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本畫家朱成梁：創(chuàng)作需要保持興奮和創(chuàng)新

記者｜李麗

這位老藝術(shù)家執(zhí)著于自我挑戰(zhàn)與突破，不斷創(chuàng)新，永葆熱情。

一身簡單休閑的裝扮，斜背著挎包，75歲的朱成梁，從南京趕到北京參加新書《葉子里的春》的首發(fā)式和分享活動。一下火車他便直接趕往活動現(xiàn)場，幾天之內(nèi)行程滿滿，到了飯點，只想在路邊小店吃碗餛飩。這位作品曾經(jīng)獲得布拉迪斯拉發(fā)插畫展（BIB）金蘋果獎、豐子愷兒童圖畫書首獎、紐約時報年度最佳兒童圖書、博洛尼亞國際童書展插畫獎、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的繪本大獎作家，不愿為吃飯多花一點兒時間，卻用了10 年反復構(gòu)思和打磨一本兒童圖畫書，力求每一個細節(jié)都完美。

在市場崇尚平穩(wěn)賺快錢的時候，這位老藝術(shù)家卻執(zhí)著于自我挑戰(zhàn)與突破，不斷創(chuàng)新，永葆熱情。陽春三月，由朱成梁繪圖，著名詩人、兒童文學作家金波配文，中國和平出版社出版的《葉子里的春》，以葉子為素材，描畫出葉翦春云綠的春之仙境，講述了一個樹葉、音樂、節(jié)氣和春姑娘的故事。這也是朱成梁從素材到技法，到為兒童呈現(xiàn)沉浸式閱讀體驗的一次創(chuàng)新。

創(chuàng)新

和以往的作品都是手繪有所不同，《葉子里的春》是朱成梁收集各種樹葉，把每一片葉子用掃描儀掃描成圖像存儲到電腦，再運用Photoshop 軟件在電腦中對圖像進行處理，用葉子拼繪出中西樂器、演奏各種樂器的春姑娘、飛翔的春姑娘等造型。沒有工作室，沒有助手，多年來，無論是手繪每一幀圖畫，還是運用電腦處理圖像，朱成梁都是獨自一人完成，在很多老年人可能不太愿意使用電腦的時候，朱成梁卻一直興致盎然地去學習和嘗試新鮮的事物。

他說，自己以前在江蘇美術(shù)出版社做書籍裝幀工作時，剛開始有電腦，出版社就要求每一個美術(shù)編輯都要學會電腦操作，“在審稿，或者要修改稿子的時候，你不懂絕對不行。作為一個美術(shù)編輯的基本功是必須有的，對電腦的一些基本操作，軟件作圖這些必須會，然后你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編輯，才有發(fā)言權(quán)，才能參加內(nèi)外部的活動和交流，包括跟印刷廠交流才沒有障礙”。他誠懇地表示，“單位里有一些高手，我就向他們學習。年輕人學東西多，腦子快，我就向年輕人多學習”。

朱成梁透露，創(chuàng)作《葉子里的春》的靈感源于十多年前，當時他為小學美術(shù)教材做樹葉剪貼的手工設(shè)計，覺得以葉子為素材也能做繪本，于是萌發(fā)了《葉子里的春》這個選題。“對我來說從選題、畫材到創(chuàng)作技法，這些都是全新的，以前不管是用水彩、丙烯、水粉等畫材，都是手繪，但這本書的畫材就是天然的樹葉?！敝斐闪阂徽勂饎?chuàng)作就滔滔不絕，“樹葉多選自身邊的樹木，也有一些是在出國旅游時撿的。因為本身對音樂感興趣，一看到綠葉，腦海里就響起約翰·施特勞斯的《春之聲圓舞曲》，于是，就有了一個春姑娘吹著長笛送來第一縷春風的畫面，然后越來越多的春姑娘演奏著中西樂器加入進來，猶如一個交響樂團，共同奏響春之歌。每一片綠葉里都藏著歌聲……”朱成梁從敦煌壁畫、《韓熙載夜宴圖》等古畫中汲取靈感，利用樹葉的天然造型，做成畫中的樂器，包括豎琴、琵琶、鼓、三弦、拍板等，同時用玉蘭樹葉子做成大提琴，用各種葉脈清晰的樹葉子刻畫成小提琴等西洋樂器。

朱成梁說，在保持自己之前比較成熟的繪畫技法的同時，他非常愿意嘗試新的技法和新的創(chuàng)作形式。用樹葉子作畫是一種很新鮮的感覺，讓人激動和興奮。但畢竟是第一次，真正操作起來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所以我不斷地去改進，做很多實驗：這個造型到底對不對？裙子是不是要再拉長一點？包括春姑娘坐著的時候，她的裙子就要相應地彎曲。一開始我考慮春姑娘們演奏時要不要坐在椅子上，但是一擺椅子就特別不好看，畫面變得很煩瑣。正苦思無解，碰巧看到上海世博會上的一場音樂會，遠遠看過去，所有坐著的演奏者身下并沒有椅子或凳子，實際上可能是用燈光的效果把椅子隱藏掉了。我想這個辦法好，就用到這本書里面，那些春姑娘在演奏的時候不坐在具象的椅子上。再說春姑娘是仙女，她們無所不能。我從世博會的演出中得到啟發(fā)，省去了這些椅子”。

傳承

無論是獲得首屆“豐子愷兒童圖畫書獎”首獎、入選紐約時報2011 年度最佳兒童圖畫書的《團圓》，還是獲得2017 年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年度圖書（繪本）獎的《屋檐下的臘八粥》，抑或是獲得布拉迪斯拉發(fā)插畫展（BIB）金蘋果獎與2019 年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年度圖書（繪本）獎、中國出版政府獎提名獎的《別讓太陽掉下來》，這些出自朱成梁之手的畫作都洋溢著濃濃的“中國風”，都體現(xiàn)了他對傳統(tǒng)民俗文化元素的運用。其中，《別讓太陽掉下來》和今年3 月剛剛面市的《葉子里的春》都是由秉持慢出版、出精品理念的中國和平出版社所出版。在《別讓太陽掉下來》一書中，朱成梁借鑒了傳統(tǒng)漆器的色彩，將紅、黑、金三種顏色作為這本書的主要色彩，并將他平常積累的一些傳統(tǒng)民間藝術(shù)的形象，特別是民間玩具當成素材，給讀者的感覺就是“整本書紅彤彤、金燦燦，洋溢著生命的熱情”，而其新作《葉子里的春》的素材和色彩比較單純、淡雅，只用樹葉做畫材，還能體現(xiàn)朱成梁對于傳統(tǒng)文化和民間藝術(shù)的設(shè)想嗎？

對此，朱成梁的回答是，最初構(gòu)思的時候雖然沒有刻意去想怎樣把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元素放進去，但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還是融入了這方面的想法，“比如說書里有很多的民族樂器，演奏民族樂器的春姑娘的衣服，就特意采用了我家附近的鵝掌楸樹的葉子，做成了中式傳統(tǒng)風格服裝。春姑娘的發(fā)型，也做成了中國女性傳統(tǒng)的發(fā)髻或長辮。包括封面上的書名《葉子里的春》的‘春’字，這個字里面實際包含了兩個字，就是‘春天’，因為中國人喜歡講桃紅柳綠，我就把‘春’字上部中間的筆畫處理成一個粉紅顏色的‘天’字，綠色的‘春’之中藏著粉紅色的‘天’，所以這本書的名字既可以叫作《葉子里的春》，也可以讀作《葉子里的春天》”。

“做這本《葉子里的春》，也是對中國傳統(tǒng)工藝美術(shù)的一種傳承，把傳統(tǒng)的通草堆花的一些理念用到了我的作品里面?！敝斐闪赫f自己從小生活在蘇州，蘇州有一個傳統(tǒng)工藝美術(shù)項目“通草堆花”，通草是一種植物，將其曬干以后經(jīng)過處理，通過拼貼、渲染，繪制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動物、花鳥、山水，這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當他決定做《葉子里的春》這本書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想用通草堆花的效果來做這本書。

對傳統(tǒng)民間藝術(shù)、民俗元素的運用和對生活細節(jié)的關(guān)注，是朱成梁作品的一個顯著風格。但與《團圓》《打燈籠》等以生活為原型的寫實性作品不同，朱成梁說《葉子里的春》是一部脫離了現(xiàn)實生活，像神話和詩歌一樣的作品，也因此，給了他更多想象的空間?！澳憧梢蕴祚R行空，生活中的有些東西你可以不用顧及，可以更自由地去表達。比如這本書里的春姑娘是沒有五官的，她的臉就是一片綠色的葉子，因為我想，每一個人都對春姑娘的形象有自己的想象，所以還不如不要把五官畫出來，把這個想象空間留給讀者?！?/p>

朱成梁希望通過像《葉子里的春》這樣一種新的繪本創(chuàng)作形式，啟發(fā)孩子們?nèi)グl(fā)現(xiàn)大自然的美，體會美，創(chuàng)造美?！伴喿x別的繪本，讀者可能只是去翻閱、欣賞，而讀《葉子里的春》像一種場景沉浸式和互動式的閱讀，讀者是可以參與進去的，按照自己的想象，動手參與創(chuàng)作自己的樹葉畫，還可以啟發(fā)他們用別的畫材來創(chuàng)作?！?/p>

朱成梁的作品之所以被廣泛喜愛，大概正如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中國圖畫書創(chuàng)作研究中心主任陳暉評價《葉子里的春》時所說的，讀他的書讓人感受到生活的幸福。也正如《葉子里的春》的文字作者金波所言：“這本書讓我們感受到了一種生命的美?！?/p>

沈從文曾經(jīng)說，他對于一件美術(shù)品發(fā)生興味，愛好的不僅是美術(shù)，還更愛那個產(chǎn)生動人作品的性格的心，一種真正“人”的素樸的心。

而朱成梁，是一個創(chuàng)作時非常快活，思路卡頓時就停下來，去畫一畫寫生或者喝點小酒，然后讓自己的思維重新活躍，催生新想法，再次興奮起來的人。通過繪本，他把那份簡單的幸福和對美好生活的感受，傳遞給了讀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