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霖
很多詩往往都是美麗的假設(shè),如李白的《望廬山瀑布》:“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币灿性S多詩是美好的愿望,如龔自珍的《已亥雜詩》中的:“九州生氣恃風(fēng)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辈贿^,這種美麗的假設(shè)或美好的愿望,必須具備想象中的合理性。如李白的“疑是銀河落九天”說瀑布可以,瀑布是從高處下來,加之是“遙看”,則有了合理性;但如果說一條小河,則沒了合理性,就不可以了。我們按此思路,也可以作出詩來。例如:“小坐山灣并水灣,蟲聲扁扁鳥聲圓。夕陽已把心中亮,發(fā)到群星朋友圈?!保ā对吓碱}》)“蟲聲扁扁鳥聲圓”就是美麗的假設(shè),群星是夕陽的朋友,也是美麗的假設(shè),“夕陽已把心中亮,發(fā)到群星朋友圈”,還是美麗的假設(shè)。只是這一系列假設(shè),都具備想象的合理性。
北京門頭溝里有一條“京西古道”,聽說是茶馬古道的一部分,也是幾百年間門頭溝向北京運煤、運石、運木的大通道。由于山路崎嶇,車輛不能行駛,只能用馬或騾子馱著東西前行,久而久之,石板路上就磨出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圓形坑洼,人們稱之為“馬蹄坑”。看著這些令人震撼的“馬蹄坑”,以及路邊雕塑的馱馬像,讓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詩情也油然而發(fā):“揮汗馱星月,山重水復(fù)重。毛殘力無減,骨瘦氣猶雄。踏碎蹄間鐵,磨圓石上風(fēng)。如藤千古道,印有幾行蹤。”(《題京西古道馱馬塑像》)寫完這首詩后我就想,如果我們也有“踏碎蹄間鐵,磨圓石上風(fēng)”的功夫,何愁詩寫不好?。o論是人還是馬,要在“如藤千古道”上“印有幾行蹤”,是多么不易,又是多么不簡單啊!
中國有許多前賢和歷史故事令人感動,阿炳就是其中之一。阿炳,原名華彥鈞,民間音樂家。因35 歲雙目失明,被稱為“瞎子阿炳”。阿炳在音樂上博采眾長,廣納群技,把對痛苦生活的感受,全部通過音樂反映出來。他的音樂作品,滲透著傳統(tǒng)音樂的精髓,透露出一種來自人民底層健康而深沉的氣息,情真意切,充滿著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他的《二泉映月》常??廴诵南遥俏覀冊娙藨?yīng)該很好學(xué)習(xí)的。1995年,是阿炳逝世45 周年,我當(dāng)時寫過一首《紀(jì)念阿丙逝世45 周年》的詩:“一抱胡琴走巷深,長哭明月水中沉。目盲自有心識路,世亂已無家可尋。弦斷山河為動色,曲終百姓是知音。如何背影夢中見,秋葉秋風(fēng)尚滿襟?”不知為什么,詩寫過后,就每每對盲人投以憐憫之目光。讀過一故事,有一個盲人說:“春天來了,可我什么都看不見?!边€有的人告訴我,盲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開燈。他們比我們更懂得光明。為此,我曾兩次代他們寫詩:“不曉光明咋弄丟,春天到了眼成秋。日如霧影茫一片,天比屋檐高半樓。書里梯攀手指上,世間路在竹竿頭。偶思撲蝶草叢坐,摸到枯花唯淚流。”(《代盲人作》)“入夜開燈照小樓,光明隱約用心收。太陽背面有雙眸。走路還憑自家腳,看花回了別人頭。竹竿自恨戳春秋。”(《浣溪沙·再代盲人作》)其實,這多半是在安慰自己的心靈。
昨日乘公交車,聽人講,有一種價值兩萬多元的床墊子,人睡上后不做夢。我卻想,這種床墊子,白給也不要。夢非天賜,也是偏得,我喜歡我的夢。其中,最喜歡的還是那些與詩有關(guān)的夢。
我從小生長在完達(dá)山區(qū)穆棱河畔的小山村,特別喜愛山水,也經(jīng)常夢到。大約是1993年,夢中登山,奇峰中有一小屋名“躲云軒”。進(jìn)得軒內(nèi),見一蒼髯老者正教學(xué)生做詩,便在一側(cè)旁聽。然而,剛聽得“紅葉相思山亦瘦”一句,便自醒來,甚憾,亦甚喜!因以“躲云軒學(xué)子”自號多年。
2000年,夢中得:“紫塞花飄萬里行”;2001年,夢中得:“多以磨血月,磨訖教花看”。更加奇特的是2003年春,夢中去鄭州郊外,見到一個名為“人腦峰”的小山,其形狀也如人的大腦,巖壁陡峭,上大下小,高約數(shù)百尺。我來到山下,仰視著超過90 度角的陡壁,感覺不可能上得去。這時,忽見一瘦小的青衣老者,身背一塊石碑,從峰的后面飛奔而來,旋崖壁而上,輕松地就上到了峰頂。然而,我感覺自己還是無法上去,于是,便退到離峰一百多米的平地。這時,我發(fā)現(xiàn)有七八個孩子(男孩女孩都有),扯著一條從峰頂順下來的繩子在我身邊,我會其意,便拽著繩子登此“人腦峰”,也很容易地上到了峰頂。到了峰頂,發(fā)現(xiàn)上面是個平臺,約有籃球場那么大。背著石碑先上來那位青衣老者,正守著一個躺在床上而且病危的蒼髯老者,身邊還燃著一個長方形的像燒烤箱一樣的香爐。更巧的是,此蒼髯老者和我十年前夢到的“躲云軒”里的老師,居然一模一樣,他即將辭世了,先上來的青衣老者,是來給他送行的。我在他們身邊守了一會兒,無人與我搭話。而后,我發(fā)現(xiàn)平臺的一角,堆了一疊書,便轉(zhuǎn)過去看,見是四本藍(lán)色的線裝詩集。我拿在手上翻了多時。覺得這是“躲云軒”老師的著作,后來便自醒來。
當(dāng)然,有些夢雖然與詩有關(guān),卻記不清楚了。還有一些夢雖然記得,卻難以解釋。最近一次夢中得句,是2017年5月29日,夢中背誦一首七律,醒來只記得尾聯(lián):“天將大宇開明鏡,照見江南有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