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驊 錢華 [湖州師范學院,浙江 湖州 313000]
女性主義文學始于19 世紀,至20 世紀才蓬勃發(fā)展,是西方文學中成就顯著和引人注目的一個分支,其中包括瑪格麗特·米切爾創(chuàng)作的《飄》和考琳·麥卡洛寫就的《荊棘鳥》。書中的兩位女主人公——思嘉和梅吉·克利里,憑借其獨特的魅力在文學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將她們進行對比研究,對其性格特點、成長環(huán)境和精神世界等進行剖析,我們能看到在不同時代背景中成長的女性的同異性。
1.勇敢熱烈的追求
《飄》的開頭,瑪格麗特·米切爾就交代了思嘉對希禮熱烈而直接的愛,這份愛情幾乎貫穿了全文始終。思嘉在少女時代的某一天,看到希禮騎著馬前往塔拉做禮節(jié)性的拜訪,而她正好在游廊上,對希禮一見鐘情,并將這份愛意保持了十余年。思嘉能夠不顧淑女的驕矜身份,在十二棵橡樹主動向希禮示愛求婚,被拒絕之后思嘉決定和查理結(jié)婚,此時她是抱著和希禮賭氣的孩子氣似的念頭做出的決定。為了堅守自己對希禮臨走前的承諾,思嘉放棄了回家的機會,而選擇留在即將淪陷的亞特蘭大,照顧自己內(nèi)心一直厭惡的媚蘭,并在炮火紛飛中歷經(jīng)千辛萬苦帶著媚蘭回到塔拉。即使是在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思嘉也沒有放棄繼續(xù)追求希禮,她請求希禮留在南方,留在她的鋸木廠里做經(jīng)理,甚至在驚喜晚會開始之前和希禮獨處一室,對他再訴衷情。思嘉表示“她這么長時間以來一直依靠著對他的愛,這支撐著她走過了這么多黑暗的地方”①,對于希禮朦朧而長久的愛情幾乎已經(jīng)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思嘉對于希禮的愛情執(zhí)著、堅定、熱烈、毫不猶豫、全無保留,這在當時將女性視為男性的附屬品和裝飾物并壓制女性精神和身體的美國南方社會,顯得難能可貴。
《荊棘鳥》中的梅吉在十歲時第一次踏上德羅海達的土地,并在這里遇見了比她年長十八歲的拉爾夫。梅吉在父兄的疼愛、拉爾夫的陪伴和呵護中長大,對后者的感情也由崇敬轉(zhuǎn)變成了愛慕,她一生的愛情跨越了幾十年的歲月,從懵懂稚童直至白發(fā)蒼蒼。而拉爾夫本人對于權(quán)力的追逐注定了梅吉的愛情不會一帆風順,然而她依舊堅持著。在瑪麗·卡森的生日宴會之夜,梅吉在月色下委婉隱晦地對拉爾夫訴說了自己的愛慕;當拉爾夫離開德羅海達后,梅吉也依然沉浸在對他的思念與懷戀之中。長大后的梅吉嫁給外貌酷似拉爾夫的牧工盧克,這使得拉爾夫在德羅海達悵然若失地徘徊著,讓梅吉的母親菲也不得不感喟道“嫁給盧克是你采取的最聰明的行動”。梅吉不是只會哭泣和祈禱的軟弱女性,相反,她堅強、勇敢、聰明而有決斷,她能夠從一段不幸的婚姻中迅速抽身,也能夠為了愛情大膽熱情地追求、長久執(zhí)著地等待。梅吉就是那只荊棘鳥,終其一生都追逐著如荊棘般痛苦又甜蜜的愛情,直至如愿以償。
2.求而不得的遺憾
希禮是思嘉少女時代魂牽夢縈、難以忘懷的意中人,她鍥而不舍地追求著希禮,也渴望從希禮身上得到她想要聽到的、同樣熱烈的回應。在十二棵橡樹的宴會上,思嘉第一次向希禮告白示愛,懇求希禮和她一起私奔結(jié)婚;圣誕節(jié)過后的告別儀式上,思嘉向希禮索要一個臨別的吻,并再一次向希禮表達自己至死不渝的愛慕;在塔拉的果園里,思嘉和希禮接吻,告訴希禮她的熱切和愛戀依然如初;她懇求希禮留在亞特蘭大,在自己的鋸木廠里為他安排工作,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對他的愛慕。面對思嘉熱切的表白,希禮或許也有過沉醉的片刻,但最后都是無一例外地拒絕。直到在小說的末尾媚蘭去世后,思嘉才幡然醒悟——“我做了一套漂亮的衣服,而且愛上了它……我一直都在愛那套衣服——根本就不是愛他”②。思嘉終于愿意承認,她所深愛著的希禮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存在過,她對于希禮的愛情只是多年以前一個孩子氣的幻想,一場有關(guān)于虛榮和驕傲的年少綺夢。少女時代的甜蜜幻想,戰(zhàn)爭歲月里的堅強勇敢,當過往種種都被剝?nèi)ッ利惖耐怙?,思嘉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所有求而不得的遺憾,都變作了無法彌補的酸楚和愧疚,時間已經(jīng)流逝,而只有她還沉浸在那一場天長地久的夢里。
梅吉和拉爾夫的悲劇從后者的身份就能夠窺見端倪。拉爾夫?qū)γ芳膽z愛讓梅吉情不自禁地愛上他,而他對權(quán)力的熱衷卻成為二人無法逾越的溝壑。梅吉終其一生也沒能真正地得到拉爾夫,即使她生下了拉爾夫的兒子,戴恩最后也選擇像他父親一樣成為一名傳教士。梅吉勇敢地向拉爾夫表示自己的愛,換來他一次次的避而不談和閃爍其詞,她在德羅海達的月色中向拉爾夫表達愛意,而拉爾夫卻為了一千三百萬英鎊和權(quán)力而出賣了靈魂,他痛苦地承認自己把梅吉“在抱負的鞋跟下碾碎了”③,梅吉對于他而言不過是草原上的一朵被碾碎的玫瑰罷了。那個夜晚,穿著玫瑰灰長裙的梅吉變成了拉爾夫眼中可以和遠大前程做交換的物品,愛情在權(quán)力面前也不免顯得蒼白脆弱。而玫瑰灰卻成為梅吉一生的底色,她守著那段玫瑰灰色的愛情慢慢老去,擁有過陪伴,也經(jīng)歷過拋棄,直到最后,梅吉能夠坦然地在女兒面前承認這就是她一生最愛的顏色。
思嘉的人生中有過三段婚姻。第一次婚姻在查理戰(zhàn)死后戛然而止,她根本沒有感受過為人婦的滋味,就不得不穿上喪服,安分守己地做一個未亡人。十六歲的少女心里裝的分明還是漂亮衣服、跳舞和約會,卻不得不忍受著內(nèi)心的煎熬。當思嘉接受了瑞德的邀請領(lǐng)跳弗吉尼亞舞之后,整個亞特蘭大的婦女都對她指指點點,甚至遠在塔拉的埃倫都寫信來責備女兒,這些都是傳統(tǒng)禮教對思嘉的質(zhì)疑。
第二段婚姻也并沒有讓思嘉更加快樂,雖然懦弱的弗蘭克不會違背思嘉的意愿,但他的無能卻讓思嘉不得不自己經(jīng)營鋸木廠,并和其他店家展開競爭,從而再一次將思嘉推向了風口浪尖。思嘉和弗蘭克的婚姻里,她永遠都是沒有耐心的、不滿意的,她感受到的是男尊女卑觀念對她的壓迫和摧殘。
而和瑞德結(jié)婚后,瑞德給予了思嘉無限的尊重、包容和愛,而思嘉卻因為還沉浸在對希禮朦朧的愛慕之中,忽略了瑞德的陪伴與真心。邦妮的意外身亡和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生活,讓瑞德的愛日漸枯竭,當思嘉明白自己愛的人是瑞德之后,瑞德已經(jīng)選擇了離開。
三次婚姻將思嘉困在禮教、輿論和遺憾的枷鎖之中,她得到了物質(zhì)上的滿足,卻在精神層面倍感空虛,兩者之間的得與失讓思嘉陷入了無法擺脫的猶豫和矛盾中,從而落入了更深層面的桎梏。
梅吉和盧克的婚姻始于盧克的欺騙與利用,而以梅吉宣布離開作為終結(jié)。在盧克追求的過程中,梅吉也感受過少女的羞怯和靦腆,然而她對盧克朦朧的、似是而非的愛在步入婚姻殿堂之后便被消磨干凈了。自私精明的盧克看中的只是梅吉的德羅海達牧場獨生女的身份和金錢,他哄騙梅吉把所有的財產(chǎn)都歸到了他的名下,為了省錢又把梅吉帶到北昆士蘭州度蜜月,因為不想撫養(yǎng)孩子而采取了避孕措施,甚至在蜜月期間讓梅吉去應聘女管家的職務,他對于金錢的渴望已經(jīng)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這樣無愛的婚姻無法讓梅吉得到任何慰藉,反而讓她更加思念拉爾夫的愛和在德羅海達生活的歲月,這段婚姻給予了梅吉曾經(jīng)無比渴望的家庭和孩子,但并沒有給梅吉帶來真正的快樂。失敗婚姻的枷鎖讓梅吉的少女時代落幕得過分倉促,對盧克無盡的失望讓她再一次沉溺在對拉爾夫的愛中,終其一生也未能走出。
1.不斷覺醒的女性意識
《飄》是女主角思嘉的成長史,也是她身上女性意識不斷覺醒的發(fā)展史。和小說中媚蘭這樣的南方傳統(tǒng)的淑女相比,思嘉更像是一個敢于向傳統(tǒng)挑戰(zhàn)的、具有自主意識的戰(zhàn)士。她拒絕做順從怯懦的女孩來討好那些所謂的先生們,不想成為男人的附庸,也不愿意接受嘉樂為她挑選的結(jié)婚對象,而更愿意大膽追求自己心儀的希禮。思嘉在成為查理的遺孀后,不情愿穿上喪服為查理守寡,她在義賣會上和瑞德領(lǐng)跳弗吉尼亞舞,并大膽地表示“如果那些老貓真想嚼舌根——哦,沒有這些老貓,她也能活得好好的”④;為了籌到塔拉的稅款,思嘉不惜編造謊言,搶走妹妹的男朋友;懦弱畏縮的弗蘭克沒有本事經(jīng)營生意,思嘉就自己買下了一家鋸木廠,公然和亞特蘭大的其他男人競爭,甚至雇傭囚犯干活以提高利潤;在弗蘭克去世之后,思嘉不顧整個城市的反對和蔑視的聲音,馬上和瑞德訂婚。思嘉勇敢地沖破南方傳統(tǒng)社會的樊籬,向舊道德發(fā)起挑戰(zhàn),她不在乎輿論,也不在乎自己的行為是否違背了家族的教養(yǎng)原則,“她身上有種指使別人、自信、果斷的神情,連她笑的時候也是這樣……她還是很漂亮,當然,但是所有那些迷人、甜美的溫柔已經(jīng)從她臉上消失了,那種抬頭看著男人時一眨一眨的神態(tài)也完全不見了”⑤。
思嘉破除了舊社會道德對女性的偏見,擺脫了世俗權(quán)威對于女性的桎梏,她不再甘愿淪為男性的附屬品,僅僅作為男權(quán)社會的裝飾和點綴,而更傾向于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思嘉從戰(zhàn)前拒絕成為可悲可憐的結(jié)婚商品,到戰(zhàn)爭爆發(fā)時親自勞作、四處奔波,再到戰(zhàn)后的經(jīng)營鋸木廠,她的婚姻觀念和自我價值觀念都在迅速成長。不斷覺醒的女性意識使得她有勇氣追求自己的幸福、實現(xiàn)自我的價值,這對于當時傳統(tǒng)保守的社會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梅吉對拉爾夫的愛情,使得她對男權(quán)的態(tài)度由畏懼轉(zhuǎn)化為反抗。從初來月事的恐懼到無法在教堂里舉行婚禮的驚慌,再到麥特勞克島上的共度歡愉并生下了拉爾夫的兒子戴恩,梅吉意識到男權(quán)才是橫亙在她和拉爾夫之間的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梅吉的女性意識開始不斷地覺醒,促使她敢于向男權(quán)社會表示出叛逆的決心。梅吉不愿意再將自己的命運交付于他人,而是決定去爭取和反抗,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當再也無法忍受和盧克無愛的婚姻時,梅吉毫不猶豫地回到了德羅海達,她不再醉心于過去渴望得到的丈夫、孩子和家庭,決意擺脫對男性的依賴,只有在德羅海達,她才能夠真正作為一個獨立自主的個體而存在。她性格成熟的過程是由具有傳統(tǒng)價值觀的瑪麗亞形象向有獨立意識的夏娃形象逐漸轉(zhuǎn)變的過程,前者柔弱溫順,后者剛強獨立;前者唯命是從,屈從命運,后者無視權(quán)威,敢于向命運挑戰(zhàn)。⑥
2.無法分割的家園情節(jié)
思嘉對塔拉的感情經(jīng)歷了由不屑到堅定捍衛(wèi)的轉(zhuǎn)變。她陷入了對希禮的熱戀,對于嘉樂表示要把塔拉作為嫁妝送給自己的話語充滿了不耐煩;在查理去世之后,她想到的也是主動離開家園,前往亞特蘭大,去探索未知的新世界。然而,南北戰(zhàn)爭的爆發(fā)成為思嘉對塔拉感情變化的轉(zhuǎn)折點,亞特蘭大淪陷后,她終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園。思嘉放棄了貴族小姐的做派,在塔拉的土地上辛苦勞作;為了保護塔拉,她殺死了一個北方士兵;為了籌到塔拉的稅款,她屈辱地前往亞特蘭大想要尋求瑞德的幫助,后又嫁給了自己不愛的弗蘭克。思嘉對于塔拉的愛堅定而深厚,就像嘉樂曾經(jīng)說過的那樣,土地是唯一值得為之奮斗的東西,塔拉不僅是思嘉的家園,更是她心靈的歸宿、精神的慰藉。在感到疲憊和厭倦的時候,在對未來感到迷茫的時候,那一方遙遠的紅土地永遠是她想要的歸處,她的生命早就已經(jīng)和塔拉聯(lián)系在一起,成為彼此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梅吉在十歲時就來到了德羅海達??死锛易鍛{借著自身的辛勤勞作以及慣于忍耐的品德,迅速融入了澳大利亞的生活,開始追求新的夢想。梅吉在這片土地上失去了她的父兄,也獲得了騎馬、爬樹這些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快樂,遇見了她一生的愛情。她在離開盧克后回到了德羅海達,默默地撫養(yǎng)子女,回憶過去,她的人生已經(jīng)成為“德羅海達時代”的一部分。梅吉,這一只追尋荊棘的鳥兒,在經(jīng)歷了愛情的甜蜜、婚姻的謊言、失去的絕望等種種愛和痛之后,她把余下的所有日子都留在了德羅海達。這片土地不再僅僅只是生活的居所,對梅吉而言,它更是對親情、愛情、自然等美好的記憶,是她在回憶過去時所想起來的最溫柔的一段時光。
“離棄家園,在塵世中漂泊,最終重返家園與父認同是西方文學及文化中人的生存形態(tài),而且也是西方敘事文學的基本模式?!雹邿o法割舍的家園情結(jié)在思嘉和梅吉·克利里的身上均有體現(xiàn),土地不僅是她們從小生活的地方,更是她們在成長后內(nèi)心所追尋的依托。思嘉和梅吉都離開過家園,而在遭受外界的痛苦時,家園永遠是她們的歸宿。她們對自己的家園也表現(xiàn)出了深切厚重的愛,思嘉不惜任何代價也要保護塔拉,梅吉協(xié)助父母兄長一起照料德羅海達的所有事物。這一份對于土地和故園的愛是她們?nèi)烁聍攘Φ捏w現(xiàn),也是文學創(chuàng)作中永不過時的主題。
《飄》的結(jié)尾,媚蘭去世后思嘉才意識到自己愛的人一直都是瑞德,然而瑞德已經(jīng)在漫長無望的等待中枯竭了對思嘉的愛,決意回到南方,去追尋南方傳統(tǒng)式的寬容仁愛。就像書名暗示的那樣,思嘉生命中隨風而逝的不僅有曾經(jīng)南方浪漫悠閑的生活方式,也有對希禮縹緲朦朧的渴望,對瑞德不知不覺的愛與依戀,對媚蘭以及其身上所代表的南方精神的認可。以“飄”作為書名,全文都籠罩著一種往事如煙的惆悵和對時代巨變的無力感,然而全書的最后一句話也是思嘉常常鼓勵自己的那句話——“畢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則表明了思嘉不向命運低頭的精神和會努力改變的結(jié)局,即使生命中有太多隨風而逝的人和事,她也有決心去改變,去書寫自己想要的結(jié)尾。
梅吉失去了兒子,愛人最后也死在她的懷里,身為德羅海達時代中第二代的女性,她的人生是彼時女性意識覺醒的縮影,卻未能走出男權(quán)社會殘忍壓迫的桎梏。她不像菲那樣沉默、順從地接受安排,一輩子都把愛情緘默于心;也不像朱思婷那樣離經(jīng)叛道,大膽地追求夢想和愛情。梅吉勇敢地反抗過命運,最終卻不得不屈從命運,她性格的矛盾注定了愛情的悲劇。而在梅吉極度悲劇的命運中,她也曾經(jīng)和男權(quán)社會進行了抗爭,她也有過堅毅勇敢的時刻,此刻小說的“最美好的東西只能用深痛巨創(chuàng)來換取”⑧的主旨便得以升華。
思嘉出身于南方的一個種植園家庭,她的母親埃倫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父親嘉樂卻是一個獨自來到美國開拓事業(yè)的愛爾蘭人。思嘉仰慕埃倫嫻靜從容的氣度,接受了埃倫嚴格的家教,然而她同時也繼承了嘉樂敢于開拓的勇氣和不甘放棄的精神,她的身體里同樣留著愛爾蘭人忠于土地的血液。戰(zhàn)爭爆發(fā)前的思嘉生活在南方傳統(tǒng)社會,輿論和女孩子的名聲成為她做事的底線準則;而當思嘉的成長環(huán)境發(fā)生改變,她不得不面對饑餓、貧窮和死亡的危機時,她開始向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轉(zhuǎn)變。正是周遭環(huán)境的變化,把思嘉由一個嬌氣、活潑、虛榮的少女變成了一個堅強、勇敢、有擔當?shù)男屡?,實現(xiàn)了人格的獨立,在歷史變遷的過程中掌握了主動性。
克利里家的孩子們從小就被要求堅強、寬容和忍耐,因此年幼的梅吉被母親漠視時不會心懷怨懟,被修女用藤條抽打時沒有請求饒恕,長大后在和拉爾夫告別時也忍住了眼淚。梅吉十歲時舉家搬遷至德羅海達,廣袤而美麗的自然風景、淳樸善良的居民、繁忙辛苦的勞作,澳大利亞的生活加深了對她成長的影響。梅吉的人生完成了從反抗上帝到屈從命運的嬗變,其中的原因就包含著對人生種種痛苦的忍耐,以至于她最終絕望,承認了自己的失敗。除此之外,身邊人的性格對梅吉的人生也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帕迪對姐姐瑪麗的容忍,菲對于婚姻和家庭的默默付出,克利里家的男人對繁重工作的忍耐,都在無形間塑造著梅吉溫順的個性。習慣了寬容忍耐的家庭環(huán)境使得梅吉能夠接受命運的磨難,而母愛的缺失卻又讓她更加渴望愛情與家庭,不甘心屈從上帝的安排,兩者之間的矛盾貫穿了梅吉的一生,為她愛情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南北戰(zhàn)爭的爆發(fā)讓思嘉原先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過往悠閑愉悅的種植園生活成了幻影,從小接受的淑女教育不再適用于社會,北方人成為城市的主宰……盡管生活的磨難讓思嘉感到痛苦和失落,卻不曾真正使她倒下。母親去世、父親精神失常,整個家只剩下茫然的黑奴和生病的妹妹,思嘉就在塔拉的紅土地上揮汗如雨地勞作,努力地養(yǎng)活每一個人;面對塔拉即將被拍賣的窘境,思嘉穿上窗簾做的裙子和公雞羽毛裝飾的帽子,前往亞特蘭大想辦法籌錢;即使是在最后聽到瑞德的告別時,思嘉也只是決定回到塔拉,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重新振作。她的思想觀念和行事作風有著新興資產(chǎn)階級的痕跡,是對因循守舊的南方舊社會的反叛,她是當時時代的一個縮影。誠然,思嘉沒有放棄過對物質(zhì)享受的追求,而她的勇氣、決心、獨立和奮斗,同樣也是時代精神的體現(xiàn),她身上有著對家園的無限熱愛、永遠不向命運低頭的精神和愿意相信未來的樂觀堅強。
梅吉的人生軌跡早在小說的前言中就已經(jīng)被揭示,她是一只畢生都在尋找荊棘的鳥兒,在枝條扎進胸口時放聲而歌,曲終命竭。梅吉前半生都在和傳統(tǒng)爭斗,她愛上了拉爾夫,后又決意離開丈夫獨自回到德羅海達,直到她生下了拉爾夫的兒子戴恩。然而當棘刺扎進鳥兒的身體——戴恩決定走父親的老路,后又為救人溺水身亡,梅吉因此近乎崩潰。她想起多年前拉爾夫關(guān)于玫瑰與灰燼的話,想起自己在信中的“我所偷來的,我還回去”這一句隱晦的懺悔,而當梅吉再一次見到拉爾夫時,她已經(jīng)完全向命運屈服,變成了一只放棄了反抗的、溫馴的鳥兒。梅吉一生中最美好的歲月都與拉爾夫有關(guān),而她為此也經(jīng)歷了兒子意外身亡、愛人死在懷里的巨大痛苦——荊棘鳥美妙的歌聲終以生命為代價。
《飄》和《荊棘鳥》著意刻畫了不同時代背景下女性的成長,她們能夠直面社會的偏見,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權(quán)利和想要的幸福,打破世俗觀念的桎梏,實現(xiàn)自我人格的獨立。思嘉和梅吉這兩個形象是對女性主義的謳歌,體現(xiàn)了文學作品中永恒的價值觀念,同時也激勵著我們在人生的道路上一往無前。
①②④⑤〔美〕瑪格麗特·米切爾:《飄》,李美華譯,譯林出版社2010年版,第200—1026頁。
③⑧〔奧〕考琳·麥卡洛:《荊棘鳥》,曾胡譯,譯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1—170頁。
⑥ 張金陽,白雪芳:《壓抑、追求、叛逆——〈荊棘鳥〉中克利里家族三位女性形象分析》,《阜陽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第50—52頁。
⑦ 陳曉蘭:《離鄉(xiāng)·漂泊·返鄉(xiāng)——十八世紀英國小說的敘述模式》,《貴州大學學報》1996年第1期,第78—7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