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并非都跟富民有關(guān)
寫富民前,想先寫一條河。
河叫螳螂川,是昆明滇池唯一的出???。螳螂川出滇池后,一路流經(jīng)安寧、富民、祿勸,最后注入了金沙江。因為金沙江的存在,高原明珠滇池里的水,有可能流到中國最大的城市上海去,或者更遠一些,流到太平洋里去。古滇國和大上海,高原明珠和國際大都市,東邊日出西邊雨,其間是否有著關(guān)聯(lián)?
站在螳螂川邊,如此一想,覺得這事有趣起來。
一滴水的去流輪回,塵世之間,是極細小的事情,因其卑微,又不起眼,很少有人去關(guān)注,去聯(lián)想。一條河的風(fēng)物、掌故、脾氣和秉性,則不然。人間煙火在,民以食為天,臨河而居的人家,自然會把一些情感摻雜到河里面,比如哪天河要漲水,哪天魚要擺子,哪天河里邊會突然就冒出了個水怪來。知任一縣的官家,會對一條河流感興趣,比如疏浚河道、下泄洪水,比如尋津設(shè)渡、暢通關(guān)梁。畢竟到任一方,治一域民,自然會把有司的責(zé)任和擔(dān)當記存到史料里邊,給自己一個交代,也給河流和田園一個交代。文人遷客則不同,處江湖之遠,離廟堂之遙,寄情山水是一種常式,歸隱田園同樣有人在做著選擇。苦悶失落時就著景致訴苦明志,春風(fēng)得意時就著景語抒懷情語,若是機緣巧合,好景致遇上了好文采,便可字字珠璣,流傳久遠,入史入文。一部中國古代文學(xué)史,何時少過江河情、他鄉(xiāng)月、缸中酒、花間淚、柳下魂?
想來是這個理。
前往富民縣,一定得到河邊去走走,回顧富民藝文志,螳螂川上,還真有過一些故事。
印象中,螳螂川是有景致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前,水質(zhì)優(yōu)良,清可見底,可當鏡子照。河里常年能捕撈到紅鯉魚、白鰷魚、黃鱔和小彎斯,都是當?shù)匕傩兆畹靡獾拇图央?。彎斯這種細小的魚吃起來別有滋味,又嫩又鮮,可煎可煮,佐一碟酸菜,或幾撮薄荷、三五截蔥段,味味相生,湯汁相宜,熱熱地吸溜一口鮮湯,是很享受的一件事情,或是極小心地夾一尾魚干,脆生生送入口中,叫人舌尖連著牙縫美。至于河邊花草,只一樣就讓人沉醉不已。別的季節(jié)不說,兩岸油菜花開時,一川金黃,一河碧波,一天深深的藍,簡簡單單搭在一塊,就是一幅畫。上游河道較寬,江水如帶,環(huán)繞群山,風(fēng)光清麗。因為流速較緩,多河曲階地,多村落聚集,故而這個時節(jié)螳螂川畔花香四溢,招蜂引蝶,賞花者甚眾,很是熱鬧。
再者是,螳螂川何以叫此名?一直不得其解。此行去富民,于其間正好尋一尋答案。經(jīng)查《云南通志》,曾對此有過注解。說是此河自??诔霭矊庍^富民,河中多沙洲,其狀如螳螂,所以叫了這個名。但我對此有過疑問,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碩大的螳螂,這與“螳臂當車”“螳螂捕蟬”的成語意義是相悖的,也就有些不大相信。再者,記憶中螳螂這蟲是見過的。小時膽小,見到螳螂就腳軟,腳軟干脆就蹲在牛圈旁或是田埂上,螳螂不動我不動,螳螂一動我就跑,所以,總有機會好好地去觀察這種蟲。既見過綠色的螳螂,多在父親割回的草青料里藏著,牛嘴努過青草料,時有螳螂溜出來,想是悶在青草料里久了,焐暈了的螳螂在牛嘴旁邊動彈不得,我膽怯著瞎著急,生怕牛兒把它當成散落一旁的青草料。好在,后來結(jié)果還好,兩不相傷,牛兒歸圈時,牛嘴上的唾液還在,螳螂?yún)s不見了。土黃色的螳螂多在水田埂上遇到,兒時稻田里偷谷花魚那陣,常見它們靜靜地守在埂上,借著谷穗和四葉草的遮掩偽裝,獵捕一種叫土狗的昆蟲。親眼見過的螳螂,不管色澤如何,總與河中的那些沙洲難以關(guān)聯(lián)上。如今細想,大概可以這樣推斷,因為沿河兩岸土地肥沃,人煙稠密,主產(chǎn)稻米,物候環(huán)境相宜,田間水際多有螳螂捕食昆蟲,益助農(nóng)桑,共享田園。
河邊,田頭,螳螂多了去,所以呼稱螳螂川。
更主要的,還另有一個事實存在。此蟲長得雖然丑陋,三角之頭、細弱之胸、“鐮刀”之手,身在蟲界而非害蟲,守在田園卻不盜食。這只不害人、不害牲口、不害莊稼的蟲,這只被詞典譏笑過、嘲弄過、誤解過的蟲,終于在中國昆明的一條河上,修成正果,為己正名。
蟲事說完,再說一說文事。
富民螳螂川上是來過兩個有名的文人的。
一個在明朝的月夜里來,叫楊慎。留下了《螳川獨泛》一詩:月游渾似晝,水泛不知寒。星罾驚鳥躍,雙枝起鶴盤。一個于清朝的中午時間到,叫袁天揆,也留下了《過安寧有懷》一詩:一片螳川水,紆回入大江。浮將碧雞色,飛上木蘭艭。我甫來京口,人先去石淙。風(fēng)流兩地盡,惟有浪舂撞。
再往下追究,這件文事也同樣變得有趣起來。
楊慎和袁天揆,一人生于明孝宗弘治元年,一人生于清乾隆庚午年,同為各自時代的文章大家、詩詞高手,都有急公好義之舉,悲天憫人之心。以260多年的時空跨度,隔著不同朝代,作山水之約,同赴一條河,抒懷螳螂川。
對于一條河來說,當然就變成一件幸運的事情了。
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楊慎,同時還是一個充軍要犯,因為博學(xué)多才,剛直不阿加上嘴碎,逆鱗廷杖,十天之內(nèi)被皇帝連打了兩次屁股,差點沒活過來。一路波折,幸有愛妻千里送行,歷經(jīng)多難,來到不毛之地云南保山。腚沒好完,人家就又火急火燎地坐下去,青燈黃卷,寫史列傳,氣沒調(diào)勻,人家偏愛游山玩水,一玩玩到了螳螂川上。清代“保山二袁”之一的袁天揆,同時,還是一個獨行俠客,因為朋友眾多,志趣相投,既能獨行江浙為主籌資解難,又能交心各方文士,終成心中詩文巨著。在其客居昆明期間,同樣來過螳螂川。
基于楊慎、袁天揆兩人的人品和文采,他倆曾經(jīng)為昆明螳螂川的留詩,從文化積淀和文脈傳承的角度看,至今說來,都是值得記憶的,對這種關(guān)聯(lián)的追思和探究,必定也是有所裨益的。
寫到這里,另有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也露出頭來。
楊慎謫戍的地方在保山,畢生撰寫重要著述的地方在保山,而云南清代本土著名詩人袁天揆的出生地,恰恰是保山。循著文人風(fēng)骨傳承的脈絡(luò)去梳理,去往深處想,其間可能有著一定潛在關(guān)聯(lián),也未可知。
即便此事并非都跟富民有關(guān)。
二、夜讀《康熙富民志》
我們此行的目的是參加在富民舉辦的一個名為“梅香富民”的筆會。此次出門,好在遇上了燥熱之后的一場及時雨,又好在有高速公路可以走。
富民縣通高速是整十年前的事,早些年間走108國道老路段,從昆明普吉一路向北,過天生橋、西游洞、百花山、麻地埡口、崇德老街、大龍?zhí)?,一路繞山繞水到祿勸,車子顛簸得厲害,村莊記得就多?,F(xiàn)在走高速公路,車子快了,卻只關(guān)心交警、雷達和油站,老富民的記憶反而漸漸地遠了。
富民越來越近,雨停了,我漸漸焦慮起來。
“梅香富民”,梅是引子,香是酵母,富民是主菜。摘了人家的楊梅,吃了人家的羊肉,聽了人家的民歌,理所應(yīng)當人人都要出作品。何玉虹、趙昌敏老師來自美協(xié),畫作在《滇池》雜志刊載過,想來已是心中有底,手里不慌。
入夜,無事。
翻開《康熙富民縣志》,我終于安靜了。
富民不大,小縣?!八膰闵?,較省微熱,河流縈繞,雖暑不酷,無熇蒸之氣,得清爽之宜。民無他營,以耕為業(yè),終歲之計,取給畎畝?!?/p>
這段話,原原本本摘自富民的老縣志,短短42個文言字,已將富民縣的氣候特征和產(chǎn)業(yè)特色寫得準確而又生動,且不勞心費力。
話多不甜,言多必失。小時候老人的傳統(tǒng)教育就是這樣關(guān)照的。所以,我是一個木訥的人,這是我喜歡文言的重要理由。
燈影下,書卷里,富民縣令彭兆逵這個老古人讓我興奮起來。
老志書上的寥寥數(shù)語,由此關(guān)聯(lián)的片言只字,他就活脫脫地站在了眼前,讓人過目不忘,還有了記住他一輩子的強烈沖動。向來有一個觀點,要真實地了解一個陌生的地方,閱讀當?shù)嘏f志是條捷徑,雖然,一般人讀起來會有些困難,但有兩個好處倒也明明白白。一是因為時間久遠,歷代核證,資料可信度較高。二是因為文言撰就,言簡意賅,可聯(lián)想的空間就大。人世間,相信一個人很難,不信一個人容易。相信,需要歲月,不信,就一個瞬間。面對古人,認識他,相信他,近而愛或者恨,不讀舊志,不查舊檔,不研舊史,也就無所關(guān)聯(lián)。
就拿富民縣令彭兆逵來說,富民人都信他,一信就是三百年,至今沒有一絲絲懷疑。他死時,一壩子的人哭著送他的棺材回原籍,他死后,富民人民為他建了“彭令遺愛祠”,就是一個見證。
史載,彭兆逵,字人淑,號陟瞻,江西贛州人,康熙丁丑進士。官山西太平縣令。上任伊始,即汰冗役,革火耗雜稅,苞苴(賄賂)斥絕,四境肅清。后因父喪丁憂守制??滴跷迨?,服滿補云南富民縣令。因地撫綏,剛?cè)岵⒂?,民大悅服?/p>
一位地方最高行政長官到任,想要第一時間了解自己管轄縣域的情況,看看土地和人口,查查營防和種子,卻什么資料也沒有,一頭無緒之中,唯有那聲嘆息最重。好在,彭縣令是個明白人,求人不如求自己,敢硬著頭皮做首創(chuàng)。提綱挈領(lǐng),新志速成,可偏偏又絆在費用上,無錢出書的難處還沒解決,來自民間的災(zāi)情早已呈于案頭。
康熙五十二年的五月天,富民縣暴發(fā)了史上最大的一次病蟲害。
這是一次大災(zāi)。同時,又算一件異事。
一壩子的蟲在吃莊稼,對一個“終歲之計,取給畎畝”的農(nóng)業(yè)縣來說,可是天大的事情。幾輩人都沒見過的怪蟲,黑壓壓逼走天上飛著的鳥,一縣的人家不躲在家里害怕才怪。面對如此大災(zāi),面對“通邑大恐”難題,彭縣令如此果敢、如此沉著、如此用心地走向了田野。為安定民心,他親自寫了祭文,為快速平災(zāi),他廣泛做了動員,為表達決心,他齋戒了三日。在科技極不發(fā)達的時代,齋戒和祈禱,是消除恐懼安定民心的最佳良藥。
民心安,則郡縣治;郡縣治,則天下平。
首修縣志和重視農(nóng)桑,是彭兆逵縣令留給富民最大的兩筆財富。前者,屬于文化范疇,是創(chuàng)舉,富民官方從此有了自己的志書,讓真實的富民得以文字的形式存活到了今天。后者,屬于治理范疇,是責(zé)任,富民的土地從此有了抵御蟲害病害的底氣。
齋戒,得有帶頭的人,祈禱,沒有真誠的心不行。
富民事,無小事。
為官事,亦無小事。僅彭兆逵個人經(jīng)歷而言,他是我在老志書里認識的全中國最幸運的一個“七品”。做了兩地縣令:一地在太平縣,一地在富民縣。
想到這里,不由心底一笑。
“梅香富民”,眼前一縣果飄香,楊梅紅了,桃子熟了,葡萄甜了,無數(shù)的人來了。合起手中的老志書,心底感謝著三百年前的這位老縣令,他留給富民的抗災(zāi)經(jīng)驗,同樣留在了“古滇澤國”“螳川流域”所有的土地之中。
即便今天,仍有借鑒的余地。
三、聽歌小水井
小水井,是我遇到過的最為安靜的村莊。于我現(xiàn)有的閱歷來說,沒有之一。
有時我甚至認為,這種安靜是無法用語言給予描述的,骨子里的東西,唯有心氣可以觸摸到。而這種安靜,確實真切地存在于眾人眼前,這是一種親近土地和云天的安靜,一種遠離城市不足為外人道的安靜,一種既心通鄰家又心通天穹的安靜。
反正,這種安靜是存在的。
小水井教堂前的場院邊上,我又一次遇到那位苗族老大媽。十年前,她賣了一簍野香菇給我,回家一伙朋友聚在一起吃個精光,然后才問我:哪個市場買的,咋個朵朵一個樣,沒有一朵爛菌,沒有一朵腐菌?今天,她沒有野香菇賣,因為季令已過,賣的是幾簍野草莓。我笑著問她,咋個粒粒一樣大!她笑著應(yīng)了我:熟透的才摘,不熟的就不摘,叫它再長幾天,反正就在刺蓬上,它又不會跑,過幾天再去一趟,就全熟透了。
大媽,你還唱歌不?
我一邊給錢一邊問道。她愣了一下,笑著側(cè)過身去,又趕緊抻手捂了嘴,雖然手握得很嚴實,我還是看清她已經(jīng)沒了門牙。我們么老了,丑了,早唱不動了!孫子孫囡們接著唱,他們唱的新歌更好聽。伴著苗族老大媽稍帶混響的聲腔,手風(fēng)琴響,教堂里的歌唱正式開始了。
6月30日這天,我們?nèi)チ死ッ魇杏蜃畲蟮拿缱宕逍∷?,去聽一次來自大山深處的天籟之音。小水井合唱團的故事在昆明流傳甚廣,一個雙手沾滿泥土的苗族農(nóng)民龍光云,能夠與美國紐約愛樂樂團同臺聯(lián)袂指揮,筷子與刀叉能夠如此優(yōu)美和諧,云南大山深處的苗族合唱團能夠走上美國、英國頂級音樂殿堂,將中國云南最炫的民族風(fēng),刮到大洋彼岸的舞臺上。這是近幾年來云南文化交流中的一件大事,這是一個中外文化流不可多得的奇跡,這個文化現(xiàn)象令人著迷。
一朵野香菇,一粒野草莓,是我走近小水井村莊的媒介,依從自然,順應(yīng)自然,尊重自然,則是這個村莊給我的最樸素的觀念。
小時候在山村老家,是體驗過安靜的。
白天的山村沒有安靜,村子里頭狗特別多,似乎上級安排或是約定俗成,家家養(yǎng)狗,不拴繩索,不套衣裙,不特意地去蓋一座狗房。一有風(fēng)吹草動,或是腳聲人影,一村的狗兒就全叫開了,比賽一樣,攻擂一般,李家咬到張家,村頭咬到村尾,管你走村小販還是公社干部,管你頭戴禮帽還是腳穿草鞋,逮誰就咬誰,咬完再說。土地承包到戶的政策巨變,讓老輩人從此做了土地的主人,又從此多了疑心,狗兒對主人的忠貞和貼心,在那個時代最為真誠,擠不出一丁點的水分。老家的安靜在夜晚,沒有電,路不好,鄰居住得遠,若不遇上急事叫門或是走親串戚,各家各戶的門關(guān)得都早,盡管螢火蟲還在忽閃忽亮,蛐蛐兒還在引伴呼朋,只要曬場上、草堆旁、河溝邊的孩子們被訓(xùn)斥著攆回家去,村莊就變得安靜了。
小水井的安靜,真的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安靜。與城市不同,與街道不同,與校園不同,與劇場不同,與我兒時對安靜的理解更是天差地別的不同。
十年前第一次到小水井聽合唱,我太想看清演唱者的禮服、皮膚和嘴形,近水樓臺,我選擇了最前排靠左的一個小角落,側(cè)身而立,眼睛更多地盯住指揮龍光云的手勢,耳朵更多地給了風(fēng)琴師張繼成的伴音。震撼之中,我似乎成為教堂墻壁上揳死了的一根木釘。今日,端坐在小水井教堂里,選擇了居中最后一排座位,聆聽合唱,這是最好的位置。隨著指揮龍云光的手勢,德國作曲家舒曼《茨岡》合唱曲開始響了起來,我輕輕閉上了眼睛。
小水井,是苗族村民的生命之源,禮唱贊詩,歌唱自己,則是小水井合唱藝術(shù)的源頭。一百多年來,隨著基督教的流布而傳播的近現(xiàn)代西方文明,不著痕跡地改變著苗族社會群體的傳統(tǒng)習(xí)慣,并且成為區(qū)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豁然悟到了,兒時村莊里的安靜,是害怕里的安靜,小水井苗寨里安靜,是不怕中的安靜。害怕,是因為沒有尋到神靈的庇護,不怕,是已經(jīng)乘著歌聲的翅膀。
感謝富民小水井,你用歌唱給了我一個很好的答案。
抬眼遠望,螳螂川玉帶一樣飄過富民永定鎮(zhèn),兩岸高樓鱗次櫛比,田園生機盎然,之后,就要進入另一片山區(qū)丘陵了,為了穿過陡峭的普渡河大峽谷,河流開始變得湍急起來,咆哮起來,更加富有了力量。在兩岸的崇山峻嶺中,深藏著像小水井一樣的眾多苗族村莊,漩窩塘、湯郎箐、出水箐、大松園、芹菜塘,這些村莊同樣都在高高的山上,種著并不肥沃的土地,刮著冷涼的風(fēng),一到夜晚,所有的村莊都會唱歌,一到周末,很多的人都要去教堂。
滇池、螳螂川、普渡河、金沙江,沉吟之間,思緒最終落在了“普渡”這個詞條上。找出三年前回老家過渡河時所發(fā)的一個微信相冊,手機換了幾回,里邊的相冊一直還在:
普渡河,一條地理概念上的河,流出峽谷四季;一條歲月空間上的河,割開大地皺褶;一條佛界慈念中的河,普度萬物蒼生。此間:風(fēng)渡云朵,云渡蒼天,山渡莊稼、村落和故園,水渡魚蝦、炊煙和迷津。有那么一刻,試問:我們能否輕輕地彎下腰,摸一摸一棵草的高度;有那么一刻,再問:我們是否愿意輕輕地伸出手去,焐一焐一粒果的溫度。然后,靜得下來,看看自己的心閘,有無開啟的那一念。
渡? 渡何?又何以渡?
與其佛說,不若自啟。
螳螂川上,靜靜地想了許久,寫下這些話,算是給一條河流、一部老志、一座文廟和一些關(guān)聯(lián)不關(guān)聯(lián)的村莊留下一個交代。
(選自2023年第3期《滇池》)
原刊責(zé)編" 包" 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