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娜·左哈爾：如何用量子思維破解管理困局？

尹曉琳

編者按：

探討宇宙起源的量子物理學，遇上經(jīng)營企業(yè)的管理學，會擦出什么火花？管理學家丹娜·左哈爾將這看似天差地別的兩大領域，深入淺出地融匯貫通，提出切中時代需要的量子管理學（Quantum Management），近年來正逐漸在國際管理與產(chǎn)業(yè)領域引發(fā)極大關注。

左哈爾出生于美國，大學時期在麻省理工學院（MIT）主修物理學和哲學，后來在哈佛大學深入研究東西方文化，并取得哲學、宗教以及心理學博士學位。她曾在牛津大學坦普頓學院（Templeton College）及牛津布魯克斯大學（Oxford Brookes University）教授領導力相關課程，還主持一家管理顧問公司。

2022年11月11日，左哈爾參加了由金蝶主辦的2022全球創(chuàng)見者大會，并現(xiàn)場作了主題為《量子管理與數(shù)字時代的企業(yè)能力》的演講，并在當天下午與金蝶集團董事會主席兼CEO徐少春就量子管理思維、中國管理模式等問題展開深入對話。

“世上一切問題，皆源自思維的問題”。左哈爾曾引用量子物理學家戴維·玻姆（David Bohm）的名言指出，世界急速變遷，問題、危機以及不確定性事件接踵而來，想要妥善應變，只有從根本上轉變思維模式。她在當天的演講中也提到兩種思維模式的差異：牛頓思維重視定律、法則和控制，強調(diào)“靜態(tài)”“不變”；量子思維重視不確定性、潛力和機會，強調(diào)“動態(tài)”“變遷”。

牛頓在17世紀提出的宇宙思想觀，曾經(jīng)深刻地影響工業(yè)化時代的發(fā)展。牛頓思維認為世界是由“原子”所構成。原子和原子間，就像一顆顆撞球一樣，彼此獨立，即便碰撞到一起也會立即彈開，所以不會造成特殊的變化，因此世界將日復一日地穩(wěn)定運作。在過去的機械工程化年代，凡事大都呈現(xiàn)規(guī)范化、秩序化，牛頓思維是可行的。但到了今天的數(shù)字化時代，一切幾乎都由量子科技創(chuàng)造出的計算機芯片所主導，到處充滿了不確定性與不安全感，企業(yè)如果仍用牛頓思維來管理，強調(diào)集權、員工只需聽令行事，則將陷入困境。

左哈爾認為，企業(yè)需要踐行新的管理范式，應用量子管理思維搭建創(chuàng)新性組織，放手讓員工“自發(fā)”行動，“由下而上”地為公司注入源源不絕的動力。

以下來自左哈爾教授的分享：

大家好，非常榮幸再次來到中國。今天我分享的主題是量子管理與EBC（Enterprise Business Capability，企業(yè)業(yè)務能力）。EBC是踐行量子管理理論的重要方式，我希望今天的演講能夠結合量子管理理論，呈現(xiàn)在EBC理念下搭建新組織架構的邏輯。

縱觀歷史，人類總是喜歡向天空探索，以此鏡鑒我們在地面上應該怎么做自己。在中國，這個理念叫作“天人合一”，但是后來科技戰(zhàn)勝了上帝。17世紀，西方世界的思想家們不再從《圣經(jīng)》中尋找答案，而是將目光投向牛頓的物理學。這個時期，牛頓在物理學中描繪了一個遵循規(guī)則便可預測、可控的簡單世界。

這是非常重要的思想，人們相信只要懂物理，就能夠探索、理解并控制世界。300多年來，很多人想要在自己的領域中應用牛頓的物理學理論，比如弗洛伊德把它應用到心理學，奧古斯特·孔德將其應用到社會學，亞當·斯密將其應用到經(jīng)濟學，像泰勒這樣的管理學家則把牛頓式思維應用到管理學，由此產(chǎn)生的泰勒理論又叫作“泰勒主義”，被認為是西方管理學的開創(chuàng)性起點。

在牛頓的描述中，整個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機器，這是工業(yè)化進程中的重要理念。受此啟發(fā)，泰勒認為，公司也應該像機器一樣運作，由一些單獨的、不同的元素組成，CEO和管理者們對其進行科層制的管理，各層級員工都應該執(zhí)行領導者的命令。問題是，我們今天不再生活在機器世界，而是數(shù)字化世界。數(shù)字時代并不簡單，也很難預測，充滿了不確定性，而且一切都彼此聯(lián)通，構成一個多元又不斷進化的復雜系統(tǒng)——這其實是一個量子化的時代，人們在21世紀所應用的技術，包括電腦、手機、掃描儀、激光儀，所有一切在數(shù)字化和量子化的世界中，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在量子化的時代，我們需要新的管理范式，去取代泰勒主義機械、體制化、官僚化的管理方法論。量子管理是在量子物理的啟發(fā)下產(chǎn)生，它改變了我們看世界的方式。在我年輕的時候，很多事情對我來說都是非常復雜的，這也是我為什么去研究量子理論的原因。建立在量子物理基礎上的量子管理學可以解釋生活中的種種，比如我們是誰，怎樣處理與別人的關系，經(jīng)濟怎樣運行等等。它改變了我們使用技術的方式，也改變了公司治理的方式。

事實上，量子物理本身跟管理是毫無關系的，它談論的也并非人的生活，而是一個由基本微小顆粒組成的世界。在量子物理學創(chuàng)立100年后的今天，我們知道身體的運作就是基于這些量子之間的作用，世界是基于量子的世界，量子物理讓人們意識到自己身處一個巨大不確定性的時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正因此，我們應該更順其自然地去應對量子化的世界。作為一種革新性的理論，量子管理可以讓公司更具韌性、適應性。

量子物理認為，所有事物都是在一個環(huán)境中運行的，一切都有背景，并非獨立存在，也不是一座孤島。正如中國傳統(tǒng)觀點所指出，思想、語言都是有語境的。以此類比，公司和我們所處的環(huán)境、地緣政治、社區(qū)以及地球狀況都是緊密相連的，任何時候我們都沒有辦法預見將來的發(fā)展。

量子思維可以讓企業(yè)更靈活地應變，更具韌性地成長。據(jù)我所知，世界上第一個實踐量子管理的公司是海爾。1997年我提出量子管理時，很多公司聽到新鮮的理論都很興奮，但是并不知道怎樣實踐，我自己對于如何落地也有很多疑惑。

2014年，海爾CEO張瑞敏寫信告訴我，量子管理理論已經(jīng)在海爾落地，邀請我到青島親自看看他們?nèi)绾污`行量子管理的理念，這就是我第一來中國的經(jīng)歷，我看到了量子管理是如何在一個公司中實際開展。最近幾年，量子管理理論在金蝶、大漢等公司有了諸多實踐，我們看到官僚體系被打破，從上而下的管理方式被打破。

量子管理理論認為員工有無限的潛能，公司就像量子體系一樣可以成為一個員工自我組織的體系，管理團隊應該為員工提供一個運作良好的平臺，讓員工看到公司能夠實現(xiàn)什么，理解共同的目標是什么，然后去實踐。

在傳統(tǒng)管理模式中，客戶遠在天邊，商家制造什么顧客買什么就好了，人們沒有特別關注客戶是否滿意。但是在量子思維中，我們將客戶視為老板，以客戶為中心成為管理理念。在數(shù)字化時代，我們可以零距離參與到客戶生活的方方面面。

不管是大企業(yè)還是中小型公司，領導者都應該致力于讓團隊的力量釋放出來，變得更加靈活，不要像牛頓理論所描述的那樣，讓員工成為一座座孤島。量子化的公司是一個生態(tài)系統(tǒng)，它與客戶、競爭者、社區(qū)以及所有員工是相互關聯(lián)的，每個人都在這個系統(tǒng)中進行合作，這是雙贏的關系。

同時，量子管理也鼓勵提問。傳統(tǒng)模式不鼓勵員工質(zhì)疑老板，最好不要問、只要做，但是量子物理、量子管理告訴我們，問題是通向真理的途徑。很多員工擁有巨大的潛力，但通常情況下我們看不到這股潛力，而當他提問題時，就像將一粒石子丟到深井中，會激起水花和漣漪。遵循量子思維的領導者鼓勵員工提問，并且鼓勵他們不斷發(fā)問。對于量子領導者來說，這是最重要的管理環(huán)節(jié)。量子管理者不再是強勢的老板，不再只顧下命令，他在做什么呢？他的工作就是去激勵員工，提供員工所需的資源，將他們的活力釋放出來。

量子領導者更多是像儒家圣君，是一個睿智的人、一個學習型的人、一個擁抱世界多知識的人、一個品行端正的人、一個想把慈愛帶給全世界的人——這同時也是儒家的核心思想。因此我認為量子管理實際上就是中國式的管理。在過去幾年中，我在撰寫新書的過程中，一直在對中國的典籍進行研究和評論，我非常驚訝地看到，中國的思想家們包括老子、莊子、王陽明，他們所倡導的思想正是量子管理所倡導的。

在過去三千多年中，中國一直是這樣的量子社會，它是量子管理的發(fā)源地。中國公司更該將量子管理理論落地、實踐。比如量子管理中提到的“自我組織”正是老子思想的體現(xiàn)，不強迫執(zhí)行，而是順應體制、順應潮流，讓事情順其自然地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