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瓦利斯斷片體系問題試論

⊙王俊華 李海燕［廣東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廣東 湛江 524088］

哲學研究一直是諾瓦利斯堅持的興趣和工作，“是我生命的靈魂和開啟我最本真的自我的鑰匙”①。諾瓦利斯思想的精華是他篇幅最多的斷片部分，包括“花粉”、信仰與愛、新斷片、百科全書和相關補遺，盡管其中的內(nèi)容帶著強烈的主觀性甚至是獨斷性，但其深邃性和溢于言表的靈性也強烈地吸引著我們。諾瓦利斯的斷片就形式而言是不構成體系的，歷史上有許多類似的獨斷式的體系，片面性一如古代的斯多葛學派、伊壁鳩魯學派等。但深究其中，諾瓦利斯對浪漫詩學觀點、創(chuàng)作問題和批評接受問題三個方面整體深入的思考完全可以從他百科全書的思想中獨立出來，并各自構成另一個意義范疇的體系。

一、斷片的體系說明

“斷片”作為歐洲的一種文學體裁，其意義從不完整的殘篇到有意識地進行創(chuàng)作，是從德國早期浪漫派開始的。斷片這一形式既靈活又開放，可以充分承載浪漫派的藝術理念和價值理念。憑借斷片這一特征，浪漫派對斷片的大量創(chuàng)作激起了浪漫主義的狂飆發(fā)展。就斷片的形式來看，其本身似乎不構成體系。作為浪漫派的代表，諾瓦利斯本就無意構建體系，“在很多人那里，這種喜好只能維持一段時間，它先是增強，但常常隨時間的推移和某個體系的建立而逐漸減弱，他們尋求體系，只為免受反思之苦”②。諾瓦利斯認為，只有對一個問題不停反思，這一認識才能接近完整和完美，而當認識達到一定深度，這一認識必定經(jīng)過嚴密的思考，因而有了體系性，正如李伯杰先生所說的“浪漫派斷片在形式上的反體系與內(nèi)容上潛在體系的存在”③。而黑格爾對體系的界定是：“體系泛指哲學史上的學說體系，進而區(qū)分片面性的哲學體系和作為有機整體的哲學體系?！雹苡纱?，我們將諾瓦利斯整個斷片納入獨斷式的片面性的體系范疇?！霸谝粋€哲學失去‘智慧’的時代，思想的體系呈現(xiàn)出一種表面的必然性，事實上它卻并沒有這種必然性；真正的必然性是在思想的偶然性中，而非在體系之中，體系在排除偶然的同時也排除了必然?！雹菽岵傻母裱詫懽飨饬诵味蠈W的體系概念，他不事體系，一生致力于“反蘇格拉底”，晚年更因“病痛折磨的大腦”只能“偷取”“片刻零散的時光”，采取了與斷片形式相似的格言寫作，所以對于體系問題的處理顯然不能簡單地采用二分法。

后人對尼采哲學觀、美學觀的整理和體系的構建，無疑是對其世界觀合理性、完整性的確認。因此，將諾瓦利斯針對某一問題的斷片思考進行整理并納入體系也是可行的。筆者將對諾瓦利斯的斷片進行尼采式的體系構建。諾瓦利斯在上千條斷片中提及大量關于浪漫詩學的思考，并結合自己的寫作和閱讀經(jīng)驗對創(chuàng)作與批評接受方面提出了自己的原則和要求，這三個方面足以獨立構成尼采式的體系。

二、浪漫詩學論

在諾瓦利斯的觀念里，浪漫性是詩性的核心原則。諾瓦利斯關于浪漫詩學的觀點主要可以分為兩個方向：一是向內(nèi)，二是向外。兩者都以詩人作為支點，詩人必須走向內(nèi)心，發(fā)現(xiàn)自己，同時可以通過一系列“魔化”手段以世界為媒介強化聯(lián)系。

（一）詩化心靈

詩化心靈是諾瓦利斯浪漫詩學的世界觀，作為向內(nèi)的追求，詩化心靈可以看作是心靈朝向“詩”的趨化，為諾瓦利斯特有的“浪漫感覺”。

作為詩人，諾瓦利斯對詩抱著一種虔誠的態(tài)度。在他看來，“詩之于人，猶如合唱之于古希臘戲劇——美麗和諧的靈魂的行為方式”，塑造人的美麗靈魂必須依靠詩?！罢嬲脑娙耸冀K是教士，一如真正的教士始終是詩人?！边@里諾瓦利斯將詩人與教士等同自有深意，對于諾瓦利斯而言，“真正的教士”就是真正的人，一個內(nèi)心純良的人，由此可見諾瓦利斯對作為詩人的人的意義的拔高。對于諾瓦利斯來說，詩可以作為一種信仰來堅持，對信仰的愛就是一種浪漫，“愛從來就是表現(xiàn)浪漫，或者愛的藝術總是浪漫的”。而詩于人又是純粹個人的，甚至是神秘的：“我們心中有一種對詩的特殊感覺——一種詩的情緒。詩是絕對個人的，因此是不可描述、不可定義的?！睂⒃姷母杏X神秘化正是諾瓦利斯慣有的魔化唯心觀念，“個性是自我的浪漫要素”。人通過詩的感覺走向自我，在自我發(fā)現(xiàn)中強化詩的體驗，這一經(jīng)驗也在諾瓦利斯的詩化小說《塞斯的弟子們》中表達過。

“詩如哲學，是一種和諧的心境，在這種心境里，一切變得更加美麗，每個事物找到了自己適宜的外觀，找到了自己恰當?shù)呐惆楹铜h(huán)境。”在詩的體驗中，一切都是和諧的，詩人感到無限愉悅，諾瓦利斯的美學就是詩學，詩學就是美學?！霸娛墙嫵灲】档膫ゴ笏囆g，因此詩人是超驗的醫(yī)生?！痹娀男撵`是健康的，諾瓦利斯甚至加了“超驗”的形容詞，他說：“詩將一切融合為它那偉大的目標之目標——提升人并使人超越自己?！庇纱耍Z瓦利斯明示了詩提升人的偉大效果。通過詩，人的靈魂找到自我、美化自我。在長久的浪漫的秘密體驗中，以愛的名義，每個真正的詩人都在自己獨特的詩性世界里自由、和諧、健康地生長。

（二）世界詩化

將詩人心靈內(nèi)外兩個世界進行詩化，是諾瓦利斯浪漫詩學的方法論。這一問題在諾瓦利斯那里得到了完滿的答案。首先是情緒的準備工作，“詩人必須有一種寧靜而專注的心境”。其次是時間尺度上的想象力，通過回憶或預感，立足于當下，“前者節(jié)制過度的活力，后者提升一種太弱的生命”，這兩者連接過去和未來?！坝幸环N靈性的當下，它可以通過融合將過去與未來化為同一，這種混合就是詩人的元素和大氣層。”時間上的想象于人的意義與大氣層于地球的意義等同，這層比喻也意味著這兩種想象方法的價值?；貞浽诳酥浦性俣润w驗過去的情感，這點華茲華斯在《抒情歌謠集》的序言中談過；預感則創(chuàng)造了未來生命的圖畫，讓詩人仿佛瞬間到達未來的彼岸。

在“世界必須浪漫化”的方法論上，諾瓦利斯從對象物出發(fā)，提出了“物質(zhì)魔化手段”：

浪漫化無非是一種質(zhì)的強化。在這個活動中，低級的自我與一種更完善的自我同一化了，好像我們自身就是這樣一種質(zhì)的乘方……當我給卑賤物一種崇高的意義，給尋常物一副神秘的模樣，給已知物以未知物的莊重，給有限物一種無限的表象，我就將他浪漫化了。對于更崇高的物、未知物、神秘物、無限物，方法則相反，它們將通過對應的聯(lián)系被開方，于是它們獲得了尋常的表達。

這是諾瓦利斯實現(xiàn)世界詩化的重頭戲，在語言層面上對物的質(zhì)進行乘方或開方，不僅使物得到了妥善的表達，也在細節(jié)上展示了詩人對物的情感變化，此時，“魔法師就是詩人”。通過對“物”質(zhì)的交替提升或降低，“詩將異己的此在化入本己的此在”，這種最后達到的體驗效果類似于中國傳統(tǒng)美學“物我合一”的觀點。而諾瓦利斯另有一種從自我出發(fā)的方法論，“以一種愜意的方式陌生化，使一個對象變得陌生，但又熟悉，而且有吸引力，這就是浪漫詩學”。這顯然與別林斯基關于“熟悉的陌生人”的觀點形成對立。首先，諾瓦利斯立足于浪漫詩學，而別林斯基立足于現(xiàn)實主義；其次，諾瓦利斯的著眼點是陌生，而別林斯基是熟悉，前者美化現(xiàn)實世界，后者忠實地再現(xiàn)現(xiàn)實世界。諾瓦利斯對世界采用陌生化手段，是使詩人保持與生活的距離，保持對熟悉物的新鮮感。在陌生而熟悉的體驗氛圍中，世界因此詩化，這一點也是后來俄國形式主義文論中“陌生化”概念的源頭。什克洛夫斯基進一步將“本事”和“情節(jié)”兩個概念運用到小說研究中。在音韻層面，他說“詩人的言語不是普通符號——而是音韻——是使美妙的詞組環(huán)繞其運動而來的咒語”，“在旋律上不可窮盡”。詩人的言語在諾瓦利斯那里成為音樂，而且在邏輯上，詩的旋律是肯定的。但有旋律的言語未必構成詩，于是音韻成為詩的內(nèi)在屬性，是詩的外延產(chǎn)物。

三、創(chuàng)作論

詩歌、小說和斷片都是諾瓦利斯表達情感和訴說藝術價值觀的重要體裁，而且諾瓦利斯在這三者方面的創(chuàng)作都展示出極高的水準?！兑鬼灐贰厄粗琛返仍姼璧於说聡缙诶寺桑l(fā)了世界性浪漫主義思潮隱秘甚至玄學的精神風格；《塞斯的弟子們》和《奧夫特爾丁根》形式上的擬古和寫作意圖所展示的精神世界也儼然擠入了西方小說史和思想史的經(jīng)典行列；而諾瓦利斯被一種極致的靈感所包圍的全部斷片則展示出充沛的元氣和堪稱極限的哲學思想，每每給人啟發(fā)。

（一）作家原則與作品原則

結合諾瓦利斯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他在斷片中流露出來的對這三者創(chuàng)作的共同原則和具體要求無疑是可靠有效的。圍繞著創(chuàng)作主體和對象，諾瓦利斯提出了一系列原則。作為寫作者來說，諾瓦利斯注意到18世紀是寫作藝術的分水嶺，“現(xiàn)在是文學的黃金時代，生活越豐富越好”。生活方式的演變和文明進程的加快促成了自由寫作者的出現(xiàn)，通過加入生活、感受生活，美學學科逐漸建制和藝術思潮不斷波動，西方各國的寫作天才也成批涌現(xiàn)?！柏S富生活”成為創(chuàng)作者的第一原則?！耙粋€人若是只能描述自己的經(jīng)驗和自己喜愛的題材，他若是沒有毅力去鉆研一個完全陌生的、不感興趣的題材，并給予富有情趣的表現(xiàn)，那么他永遠也成不了寫出佳品的作家?！眲?chuàng)作主體對各方面必須保持興趣，他不能狹隘，對于不了解的領域，他不該因為困難而拒絕接納。作家必須能夠并愿意描述一切，這是第二原則。針對作家與作品的關系，諾瓦利斯認為，“在作品篤定化為完滿存在的那一刻，作品已多于他即它的創(chuàng)造者——它便成為一種更高強力的無知的器官和私產(chǎn)”，而距離作品完成的步伐越近，它與作家的距離也越遠，當作品完成，它便與作家脫離關系，“藝術家屬于作品，而非作品屬于藝術家”。作品的獨立性在諾瓦利斯這里得到確立，作品接受了作家某一瞬間的靈感，相當于父與子的關系。作品一旦落地，就完成了生命的確認，盡管深深烙上了作家的痕跡，但它可以獲得新生，這就是作品的獨立性原則。“每個藝術形象——每個創(chuàng)作的人物或多或少具有生命——以及生命的要求和希望”，即藝術形象具有生命，這是另一條原則?！案昝赖氖澜绲拿總€知情者像皮格馬利翁一樣，看見他那個創(chuàng)造于和聚集于自己周圍的世界披上一種更高的朝霞之靈光醒來，看見自己長久的忠貞和愛得到回報。”當皮格馬利翁的雕像成真，我們意識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作品。創(chuàng)作家必須熱情地創(chuàng)作，為藝術形象注入生命，而每個被認真對待的藝術形象都有可能成為真正的生命，一些經(jīng)典作品的藝術形象不正是如此嗎？

（二）詩化小說與斷片的存在形式

針對詩化小說與斷片的寫作方式和目的，諾瓦利斯進一步提出了具體要求。德文中的“小說”一詞是Roman，在構詞上，“浪漫的”是romantisch，“浪漫派”是Romantik，三者當有密切聯(lián)系。在諾瓦利斯那里，浪漫詩學是詩化世界的重要理念，所以，他提出“一部小說必須純粹是詩”就不難理解了。再溯源而上，我們發(fā)現(xiàn)，從亞里士多德一脈下來的文學總稱，其實就是詩，“隱微寫作與政治神學在諾瓦利斯那里是一體的，小說體裁本來就是隱微寫作的原初形式”⑥。可見諾瓦利斯對“Roman”的定位直接涉及重大的道德問題或哲學命題，在形式上則可以參考他的“詩化”方法論。在小說施行道德教化的目的論背后，“完美的小說總是含有某種隱秘”，“故事似乎觸動著我們心中尚未睜開的眼睛——當我們從故事的氛圍返回時，我們會處于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諾瓦利斯將小說與日常互相轉(zhuǎn)換，小說可以通過生活中偶然的事情向人們揭示出必然的東西。

而制作斷片就是提出可供思考甚至發(fā)揚的觀點：“這種斷片就是文學種子。其中難免有些空殼：但只要有幾粒發(fā)芽！”他向這種人推薦這種創(chuàng)作形式：“在整體上還不完備，但有些零零散散的、值得注意的觀點需要發(fā)表。”這種人無疑是思想敏銳的年輕人，他對世界上的一切充滿好奇，并有許多奇思妙想。通過創(chuàng)作大量斷片，諾瓦利斯試圖證明“日常世界的一切有益的觀點和思想的發(fā)掘物都是斷片”。對比小說的命題和詩歌的意志，斷片可以讓我們更直觀地進入創(chuàng)作者的思想世界，而小說的命題和詩歌的意志在表達上也必須精準地轉(zhuǎn)化為看似無邏輯的斷片。這就是對于斷片制作者的要求和斷片存在的合法性。

四、批評接受論

在對作品和作家的理解過程中，由接受到批評是一個上升的過程。一般認為接受理論興起于20世紀的“康士坦茨學派”，但不管是伊瑟爾“文本的隱在讀者”，還是姚斯的“公共期待視域”都可以從諾瓦利斯那里找到源頭。

（一）讀者接受論

在作品接受方面，諾瓦利斯從讀者的身份在文本真實性、作品拓展和活動、作者精神三個點展開討論。“只要善于閱讀，在我們內(nèi)心就會隨言語展開一個真實而可見的世界。”諾瓦利斯認定作品世界是可感的，甚至與日常世界相比它同樣真實。作為虛構真實的文本體驗，它比客觀真實更難把握，正如“善于閱讀”是一個很巧妙的說法，諾瓦利斯旨在說明文本真實的可能性。

“真正的讀者必須是被拓展的作者……作者借助于情感，已經(jīng)對作品的材料加以篩選，現(xiàn)在讀者閱讀時，情感再次對該書去蕪存精，如果他按自己的想法加工作品，第二個讀者則會使之更加精煉，加工過的材料一再盛入鮮活的容器。”讀者成為作者，他拓展作品，對作品的精神再加工，一如《圣經(jīng)》故事到但丁的《神曲》，再到彌爾頓的《失樂園》，真正的讀者對作品的領悟使他超越作品本身。

“除非我能活動于一個作家的精神之中，除非我能翻譯他并多方面地改變他，我才能說我理解他?！敝Z瓦利斯看到了作品的本質(zhì)存在于作家的精神之中，這可以與海明威的“冰山原則”聯(lián)系起來?！叭绻晃簧⑽募覍τ谒雽懙臇|西心里很有數(shù)，那么他可能省略他所知道的東西。讀者呢，只要作家寫得真實，就會強烈地感覺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已經(jīng)寫出來似的?！雹咴谖淖?、形象之外，讀者要感受作家的思想和情感，進入作家的精神領域，否則不能說你理解他。當你長久地活躍于作家的精神之中，甚至深受其影響，你可以恰當甚至加以改善地轉(zhuǎn)達作家的精神，然后你可以宣稱理解了作家。

（二）批評權和批評方法

斷片在本質(zhì)上就是批評言論，通過斷片，諾瓦利斯對他的所知所行進行了深切的哲思。在批評權和批評方法兩個層面，諾瓦利斯提出了他的看法：“誰不會作詩，也就只會給詩以否定的評價。真正的批評家必須能夠自己寫出他所批評的作品。”在諾瓦利斯看來，批評的底線就是他必須能夠創(chuàng)作出他所批評的作品，否則他無權對作品進行批評。批評權將批評者與批評對象置于同一天平，既避免了批評語境的濫俗現(xiàn)象，也提高了批評者的批評素養(yǎng)。

“為藝術個體找到公式，通過這些公式，使他們得到最真實的理解，這就是藝術評論家該做的事情，他的工作就是籌備藝術的歷史?！边@是從縱向為批評對象做定位的批評方法。在歷史的長河中，批評對象得到全面的肯定和否定，這種真實的批評度是由文學史、美術史等藝術史所披露出來的，這點后來在姚斯的期待視域理論中得到了系統(tǒng)分析。

另一個方法是批評的診療術。諾瓦利斯認為，“評論家乃是文學警察，醫(yī)生也屬于警察一類。因此應該有批評的刊物，從藝術上對作家進行治療和手術，而不僅僅診斷病情，并幸災樂禍地公之于世”。這一觀點與萊辛不謀而合。萊辛不僅采用《詩學》等理論對歐洲各國尤其是法國戲劇進行細致剖析，也相當認真地提供了一系列對古典戲劇的弊端如“三一律”的有效解決方案：“行動整一律是古人的第一條規(guī)則，時間整一律和地點整一律仿佛只是它的延續(xù)，古人對待后者并不像對待前者那樣嚴格。如果沒有歌隊的聯(lián)結，前者則是必不可少的，因為他們的行動必須有一批群眾做見證?！雹嘣谌鄙倭烁桕牭墓诺渲髁x戲劇中，萊辛只取行動的整一律，時間和地點的整一律應該用足夠的勇氣拒絕完全服從。這才是真正的評論醫(yī)生，在諾瓦利斯看來，僅僅發(fā)現(xiàn)問題是不夠的，批評的高級形態(tài)是針對疏漏給出可行的治療方案。

五、結語

斷片在諾瓦利斯手里完成了從殘篇到有內(nèi)涵片段的升華。通過創(chuàng)作大量斷片，諾瓦利斯創(chuàng)建起諸多有效體系，其對浪漫詩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創(chuàng)作原則、批評接受三個方面的論述更是精彩至極。他號召“世界必須浪漫化”，他為如何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制法，他確定了真正批評家和真正讀者的模范。通過對這三個方面的系統(tǒng)整理，我們得以窺見諾瓦利斯斷片冰山一角的深邃思想，然而他的哲學“種子”和“花粉”遠不止這些，在他獨特的精神體驗下，他的斷片仍然蘊藏著人類的許多秘密。

①〔德〕諾瓦利斯：《夜頌》，林克譯，四川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5頁。

②〔德〕諾瓦利斯：《諾瓦利斯作品選集》，林克譯，重慶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90頁。（本文有關該書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③李伯杰：《“斷片”不斷——德國早期浪漫派的斷片形式評析》，《外國文學評論》1997年第1期，第25—31頁。

④ 張世英：《黑格爾辭典》，吉林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328 頁。

⑤ 吳子林：《“格言中的體系”——尼采的“反哲學”及其寫作》，《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22年第4期，第135—145頁。

⑥〔德〕諾瓦利斯：《大革命與詩化小說：諾瓦利斯選集（卷二）》，劉小楓編，林克等譯，華夏出版社2008 年版，第2 頁。

⑦〔美〕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死在午后》，金紹宇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193頁。

⑧〔德〕戈特霍爾德·埃夫萊姆·萊辛：《漢堡劇評》，張黎譯，華夏出版社2017年版，第22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