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上午鵝黃的陽光悄悄地抹在楚魯特北坡的一座草山上時,我們遇到了哈薩克族牧民沙巴西一家,他們剛從冬窩子里轉(zhuǎn)場過來。初春的陽光對壓抑了一冬的草根是極大的誘惑,此刻正迫不及待地挺著尖芽往上躥,而凍土下面青草萌芽的氣味已經(jīng)招引得牲畜不能安穩(wěn),勤勞的牧人再也坐不住了,他們馬上著手準備準備,很快便驅(qū)趕著牲畜上山。此刻,這一家人正在那里來來回回地忙碌著,兩位老人正在搭建氈包,沙巴西在整理地基,他們的三四匹馬就在旁邊吃著剛吐出嫩芽的小草。在相距四五米的地方還有一座已搭好的氈房,沙巴西年輕高挑的妹妹迪拉古麗身著紅裙,披著藍色繡花坎肩,外套黑色繡花袷袢,頭戴一頂豎著一叢潔白羽毛的花皮帽子,走到氈房門口,將進未進的樣子,站在那里側(cè)轉(zhuǎn)頭,露出她那天鵝脖頸一樣細長的脖子,一雙深目專注地望著我們,整個兒的神情像一朵悄悄兒開放的天山雪蓮,讓驀地發(fā)現(xiàn)她的人眼前一亮。這幾年那拉提的旅游業(yè)發(fā)展起來后,這些草原克孜(姑娘)的觀念也現(xiàn)代化市場化起來了,一到旅游旺季,她們就牽著自家的駿馬出現(xiàn)在碧綠的草原上,出租給遠方的游客,讓他們過足騎馬的癮。
妻子和迪拉古麗說話,她們剛開始說的都是漢語,迪拉古麗有著重重的夾舌音,語調(diào)很柔緩,但才說完幾句,她的詞匯就顯得緊張起來,常常要沉吟或思考好一會兒。后來,她們的說話變成了漢語和哈薩克語的混合。迪拉古麗,金錢花的意思,多么富有寓意,仿佛現(xiàn)在那拉提草原上的克孜們一樣,在市場化潮流中洋溢著現(xiàn)實的詩意與芬芳。
我坐過她那匹看上去不是很健壯但卻很精神的黑馬,我剛要上馬的時候,沙巴西走過來拉住了我,用有點兒夾生的漢語對我說,你騎過馬嗎?如果你沒騎過會害怕的。我告訴他我經(jīng)常在妻子的娘家新源老馬場騎馬,多年以前我還在內(nèi)蒙古大草原上跑過馬。聽我這樣說他才放了手。其實你不用怕,迪拉古麗仿佛沒有聽到我跟她哥哥說的話,在一邊說,這是一匹經(jīng)過訓(xùn)練專給游人騎的馬,你就是打它也不會快跑。她這句話說得非常流利,也許她在面對每一位游人時都是這樣說的。接著,迪拉古麗又告訴我,騎馬要雙腳踩實鐙,身體微微懸空,與馬背起伏的節(jié)奏協(xié)調(diào)一致,這樣身體才不會因為顛簸而疼痛。
美好的情愫在善良體貼的話語里發(fā)酵,我就權(quán)當(dāng)是第一次騎馬,虛心地按照迪拉古麗的說法去騎,馬小跑起來,我在馬背上輕松地欣賞著遠處的雪景、近處的山林草色,感覺心曠神怡。
翻身下馬的時候,迪拉古麗小跑著過來,向我歉然說剛才忘記在馬背上墊上布毯了,原來現(xiàn)在還不是旅游旺季,往年為游客著想的一些細心準備便沒來得及做好,比如墊上厚厚的布毯,那布毯據(jù)說還是手織的。其實我挺喜歡騎著光溜溜的馬背,那樣我有一種很踏實的與馬接觸的感覺。多年來我在新源老馬場騎馬也是如此。但是在那拉提不是這樣,起碼姑娘們都要給你保留著那副硬馬鞍。
盡管布毯沒有放好,但我依然為迪拉古麗的歉然所感動,也許,年復(fù)一年,包括這位漂亮端莊的迪拉古麗在內(nèi)的哈薩克族姑娘們,把自己美好的年華都奉獻給了并將繼續(xù)奉獻給腳下這片美麗的土地;也許,她們也羨慕都市生活的繁華,但她們似乎更習(xí)慣于那拉提草原上這種安詳自由的生活。她們擁有大自然生活的開闊胸襟和淳樸憨厚,也有著現(xiàn)代文明人的實在和機智,而我們的當(dāng)代人中,有的過多地具有鄉(xiāng)村人的厚道而欠缺適當(dāng)?shù)闹鹄枷耄蚨淖冏约旱睦Ь筹@得非常困難,有的過多地具有市儈的唯利是圖而欠缺社會進步所需要的同情和大氣,因而這類人常常成為經(jīng)濟秩序和社會秩序的麻煩制造者。只有大自然的宏闊氣魄和追逐時代文明的激情二者相結(jié)合,才是當(dāng)代社會人所缺乏因而一直在長久地呼喚的一種境界。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說,生活在天山腹地里的那拉提人沒有與現(xiàn)代文明對峙,他們在堅持中摸索,現(xiàn)代文明也沒有落下他們,他們在融合中繼續(xù)堅持。他們始終在以最恰當(dāng)?shù)姆绞阶非笾拿鳎缙谀抢岫燃俅宓慕ㄔO(shè)就是他們所有追求活動的最生動的實踐。也因為如此,在灑滿陽光的草原上生活是不會感到寂寞的,那一座座閃光的雪山,那一道道墨綠的林帶,那一叢叢碧綠的青草,那些旺盛的花兒和活潑的鳥兒,還有那些起伏游蕩的羊群和馬群,都是草原上人們的永恒的朋友,也是草原閃耀明天魅力的關(guān)鍵載體。和這些朋友一起生活,他們當(dāng)然一年四季都不會感到寂寞。有一次,我們甚至在空寂的草原上聽到隱約飄揚的歌聲,自草原遙遠的深處傳來,雖然聽不出唱的是什么歌詞,但那節(jié)奏是舒緩的,聲音是嘹亮的,韻律是抒情的。在遼闊而又起伏連綿的草原上,聽不出歌者在哪兒唱,但歌聲在起伏的草原和林帶間仿佛無處不在。而在我們站立的地方,聽到歌聲正在悠悠地繞著新鮮的芳草緩緩彌漫,直到這片無邊無際的草原都乘著歌聲飛向了天空,直至成為一片縹緲的空中草原,成為載著那拉提人飛向美好明天的一張飛毯。
二
在我的眼里,大部分時間那拉提都是魅力四射的,但也常常是熱鬧喧囂的。隨著那拉提作為新疆甚至全國的一個頂尖旅游品牌出現(xiàn),它正在消減著一些自然的東西,同時添加著一些社會的內(nèi)容。盡管我衷心祝愿那拉提的旅游業(yè)一天比一天興旺,但是從我個人的審美情趣出發(fā),我更喜歡那拉提初春那種人跡稀少時的靜謐之美。
如果夏天里去那拉提,我總是選擇清晨游人還沒到來時便上山,或者傍晚大部分游客走后才進入。如果這兩個時間我都趕不及,那么我就會選擇一種時髦的商業(yè)行為:規(guī)避,就是有選擇地避開熱鬧的游客和繁華的景點設(shè)施,悄悄地從松林間小道進入偏僻的山地草原。
清晨的那拉提很涼,這時候最引人注目的是太陽還沒出來的天空,那種昨夜水洗過的藍色,似乎水分剛剛瀝干,被掛在了頭頂上,那是我們今天要穿的衣服,這么整潔,這么純藍,有一種宗教般的虔誠伏在心底,以至于滿眼看到的都是清透和干凈。我們從忽隱忽現(xiàn)的羊腸小道中走過去,翠綠的青草和鮮艷的百花上全都長滿了剔透玲瓏的露珠,柔和清涼的晨光給飽滿的露珠滲進一層亮亮的水晶色,那些露珠便像一顆顆小太陽一般耀眼起來。小道很靜,我們聽到了雙腳踏著草地的輕微聲音。偶爾也會從身后走來一匹馬,哈薩克族的馬主人主動與我們打招呼。牧民和馬走遠之后,小路又靜下來,這時有兩只早起的山雀從草叢花叢中跳出路邊,偶爾啄一下草葉花枝,又不時抬起小腦袋對著我們叫上兩聲,非常動聽。蹚過一段草地之后,我們的褲腳也被露水沾濕了,但是我們樂意這種行走的方式,我們因為融入了清晨的那拉提內(nèi)心感到從未有過的清涼和寧靜。
傍晚到來的時候我們進入那拉提,夕陽的影子正在斜斜地飄進草原,草原的顏色便有了輕柔的明暗之分,在那拉提山的山腰上能夠沐浴到軟軟的斜陽,同時伴隨著沁涼晚風(fēng)的撫摸。向東面看過去,深淺不一的綠色團塊正在平滑地交叉著,斑駁著,約過了一刻鐘的時候,眼前的顏色便只能分出兩類了,一類是遠山高聳的林帶和林帶下邊山梁的三分之一以上都籠罩在褪了色的斜陽里,而另一類則是山梁的三分之二和它下面的三五座正在升騰起淡淡炊煙的氈房卻籠罩在朦朦朧朧的暗影中。這時鼻孔正在被一種濃烈的氣味所填滿,那是哈薩克族大嬸攪拌木桶溢出的奶香味,一種純粹的草原黃昏的味道如無所不在的空氣一般充盈著整個那拉提。
夜晚的那拉提在天山長風(fēng)的吹拂下顯得滿山滿坡的冰涼,當(dāng)然這種冰涼只是針對夏秋兩季而言,在這兩個季節(jié)里的那拉提夜晚,除非帶著很明確的目的來吵鬧,有一絲感悟自然能力的人都會發(fā)覺,這里有一種非常宜人的冰涼和寧靜。這種冰涼和寧靜不是存在于萬籟無聲中,恰恰相反,它存在于那拉提之夜的各種喧嚷里,甚至存在于晚風(fēng)冰涼的草原之夜。
當(dāng)真正的草原之夜降臨下來,四周漆黑一片,樹林和群山都已經(jīng)隱藏時,星星這時候卻像蝴蝶一樣飛出來了,在頭頂上形成了一個高低錯落的圖形,冬不拉的琴聲從一個一個的氈房里傳出來,哈薩克族姑娘們開始了輕快的仿佛和弦一般的歌唱。我隨意進入一個氈房,都會得到哈薩克族朋友們的歡迎,燭光中,兩三個青年正在坐著彈奏冬不拉,還有兩三個姑娘在跳著舞著唱著,屋頂開著一個大口,有兩三顆星星在上面眨巴眼。我盤腿坐下來,一邊喝著帶鹽的奶茶,一邊傾聽這仿佛草原之夜的清風(fēng)一般的歌聲。但是我有一個建議,我也是經(jīng)常這樣做的,那就是當(dāng)你聆聽了一段時間的歌聲之后,你要從氈房里走出來,到外面的草地上再仔細諦聽氈房里的歌聲,你就會聆聽到那種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飄逸、悠遠和寧靜,卻又像你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感情往事般,思念遙遠而又深刻。
那拉提之夜的寧靜是不變的鞏乃斯河,總在人們走出歌聲之外的角落里隱隱回響;我的寧靜是不變的草原之夜,總在我的心情如黑夜般穿越時間和空間之后,在曠遠的草原上悄悄彌漫。
三
現(xiàn)在的時間是2021年夏天的正午,陽光裹挾著蓮花峰頂?shù)难┕庹障聛?,照得草原上的青草和那些紅花黃花都軟軟地彎下腰的時候,我或者我和妻子躲在高密的林帶里快意地乘涼,看高高的塔松上飛過的各種小鳥,林中飛快地掠過的小松鼠,有時也聽到山雞在十多米遠的樹林里啼叫。我或者我和妻子靜靜地走在蔭涼的樹林里,或者坐在一根碗口大的杉木枯枝上,充分地享受著夏天草原上最寧靜的時刻。有一年夏天,我們的女兒伊麗和表妹的女兒慧明也來到了這片百花開得正盛的草原上,我們無法控制這兩個小家伙對鮮花和小飛蟲的追逐,我只好把她們摘花的過程看作是一次次接觸美的必然過程。伊麗雖然才到過一次那拉提,但是從她面對那些爛漫花草和漫山遍野的游人時表現(xiàn)出的興奮看,她對這片草原的喜歡不亞于對超市貨架上的QQ糖。
當(dāng)我們在草地上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進行著自己的活動的時候,有一個人始終在注意著我們,他就是太陽。太陽靜靜地坐在天上目睹地上的一切。太陽是萬物的德澤,但是人類和自然界也只能適可而止地需要他,于是便有了中國上古的后羿射日,古希臘眾神之父朱庇特以霹靂擊倒傾火貽害人間的太陽神之子法厄同。那拉提,本就是太陽之意,也是太陽的化身。日色照臨,那拉提一片光明。夏天,那拉提的太陽雖然耀眼,但基本上是屬于需求范圍內(nèi)的,那拉提因為有了這些陽光,草地上的人們和松林間的我們都顯得自得其樂,各得其所。
太陽是那拉提的創(chuàng)造之神,他在忙碌而輝煌的經(jīng)天旅程中伸出一只手點化著那拉提草原上的一切,一切便都因為太陽的點化而注入了生命的氣息,煥發(fā)迷人的色彩。在太陽看來,整個那拉提都已經(jīng)被它裝扮得如同空中花園。在天上草原,在鷹旋峰,在歇馬臺,因為有陽光的德澤,青草更加茂盛,鮮花更加璀璨,遠山的林帶更加藍郁,甚至那拉提之夜也因為白天的艷陽而濃黑得富有色塊感。就連我們逃離酷熱進入森林,也是因為聽從了太陽神火辣辣的命令。號稱“太陽照耀”的草原,它的一切在太陽的安排下可謂各歸其位,各盡其能,各得其所。整整一個夏天,因為太陽的存在,那拉提成了一幅色彩鮮亮的油畫。
到了秋天,那拉提那種油畫的感覺依然十分強烈。剛剛被哈薩克族牧民用大鐮收割掉修長牧草的草原,充滿著活力卻又掩飾不住壯年來臨之前的欣慰和青春將逝的淡淡傷感。在落日的余暉里,或者是在初升的朝陽中,遼闊而呈現(xiàn)蜜色的牧場不可避免地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彩,仿佛一位中年美婦微睜著一雙慈祥富足的眼神,坐在寂寞陽臺上遙望空蒙的遠山,顯示著一種富貴的安詳和追憶流水年華的嫻靜。但這種追憶卻又不是怎么傷感的,仿佛她早已洞察了自然界的演化真理和人生輪回的經(jīng)典。真的,在那拉提草原,我除了看到三五個牧民在使用草叉碼著被大鐮收割的牧草,那些牧草一堆一堆地被碼在草地上等待運走,還看到已經(jīng)裝在拖拉機上如漫天云團一樣高高彌漫的牧草,正沿著白亮公路凌空漫來的氣勢外,還看到了牧場邊緣那些依然墨綠藍郁的塔松或者云杉,那些野山楂、野山杏的霜葉殷紅嫣紅,在藍郁的森然里非常大氣地抹上了一層又一層一片又一片油亮油亮的顏色,把整個牧場點染得既輝煌燦爛又有一種處子般的溫柔和寧靜。
每次在春夏之交或者夏秋之交回到那拉提,我總能強烈地感受到那拉提那種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的曠世之美,而這種美又總是令我每一次都欣賞不夠。進入那拉提,我有過驅(qū)車直入繞山環(huán)游的經(jīng)歷,也有過步行進去一步一步走過歇馬臺,走上那拉提山的感受。不管是何種形式,我都能有幸完整地欣賞到那拉提那種在同類草原中獨一無二的美麗,那一幅幅精裝品牌的映像。沒有去過那拉提的人們是不會相信那里有多美的,甚至我有一些南方的朋友很粗鄙地認為,北方的草原無非就是一片平坦的荒地而已。面對這樣的評價,我總是想,如果你見了那拉提你就不會做出這樣片面膚淺的評價了。但是我每一次都沒有與他們做過多的爭論,也不想進行深入的解說——我了解他們,如果他們沒有去過鋼筋水泥森林以外的更遠的地方,他們得來就是一些道聽途說的片段和自己的一知半解而已。但是當(dāng)有一天他們真的來到了那拉提,他們就會驚愕得不敢相信繼而大呼小叫,無論是哪種表情和言行,我都認為他們的感受只不過是停留在皮毛之上。他們不可能真正地讀懂那拉提。
領(lǐng)略那拉提的美不僅僅需要身臨其境,更需要投進自己的一顆心。無論你是萬里迢迢來到這里,抑或是本就居住在附近某一天也來到了這里,只要你的身心真正地進入了那拉提,只要你以一種性靈的眼光留意這一幅幅山水,你就能體味到什么是天上草原,什么是人間神話,什么是靈魂深處的圣水。碧綠的草原,容易使人想起自己天真爛漫的時代,連接藍天白云的綠海,能夠使人醒悟什么叫作自由,什么叫作生活,花腰帶一樣閃爍多姿的鞏乃斯河水,可以讓人領(lǐng)略到什么是自然的賜予,什么是心靈的清澈。
在這里,哈薩克草原文化是整個那拉提之美的圭臬和精華。這些年在伊犁,我一直通過接觸一些哈薩克族人思考著草原文化這個命題,覺著哈薩克草原文化不僅僅具有粗獷、彪悍和倔強的特質(zhì),與漢文化一樣,也有著它的寬容、細膩、堅定和憂思。那拉提首先因為博采且兼收的草原文化的存在而存在。早年的哈薩克族人賽馬還被作為根據(jù)勝負卜算部落吉兇的一種辦法,后來又成為挑選兵丁的測試項目,如今已演變成為當(dāng)?shù)匾豁椚罕娦缘捏w育競技活動。那令人贊嘆的“阿肯彈唱”,從馬隊的列隊進場,到阿肯(歌手)們站在草原上放手彈奏,放聲歌唱,放情恣肆,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的問答搶白追詰,把哈薩克族才人們的才藝雙全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那個人人向往的“姑娘追”,早些年還是哈薩克族年輕人的一種戲謔性的追逐活動,他們通過這種方式互相認識、互相了解而萌發(fā)了愛情,最終結(jié)成了伴侶。如今它已成為當(dāng)?shù)匾豁楌堄酗L(fēng)趣的群眾性體育活動,參加的大都是那些已婚的成年男女。這樣,從并馬而行到策馬馳奔,再到揚鞭追打,以假亂真,真假難辨,演繹著獨一無二的草原戀曲,再到今天基本上成為一種表演活動,從中我們只能說它是一種習(xí)慣的遺失,同時還是一種文化的發(fā)展與傳承。那個叼羊是比賽馬還要激烈刺激甚至是危險的馬上游戲,比的是力量和勇氣,比的是騎馬的技術(shù),還有互相之間能否配合的團隊精神。近年來,從兩位漢家公主嫁入烏孫國的故事中挖掘出來的伊犁草原部落內(nèi)涵,讓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個草原部族兩千多年前迎娶漢家公主的簡單生活記錄,也是一種超越了時空和民族鴻溝的中華歷史文化在邊地的延續(xù)和維系。
如果我們剔除或者忽略了這種熱情奔放而又不缺乏內(nèi)斂溫存的哈薩克族文化去看單單的草原,那拉提草原就會僅僅作為一片有花有草的純粹草地而存在,那樣那拉提也許可以叫另外一個名字,就像地球上某片偏僻的濕地,寂寞而枯燥地蒸發(fā)著水汽。而因為有了文化,那拉提成了一個承載文明的載體,一幅記錄悠久民族風(fēng)情的映像,一幀鐫刻草原性格的版畫。沒有哪種使命比承載一種文明的使命更重要的了——不管承載者是一個地方、一個物體還是一個人——如果一個人肩負起了承載文明的重任,那他就是偉大的。因為有了那拉提,哈薩克族悠久的歷史文化找到了一個向世人展示的華麗舞臺。
(選自2022年第12期《中國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