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銀生
有了吃,還要吃好。
我就算個掌勺者。愛上廚藝,比愛上文學還要早十年。誰都知道,廚藝是與辛苦、勞碌相生相伴的。我并非天生就愛它,最初接觸它很大程度上是由生活所迫。
那是我八九歲的時候吧,一天中午,放學回家吃飯,廚房里卻沒有往日熱騰騰的飯菜。母親外出趕集沒回來,從不下廚的父親只好拿冷飯給我們吃,吃不下冷飯的我餓得眼冒金星,弟妹更是餓哭了??蘼曮@動了鄰居叔婆。叔婆見我們兄妹幾個可憐,要我們?nèi)ニ页?,我們哪好意思去,叔婆就對我說,那我教你做蛋炒飯吧。我很高興,旋即找來家里的雞蛋和食油。生了火,在叔婆的示范下,放油、燒熱、打蛋、下鍋、加鹽,再把冷飯倒進鍋與炸黃的雞蛋一起煸炒,幾分鐘就飯香撲鼻了。我們兄妹每人吃了一大碗,很是解饞!
做飯并非我們想象的那么難!
從此,我開始特別留意母親做飯了。母親做飯速度快、有章法?;鸷虻陌盐?、刀工的講究、佐料的搭配,都做得恰到好處。尤其是炒菜的細節(jié),大火炒,中火煎,小火燜,有時斷斷續(xù)續(xù),有時一氣呵成。我站在灶前,一邊幫她添柴,一邊觀賞“鍋鏟碗碟交響曲”。見我躍躍欲試,母親還會手把手地指導我單獨完成一兩個菜。經(jīng)過日復一日的見習與鍛煉,日常做飯的技巧我基本掌握,遇上母親沒空做飯,我就扮演“家庭煮婦”角色。那時我讀初中,才十二三歲。
鄉(xiāng)村有個很普遍的觀念,認為下廚做飯是女人的事,有家室的男人不屑去做。由此,村里時常出現(xiàn)女人不在家男人沒飯吃的奇葩現(xiàn)象。但我姑父三明卻是例外。他住在一山之隔的鄰村,廚藝很是了得。毗鄰幾個村子的紅白喜事,少了他張羅都不行。好多次親戚家辦大事,我都遇上姑父。他見我對廚藝有興趣,又不離左右地給他幫忙,就不斷指點迷津,讓我很快學會了紅燒肉、紅燒豬蹄、松肉、白斬雞、酸菜魚等五六種酒席主打菜的做法。除了幫廚用心,每逢進館子吃飯,我都樂意點菜,而后站在鍋臺不遠處觀察,看廚師是如何把一堆食材做成一道美味端上桌的。欣賞著他們一個個嫻熟而優(yōu)雅的動作,我由衷羨慕和欽佩。
上世紀80年代初,我考取大學,村上每家每戶都來“送喜”,隨后,我家就得請吃喜酒。本應讓姑父來掌廚的,但他那時已進縣城開餐館了,每天從早忙到晚,沒法來。無奈之下,母親決定自己動手。不巧的是,那天母親頭暈,我說:“讓我來,我能行!”那時鄉(xiāng)村做酒席時興“十六碗菜”,即四個冷盤,十二道熱菜。除了冷盤母親準備好了,熱菜得由我做。我讓母親坐在一旁指點,系上圍裙干起來。幾個打下手的親戚見我一個十七歲的孩子掌廚,很擔心我把酒席搞砸了,但見我胸有成竹,動作熟練,炒出的菜品色香味都無可挑剔,懸著的心才放下了。食客們不明就里,以為是我姑父三明在掌廚,臨別時都夸菜品口味好?!澳軕兑粌勺揽腿司退悴诲e了,可今天接待了滿滿七桌,不容易呀!”母親、外婆、姐夫等至親議論著投來贊許的目光,讓我信心倍增。從此,只要家里有客人要接待,我都會主動承擔起掌勺重任。
后來在縣城成家了,家里的“主廚”更是非我莫屬。我覺得跟柴米油鹽打交道雖然煩瑣了些,但有意義,讓人充實,看著全家人大快朵頤,成就感油然而生。兒子大學畢業(yè)后在深圳工作,每年回家一兩次,總是念叨家鄉(xiāng)菜味道好:“在外吃千吃萬,不如家常便飯?!蔽页脵C向兒子、兒媳講述自己從做蛋炒飯開始練廚藝的經(jīng)歷,還兜售名人與廚藝的故事:比如王安石,小小年紀練就一手好廚藝,二十歲那年進京趕考回鄉(xiāng),憑一副對聯(lián)獲取員外女兒芳心,成婚時,又收到喜中進士的消息,他一高興,下廚做了一盤特殊的臘肉——每塊肉上都刻著兩個喜字,謂之“雙喜臨門”。
這幾年,隨著孫子、孫女相繼降生,我這個“家庭主男”更忙了,每天工作和寫作之余,花在買菜、做飯上的時間就達三四個小時,但我樂此不疲。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