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jié)：最詩意的中國式浪漫

元宵節(jié)，又稱上元節(jié)、元夕、春燈節(jié)、紅蓮夜等。自唐朝起，農(nóng)歷正月十五，有觀燈鬧夜的民間風(fēng)俗。北宋時，從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三天開宵禁，游燈街花市，通宵歌舞，盛況空前。每逢元宵，久在閨閣的女子可以上街游玩，年輕男女因此有了邂逅的機(jī)會。

七夕節(jié)又稱乞巧節(jié)、女兒節(jié)等，是中國古代少女的節(jié)日。農(nóng)歷七月初七的夜晚，未出閣的女子會在院中擺上時令瓜果，朝天拜祭，向織女娘娘祈禱，保佑自己心靈手巧，覓得良緣。而乞巧最普遍的方式是對月穿針，如果線從針孔穿過，就叫“得巧”。這一習(xí)俗在唐宋時期最為流行，“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描寫的就是乞巧時的場景。

與元宵節(jié)的歡樂氛圍不同，七夕有著“牛郎織女”的傳說，因此也蘊(yùn)含著更多的離愁別緒——幾許歡情與離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等描寫的都是元宵節(jié)的場景，因此，元宵節(jié)才是不折不扣的中國“情人節(jié)”！

青玉案·元夕

[宋]辛棄疾

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The Lantern Festival——To the Tune of Qing Yu An

[Song Dynasty] Xin Qiji

王澤南 譯

The vernal breeze tonight hastens a thousand festooned trees to flower，

Blowing down a skyful of sparks like a meteor shower.

Luxurious horse carriages throng the road with pleasant odour.

Phoenix flutes are played with delight;

Moonlight slants with radiance bright;

Fish and dragon dances light up the night.

Decked out with moth hairpins， filigree， and gold tassels in their hair，

A bevy of beauties chatter merrily， leaving a subtle fragrance in the air.

A thousand times I look for her in the crowd，

When all of a sudden I turn around.

There she is！

Standing where the lantern lights are dim.

譯者有話說：

月上柳梢，香煙繚繞，燈火燦燦，花彩繽紛——自古以來，元宵佳節(jié)蘊(yùn)藏著最詩意的中國式浪漫。正月十五日夜，平時足不出戶的閨閣女兒紛紛盛裝出游，賞花燈，觀煙火，吃元宵，猜燈謎，也許還會在漫天煙火下與有緣人來一場最美的邂逅。

辛棄疾的這首《青玉案·元夕》一開篇便再現(xiàn)了宋代元宵節(jié)的繁華盛景：元夕之夜，處處華燈璀璨，時時細(xì)樂聲喧。

“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與岑參的名句“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有異曲同工之妙。在中國古典詩歌中，“東風(fēng)”是掌管百花之神，所以“東風(fēng)”一般指春風(fēng)，又常與“花開”的意象一起出現(xiàn)，如“等閑識得東風(fēng)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朱熹《春日》）。而在英國，東風(fēng)是凜冽的寒風(fēng)，為避免因地理不同、文化差異而產(chǎn)生的歧義，此處我未將“東風(fēng)”直譯為“east wind”，而是譯為春風(fēng)（the vernal breeze）。仿佛是春風(fēng)催放了火樹銀花，漫天的煙火（a skyful of sparks）如同流星雨（meteor shower）一般紛紛而下，絢麗多姿。

此時，出門賞燈的人坐著豪華的馬車在街上行過，一路香氣四溢。那飄蕩的鳳簫聲悠揚(yáng)悅耳，傾斜的月光飛彩凝輝，舞動的魚燈、龍燈照亮了黑夜，上元佳節(jié)，美好如斯。

詞的下闋著重寫人：詞人不落俗套，并未直接描寫出游的姑娘們相貌如何，而是從她們頭上佩戴的華麗飾物寫起。“蛾兒”“雪柳”“黃金縷”均為古代女子在元宵節(jié)前后插戴的應(yīng)時頭飾，精美無比。一群盛裝打扮的麗人在喧鬧的街市上走過，語笑嫣然（chatter merrily），衣上的暗香猶在空中飄散（leaving a subtle fragrance in the air）。

翻譯家許淵沖先生曾將“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兩句譯為“In gold-thread dress， with moth or willow ornaments/ Giggling ， she melts into the throng with trails of scents”，這其中有兩處對原文理解的偏差，值得商榷。首先，“黃金縷”并非指女子身穿的衣裙，而是頭飾上的金絲絳，故不能譯為“dress”；其次，這兩句并非在描寫一人，而說的是一群出游的美麗姑娘（a bevy of beauties），因此譯文的主語不能是“she”。

正因?yàn)檫@些麗人均非詞人所尋，他才會“眾里尋他千百度”，在茫茫人海中找尋自己那個獨(dú)一無二的意中人。誰料倩影難覓，遍尋不獲，就在快要放棄時，他猛然回頭，頓覺眼前一亮，她在那兒！燈火零落處，尚未離開。

如果這首詞僅有上半闋，那也只是對元宵佳節(jié)燈會的傳神描寫，正因下半闕最后的點(diǎn)睛之筆，整首詞的精神境界才有了進(jìn)一步升華。此刻，之前所寫的燈明火彩、珠圍翠繞，竟統(tǒng)統(tǒng)成了驀然回首時，燈火闌珊處伊人的襯托。

何止尋人，從人生的際遇到對理想的追求亦是如此。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將古今成大事業(yè)、大學(xué)問者，必經(jīng)過的三種境界分別概括為“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獨(dú)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和“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辛棄疾此詞之境界為第三，即最終最高境。再讀此詞，其中對愛情的描寫頗有李商隱無題詩的味道，看似寫情，細(xì)細(xì)品味，寫的也是自身的理想與心志。

譯者簡介：

王澤南，外交學(xué)院翻譯碩士畢業(yè)，吉林大學(xué)文學(xué)博士在讀。擁有8年翻譯與教學(xué)經(jīng)驗(yàn)，多次擔(dān)任大型國際會議及紀(jì)錄片譯員，出版譯著1部。曾在中央電視臺《中國詩詞大會》第一季兩度通關(guān)，獲河北衛(wèi)視《詩詞王中王》季軍，東方衛(wèi)視《詩書中華》擂主，湖北衛(wèi)視《奇妙的詩詞》“詩魁”稱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