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疫情下“義務的道德”和“愿望的道德”

[摘 要]“義務的道德”和“愿望的道德”是富勒在《法律的道德性》一書中提出的兩個重要概念?！傲x務的道德”確立了社會有序運行的基本規(guī)則，“愿望的道德”是充分實現(xiàn)人之力量的美德。這兩個概念對理解新冠肺炎疫情之下道德觀念、道德與法律、權利與義務等命題深具啟發(fā)意義。依據(jù)富勒的兩種道德理論，可將紛繁復雜的疫情下的行為評判為疫情下“義務的道德”、違背“義務的道德”或疫情下“愿望的道德”。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是依法防控的基礎，依法防控保障疫情下“愿望的道德”之實現(xiàn)。堅守好疫情下兩種道德之邊界既有助于依法防控，又可以避免道德綁架。

[關鍵詞]富勒；新冠肺炎疫情；義務的道德；愿望的道德；道德區(qū)分難題；道德綁架

[中圖分類號] D901 [文獻標識碼] A

一、引言

《法律的道德性》是富勒在哈富論戰(zhàn)的大背景下寫就的一部著名的法理學著作。富勒在該書的第一章討論“兩種道德”有兩層用意。一是試圖平衡已有文獻在法律與道德關系討論中的失衡現(xiàn)象，即表現(xiàn)為只談法律，不談或很少談道德，而將道德視為自明之物；二是為其核心理論搭建一個基本的理論前提，即“義務的道德”與“愿望的道德”的區(qū)分是“法律的內(nèi)在道德”——“道德使法律成為可能”的基本理論前提。［1］另外，應當指出的是，雖然富勒所做的道德區(qū)分是以倫理學為基礎，但它又不僅僅具有倫理學意義，因為這一區(qū)分是在法律與道德關系的背景中展開的，所以它還具有法理學意義。

2019年底至今，一種名為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簡稱COVID-19）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以下簡稱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2020年1月30日，世界衛(wèi)生組織在《關于2019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的〈國際衛(wèi)生條例（2005）〉突發(fā)事件委員會第二次會議的聲明》中表示：“本次疫情現(xiàn)已符合國際關注的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標準?！保?］這次新冠肺炎疫情被認為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在我國發(fā)生的傳播速度最快、感染范圍最廣、防控難度最大的一次重大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

疫情下，各種新聞事件層出不窮：有按進價售菜的超市，［3］有售賣“天價白菜”的商家；［4］有在一線因救治感染者而被感染獻出生命的醫(yī)務人員，［5］有故意傷害（如撕扯防護裝備、吐口水等）醫(yī)務人員者；［6］有因連續(xù)加班辦理涉疫案件而突發(fā)心源性心臟病不幸犧牲的公安警察（位洪明），［7］有違規(guī)分配和領取捐贈的生活物資的國家工作人員（湖北鄂州余建兵、杜煥保、成學軍）；［8］有北京“感染者218”，“沒回家是不想連累別人”，［9］有故意隱瞞行程、返鄉(xiāng)不報備而被立案偵查的人員；［10］等等。顯然，這一系列新聞事件中的行為對比鮮明。恰當合理地對這些行為予以評判，有助于引導人們依法有序地進行疫情防控。 “義務的道德”和“愿望的道德”是富勒在《法律的道德性》中提出的一對重要概念。目前學界對富勒的核心理論“法律的內(nèi)在道德”關注比較多，［11］而對兩種道德概念的應用研究還比較少見。［12］在當前的疫情下，以富勒的兩種道德來評判各類主體的疫情防控行為，可將紛繁復雜的疫情防控行為歸入疫情下“義務的道德”、違背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或疫情下“愿望的道德”之列。本文主要從兩種道德的基本內(nèi)涵、兩種道德與法律的關系和道德區(qū)分的難題三個方面來評判各種疫情防控行為。需要指出的是，這種評判不是簡單的道德評判或倫理學意義上的評判，而是將其放入法律與道德的相互關系中予以評判。這樣做不僅有益于有效地警示、引導和規(guī)范各類社會成員的疫情防控行為，而且也有利于為依法防控提供參照和指導。

二、何為疫情下“義務的道德”和“愿望的道德”

以富勒的兩種道德評判疫情下各類主體的疫情防控行為，需要明確兩種道德的內(nèi)涵。富勒借助古希臘哲人的言論詮釋“愿望的道德”：“它是善的生活的道德、卓越的道德以及充分實現(xiàn)人之力量的道德?！保?3］接著，他又在“愿望的道德”的基礎上闡釋“義務的道德”，“如果說愿望的道德是以人類所能達致的最高境界作為出發(fā)點的話，那么，義務的道德則是從最低點出發(fā)”。［14］對照“愿望的道德”，“義務的道德”“確立了使有序社會成為可能或者使有序社會得以達致其特定目標的那些基本規(guī)則?！保?5］兩種道德分別對應最高和最低兩個出發(fā)點，因此，有學者將其解讀為理想型道德和底線型道德，前者“體現(xiàn)了人類對完美社會的訴求，是每個人所能達到的最好美德”，［16］后者規(guī)定了人類社會有序運行的基本原則。富勒關于兩種道德之間的區(qū)分，有學者將其概括為：“表現(xiàn)形式不同”“違反兩種道德的結(jié)果不同”和“內(nèi)容不同”。［17］下面我們將這些具體內(nèi)容植入這場疫情中予以詳盡地分析。

我們將富勒的“義務的道德”放入人類正在經(jīng)歷的這場疫情之中得到了疫情下“義務的道德”。對照“義務的道德”，疫情下“義務的道德”就是規(guī)定疫情時期社會有序運行并達致疫情防控目標的基本規(guī)則。疫情下“義務的道德”同樣采用“你不得……”或者“你應當……”的表達方式?！度嗣袢請蟆钒l(fā)布了防范新型肺炎48字守則：須警惕、不輕視，少出門、少聚集，勤洗手、勤通風，戴口罩、講衛(wèi)生，打噴嚏、捂口鼻，噴嚏后、慎揉眼，有癥狀、早就醫(yī)，不恐慌、不傳謠。實際上，在這個防范守則之前均省略了“不得……”或者“應當……”。［18］完整的表達應當是：應當警惕、不輕視，應當少出門、少聚集，應當勤洗手、勤通風，應當戴口罩、講衛(wèi)生，打噴嚏應當捂口鼻，噴嚏后不得揉眼，有癥狀應當早就醫(yī)，應當不恐慌、不傳謠。疫情下“義務的道德”不僅沿用了富勒的“義務的道德”的基本含義和表達方式，而且二者對應相同的倫理學語匯?！傲x務的道德”無疑是每一位社會成員應該堅守一種本分。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是疫情下每一位社會成員應該堅守的一種本分?！氨痉帧薄胺謨?nèi)”“本職”指的是“義務的道德”和疫情下“義務的道德”；與此相對“損人利己”“自私自利”則意指違背了“義務的道德”和疫情下“義務的道德”。

“正如義務的道德諸規(guī)則規(guī)定了社會生活所必需的條件一樣”，［19］疫情下“義務的道德”諸規(guī)則構成了疫情時期社會生活正常運轉(zhuǎn)和疫情防控的必要條件。邏輯學上對必要條件的界定是：有之不必然，無之必不然。意思是說有此條件，結(jié)果不一定發(fā)生；但是不具備此條件，結(jié)果一定不發(fā)生。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對世界范圍的人類社會都是重重一擊，從疫情初期社會運行被迫按下暫停鍵到如今疫情防控的常態(tài)化，面對不斷發(fā)生變異的新冠病毒，人類在研發(fā)疫苗與之對抗的同時，不斷積累防控經(jīng)驗。我國的疫情防控政策依據(jù)疫情形勢的變化，相應作出調(diào)整，從《新型冠狀病毒防控指南（第一版）》到后來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防控方案（第九版）》，防控政策和措施從普遍化、標準化發(fā)展到區(qū)域化、精準化。疫情暴發(fā)初期，全球進入應急狀態(tài)，應急狀態(tài)是一種非常態(tài)，在非常態(tài)下要做到在疫情防控的同時保證社會生活正常運轉(zhuǎn)，人們就必須遵守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所確立的基本規(guī)則。在疫情防控應急響應一級時期，為了有效防控疫情，保障人們生命健康安全，各類學校推遲開學，學生不得返校，教師采用線上教學成為必需；各行各業(yè)的停工停產(chǎn)成為必需；同時為了保證人們基本的生活需求，各大生活超市開門營業(yè)或者生活必需品的零接觸配送也成為必需。隨著國內(nèi)疫情逐步得到控制，各地疫情防控應急響應級別調(diào)整至三級，中小學陸續(xù)開學，同時為了保障學生的健康和安全，防止疫情反彈，學校每天對學生進行體溫檢測、安排錯峰上學和放學等措施成為必需。再到后來，常態(tài)化疫情防控下，根據(jù)疫情形勢的變化，隨時調(diào)整疫情防控的措施，一旦發(fā)現(xiàn)密接者，立即采取閉環(huán)管理，縮小封控的區(qū)域和范圍，盡量把疫情的影響降至最低。根據(jù)不同時期疫情形勢的發(fā)展變化，疫情下“義務的道德”為人們確立相應行為規(guī)則，構成了疫情發(fā)展不同階段社會生活正常運轉(zhuǎn)與防控疫情的必要條件。

富勒指出：“義務判斷所特有的那種說明理由的話語類型并不適用于愿望的道德?！保?0］據(jù)此得到“義務的道德”與“愿望的道德”的一個區(qū)分點：義務的道德享有說明理由的話語類型，“愿望的道德”的話語類型無需說明理由。因此，富勒為“義務的道德”找到了一個更為根本的依據(jù)和理由，即“互惠原則”：“如果事實已經(jīng)清楚地表明你根本不打算以你自己希望被對待的方式來對待我，我就會認為自己被免除了按照我自己希望被對待的方式來對待你的義務?！保?1］“互惠原則”作為“義務的道德”的根基，在疫情下“義務的道德”之中得以突顯。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所確立的每一項規(guī)則背后都有一個可以言說的根據(jù)和理由，并且支撐這些根據(jù)和理由的是更為根本的“互惠原則”。疫情下確立的戴口罩、不聚集、勤洗手、勤通風等行為規(guī)范和要求，是基于醫(yī)學科學對新型冠狀病毒研究結(jié)果而作出的，更為重要的是疫情下人與人之間做好防護、保持距離的相處方式對彼此都是有益的。在狡猾的新型冠狀病毒肆虐的情況下，人人佩戴口罩既對自己有利，又對他人有益，這正是富勒所講的“互惠原則”。

綜上所述，為了保障人類的生命健康安全，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是基于醫(yī)學科學對新型冠狀病毒研究結(jié)果所確立的疫情時期社會有序運行并達致疫情防控目標的基本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是疫情時期社會生活正常運轉(zhuǎn)和疫情防控的必要條件，它們通常表達為“你不得……”或者“你應當……”的形式，與“本分”“分內(nèi)”“本職” 等倫理學語匯相對應。在這場戰(zhàn)“疫”中，為了有效地防控疫情的蔓延，政府依法采?。▽嵤┮幌盗蟹揽卮胧Ｈ缃煌ü苤?、小區(qū)封閉管理、新春佳節(jié)要求人們放棄走親訪友、出門佩戴口罩、工廠停工、學校延遲開學等。各類人員執(zhí)行和遵守這些措施和規(guī)則。普通民眾遵紀守法，做到少出門、少聚集、出門不忘戴口罩；基層干部下沉防控一線，社區(qū)工作人員、人民解放軍、警察等各類人員堅守在自己崗位上各司其職，盡職盡責。人們的這些疫情防控行為均屬于疫情下“義務的道德”。如果違反了這些規(guī)則，則是違背疫情下“義務的道德”。在下文討論兩種道德與法律的關系時將詳細論述違背“義務的道德”之情形。

接著我們將視線轉(zhuǎn)至疫情下“愿望的道德”。在這場疫情中，有數(shù)以萬計（全國各地援鄂醫(yī)療隊42000多名隊員）醫(yī)護人員逆行援助武漢；有不計其數(shù)的志愿者（一名快遞小哥的故事）的無私奉獻；［22］有河南零售業(yè)商家胖東來以進價出售蔬菜 ；［23］等等，這些新聞事件中人們的行為，若以富勒的兩種道德予以評判，它們當之無愧屬疫情下“愿望的道德”。何為疫情下“愿望的道德”？參照疫情下“義務的道德”，疫情下“愿望的道德”是將富勒的“愿望的道德”植入這場新冠肺炎疫情中而得到。“愿望的道德”是“善的道德、卓越的道德以及充分實現(xiàn)人之能力的道德”，［24］疫情下“愿望的道德”是疫情下超越主體權責的“善的道德、卓越的道德以及充分實現(xiàn)人之能力的道德”。［25］它沒有也不需要一種約定俗成的表達方式。另外，疫情下“愿望的道德”與富勒的“愿望的道德”對應相同的倫理學語匯?！霸竿牡赖隆笔浅浞謱崿F(xiàn)人之能力的一種美德，同理，疫情下“愿望的道德”是在疫情下每一位社會成員充分實現(xiàn)其能力的一種美德，像“助人為樂”“無私奉獻”“大公無私”等這些帶有贊揚色彩的倫理學語匯對應的就是疫情下“愿望的道德”。

富勒指出，“愿望的道德”一般性地描述了我們應當追求的完美境界。國內(nèi)幾個城市相繼暴發(fā)了聚集性疫情，最早是武漢，后來陸續(xù)有天津、北京、石家莊、鄭州、上海等地。在武漢疫情防控關鍵時期，數(shù)以萬計的醫(yī)務工作者白衣作戰(zhàn)袍，披甲赴荊楚；之后的每一次疫情的暴發(fā)，都有數(shù)以萬計、十萬計的志愿者，他們是學生、村民、快遞員或退休老人，統(tǒng)一化身為志愿者，服務社區(qū)、排查病患、清潔消殺、買藥送菜、派送物資、協(xié)助醫(yī)務人員核酸檢測等等。這些人的這些行為向我們展現(xiàn)了大疫之下的美德，是我們應該努力追求的完美境界?；诖耍覀兛吹搅诉@樣一類新聞報道：“因為有你們，戰(zhàn)‘疫’一定贏——影視人致信為抗疫奉獻的普通人”；［26］“致敬！逆行的‘白衣戰(zhàn)士’?。▉碜砸咔榉揽匾痪€的報道）——武漢疫情防控一線紀實之二”；［27］“防控疫情，展現(xiàn)堅守與奉獻的力量（評論員觀察）”；［28］“全國高校廣大青年師生積極踐行習近平總書記給北京大學援鄂醫(yī)療隊全體‘90后’黨員重要回信精神——‘我們都是收信人’”；［29］“不負生命的重托 不負人民的期待（抗疫先進事跡）——北京抗疫先進人物掃描”；［30］“凡人微光，處處閃爍——數(shù)十萬志愿者堅守上海戰(zhàn)疫第一線”。［31］發(fā)布這類新聞報道既是對疫情下“愿望的道德”的肯定和贊揚，又是在向人們展示疫情下人們應該努力追求的一種至善境界，有助于提升整個社會的道德水平。

三、疫情下兩種道德與法律的關系

在準確把握兩種道德內(nèi)涵的基礎上，進一步明確兩種道德與法律的關系將有助于依法防控疫情。富勒以兩種道德裁斷同一人類行為——賭博（“深度游戲”）。 “義務的道德”裁斷的結(jié)果是：“人們不應當從事高賭注的賭博活動，也就是說，他們有義務避免‘深度游戲’?！保?2］而在“愿望的道德”的視域中，“關注的并非賭博可能造成何種具體的損害，而是，賭博是否值得一個人努力為之的問題”，［33］“愿望的道德”最終裁斷的結(jié)果“不會是一項譴責，而可能是一種輕蔑表示。對于這樣一種道德來說，賭博并非一種義務的違反，而是一種不適合一位具備人類才智之士去從事的活動”。［34］也就是說，當以“愿望的道德”為參照來批評人的行為的時候，“我們不能譴責或責備，而是在表示鄙棄之情”。［35］在此基礎上，富勒進一步指出，“義務的道德”與法律有著“直接的關聯(lián)”。原有的“道德立法者無須對他的判斷方法作出重大改變便可以將其角色轉(zhuǎn)換成法律規(guī)則制定者”，［36］而且“在任何環(huán)節(jié)上都不會出現(xiàn)明顯偏離他在決定是否將賭博認定為不道德時所采用的方法的情況”。［37］基于此，可以得出：法律是“義務的道德”的集中體現(xiàn)。法律正是將“義務的道德”所確立的道德義務上升為法律義務，從而確保人們遵守。有學者將“義務的道德”作為富勒的法律性原則一個要點來理解。［38］對于“愿望的道德”與法律的關系，富勒給出的答案是“雖然愿望的道德與法律不具有直接的相關性，但它的間接影響卻無處不在”。［39］“愿望的道德”是人類為之努力的方向和目標，但是，為了達至“愿望的道德”，我們必須要有一套規(guī)則體系，這套規(guī)則體系就是我們的法律體系。因此，富勒說：“我們的整個法律體系表現(xiàn)為一套規(guī)則的復雜組合，旨在將人們從盲目的隨機行為中拯救出來，使他們安全地踏上從事有目的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的道路。”“這些只是達致那一目標的必要條件，而不是充分條件?！保?0］

有學者將“義務的道德”和“愿望的道德”簡稱為“義務德”和“愿望德”，并且認為：“前者以法律的形式規(guī)范法律的創(chuàng)造和管理過程，后者則作為法律創(chuàng)制者和管理者的角色道德發(fā)揮作用。”［41］結(jié)合本文論述的目的，我們將緊扣《法律的道德性》文本做如下理解：在富勒的語境下，法律建立在“義務的道德”之上；而“愿望的道德”又建立在法律之上?；蛘哒f：“義務道德是法律的制定依據(jù)，而愿望道德是制定法律的理想目的。”［42］在這個語境中，面對法律與道德之關系問題的時候，就不能籠統(tǒng)地問法律與道德是什么關系，而應該具體問：法律與“義務的道德”之關系是什么？法律與“愿望的道德”之關系又是什么？值得注意的是，在強調(diào)法律建立在“義務的道德”之上時，要警惕“不應簡單地用道德的邏輯和標準去替代法律的邏輯及標準”，在強調(diào)“愿望的道德”建立在法律之上時，要注意“不應忽視對法律自身道德性的培育”。［43］

富勒關于法律與“義務的道德”直接相關的結(jié)論在疫情下“義務的道德”與法律的關系中得到了確證。2020年2月6日，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四部門聯(lián)合印發(fā)的《關于依法懲治妨害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違法犯罪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中，［44］列舉了十類妨害疫情防控的違法犯罪行為，這十類行為分別是：抗拒疫情防控措施的行為；暴力傷醫(yī)的行為；制假售假行為；哄抬物價的行為；詐騙、聚眾哄搶行為；造謠傳謠行為；疫情防控失職瀆職、貪污挪用行為；破壞交通設施行為；破壞野生動物資源的行為；妨害疫情防控的違法行為。這十類行為都是典型的違背疫情下“義務的道德”的行為。與其相對應的疫情下“義務的道德”要求，在疫情防控期間，人們要遵守疫情防控措施，保障和維護醫(yī)護人員的健康安全；醫(yī)用器械的制造商不得制假售假；售賣疫情防控醫(yī)療器械和民生物品的商家不得哄抬物價；人們不得編造和宣傳虛假的疫情信息；國家工作人員或其他相關人員不得利用職務便利，侵吞、截留或者以其他手段非法占有用于防控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的款物，或者挪用上述款物歸個人使用；人們不得破壞各類交通設施。法律將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提升至法律義務，以確保人們遵守。不難看出，《意見》出臺本身在某種程度上也印證了：法律建立在“義務的道德”之上，也即四部門聯(lián)合印發(fā)的《關于依法懲治妨害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違法犯罪的意見》建立在疫情下“義務的道德”之上。

在富勒的道德標尺上，“它的最低起點是社會生活的最明顯要求，向上逐漸延伸到人類愿望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45］容易理解的是，人們往往關注的是未能達到“最低起點”的情形，而對“最高境界”只能努力追求而不能予以強求。富勒指出與“義務的道德”關聯(lián)的社會實踐方式是懲罰，當然，一個人不會因為做了應該做的事情，遵從了“義務的道德”而受到表揚，更不會受到懲罰。相反，人們的注意力是放在那些未能遵從“義務的道德”的行為人身上，若一個人違背了“義務的道德”，就會“對其表示譴責，或者施以更有形的懲戒”。［46］同理推至疫情下“義務的道德”，人們一般不會驚擾疫情下“義務的道德”，因為，所有遵從疫情下“義務的道德”的人們都是在保障社會在大疫面前有序運行或者使處在大疫之中的社會達致防控疫情的目標。而對于違背疫情下“義務的道德”者，輕則屬違規(guī)，重則屬違法，都會施以無形譴責或有形懲罰。截至2020年4月17日，最高檢以每周一次的頻率，連續(xù)發(fā)布十批次共計55個全國檢察機關依法辦理涉新冠肺炎疫情典型案例。［47］最高人民法院分別于2020年3月10日、4月2日、4月15日發(fā)布了三個批次共計26個依法懲處妨害疫情防控犯罪典型案例。［48］這些典型案例涉及的行為均與疫情防控有關：有抗拒疫情防控措施的行為；有暴力傷醫(yī)行為；有制假售假行為；有哄抬疫情防控急需的用品和藥品價格行為；有編造或傳播虛假疫情信息的造謠傳謠行為；有隱瞞、謊報疫情，未及時采取預防、控制措施造成疫情擴散等失職行為；等等。2022年4月14日，光明網(wǎng)轉(zhuǎn)載“緊急提醒：疫情防控30種違法違規(guī)行為及法律后果！”，是對近兩年來疫情防控中違法違規(guī)行為的梳理和總結(jié)。其將這30種行為分為三類：一是違反疫情防控管控社會管理秩序行為；二是違反疫情防控管控經(jīng)濟管理秩序行為；三是其他違反疫情防控管控違法犯罪行為。

以郭某某妨害傳染病防治案（境外回國隱瞞出境史且不執(zhí)行隔離規(guī)定，致43人被隔離）為例，該案例均被兩高予以發(fā)布。河南省鄭州市二七區(qū)人民法院對該案裁判結(jié)果如下：［49］

河南省鄭州市二七區(qū)人民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被告人郭某某違反傳染病防治法的規(guī)定，拒絕執(zhí)行衛(wèi)生防疫機構依照傳染病防治法提出的預防、控制措施，引起新型冠狀病毒傳播的嚴重危險，其行為構成妨害傳染病防治罪。郭某某在全球疫情蔓延的形勢下，出國旅游返回后故意隱瞞出入境情況，不執(zhí)行隔離規(guī)定，多次出入公共場所，造成43名密切接觸者被集中隔離，單位所在辦公大樓被封閉7天，社會危害嚴重，影響惡劣，應依法從嚴懲處。綜合其犯罪事實、性質(zhì)、情節(jié)和對社會的危害程度以及認罪悔罪表現(xiàn)，于2020年4月3日以妨害傳染病防治罪判處被告人郭某某有期徒刑1年6個月。

顯然，疫情期間，對于拒絕隔離，隱瞞真實行程和活動軌跡，辱罵、謾罵執(zhí)勤警察或干部，拒絕檢測體溫等抗拒疫情防控措施的行為，在違背疫情下“義務的道德”的基礎上違反了法律，這些行為除了會遭到人們的譴責之外，法律還會施以有形的懲罰，從而達到警示和規(guī)范人們疫情防控行為的目的。

富勒指出：“考慮到對稱性，有人可能會指出：在以追求至善為特征的愿望的道德中，懲罰和譴責在義務的道德中所扮演的那種角色應當讓位給獎勵和表彰?！保?0］并且，富勒進一步強調(diào)：“這種對稱性在一定程度上的確在實踐中得到維持?！蓖硗浦烈咔橄隆霸竿牡赖隆保咔橄隆霸竿牡赖隆笔斋@的是感謝、贊揚、表彰、獎勵等。武漢市文化和旅游局制作了32張感恩海報，［51］向各省市援助武漢的醫(yī)療隊員致謝。首張海報“謝謝你，為武漢拼過命”；“熱干面謝謝炸醬面”致謝北京醫(yī)療隊；“雖隔千里，一江連心”致謝上海醫(yī)療隊；“不舍的眼淚，換成重逢的笑容吧”致謝河南醫(yī)療隊。2020年3月4日，在國家衛(wèi)生健康委、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聯(lián)合發(fā)布的《關于表彰全國衛(wèi)生健康系統(tǒng)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的決定》中，表彰了113個先進集體和506名先進個人。［52］

富勒分析指出，“愿望的道德”與法律間接相關。一方面，法律為“愿望的道德”的實現(xiàn)提供保障，法律盡量做到將較為嚴重和明顯的非理性因素排除在人類生活之外，為人類追求善的生活提供必要的條件；另一方面，“愿望的道德”又能促進良好的法律秩序得到更好地維護。二者實際上處在一個良性互動的關系之中。疫情時期，強調(diào)和堅持依法防控為疫情下“愿望的道德”的實現(xiàn)提供了有效的保障。2020年2月23日，由中央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工作領導小組印發(fā)的《關于全面落實進一步保護關心愛護醫(yī)務人員若干措施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對進一步保護關心愛護醫(yī)務人員提出了十個方面的具體措施，其中第九條明確規(guī)定：“創(chuàng)造更加安全的執(zhí)業(yè)環(huán)境。嚴格落實各項安全防范措施，加大力量投入，完善問責機制，維護醫(yī)療秩序，保障醫(yī)務人員合法權益。對于傷害醫(yī)務人員的，堅決依法嚴肅查處?！保?3］正如沈巋教授所指出：“沒有一個個人是完美的，也沒有一個民族是完美的。但是，對美和善的追求必須得到細心呵護，而這份細心呵護必須在制度和制度的持續(xù)完善中得到體現(xiàn)。……現(xiàn)代人類文明和價值要求我們善待每一個人的基本權利，無論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無論是日常的還是緊急狀態(tài)下的。”［54］因此，法律只有保障好各類社會人員的基本權利，疫情下“愿望的道德”才有實現(xiàn)之可能。

四、道德區(qū)分的難題給疫情下兩種道德帶來的啟示

為了便于大家理解，富勒在討論道德區(qū)分難題的時候，設想了一個道德標尺的比喻。這個道德標尺的“最低起點是社會生活的最明顯要求，向上逐漸延伸到人類愿望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55］也就是說這個道德標尺起點是“義務的道德”，向上逐漸延伸至“愿望的道德”。富勒所強調(diào)的道德區(qū)分的難題是：已經(jīng)明確的是道德可以區(qū)分為“愿望的道德”和“義務的道德”；無法確定的是兩種道德之間的分界線的位置?！斑@把標尺的低端橫檔代表著義務的道德；而它的高端則伸展到愿望的道德之領域。隔開這兩者的是一條上下擺動的分界線，我們很難準確地標出它的位置，但它卻是至關重要的?！保?6］針對分界線位置的爭論主宰著道德論爭的整個戰(zhàn)場。富勒基于最基本的人類經(jīng)驗來反駁其中的一種論式：“為了判斷人類行為中哪些是壞的方面，我們必須知道什么是完美的?！保?7］富勒指出，這一論式有悖于最基本的人類經(jīng)驗，“我可以在一種關于什么有助于達致完美的極不完備的觀念的基礎上知道什么是不好的。所以我相信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社會規(guī)則和社會制度。所以，我們無需嘗試斷然宣布完美的正義是什么樣子，也可以知道什么是顯失公允的”。［58］

的確，回歸社會實踐，我們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中社會規(guī)則、社會制度或者法律制度的制定都不是也不可能是基于完美觀念而制定的。在社會實踐中，我們談論道德，針對的都是具體主體的具體行為。因此，準確把握主體性，明確主體的權責，可為“義務的道德”與“愿望的道德”的區(qū)分提供一條路徑，即在不完備的完美觀念的基礎上，通過追問具體主體為具體行為時的權利和責任，來確定什么是“義務的道德”，什么是“愿望的道德”。

李德順教授在馬克思主義實踐思維的基礎上，將主體性進一步界定為：“人的對象性權利與責任?！保?9］并且強調(diào)指出：“主體性問題，實質(zhì)是人在自己對象性行為中的地位和作用問題；主體性，實際是指人在自己對象性行為中的權利和責任特征?！保?0］換言之，“主體性”就是人在自己行為中的權利、責任，以及權利與責任的統(tǒng)一性。這里的“權利”和“責任”既不是法律意義上的權利和義務，也不是道德意義上的權利和責任，而是指哲學層面的權利和責任。李德順教授基于唯物史觀提出了一個經(jīng)典結(jié)論：“他（人）們的需要即他們的本性?！保?1］這對主體性中權利和責任做了一個哲學意義上的界定。李德順教授指出：“這里所說的‘需要’，是與人類必然的、普遍的生存及其發(fā)展方式相聯(lián)系的本質(zhì)現(xiàn)象，是那種屬于人所特有并表現(xiàn)為社會關系的客觀存在。這種客觀存在既不是在人之外，也不是僅僅存在于人的頭腦之中。”在此基礎上結(jié)合主體性進一步強調(diào)指出：“‘需要’產(chǎn)生于主體自身的結(jié)構規(guī)定性和主體同周圍世界的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是人的生存發(fā)展對外部世界及自身活動依賴性的表現(xiàn)。 ……因此，人、 主體的需要不僅是客觀的，而且具有無限多的方面和內(nèi)容，是極其豐富多樣而且不斷變化著的?！辈⒆罱K得出結(jié)論：“總之可以說：理解人的需要就是理解人的本性；肯定需要就是肯定人本身；把人的需要作為人的主體尺度之一，就是尊重人的權利，理解人的責任?！保?2］基于以上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主體性是權利和責任的統(tǒng)一，而主體的權利基于主體的需要而產(chǎn)生，主體的責任又是基于主體的權利而產(chǎn)生。主體性思維就是基于主體的現(xiàn)實性和復雜性，不斷追問具體主體在具體行為中的權利和責任，以及權利和責任的統(tǒng)一性。從這個意義上講，追問主體權責統(tǒng)一是主體性思維的核心。

在實際的社會實踐中，具體主體在為具體行為的時候，其相應的權責是相對明晰的，因此，依據(jù)富勒對兩種道德的基本界定，結(jié)合權責統(tǒng)一的主體性思維，就會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當某一主體所為的行為體現(xiàn)了其權責的統(tǒng)一，我們就可以將其歸屬于“義務的道德”；而當其所為的行為越權（超出其應有的權利），或者沒有履行其應當承擔的責任或義務，就可以判定其違背了“義務的道德”；如果該主體的行為超越其權責（尤指超越責任）時，就可以認定其屬于“愿望的道德”。這一結(jié)論也可用如下公式來表達。愿望的道德：行為＞權利+責任；義務的道德：行為=權利+責任；違背義務的道德：行為＜權利+責任。其中，符號“＞”意指“超越”，符號“=”意指“符合”，符號“＜”意指“越權”或“不及”，“權利+責任”意指“權責統(tǒng)一”。

依照此思路，以主體性思維來審視疫情下各類主體的防控行為，就會得出判定疫情下各類主體防控行為道德歸屬的判斷標準。我們說，當疫情防控主體的具體行為體現(xiàn)了其疫情防控的權責時，其行為可認定為疫情下“義務的道德”；當疫情防控主體的具體行為違背了其疫情防控的權責時，此行為可判定為違背了疫情下“義務的道德”；當疫情防控主體的具體行為超越了其疫情防控的權責（尤指責任）時，這樣的行為就可以認定為疫情下“愿望的道德”?？梢杂靡韵鹿奖磉_。疫情下“義務的道德”：防控行為=疫情下的權利+疫情下的責任；疫情下“愿望的道德”：防控行為＞疫情下的權利+疫情下的責任；違背疫情下“義務的道德”：防控行為＜疫情下的權利+疫情下的責任。

盡管主體性思維為在不完備的完美觀念下辨別兩種道德提供了一條路徑，但需要指出的是，此路徑適用的前提是主體的權責明晰，當主體的權責出現(xiàn)爭議的時候，對主體行為的道德認定也會存在爭議。因此，富勒所講道德區(qū)分的難題依舊留存在疫情下兩種道德之中，理論上仍然無法準確標出兩種道德之間的分界線的位置。盡管如此，但是在社會實踐中，人們應當時刻對這條分界線的存在保有敬畏之心。因為，“這條分界線充當著兩種道德之間的關鍵堤壩。如果義務的道德向上伸展出它的恰當領域，強制性義務的鐵腕就可能抑制試驗、靈感和自發(fā)性。如果愿望的道德侵入義務的領地，人們就會根據(jù)他們自己的標準來權衡和限定他們的義務……”［63］現(xiàn)實中的錯位和混亂有三種情形。一種情形是把本屬于必須的“義務的道德”擴展為自愿的“愿望的道德”，即把必須的行為提升至自愿的行為。另一種情形是把原本當屬自愿的“愿望的道德”限定為必須的“義務的道德”，即把自愿的行為被迫成為必須的行為。這兩種情形有學者稱為“義務成為了向往愿望的權利，將來的愿望成為現(xiàn)實的義務要求”。［64］還有一種情形是把遵守“義務的道德”認定為違背“義務的道德”，即把人之常情歪曲惡意為之。無論是將“愿望”的情分苛求為“義務”的本分，或是將“義務”的本分提升為“愿望”的情分，還是將“義務”的本分曲解為“惡意”為之，均會導致社會秩序的混亂或無序。

以此來審視疫情下兩種道德得出：如果將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擴展至疫情下“愿望的道德”的領地，本屬人們應當遵守疫情防控基本規(guī)則的行為變身為人們可為可不為的自愿選擇的行為，結(jié)果首先是違背了依法防控的原則，最終將導致有效防控疫情的目標無法實現(xiàn)，正常的社會秩序無法維持；如果將疫情下“愿望的道德”苛求為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或是將遵守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歪曲成違背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本屬人們自愿追求實現(xiàn)的至善境界被迫成為人們必須遵守的基本規(guī)范，或是本屬人之常情卻被惡意歪曲，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其結(jié)果都會把過度義務強加給普通民眾，進而苛求不必要的犧牲，有道德綁架之嫌。比如在災難來臨之時，一味地強調(diào)醫(yī)務人員和普通民眾的奉獻行為，過度渲染其犧牲義務，或是近來有地方出現(xiàn)的“惡意返鄉(xiāng)”［65］“惡意奔喪”［66］“惡意吃飯”“惡意出行”等等，就有道德綁架之嫌疑。

五、結(jié)語

將富勒的兩種道德放入人類正在經(jīng)歷的這場疫情中，得到疫情下的兩種道德：疫情下“義務的道德”和疫情下“愿望的道德”。在法治社會中，法律建立在“義務的道德”之上，“愿望的道德”又建立在法律之上；疫情下“義務的道德”是依法防控的基礎，依法防控保障疫情下“愿望的道德”之實現(xiàn)。盡管道德區(qū)分的難題依然存在，而且基于“義務的道德”的固執(zhí)性和“愿望的道德”的靈活性所產(chǎn)生的社會設計中“支持性結(jié)構與適應性流變”之間的平衡難題不可避免，但是兩種道德之分的關鍵堤壩意義至關重要。因此，對于疫情下的兩種道德之間的分界線我們?nèi)匀恍枰嬗芯次分摹Ｈ粲幸鈹U展疫情下兩種道德的領地，就會帶來社會秩序的混亂和無序。如果擴展疫情下“義務的道德”的領地，將必須的疫情下“義務的道德”被迫升至自愿的疫情下“愿望的道德”，既違背了疫情防控的基本準則，也不利于疫情防控目標的實現(xiàn)。如果擴展疫情下“愿望的道德”之領地，將道德尺度的指針往下拉，或者將遵守疫情下“義務的道德”的行為曲解為違背疫情下“義務的道德”的行為，同樣違背了依法防控的基本原則，還有道德綁架之嫌疑。因此，在疫情防控的關鍵時期，強調(diào)疫情下“義務的道德”要優(yōu)于強調(diào)疫情下“愿望的道德”；而對于疫后的反思和重建而言，倡導疫情下“愿望的道德”要優(yōu)于強調(diào)疫情下“義務的道德”。

【Abstract】\"The morality of duty\" and \"the morality of aspiration\" are two important concepts proposed by Fuller in the book The Morality of Law. \"The morality of duty\" establishes the basic rules for the orderly operation of society， and \"the morality of aspiration\" is the virtue of full realization of human power. These two concepts are of great inspiration for understanding the moral concept， morality and law， rights and duty propositions under the 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 According to Fuller's two morals， complex epidemic prevention and control behaviors can be judged as \"the morality of duty\" under the epidemic， violating \"the morality of duty\" under the epidemic， or \"the morality of aspiration\" under the epidemic. \"The morality of duty\" under the epidemic is the basis for prevention and control in accordance with the law， and prevention and control in accordance with the law guarantees the realization of \"the morality of aspiration\" under the epidemic. Adhering to the boundary between the two morals under the epidemic will not only help prevent and control in accordance with the law， but also avoid moral kidnapping.

【Keywords】Fuller; the 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 the morality of duty; the morality of aspiration; the problem of moral distinction; moral kidnapping

（責任編輯：蔣海松）

［收稿日期］2022-08-01

"［基金項目］河南省教育科學“十三五”規(guī)劃一般課題：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思想指導下醫(yī)學生法治思維培養(yǎng)路徑研究（〔2018〕-JKGHYB-0151）。

"［作者簡介］李會芬，中國政法大學人文學院法治文化專業(yè)博士研究生。

［1］ 富勒的這兩層用意，鄒立君在其《法律的內(nèi)在道德：一種通達目的性事業(yè)的觀念（之一）——兼評富勒〈法律的道德性〉》（《社會科學論壇》2005年12期）一文中也有論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