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貓與修理工

徐晴朗

我一踏進(jìn)這棟老舊的單元樓，腦門就被天花板漏下的臟水擊中。腐爛的酸臭味順著樓梯撲了過來，真讓人覺得惡心。進(jìn)到狹長陰濕的走廊，四周墻壁漆黑，吞滅了來時的亮光，只剩樓道盡頭的白熾燈泡還在茍延殘喘。地面坑坑洼洼泡著死水，垃圾也丟得到處都是，蒼蠅在上方嗡嗡亂飛。

我架好木梯，拿起扳手，正想干活，就被黑暗里猛然出現(xiàn)的眼睛嚇得一抖。那眼珠先驟縮成兩條利針，又鼓脹變大，邊上還長出臟兮兮的毛，白慘慘的尖牙，最后是直聳聳的尾巴——一只呲牙咧嘴的貓就這樣沖到我跟前?！皾L開，別擋道！”我朝它一踹，它卻飛上木梯，躲過一劫?！敖心銤L，聽不懂嗎？”我抄起扳手，砸它腦袋，沒中。它扭頭一轉(zhuǎn)，一跳就掠過我的腿，一陣撕裂的痛從腿部傳來?！暗唾v的東西！”我直瞪雙眼，破口大罵。它竟也炸開毛，死盯著我，稀奇古怪地惡叫。腿上冒出的血劃破這人貓對峙的氛圍，等我再抬頭，它已不知所蹤。

“還是去醫(yī)院打針吧，這兒的貓又惡又臭，肯定有病毒！”我心想。

到了亮堂的醫(yī)院，一切又變得井然有序。消毒水味雖然刺鼻，但也讓人安心，干凈安全嘛。前前后后排隊打針的人不少，離我倒是都挺遠(yuǎn)的。我像只遭人嫌的野貓，隨時都能把他們的漂亮衣服抓破，啃他們一口似的。呵，我把頭上的灰一抹，再搓搓衣服上的臟東西——但怎么也弄不掉?！斑?。”一只橘貓從腳跟前插溜過去，我不禁后退，看它在空中留下一道金光，消失在前方的長隊中。身后的腳步聲稀稀拉拉，還有人在嚷：“別往后擠！”終于到我了，剛坐下，醫(yī)生就催我快點。我伸出胳膊，他卻像被什么攻擊了，猛地往后一抽，針管也拿在手中不動。等到我起身準(zhǔn)備離開，才發(fā)現(xiàn)身后的長隊與我隔開了兩米遠(yuǎn)。

“那些人為什么不挨著我站呢？”我看著快要補(bǔ)完的天花板，脫掉汗?jié)竦纳弦拢c坐在地上休息。醫(yī)院里那些人，真欺負(fù)人吶！腿上的繃帶滲出汗，頭頂上燈泡一閃一閃，身邊又傳出熟悉的貓叫……昨天的貓從走廊盡頭邁步踏出，這是森林中狩獵者用來恐嚇對手的步伐，側(cè)著修長的軀干，用兇狠的眼神對著我——與昨天一模一樣，我也準(zhǔn)備迎戰(zhàn)，但它卻又一次飛上木梯。

接著，數(shù)十只貓從四面八方圍過來，我奮力大喊，攀上木梯，想要占據(jù)高地，它們虎視眈眈，按兵不動，等我露出破綻。突然，嘀嗒，嘀嗒！天花板的臟水沿著破洞，滴在我腿部。它們再也坐不住，像是被驚動的群鳥，涌上木梯。它們腳踩著下面的同伴，而同時又用尖爪勾住上方的貓，猙獰地往天花板里竄。我跌下木梯，噼里啪啦的聲音在頭頂綻裂開，又傳來細(xì)小微弱的嘶叫聲，緊接著聲音又開始向我的木梯上方聚攏……花白貓?zhí)銎贫?，接著是另一只黑貓，一只、兩只、三只……從天花板上躍下，跳到木梯，再落到地上。一只只貓身體像彈簧般在空中收縮，猶如彩色的瀑布，而它們——口中都叼著一只老鼠。

我再沒進(jìn)去那棟老舊的單元樓，滿是抓痕的木梯也早已丟棄。最終，洞也沒有補(bǔ)完，因為里面還有更需要補(bǔ)的東西。

（指導(dǎo)教師 朱易安）

點評

《野貓與修理工》是一篇敘事生動，引人深思的佳作。文章以修理工“我”的視角，敘述了“我”在修補(bǔ)老舊單元樓天花板時，和野貓發(fā)生的誤會?！拔摇毕訔壱柏埖捏a臟，誤以為它要攻擊自己，發(fā)起了“人貓對決”。結(jié)果受傷的“我”到醫(yī)院治病，人們又嫌棄“我”的骯臟。之后，當(dāng)“我”回去繼續(xù)修補(bǔ)天花板的破洞，又與野貓們狹路相逢時，它們竄進(jìn)天花板里的破洞，捕捉老鼠，這讓我明白：野貓從未想要攻擊“我”，只是想借“我”的木梯去破洞里抓老鼠，而“我”卻因偏見傷害了野貓，也傷害了自己。文章引人深思，讓我們明白：人與動物、人與人都是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的生命，我們應(yīng)追求平等、公正，和諧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