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麥田，遠方麥客的蝶變

孟憲春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麥田，這是生存的基礎(chǔ)，守望遠方的根基。麥客們曾經(jīng)用锃亮的鐮刀，收割下每一個希望的日子。

“夜來南風(fēng)起，小麥覆隴黃?！丙溙锎淼氖窍Ｍ?， 風(fēng)一吹，連片的麥田里，風(fēng)吹麥浪起伏，滿目金黃翻滾，從空中俯瞰，豐收的麥田如同一塊塊巨大的金色地毯，美麗壯觀，這是三秦大地獨有的“詩與遠方”。

在故鄉(xiāng)，每當(dāng)布谷鳥開始規(guī)律地唱歌、金色麥浪翻滾的時候，連綿不絕的金色麥田，與錯落有致的秦嶺相互映襯著，仿佛鋪成了一幅巨大的金色油畫。不時還會有陣陣微風(fēng)吹過，麥穗隨著風(fēng)兒輕輕地搖擺、起伏著，構(gòu)成了一圈一圈的波浪。布谷鳥告訴父老鄉(xiāng)親們，該把掛在土坯墻上的彎月亮鐮刀取下了。毒辣辣的太陽烤脆了麥稈，金黃的麥田就是戰(zhàn)場。麥客手拿锃亮的鐮刀就下田了，彎著腰，開始了麥?zhǔn)盏牡谝荤?。我不由得想起那群在毒辣的太陽底下割麥的技術(shù)過硬、勤奮肯干、吃苦耐勞的麥客。他們仿佛是金黃麥田里一個遙遠的傳說，時光偷走了我的回憶，我的麥田是一片豐碩，麥客們曾是麥田里一道最奪目的風(fēng)景。

“刮谷刮谷，算黃算割”，那裊裊余音仿佛有根隱形的琴弦，撥動著小麥的青春容顏。布谷鳥從八百里秦川的麥田飛過，麥穗謙遜地低下了頭，要和泥土作最后的告別。布谷鳥所到之處，麥穗跟著時光的輪回，一夜間就蒼老成金黃，剛直的稈支撐著耷拉的飽滿豐盈的穗兒。這時候，一群頭戴草帽、穿著布褂子、手握鐮刀的人就像候鳥一樣，準(zhǔn)時前往陜西關(guān)中平原一帶去收割麥子。他們的腳步邁進陜西后，先到潼關(guān)、華縣、渭南、西安，再到乾縣、咸陽，最后到寶雞、隴縣，通過給他人收麥獲得收入。這群以割麥為生的人，鄉(xiāng)親們習(xí)慣地稱其為“麥客”。

關(guān)中地區(qū)自古以來就是我國重要的小麥產(chǎn)區(qū)。關(guān)中平原是黃河支流渭河的下游沖積平原，土地肥沃，土層深厚，有機質(zhì)豐富，溫度適宜，再加上秦嶺水源豐富，非常適合種植小麥。每到六月，八百里秦川上金燦燦的，如一片海，風(fēng)走過，麥浪一浪拍著一浪。關(guān)中種植小麥面積大，麥黃飄香的時候，沒有大型收割機，光靠自家人是忙不過來的。這時候，甘寧一帶就有一群“麥客”到來?！翱汀奔纯腿?、外鄉(xiāng)人，“麥客”就是幫忙收麥子的人?！胞溈汀痹邴?zhǔn)諘r離家。甘寧一帶山高地寒，田里的麥子還是綠油油的，要比關(guān)中晚熟一個半月左右，男人們?nèi)绾蝤B遷徙一般，三五成群，結(jié)伴相約外出“趕麥場”，帶著鐮刀鋪蓋游走到關(guān)中平原，一路走，一路收。他們是一群揮汗如雨、風(fēng)雨兼程在趕場路上的過客，都是扒乘悶罐火車沿隴海鐵路線而來。每到麥?zhǔn)占竟?jié)，寶雞、西安火車站出站口的臺階上便擠滿了三三兩兩或坐或躺的麥客。他們?nèi)嗳嘈殊斓乃?，看著車水馬龍的大街和川流不息的人群，感受著城市的風(fēng)光，眼里透著膽怯和迷茫。然后，他們就奔向關(guān)中農(nóng)村的各個縣，三五成群地聚攏在村頭的樹蔭下，等著被人雇用。他們衣著簡陋，頭發(fā)蓬亂，學(xué)著生硬的關(guān)中口音，袒著黝黑的胸脯，臉上卻是笑著的。定格了，就是一幅黑白的油畫。腳上穿著布鞋或黃膠鞋，沒有襪子；身上隨便穿一件軍便服或是中山裝，一塊毛巾搭在脖子上；頭上戴著草帽，泛黃的草帽失去了邊角。麥客的鐮架子搭在肩膀上，那是在麥田里過五關(guān)、斬六將的兵器。鐮刀刃用一塊破布整齊地包著放在蛇皮袋子里。其實所謂的蛇皮袋子，也無非就是一塊裝完碳酸氫氨或者尿素的編織袋，這是麥客的標(biāo)配。他們或坐或臥地諞著閑傳，眼神死盯著來往的人。有人過來了，他們簇擁過去，幾個幸運者很快講好價錢，就跟了來人去干活。剩下的人悻悻地散開去，回去坐著臥著，繼續(xù)等待。

他們多數(shù)是三四十歲正值壯年的男人，到當(dāng)?shù)氐募猩腺I回鐮刀、刀片、草帽、步鞋等物件后，就自帶著磨得锃亮的長把鐮刀去八百里秦川趕麥場。每趕完麥場便要磨鐮，磨石由主家提供。也有死心眼的倔漢，硬是把十多斤重的磨刀石不遠千里背到關(guān)中。每到麥地，他們穿梭于田野之間，與主家看好地畔，他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丈量土地。步子就是尺，他們邁開步子，數(shù)著數(shù)字縱橫丈量，得出準(zhǔn)確的數(shù)字。往往，他們算出的數(shù)字與主人告訴他們的數(shù)字是吻合的。與主家講好價錢、食宿等問題后，沒幾句閑話便開鐮了。六月的秦川驕陽似火，熱浪滾滾，整個大地像一只熊熊燃燒的火爐。金黃的麥田里，陽光越是毒辣，越是麥客們縱橫馳騁疆場的最佳時機。麥田里豐收的景象，既是對農(nóng)民辛苦勞動的回報，也是對麥客體力勞動的一種極限挑戰(zhàn)。麥客特別辛苦，他們掙的是辛苦錢。因為他們需要長時間待在麥田里，暴曬在太陽底下收割麥子，而且經(jīng)常一待就是一整天，不僅皮膚會曬得黝黑，如果不及時喝大量涼開水或者到樹蔭下涼快休息的話，還很可能會中暑。他們戴著草帽，脖子上搭條白毛巾，來到地頭田畔，看著金黃的麥浪，他們眼里充滿必勝的信心。這一畝畝割地下去，便是家里要買的黃河牌黑白電視機，或者是老人們的棺材有了著落，每一個收成的麥穗上都浸著汗水和辛苦，還有希望。他們彎腰弓背，和麥子一般高，在麥田里穿行，鐮刀揮舞如風(fēng)，只聽得唰唰的聲響，麥子一排排應(yīng)聲倒地。當(dāng)汗水漫過臉頰的時候，取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把臉，又搭在脖子上，繼續(xù)彎腰割麥。麥客先割下一大把麥子，熟練地分成兩個小把，兩把麥頭交叉一擰一壓，就成為一個捆麥捆的繩結(jié)。關(guān)中當(dāng)?shù)厝税堰@種捆麥打結(jié)的方法，叫“打結(jié)子”。連續(xù)打上幾個結(jié)后，麥客開始揮鐮割麥。由于多年來趕麥場，他們早已練就了爐火純青的割麥技術(shù)，所以他們割麥子的速度明顯快于我們當(dāng)?shù)厝恕Ｈ绻获R平川的麥田麥子沒有倒伏，麥客便會使用“快手腿鐮”來收割。“快手腿鐮”是個絕活，收割的速度快需要手腳配合到位。右手持鐮收割，左手攏住要割的麥子，左腳把割倒的麥子提著向前移動，右腳支撐身體，隨著左腳向前移動?！翱焓滞如牎辈粌H速度快，而且很像在麥田里手舞足蹈，一般只有割麥子的高手才能做到。

也許是累了，唱支隴原民歌《尕妹妹門前浪三浪》提振精神：“尕妹妹的大門上浪三浪，心里跳得慌呀，想著我的尕妹妹的好模樣呀……”這歌聲好像飄到了隴原，飄回了他們的家鄉(xiāng)。坡地、灘地的麥子比較稀疏，反倒不好割，倒伏的麥子也影響割麥的速度，遇到這種情況，都是要給麥客加些工錢的。就這樣，麥子在鐮聲中紛紛倒地，地塊裸露出了麥茬，一塊塊麥地連成了空曠的田野。麥客們弓著腰，鐮刀飛快地揮舞著，麥稈被割斷時發(fā)出噼啪的響聲，單調(diào)而悅耳。邊割邊捆，立成厚厚的一簇。扭過頭，是齊整整的麥茬。轉(zhuǎn)回身，依然是金色的麥海。麥客成了海岸線的推進者，于是一轉(zhuǎn)身，又投入那些滾滾的麥浪中。那片被風(fēng)吹熟了的麥地，在風(fēng)和麥客的鐮刀下翻滾，簡直就是一幅人和風(fēng)繪就的揮汗如雨的畫卷。

在故鄉(xiāng)，六月的天明得早。晨曦中，一彎新月宛如一葉小舟，翹著尖尖的船頭，在黎明的靜湖中劃行，這時人們就已經(jīng)下地了。秦人粗獷豪放，愛吼秦腔，在麥田里都喜歡唱上兩嗓子《三滴血》。主家男人和麥客你唱我和，聲音回響在麥田上空，麥客們一邊唱一邊干活，也不覺著累。漸漸地，秦腔瘋長起來，月亮低了下去，太陽高了起來，金光毒了起來，像針一樣扎在人們裸露的肌膚上，汗珠子一落，扎心地疼。中午的太陽像火爐一樣烤著八百里秦川，廣闊的麥田暴露在火辣辣的陽光下，灼熱的太陽烘烤著麥客汗流浹背的身體。蚊子、螞蟥嗅著麥客們的汗味相繼而來。一兩個他們是懶得理會的，多了就癢得難受，他們不得不取下頭頂上的舊草帽使勁扇兩下將它們趕走。這些令人討厭的小蚊蟲被趕走了，一會兒就又飛來了，和麥客們玩起了捉迷藏。一天下來，麥客身上裸露處就會有一個個小紅點，奇癢無比，但這些他們都得忍受，因為他們是麥客。

麥客們干的活辛苦，驕陽似火，熱浪襲面，他們的褂子能擰出水來，秦腔漸漸失去了吸引力，肚子打起了餓仗，要吃飯了。麥客的飯由主家提供，為了省時，由主家的婆娘送到地頭。吃飯時，在樹蔭下或者溝坎、田頭、地邊席地而坐。有的麥客學(xué)會了關(guān)中人吃飯的姿勢紇蹴著，手里捏一個饃，端著老碗，吃著大蒜涼拌黃瓜。麥子割完后，有眼色的麥客就幫著主家把麥子搬到地頭，裝車，跟著車運到麥場。這時，女主人會端出搪瓷臉盆，拿出肥皂毛巾，幫麥客擦擦頭上的塵土，說上幾句暖心話，在院子里擺上豐盛的晚飯招待他們，吃完飯結(jié)算工錢。麥客和主家都是農(nóng)民，割麥按畝算工錢，主家管飯和住宿，天經(jīng)地義。麥客也有自己的職業(yè)道德，很在乎自己的人品。多數(shù)麥客都本分老實，憑力氣和汗水掙個工錢，對飯菜和住宿并不講究，更不會趁主家忙碌而偷奸?；柠溈偷难哉勚?，鄉(xiāng)親們知道了六盤山、祁連山的風(fēng)土人情，由于都是西北漢子，自然心有靈犀一點通，能諞在一起，幾天下來就成了鐵哥們。他們性子直爽，吃苦耐勞，很快融入了當(dāng)?shù)亟瘘S的麥田里，和當(dāng)?shù)厝瞬环帜阄?。主家也知道，麥客們大多都是割麥的巧手，一般一個人一天都能割兩三畝，他們掙的都是辛苦錢，也沒人會去賴賬或是拖延，畢竟都是農(nóng)民，也都知道莊稼人的苦。

布谷鳥快要飛走的時候，回家的日子臨近了，麥客們都很興奮。夜里，麥客們夢見了故鄉(xiāng)的那塊麥田和父母蹣跚的背影，他們從夢中驚醒，熱淚盈眶地摸著日漸鼓起的錢包，整理好簡單的家當(dāng)，抽上一支蘭州牌煙卷，深深地吸一口，瞇起眼睛，任辛辣在喉中翻滾。也許老娘正靠在土墻上遠眺，也許老婆正眼巴巴地東望著淚流兩行，也許孩子正在夢里夢見父親回來。出來久了，該回去了。在麥子收割臨近末期的時候，是“候鳥”歸巢的時候了，麥客的使命才算完成。麥客們出門割麥，雖然太陽照在脊背上火辣辣的，但是心里是甜滋滋的。畢竟一個麥?zhǔn)占竟?jié)，掙的票子比待在老家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窮日子要好得多。于是每到麥黃季節(jié)，麥客的婆娘們寧愿自己受苦受累，也要把男人們趕出家門。掙回來的錢可以補貼家用，可以給孩子掙秋季開學(xué)的學(xué)費，也可以給自己買時尚衣服。那時候的我，望著麥秸脫出的金燦燦的麥粒，遐思萬千，從播種到收獲，一顆顆麥粒里包含著一滴滴辛勞的汗水。那時的我就明白了“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歲月悠悠，季節(jié)輪回，天上驕陽，地下麥浪。此刻，我站在故鄉(xiāng)的田頭，布谷鳥從麥田飛過，一望無際的金色麥田中，故鄉(xiāng)的麥浪依舊翻滾在熟悉的地方，而來來往往的人，卻匆匆忙忙，變了模樣，各自遠方。今年，我又看到了那繁忙的搶收小麥的場景。曾經(jīng)，父輩的麥客們戴著草帽，拿把鐮刀，一天割一畝地；如今，新一代的麥客裝備升級成了“鐵家伙”，用收割機割一畝地僅用時10-15分鐘。曾經(jīng)，老麥客們汗流浹背地在麥田里揮汗如雨；現(xiàn)在，“機械麥客”坐在有空調(diào)的收割機里收麥。曾經(jīng)的鐮刀變成了收割機，這些開著收割機走南闖北收割小麥的人，被稱為“現(xiàn)代隴原麥客”。他們從隴原出發(fā)，一路挺進，開著大型收割機途經(jīng)陜西、河南、云南、四川、湖北，追隨著滾滾麥浪，繼續(xù)他們的“逐麥”生活，也繼續(xù)繪制著未來生活的美好藍圖，生活辛苦中有苦辣、有甜蜜、有希望。他們漂泊兩三個月，像候鳥一樣追逐著麥浪，將小麥從田野送進糧倉。

在家鄉(xiāng)，我父母和兄弟的麥田里，來自甘肅武威的一組收割機車隊正轟隆隆收割莊稼。麥秸碎屑夾雜著塵土，將整個收割機淹沒。駕駛室里的楊勇小心操作著。幾分鐘，一壟麥子收割完畢。楊勇跳出駕駛室，“咕咚、咕咚”大半瓶礦泉水下肚。楊梅、楊勇，是一對“麥客”夫妻，參加夏收已有14年了。楊勇駕著收割機馳騁在金色的麥田里，一轉(zhuǎn)眼，成片的麥田在“麥客”手里變成了一袋袋麥子。

我問他：“你們起早貪黑，一年下來能賺多少錢呢？” 楊勇算了一筆賬：“買聯(lián)合收割機花了32萬元，買貨車花了9萬元，加在一起要41萬元?，F(xiàn)在收割一畝小麥價格在60元左右，一天一般能收割30畝到40畝。關(guān)中平原這邊的小麥?zhǔn)崭钚枰嗵?，這段時間下來，毛收入還是很可觀的。不過成本也很大，柴油錢加上機手的人工費，一天下來最少也要花銷800元。有時候接不到活兒，就要吃自己的。去年一年我掙了18萬元。今年，關(guān)中的小麥豐收了。但麥?zhǔn)煲簧危牡奶?，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大伙兒都想趁天好的時候早點把豐產(chǎn)的糧食收回家，所以我們割麥的時間也要往前提，最忙的時候我和老婆、另一個機手輪流換班，全天機子不停。估計掙的錢比去年多?！?/p>

我感慨“現(xiàn)代麥客”行當(dāng)?shù)男量啵瑮钣聟s笑著搖頭，他說，麥客的工作雖辛苦，但收入還算可觀，辛苦兩個月，能維持家里一整年的開銷支出，再加上時間相對自由，我們甘肅不少老鄉(xiāng)依然選擇這個職業(yè)。“再說，啥工作都一樣，哪有輕松賺錢的活兒。只要能吃苦，生活還是會好的?！?/p>

“今年，我們農(nóng)機合作社引進了兩臺先進的智能化收割機。視頻監(jiān)控、GPS、自動空調(diào)什么都有，而且是集成化操作，就和我們開自動擋汽車一樣方便。”機器轟鳴聲中，新一代麥客正在見證關(guān)中平原農(nóng)田的悄然變化。風(fēng)吹麥浪遍地黃，顆粒歸倉豐收忙。近幾年的麥?zhǔn)諘r節(jié)，時代更迭，科技進步，“傳統(tǒng)麥客”已成為歷史，但具有新技能的“現(xiàn)代麥客”應(yīng)運而生，現(xiàn)代化農(nóng)具最終成為麥田“霸主”。在關(guān)中平原的麥田里，一臺臺大型收割機穿梭于麥浪間，一顆顆麥粒傾瀉而下，落地成“山”，玉米播種機緊隨其后有序作業(yè)，農(nóng)民拉著小麥哼著小曲高興地回家。收割機、拖拉機、播種機的轟隆聲奏響了田園收獲交響曲，一幅幅金燦燦的夏收畫卷徐徐鋪展。

進入現(xiàn)代社會，麥客成為歷史。但是八百里秦川翻滾的麥浪，絕對是關(guān)中地區(qū)最具有特色的文化符號。一壟壟麥苗稈直穗滿，村莊、河流鑲嵌在其金黃色的麥浪中，繪就出了一幅鄉(xiāng)村振興的美好畫卷。新型的麥客——大型收割機，轟轟隆隆地在麥田來回馳騁。當(dāng)人力無法和機械抗衡時，曾經(jīng)用雙手刈割了一個時代的收獲的麥客們只能選擇退出。只是，每當(dāng)大型聯(lián)合收割機在田野里風(fēng)卷殘云般地吞吐小麥后，麥客總會佇立在自己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地頭怔怔發(fā)呆。他們在想些什么呢？是在感慨時代的飛速進步，還是回想起了自己壯年當(dāng)麥客時的好漢當(dāng)年勇？八百里秦川海一樣的麥田，曾經(jīng)是自己揮舞鐮刀的戰(zhàn)場，在那個戰(zhàn)場，麥客是縱橫馳騁的英雄。如今，解甲歸鄉(xiāng)，心中怎能不生出萬般感慨？但是，遠去了的麥客，這是社會的進步。遠去的是昔日麥客的身影，留下的是揮之不去的深刻記憶。

近十年來，隨著農(nóng)業(yè)現(xiàn)代化進程加快、機械化程度不斷提高和種田科技不斷進步，麥客這個特殊的工種已漸漸消失在歷史的云煙中，但它作為一種具有地域代表性的文化，卻永遠打上了歷史的烙印。現(xiàn)在，每年都有大量收割機走南闖北收割小麥，被稱為“鐵麥客”。麥子熟了，收麥的活兒全由“鐵麥客”包辦，既省時又省力，不用擔(dān)心熟透了的麥子因收割不及時而遭暴雨或冰雹襲擊，也不用擔(dān)心因打碾不及時麥子發(fā)霉變質(zhì)，一次就可以收割脫粒，省去了運輸碾打等繁重勞動，秸稈還田還可以提高土地肥力。以前要忙月余的夏收，如今只需三五天的工夫，麥粒就能入倉。當(dāng)年的麥客們也轉(zhuǎn)型了，進城打工或在家發(fā)展經(jīng)濟作物等，用自己勤勞的雙手，創(chuàng)造出更加美好的新天地，過上了屬于自己的幸福美好生活。前輩們用過的鐮刀、木杈、木锨、竹篩、簸箕已經(jīng)閑置，有的已進了博物館，傳統(tǒng)的勞動工具和手段已悄然退出了歷史舞臺。

時光不待麥客，隨著科技的發(fā)展，“鐵麥客”漸漸代替了麥客的鐮刀，用再好的白面款待，也留不住麥客的腳步了。近幾年，甘肅、寧夏一帶有實力的農(nóng)民購置了大型聯(lián)合收割機，一到麥?zhǔn)占竟?jié)，在八百里秦川鏖戰(zhàn)完后，就駕駛著成群的收割機浩浩蕩蕩從西北遷徙到華北，到江淮，一路高歌割到東北，形成了壯觀的“現(xiàn)代麥客”大軍。如今，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在關(guān)中農(nóng)村地區(qū)，機器代替了耕牛，耕牛在田間地頭漸漸遠去，麥客也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但他們在這塊土地上灑下的汗水，陜西人永遠不會忘記。他們是最早來到關(guān)中的麥?zhǔn)展?，緩解了關(guān)中麥?zhǔn)盏木o張狀況，在陜西農(nóng)耕史上留下了輝煌的一頁，他們吃苦耐勞的精神，值得我們懷念與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