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初日常生活中的亞歐大旅行
——以斐士行紀為中心的考察

王繼慶

(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

斐士是祖籍奧地利維也納的杰出的中國學(xué)學(xué)者和旅行家，他對中東鐵路和西伯利亞鐵路旅行的書寫出自日常生活視角，其書寫目的主要是為遠途旅人提供可靠而實用的旅行指南。歷史上從北京到莫斯科的陸地交通經(jīng)歷過從依靠畜力、驛道運輸?shù)浇揽胯F路的變化。筆者依據(jù)文本分析，整理、鉤沉出當時“大旅行”日常生活圖景，強調(diào)20世紀初葉從北京到莫斯科的路途十分遙遠、橫跨歐亞大陸，且主要交通條件限于鐵路聯(lián)運系統(tǒng)。行紀是和旅行以及旅游都有關(guān)的史料。筆者認為，從功能角度說，旅游側(cè)重于旅行加上娛樂、休閑、教育的涵義，旅游更多為現(xiàn)代使用的概念，而旅行則是近代之前適用的概念。

一、 從華北到東北的火車之旅

(一)南滿鐵路的變軌與對接京奉鐵路

1905年日俄雙方簽訂停戰(zhàn)條約《樸茨茅斯和約》，以長春為界瓜分了在中國東北的勢力范圍，日本從而控制長春以南的中東鐵路，并把這部分鐵路稱為南滿鐵路?！稑愦拿┧购图s》簽訂后，日本著手接收俄國在中國東北的權(quán)益。1905年12月清政府簽署《中日會議東三省事宜條約》，接受《樸次茅斯和約》的所有規(guī)定并將寬城子以南的中東鐵路南線以及與此相關(guān)權(quán)益交給日本。中東鐵路被一分為二，從寬城子以南改稱南滿鐵路。[1](P75)根據(jù)斐士英文版行紀《遠東至歐洲陸路穿越西伯利亞》的記載，南滿鐵路的寬軌列車從1908年6月1日開始運行；從1908年底開始，這些列車設(shè)有餐車和臥鋪車廂，到1908年6月底經(jīng)由滿洲到歐洲的旅行條件才大為改善。斐士引述了南滿鐵路總工程師谷井的聲明說，從大連到寬城子(長春舊稱)新修全長430英里的雙軌鐵路，當時完成了200多英里。建成的鐵路覆蓋了奉天(沈陽舊稱)以南整個區(qū)域。北至寬城子未完工部分，最遲要到1908年6月底運行。南滿鐵路使用歐洲標準、軌距為4英尺8英寸，頭等車廂旅客住宿似乎會有新式車廂等便利設(shè)施。

斐士認為日本人很清楚歐洲旅客對這條鐵路1908年春天以前的情況不滿意。1908年6月1日新的列車服務(wù)開通時，南滿鐵路推出了新的一等廂、二等廂和三等廂，暫時沒有旅客的投訴。但滿鐵新建的雙軌鐵路沒有完工就無法解決這種困難。這里原有日本在戰(zhàn)爭期間匆忙鋪設(shè)的530英里窄軌鐵路，但無法在鐵路新線上變軌。南滿鐵路由窄軌變?yōu)閷捾壭枰慕ǎ?907年改建工程完工。在“滿洲”極其寒冷的冬天，人們一直受到車廂供暖問題困擾，無法獲得令人完全滿意的供暖系統(tǒng)。在他看來，從北京坐京奉鐵路到奉天全程都沒有可抱怨之處。即使在山海關(guān)中途過夜，鐵路旅館也讓旅客十分滿意。京奉鐵路局的意圖是未來可以運行夜停山海關(guān)的火車，使其直達奉天、北京。那些不喜歡夜間旅行而喜歡在山海關(guān)海邊或山上看長城的人，才需要從晚上待到早上。斐士建議京奉鐵路應(yīng)該在奉天火車站臺為旅客準備晚上更亮的照明燈柱，到站混亂情況下可以幫助旅客翻過從車廂中扔出的郵包和行李。奉天當時正修建一個新車站，它距南滿鐵路車站尚有一段距離。

京奉鐵路是清政府依靠自身力量修建的。起點是北京城正陽門東站，終至奉天城站即現(xiàn)今的沈陽北站。京奉鐵路最早建成路段是唐山至胥各莊鐵路。1893年唐胥鐵路南端延長到天津、北端延伸到山海關(guān)，次年該鐵路由天津延伸至北京。1898年10月清政府將其修筑至奉天城。1912年京奉鐵路全線通車并與南滿鐵路接軌。斐士文獻的有關(guān)記錄稱京奉鐵路為“帝國華北鐵路”。旅客從北京出發(fā)經(jīng)京奉鐵路到奉天，然后乘坐滿鐵火車在寬城子轉(zhuǎn)車，再乘坐俄方運營的中東鐵路列車。斐士認為從華北到奉天的旅客乘夜車通過日本線前往寬城子通常是很方便的：冬天旅客會發(fā)現(xiàn)這列火車不僅供暖，而且二等車廂就熱得像土耳其浴一樣。旅客只要愿意就可在車廂大鍋爐旁的長座上過夜，可以烤火。該車廂有乘務(wù)員整夜看著鍋爐。然而外國旅客會發(fā)現(xiàn)夜間火車上休息也有不便之處，由于乘務(wù)員、車站人員疏忽，夜間停車時門窗就開著，臨時停車經(jīng)常出現(xiàn)而且時間很長，人們會著涼感冒。斐士建議滿鐵管理部門應(yīng)在這方面更好指導(dǎo)員工；司爐工在開關(guān)門窗上沒有乘客的感同身受，但應(yīng)該有這方面的培訓(xùn)。

當時奉天至寬城子的夜行火車一般都在清晨到站。以前這列火車在俄方鐵路段趕上俄方白天的列車。斐士提到以后的奉天夜車很有可能會直通俄方鐵路。但1908年初在早上到達寬城子的旅客要等到夜車，第二天上午才到達哈爾濱。從日方火車轉(zhuǎn)乘俄方火車，旅客不會感到任何不便，反之亦然。整個過程非常順利，旅客十分滿意。以前兩段路之間的阻礙是過去的事了。在斐士看來俄、日官員和諧地開展這項換乘工作，這個路段連接了兩個曾互相對立的國家的鐵路系統(tǒng)，而且是在中國擁有主權(quán)的領(lǐng)土上；日方火車把北上旅客帶到俄方寬城子站，俄方火車在另一側(cè)把南行乘客帶進日方的寬城子站。

(二)中東鐵路的列車條件與京哈行程

從寬城子到哈爾濱的俄方日行列車當時還沒有頭等車廂，乘坐二等車廂就很舒服。唯一的不便是車廂在冬天通風(fēng)不好，污濁的空氣有時會讓人難以忍受。車門、車窗總是關(guān)著，后面的乘客總是抗議通風(fēng)問題。俄方夜間快車更令人滿意，列車有上下鋪位。旅客從北京到哈爾濱的旅行，只要在京奉鐵路線上還沒到達奉天站，就免不了在火車上用餐。斐士建議：為了繼續(xù)趕路旅客的包里最好帶上烤雞、涼的烤肉、面包、鹽，還要有一個小茶壺。這些都是必需的，因為日方路段能買到的東西不多。俄方路段有很好的車站自助餐，可買到很好的熱茶或“羅宋湯”，通常令人滿意。自助餐上能買到魚和其他日常所需。半小時到1小時之內(nèi)的行程中，俄方火車會在幾個車站停靠，這期間人們會非常想要一些暖和的東西。不會說俄語的旅客很難知道哪個站點有機會得到暖和的東西。不說俄語的乘客通常只能待在車廂里、擔(dān)心火車不等他買好食物就開走了，所以最好備有一些食物。冬天在這里旅行，也需要鋪蓋、靴子、其它裝備等。

行紀作者根據(jù)親歷經(jīng)驗把從北京到哈爾濱的行程總結(jié)如下: 用一天從北京到山海關(guān)、從山海關(guān)到奉天一天行程、從奉天到寬城子俄方車站一晚或一天行程、從寬城子到哈爾濱，一晚或一天行程?？梢?，如果沒有意外晚點，旅客將在離開中國京城的第四天到達哈爾濱?？梢姰敃r坐火車從北京到達哈爾濱需要4天時間。斐士言及北京到哈爾濱的火車票費用以及寒冷冬天的旅行裝備：旅行費用方面，整個京奉線的頭等車廂票價大約是30墨西哥銀元。日方鐵路從奉天到寬城子的一等、二等票價分別為11.60日元、5.15日元。斐士提示日方車站售票員并不總是接受墨西哥元，日方的車站售票需要用日元支付。車站里有一個中國貨幣兌換鋪，但最好隨身攜帶所需的日元。俄線從寬城子到哈爾濱二等票價約為6.61盧布。[2](P6)旅客還必須考慮到行李超重問題。可以帶進車廂的行李不另收費。他還建議冬天最好有一雙寬大的靴子、一雙帶有皮毛或毛氈的中式靴子可能是最適合的。皮毯子、小枕頭也是非常有用的旅行裝備，還應(yīng)該帶一個維也納式小搪瓷盆，這樣就可以不用火車上的臟盆了。

二、橫跨西伯利亞之旅

(一)俄國國鐵特快和六國飯店專列

哈爾濱到莫斯科當時每周發(fā)車3趟，每趟運行10天多的時間。從哈爾濱開往莫斯科或圣彼得堡有三列特快，每周二、周四、周六下午從哈爾濱站發(fā)車，從北京或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開來的列車到達這里。其中一列特快從符拉迪沃斯托克直達圣彼得堡，途經(jīng)伊爾庫茨克、車里雅賓斯克，然后向北行駛、不經(jīng)過莫斯科。其他列車即一趟國鐵、一趟六國飯店專列通過伊爾庫茨克、車里雅賓斯克然后向西，這兩趟列車只到莫斯科終點。從符拉迪沃斯托克到圣彼得堡全程8000公里，行程需要11至12天。

每周二下午、每周六下午發(fā)車的列車是所謂的俄國國鐵特快，每周四下午發(fā)車的是“六國飯店專列”，兩者的布置都差不多、票價趨同、運行時間也差不多。在哈爾濱的六國飯店代辦處支付國鐵特快哈爾濱至莫斯科二等火車票，票價169.8盧布，頭等廂票價為241.3盧布，含提前取票手續(xù)費等。從哈爾濱到圣彼得堡的價格差不多，估計以后通票價格會小幅上漲。斐士要托運的行李箱重量超過150磅，從哈爾濱到莫斯科的超重行李費只有16盧布。如果覺得票價太貴，可乘坐從哈爾濱到莫斯科的每日郵運列車，這趟列車平均需要14天到17天。郵運列車的二等廂有臥鋪，票價僅為78.5盧布。[2](P7)郵運列車也有頭等票報價，但其頭等車廂住宿并不比特快火車的二等廂更方便，所以沒有什么特別優(yōu)勢。旅客應(yīng)該為托運行李投保，特別是乘坐郵運火車的旅客。鐵路公司只收取一點保險費，也有劫掠險。

在斐士看來橫貫大陸的西伯利亞大鐵路旅行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食宿條件，餐車上有非常好的食物，特快火車和六國飯店專列上有各種安排。如果不懂俄語，那么就得想辦法讓別人理解其意思。如果會說德語或法語，那么旅客在國鐵快車上通常會應(yīng)付得當。英語將足以滿足乘坐六國飯店專列的交流需要。從莫斯科到歐洲各國旅程的延續(xù)方面都有必要的交通接駁，在俄國可快速旅行、住宿舒適。人們總會發(fā)現(xiàn)最好的火車連接站是在圣彼得堡，從莫斯科坐火車到圣彼得堡用不到半天的路程。旅客最好在莫斯科決定自己的路線：如果坐國鐵直接去德、奧邊境，購買二等票將支付大約60盧布。購買六國飯店專列前往德、奧邊境的二等票，要付少量附加費。

經(jīng)莫斯科前往歐洲其它地方的人在莫斯科應(yīng)做短暫停留，去克里姆林宮看看，那里的奇珍異寶非常值得一看；經(jīng)圣彼得堡前往西部邊境的旅程也值得多待一天，這個俄國大都市確實值得一游，特別是在忙碌的冬季，可以參觀最好的劇院并聽到最好的歌劇音樂。斐士還建議官方增設(shè)外語站牌：如果說俄國路段有什么不足之處，可以簡述一下西伯利亞鐵路沿線各車站和停靠點的情況；對于那些穿越西伯利亞大鐵路的人來說，如果不能很好地讀懂俄語字母而辨認出自己的確切位置，那么好幾天都要依賴其俄國同伴，這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俄國政府應(yīng)順應(yīng)時代的進步，增加車站譯名，站牌要有法語、英語或德語。這個創(chuàng)新肯定會使廣大游客對莫斯科政府非常感謝。[2](P9-10)

按《遠東至歐洲陸路穿越西伯利亞》所述，旅客在途中可使用銀行信用證，沒有信用證就需要使用俄幣。穿越西伯利亞旅行的人很有必要帶上足夠的俄幣或能通用的銀行信用證。離開中國北方一周之前銀行就建議斐士辦理簽押信用證。但他沒考慮到在奉天和哈爾濱的停留，到莫斯科時銀行的確認函還沒有到達。斐士沒有簽名的身份證明，即使出示護照等證件銀行也拒絕付款。幸運的是一位莫斯科朋友確定斐士身份后最終銀行同意支付。因此斐士認為，因莫斯科中途停留費用高昂，旅行時最好帶著簽押的通用信用證。在西伯利亞兌換外幣，特別是英、法、德的現(xiàn)金或本票兌換成盧布，如果在六國飯店專列上兌換將損失10%或以上的貨幣價值。在俄國國鐵特快上兌換外國現(xiàn)金更加困難。在西伯利亞首府伊爾庫茨克等城市兌換外幣會面臨最大困難。那時，伊爾庫茨克的銀行絕對拒絕外幣兌換。斐士說他經(jīng)歷過20年環(huán)球旅行卻頭一次遇到這種事。西伯利亞商業(yè)銀行經(jīng)理拒絕兌換德國紙幣，說其圣彼得堡銀行董事會禁止這種金融業(yè)務(wù)。斐士在別的地方終于克服了這個困難，還只好滿足于比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外匯牌價整整低7%的匯率。[2](P26)

行紀作者充分肯定了中東鐵路列車的服務(wù)：國鐵特快是俄國所謂穿越西伯利亞的帝國快車，俄國人把定期發(fā)車的俄國國鐵特快稱為帝國快車；官方把滿洲路段稱為中東鐵路，人們稱之為跨滿洲快車。滿洲火車堪稱遠東最豪華列車，它們非常雅致、干凈、嶄新。橫貫滿洲特快列車的優(yōu)勢歸功于中東鐵路管理局。多數(shù)情況下他們有會說德語、法語等幾種語言的廚師，有人還會講英語。從符拉迪沃斯托克到伊爾庫茨克的路線上，每周只開一趟六國飯店專列，而跨滿洲快車每周發(fā)兩趟，這些火車幾乎不可能提供更好的服務(wù)了。特快火車從符拉迪沃斯托克到伊爾庫茨克需要4天，從哈爾濱到伊爾庫茨克需要3天。

(二)途徑西伯利亞

當時人們進入西伯利亞須檢查行李，護照上無俄領(lǐng)事簽證者不準入境。旅客必須注意在滿洲進行的行李檢查，要到行李房打開托運的行李。對于來自中國的旅客或走俄國全境的旅客來說，辦行李手續(xù)幾乎沒有什么困難。斐士提到，有一位英國工程師和他妻子從歐洲回到中國北方，從德國邊境進入俄國得付一大筆關(guān)稅。令人驚訝的是，俄邊境海關(guān)不為運送跨西伯利亞旅客的簽封保稅行李箱提供方便條件，以避免旅客支付不必要的關(guān)稅。這里還必須出示護照，要有俄領(lǐng)事簽發(fā)的簽證。這應(yīng)該在離開滿洲地區(qū)之前辦理。外國人護照上如果有官方簽證就不會再遇到任何障礙。后面在貝加爾湖附近的車站才檢查帶進車廂里的小件行李，大約再過半天就到達伊爾庫茨克。這里也沒有遇到什么困難，一個人可帶開了包裝的100根雪茄。

途中風(fēng)景和在伊爾庫茨克倒車情況令旅人倍感新鮮。西伯利亞大鐵路一路上的景色非常迷人，但真正的享受是在貝加爾湖畔?；疖囇刂@個大水庫的一小部分邊岸整整行駛12個小時，四周山巒環(huán)繞，山巒長年積雪皚皚。貝加爾湖畔的整個旅程中，可看到白雪皚皚的山峰上陽光普照、泛出熠熠光芒，湖面覆蓋厚厚的冰層。山坡上美麗的松樹林使景色更加令人心曠神怡。旅途第三天的晚上10點多到達伊爾庫茨克。斐士的旅程共耗時77個小時。他說這段路沒有什么可抱怨的。

在伊爾庫茨克停車的2個小時里必須倒車，從跨滿洲特快下車、坐上跨西伯利亞特快，后者將繼續(xù)橫貫大陸之旅的其余部分。穿越這部分地區(qū)應(yīng)該用7天半時間，莫斯科算是西伯利亞大鐵路的一個歐洲終點站。列車工作人員在這段漫長的路程對外國人、俄國人都表現(xiàn)出同樣的關(guān)照和善意。在伊爾庫茨克首先得去車站辦事處向售票員出示車票。這是為確定另一趟火車上旅客座位而作的新安排。根據(jù)哈爾濱發(fā)來的電報信息，乘客被安置在與上趟一列火車相同的位置。

西伯利亞鐵路列車車廂各部分的構(gòu)成也令人感興趣?；疖囶^連著煤水車、行李車。行李車的一半是廚房用車，廚師長及其助手在此準備日常必需品。餐車車廂的一部分是儲物間、一小部分給乘務(wù)員使用，這節(jié)車廂還有一個很好的浴室間，配有最新的淋浴等便利設(shè)備?；疖嚨牧硪徊糠钟蓛蓚€二等臥鋪車廂和一個頭等臥鋪車廂組成。二等車廂有6個隔斷間，每間可坐4人。但在冬天一個隔斷里很少有這么多人。就像這趟車，通常一個隔斷里乘坐2人。頭等車廂有7個隔斷間，每間乘坐2名乘客。頭等車廂和二等車廂大體上沒有什么區(qū)別。二等車廂每個隔斷乘坐二、三人，但是頭等車廂隔斷里總共只坐兩名乘客，其中只有一人直接來自符拉迪沃斯托克。

斐士注意到在伊爾庫茨克乘坐這列火車時，包括很多俄國軍官及其妻兒在內(nèi)的所有旅客都有點失望。同樣的空間、隔間沒什么可說的，但車廂里那些破舊配件顯得破敗不堪。如果俄國真的想吸引全球旅客走這條可達中國和日本的最有趣、最短的環(huán)游路線，就該注意在必要時給車廂重新裝修和上漆。從伊爾庫茨克到莫斯科火車途中遇到暴風(fēng)雪而延誤。從伊爾庫茨克到烏拉爾的路線上幾乎沒有引人入勝的景致，但人們對鐵路跨河大橋很感興趣。俄國工程師在安加拉河、伊爾庫茨克河、葉尼塞河、鄂畢河、額爾齊斯河等河流上架設(shè)了精美橋梁。冬天旅客在大站停車半小時或更長時間里喜歡下車，強烈建議穿上長款及地、又厚又好的毛皮大衣，還有必要戴上護頭護耳的皮帽子，這里非常寒冷，幾乎每天氣溫都低至零下30攝氏度、也就是零下67.5華氏度，不想讓腳凍僵就必須穿上高筒氈靴。

(三)越過烏拉爾山區(qū)抵達莫斯科

坐火車從西伯利亞中心魅力城市伊爾庫茨克到烏拉爾山脈總共用了4天多一點的時間。車里雅賓斯克站就在亞歐分界的烏拉爾地區(qū)，4天多來斐士一行沒晚點過、絕對準時到站，看上去可以按時抵達莫斯科、不會晚點，這樣就可以繼續(xù)旅程。但是跨越烏拉爾山區(qū)時，火車引擎似乎不夠強大，火車晚點時大家便有更多機會在白天看到令人神往的烏拉爾山風(fēng)景。到達莫斯科之前，在去往平原以及跨越伏爾加河時都有晚點。斐士提到1908年初嚴重的暴風(fēng)雪給全歐帶來破壞，所以造成火車延誤，導(dǎo)致一行人在到達莫斯科前延誤半天多。錯過了去圣彼得堡和華沙的列車，只好要留在那里。

到莫斯科后要挑選莫斯科一流大飯店，一個是大都會酒店，另一個是國民大酒店，這對外國人來說是最好的飯店。俄國人則非常喜歡斯拉維揚斯基酒店和德累斯頓酒店。斐士說他更喜歡國民大酒店，其位置也很好，屬于美式風(fēng)格建筑也比較安靜。在那租一間非常雅致的房間花3.5盧布，價格非常公道。唯一不便就是在酒店住不滿一天退房時還要交至少3.5盧布的小費。如果不像在莫斯科那樣遇到大暴風(fēng)雪，一、兩天內(nèi)便可輕松到訪克里姆林宮，但有必要花6盧布請一個英語翻譯導(dǎo)游，當然這還不包括小費和車費。斐士認為非常值得推薦六國飯店專列，國際旅客大都偏好這趟火車。但對于喜歡在國外做實地考察研究的旅行者來說，乘坐俄國國鐵特快也很值得，俄國乘務(wù)人員表現(xiàn)出好客和關(guān)照。這種火車一周有兩趟的直達車次、第三趟則經(jīng)停伊爾庫茨克。而六國飯店專列每周只發(fā)一趟莫斯科至符拉迪沃斯托克車次，返程也只發(fā)一趟。

三、從莫斯科經(jīng)維也納到倫敦

圣彼得堡有直達列車經(jīng)法拉盛(Flushing)開往柏林和倫敦，這意味著又要花費一天時間，因此除了每天下午5點40分從莫斯科開往華沙的特快列車，就沒有其它路線可選。去往柏林、巴黎和倫敦的票價要看車廂等次。莫斯科到歐洲不同中心站票價信息很有用：六國飯店火車從莫斯科到柏林，一等票價73盧布、二等票價51盧布。乘坐普通二等快車比六國飯店同等火車的費用少12盧布。

俄國國家鐵路的火車值得推薦。乘坐六國飯店火車從莫斯科到巴黎(含到達柏林)的費用是，頭等票120盧布、二等票85盧布。經(jīng)法拉盛從莫斯科到倫敦的頭等票是116盧布，二等票是81盧布，僅二等票含乘坐六國飯店火車到達柏林的費用。[2](P32-33)這還必須考慮各個車站另收取的小費、搬運費等，尤其是在華沙前哨、如維爾巴倫、格拉尼察、亞歷山德羅沃等車站。斐士離開莫斯科時相當失望，因為到站時發(fā)現(xiàn)下午5點40分火車本該發(fā)車，但仍沒有從雪中清理出來。這意味著晚點1小時以上，夜間行車又遇到延誤。但第二天上午補回了很多浪費的時間，所以柏林特快發(fā)車之前很有希望到達華沙。不幸的是當天下午換火車頭，可能換到了最糟糕的火車頭。

斐士一行終于在午夜前趕到了華沙，聽說還能在維也納站趕上開往柏林的快車?；?盧布坐上馬車，但半小時后從布雷斯特站或華沙的“莫斯科站”，趕到維塞爾(Weichsel)一側(cè)的“市中心維也納站”，這時火車剛剛開走。但是午夜后有一趟開往邊境的地方火車，在沒有六國飯店火車可坐的情況下，他們坐地方火車到了亞歷山德羅沃。隨后到德國索恩鎮(zhèn)(Thorn)，經(jīng)過了海關(guān)并乘坐日間快車前往柏林，從柏林經(jīng)法拉盛可直達倫敦。斐士在漢堡坐上了駛往美洲的“賓夕法尼亞號”輪船。從中國北方去往倫敦，日夜兼程已坐了兩個多星期的火車，斐士說他這時想好好休息一下。從庫克斯黑文到普利茅斯、穿越北海和英吉利海峽的48個小時里，終于可以呼吸到清新的海上空氣。他在普利茅斯下船準備去倫敦，海船則繼續(xù)西行，穿越大西洋駛往紐約。

四、余論：發(fā)掘紅色旅游有關(guān)的新史料

西伯利亞鐵路在早期文本中被稱為西伯利亞大鐵路、跨西伯利亞大鐵路或泛西伯利亞大鐵路，這些話語反映其在交通運輸史上屬于一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工程。時至今日西伯利亞鐵路仍然是歐亞大陸重要的物流和客運通道。西伯利亞鐵路敘事帶給后人多種歷史記憶：從20世紀初期中俄茶葉貿(mào)易路線的改變，到幾乎同時期馬克思主義思想從莫斯科向哈爾濱的傳播，再到后來中共六大在莫斯科附近召開、中共代表乘坐西伯利亞大鐵路火車，以及早期中共黨員乘坐西伯利亞鐵路火車從哈爾濱到莫斯科的秘密旅行，這些都離不開中東鐵路和西伯利亞大鐵路交通?？梢姾甏笊鐣尘跋碌奈鞑麃嗚F路敘事圍繞中俄茶路或中俄(蘇)紅色之旅而展開。

西伯利亞鐵路總長9332公里，跨越8個時區(qū)，是世界上最長的鐵路線。1891年5月俄國開始修建橫跨歐亞大陸的西伯利亞大鐵路，1904年7月通車。此后修建了三條支線，第一條從西伯利亞城南下進入哈薩克斯坦至阿拉木圖，第二條從貝加爾湖以東的烏蘭烏德分出南下、穿越蒙古到達北京，第三條由遠東地區(qū)的赤塔南下，由滿洲里進入中國東北連接中東鐵路。斐士1907—1908年旅程則經(jīng)過第三條支線到達莫斯科。這是斐士歷次環(huán)球旅行中的第一次從華北到達歐洲，他乘坐了西伯利亞鐵路聯(lián)程火車。他寫道，那時候在沈陽最好的中式旅店就是舊時的土坯房，里面有泥土地面和睡覺用的火炕，門窗都是用紙糊上的。在1907年圣誕節(jié)，斐士從長春火車站坐上中式平板馬車，帶著行李去寬城子，從那里上火車行駛160英里到哈爾濱。[3](P1)

由此可見斐士(埃米爾·菲舍爾)《遠東至歐洲陸路穿越西伯利亞》敘事發(fā)生在1907年12月底至1908年3月。

《遠東至歐洲陸路穿越西伯利亞》由《引言》《“滿洲”旅行》《奉天與“滿洲”情況》《哈爾濱—所謂俄國在“滿洲”之綠洲》《泛西伯利亞大鐵路：后續(xù)旅程從莫斯科或圣彼得堡到倫敦、紐約》《途中各項費用支出》《車船時刻表》《圖例》組成，記錄了日俄戰(zhàn)爭之后京奉鐵路、中東鐵路和西伯利亞大鐵路的聯(lián)程運營情況，包括各等級車廂票價、車廂條件、列車火車頭和各類車廂的構(gòu)成、如何轉(zhuǎn)乘、如何換匯、途中裝備和餐飲、途中風(fēng)光，等等。簡而言之，1907年京奉鐵路從北京通車到沈陽，從沈陽到哈爾濱要經(jīng)過南滿鐵路和俄方控制的中東鐵路，所以需要在長春這個分界站換乘。旅客在哈爾濱辦理赴俄國簽證之后，從哈爾濱到滿洲里出境就連接到西伯利亞鐵路，去往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如何直接到達這兩個終點站取決于西伯利亞鐵路列車的不同車次，鐵路公司經(jīng)營著不同檔次的班列。

這些史料的價值體現(xiàn)在話語過程的客觀性、個人日常生活記憶的獨特性和版本珍稀性等方面。斐士從外國旅行者視角對跨西伯利亞旅行中的衣食住行進行了具體提示，所述票價、換匯、辦理簽證等信息十分實用，另一方面也揭示出斐士是一位環(huán)球旅行家，其文本記錄具有史料真實性。當代一帶一路倡議背景下，繁忙的中歐班列已經(jīng)開辟了多條線路用于貨運，旅客從北京到莫斯科往返則主要選擇乘坐飛機。而中東鐵路、西伯利亞大鐵路帶來的歷史記憶歷久彌新。《遠東至歐洲陸路穿越西伯利亞》生動細致，其短時段敘事基本復(fù)現(xiàn)了和西伯利亞大鐵路有關(guān)的中俄旅行歷史記憶。鑒于倡導(dǎo)中外人文交流以及講好中國紅色旅游故事的需要，可以說斐士此部行紀為此提供了文獻研究的寶貴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