來后，這次的錄音就如同我每次在賀綠汀音樂廳現(xiàn)場演奏的聲響一樣，我感到非常滿意?！?h3>演奏與教學：因材施教，精益求精

唐俊喬出生在遼寧鞍山，不到七歲就開始學習演奏竹笛，她的第一位老師就是她的父親唐德忠。唐俊喬從小就經(jīng)常跟著父親到他的樂團看演出。九歲時，她聽說父親的戲曲藝術(shù)中心成立了戲曲學校，便纏著父親要去考試，結(jié)果如愿考進了戲曲學校的樂隊班。后來她再次向父親表露自己的心聲：“我喜歡吹笛子，我想讓更多人聽到我的笛聲！”懷揣著這樣的信念，第二年她順利考入沈陽音樂學院附中，由此走上了專業(yè)演奏之路。1992年，唐俊喬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上海音樂學院，畢業(yè)后又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了上海民族樂團。

在數(shù)年的從藝經(jīng)歷中，唐俊喬碰到過太多印象深刻的事。她小時候有一次跟著爸爸的樂團去演出，演奏到一半時現(xiàn)場忽然停電。“我聽著臺下觀眾們的騷動，腦子里不斷想著：我是停下來，還是繼續(xù)呢？”年幼的唐俊喬沒有自亂陣腳，而是馬上就選擇了繼續(xù)吹奏。奇妙的一幕伴隨著她沒有間斷的音樂發(fā)生了：觀眾席里的騷亂和響動由繁到疏，到靜，到鴉雀無聲……隨著她最后一個音符的停止，全場寂靜三秒，而后爆發(fā)出了雷鳴般的掌聲。她分享道：“我就是在那一刻，意識到了音樂是有魔力的——當然，你得有使音樂變成魔法的本事?！?/p>

2001年，經(jīng)母?！罢賳尽?，唐俊喬回到上海音樂學院工作。多年來，她一直投身于教學一線，她希望學生們都能擁有聰明、勤奮、良善的品質(zhì)。

人們常說，搞音樂的人需要有天賦。唐俊喬直言，在多年的教書經(jīng)歷中，她遇到過不少天生對音樂很敏感的孩子，他們的音準和舞臺表演能力自小便很突出。但她也同樣看到過其中一些孩子因沒有遇到良師，只能平平無奇。“所以，在學藝道路上能夠碰到一位好老師是幸運且至關(guān)重要的。一位優(yōu)秀的教師能通過后天對孩子的訓練和培養(yǎng)，使其在音樂感知和技藝表現(xiàn)上更進一步?！睒I(yè)界常說，唐老師教的學生，不是一個兩個的好，而是一片、一群的好。對這一點，唐俊喬十分開心，也深有感觸。她表示，她的學生們也并非全是“天才”型。

“五音全，能夠跟上節(jié)奏，反應(yīng)夠快即可，剩下的交給我來塑造?！蓖ㄟ^敏銳的洞察力和感知能力，在教授學生的過程中，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每個人的個性與特點，以及他們在演奏上需要精進的地方?！耙虿氖┙?，需要老師對學生在演奏競技、為人思想、做事態(tài)度等各個方面進行長期的教育與指導。學生需要具備三點特質(zhì)：第一，勤奮，是自我需要，不是被逼出來的；第二，思考，是進步需要，不是被強迫的；第三，敏銳，是音樂需求，不是人為做作的?！?/p>

學音樂是“從娃娃抓起”的童子功，對老師和學生而言是一場漫長的“旅程”。無論是演奏還是生活，唐俊喬在學生們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中始終相伴，和每一個學生的感情都很深厚。她培養(yǎng)的學生，許多都成了馳名當下的青年演奏家。

在音樂領(lǐng)域，無論是著書還是教學，都離不開音樂與語言的交織與碰撞。關(guān)于音樂和語言的關(guān)系，唐俊喬也有自己的理解。她提出，沒有語言就不會有音樂，而語言的盡頭亦是音樂。中國竹笛有傳統(tǒng)曲目和現(xiàn)代作品，很多傳統(tǒng)曲目的風格形成于全國各地的語言與語調(diào)中。所謂“樂者，心之動也；聲者，樂之象也；文采節(jié)奏，聲之飾也”正是這個道理。而在精神文化層面，語言和音樂也是相互依存的?！叭俗鳛榍楦械膭游?，需要借助語言來進行自我表達，而音樂可以讓我直觀感受到無法用語言傳遞的情緒。當語言已經(jīng)枯竭的時候，音樂依然可以讓情感和精神延續(xù)。”

一雙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愛音樂，也愛生活

唐俊喬用三個關(guān)鍵詞形容自己：大方、灑脫、隨遇而安。

“生活的樂趣取決于生活者本身”，唐俊喬便是愛默生這句名言的優(yōu)秀詮釋者之一。即使是在新冠疫情蔓延的形勢之下，唐俊喬依然將生活過得充實又意趣盎然。最近她一直宅在家里，過著“相對悠閑”的生活，每天看看書、喝喝茶，十分愜意。但唐俊喬并非只是枯坐著消磨時光，她在固定時間，會撿起手頭的事情，做一些有關(guān)專業(yè)教材書籍的編著工作。就在剛剛過去的2022年，她新出版了一套專輯和一本視奏類的教學新作，而關(guān)于2023年的計劃，她向我們透露道，準備再出一本曲集和一本有關(guān)演奏風格與技術(shù)訓練的針對性教材。

唐俊喬的生活除了竹笛演奏之外，她還擅長發(fā)現(xiàn)各種美。除了吹笛子、教笛子，她喜歡一切跟美麗有關(guān)的事物。她把她的生活打造得很美麗，比如居所、服飾、花卉……每場演出，唐俊喬的服裝搭配都獨具一格：傳統(tǒng)的東方風韻中帶著活潑的新潮感，讓人眼前一亮。而關(guān)于愛情的哲學，唐俊喬亦給出了答案。她理想中的愛情，也可以用三個關(guān)鍵詞來概括：信任、忠貞、尊重。

為唐俊喬老師采訪稿定稿的前一日，正是她的生日。因此我問道：“又長大一歲的唐老師，如果能對十年前的自己和十年后的自己分別說一句話，您會說什么？”

唐俊喬老師的幽默與靈動，透過方塊字從屏幕另一端傳遞過來。我仿佛能看見她含著笑意的目光：

“哦，十年前的俊喬你何時才能長大？快點長大吧！”

“哦，十年后的俊喬你怎么還是不老？永遠就這樣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