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湖印象

孫榮生

我和妻子都喜歡旅游，每年都會開車或者隨旅行社出去旅游一兩次，周邊城市幾乎都玩遍了。最近，我忽然想起我們丹陽已經(jīng)消失的一處自然景區(qū)——練湖。

練湖初名練塘、勝景湖、曲阿后湖，因唐朝時期在此訓練水軍而改名練湖，湖址在丹陽老城區(qū)西北角。據(jù)史書記載，練湖是丹陽最早的人工蓄水工程，開鑿于西晉末年，距今已有1700多年的歷史。初時方圓40里，唐永泰二年擴湖至方圓80里，歷史上被稱為“天下五湖”之一（饒州鄱陽湖、岳州青草湖、潤州丹陽湖、鄂州洞庭湖、蘇州太湖）。

由于地理變遷和歷史原因，練湖逐漸淤結(jié)縮小。民國時期，丹陽人束云章組織“丹陽練湖浚墾委員會”開墾已淤湖田數(shù)千畝，創(chuàng)辦練湖農(nóng)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收歸國有，改名丹陽人民練湖農(nóng)場。我小時候的練湖農(nóng)場里還有相當大的湖存在，印象中，比長蕩湖要大好幾倍。我當時就想，要是練湖還在，哪里輪得到這些小湖出名？我又何必舍近求遠？

相對于大多數(shù)丹陽城里人來說，我對練湖有著更深的感情和印象，因為我是緊鄰練湖的丁巷人，從小就在練湖邊玩耍，而且歷史上丁巷人就是在練湖打魚的漁民，是練湖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丁巷人。

丁巷位于西門古運河東岸的城墻腳下，距離湖埂頭即今天的西環(huán)路僅百多米。那時的湖埂頭后面還是一片濕地，長滿了蘆葦。我記事以后，練湖農(nóng)場已經(jīng)不允許丁巷人去捕魚了，它有自己的漁場和漁業(yè)工人。練湖產(chǎn)出的魚蝦、蓮藕等除供應丹陽市場外，還供應上海市場。記得那時候四牌樓菜市場有個水產(chǎn)門市部，專賣練湖的水產(chǎn)品，煮熟的螃蟹只要5分錢一只。

我們?nèi)ゾ毢袃蓷l路，一條是出城門過了西門橋后右拐，沿北河順著小路往北走，可直達雄偉的練湖閘，但小路崎嶇不好走；另一條是出城門，過西門橋后沿西門外大街往西直行，穿過湖埂頭，沿鎮(zhèn)丹公路前行幾十米，從練湖農(nóng)場的躍進門進入農(nóng)場的林蔭道，過場部所在地，再往北，就到湖邊了。這是到練湖農(nóng)場的大路。

躍進門后面，路兩邊參天的杉樹形成的林蔭大道就是第一道風景，這樣的林蔭道在當年可不多見，夏天時走在路上曬不到太陽，陰涼舒適至極。我們到練湖去玩，大多在暑假期間，所以印象很深。

過了躍進門不遠，就能從筆直的杉樹間，看見西邊近處翠綠色的莊稼，連接著遠處深綠色的荷葉，延綿到藍天白云間。一株一株的樹干，就像一個一個畫框，我們邊走邊看，猶如看一幅幅水墨畫，真的是一步一景。待到西邊的湖景被場部大樓和一排排整齊的職工住房遮擋住時，前方的湖景便映入眼簾。

嗬！站在湖邊近距離看練湖，又是一番不一樣的風景。清澈的湖水映照著岸邊婀娜多姿的柳條、水中墨綠的荷葉和粉紅或潔白的荷花。水中挺直的荷桿間，銀白色的魚兒悠閑自在地游來游去，全然不顧堤壩上人們的存在。我還發(fā)現(xiàn)水中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水中的荷花越高在水中的倒影就越低，而浮在水面沒有一點高度的睡蓮，卻平靜地俯瞰著水下那些高高低低的“荷花”。這難道就是“不爭是爭”的道理？我一度為這個發(fā)現(xiàn)而興奮。

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荷葉如千把萬把綠傘，又像綠茵茵的大草原，上面高高低低的紅白荷花就是草原上美麗的花朵。小伙伴說，這滿目的荷花更像綠色的絨毯上鑲嵌的寶石。

收回目光，我一眼就看到不遠處一株半開的荷花上，一只蜻蜓單腳站著，好似站崗的哨兵，正警覺地轉(zhuǎn)動著一雙凸起的大眼睛，隨時準備對害蟲發(fā)起攻擊?！澳莾河幸粚﹄p胞胎?！表樦榈闹更c，我看見一根荷桿上竟開出兩朵粉紅色的荷花，淡黃色的花蕊中各結(jié)出一個嫩綠的小蓮蓬。巧的是兩個小蓮蓬上各有一只同樣顏色、同樣大小的蜻蜓站在上面眉目傳情。自然界真奇妙！在那些盛開的荷花上，勤勞的蜜蜂飛來飛去，一刻不停地忙著采花粉。這時，吹來一陣微風，吹動荷葉上的露水，晃動著的露珠好似珍珠在翡翠盆子里滾來滾去，但卻掉不下來。風也不甘示弱，用力吹起一陣大風，將荷葉吹得東倒西歪，水珠終于從荷葉上散落湖中，發(fā)出滴滴答答清脆的響聲。

這陣風吹落了荷葉上的水珠，驚得蜜蜂藏到了荷花里，驚飛了蜻蜓，也驚起了水中一群長腳水鳥?？墒沁@些受驚的水鳥飛起來還是那么優(yōu)雅，那么從容不迫，長長的翅膀不緊不慢地一張一合，就像動畫片里的神鳥。這種優(yōu)雅從容的氣質(zhì)是天生的吧？

相對于西邊荷花湖中的色彩和熱鬧，只有一堤之隔的東邊的養(yǎng)魚湖就單調(diào)冷清多了。堤岸柳枝上幾聲蟬鳴，更讓人感覺寂靜，仿佛一切都是靜止的。無風時，湖面平靜得像一塊巨大的玻璃，有風時波光粼粼，恰似被風吹皺的綢緞?，F(xiàn)在想來，飽受城市嘈雜喧囂困擾的城里人，來到這空氣清新、環(huán)境優(yōu)美而安靜的湖邊，肯定會身心放松，感到無比愜意?？蓛簳r的我們卻不喜歡寂靜，只喜歡熱鬧。

這是養(yǎng)魚湖上午的景況，到了下午，這里將是天然的游泳池，此起彼伏的歡聲笑語和劃水聲又將西邊荷花湖的熱鬧比下去了。

那時候丹陽還沒有游泳池，每年夏天不光我們西門人來這里游泳，就連東門那邊的人也來游泳，因為本地沒有哪里的河水比這里的湖水更干凈，也沒有哪里有如此開闊的水域。我們這些從小就會游泳的漁民后代，總是在湖中央的深水區(qū)大顯身手，而那些剛學會游泳的人只敢在離湖堤不遠的淺水區(qū)撲騰，不會游泳的人當然只能是沿著湖堤泡泡水罷了。所以在練湖里游泳，不僅是鍛煉身體的一種好方式，更是我們展示水性的好時機，可以說是身心愉悅。不過養(yǎng)魚湖畢竟不是游泳池，湖底有的地方會有很深的井塘，有一定的危險性。

養(yǎng)魚湖北面練湖閘的山坡上栽滿了桃樹，夏天，郁郁蔥蔥的綠色中閃現(xiàn)出點點桃紅。走近了看，一只只白里透紅的水蜜桃就像一張張姑娘的笑臉，半隱半現(xiàn)在綠葉之中，令人垂涎欲滴。不過，這時候桃林管理人是不準游人上山的。練湖閘這里最好看的時候是三月底四月初，站在荷花湖與養(yǎng)魚湖之間的湖堤上看過去，只見滿山一片粉紅，灰色的練湖閘仿佛就在桃花之上，白云繚繞，宛若仙境。可是我一直不明白，建在山坡上的這座五孔水閘根本無水可放，難道就是為了給人看的？后來老師帶領(lǐng)我們參觀練湖以后我才知道，古時練湖的湖水除了可灌溉丹陽、丹徒、金壇等縣的農(nóng)田外，每到冬季運河水涸時，還可放出練湖水來增高運河水位，保證航運，有“湖水降一寸，河水升一尺”之說。由于練湖閘承擔著放水濟漕運的重任，所以歷朝歷代多次修建，現(xiàn)在這座鋼筋結(jié)構(gòu)的五孔水閘建于1947年。后來練湖水位降低，運河改道，這座雄偉的水閘只能作為一個歷史的見證了。

這次的參觀還讓我見識了當時的高科技產(chǎn)品聯(lián)合收割機和國外進口的種豬（養(yǎng)豬場就在養(yǎng)魚湖的南岸），知道了當時的國營練湖農(nóng)場，是我國農(nóng)墾系統(tǒng)三個紅旗農(nóng)場之一，是我國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的一面旗幟，不僅名聞全國，還享譽世界。

其實在我對練湖的記憶中，印象最深的還是練湖人的熱情好客。

那是我五年級暑假的一天下午，我和三個好友相約到練湖去玩。剛到了湖邊，忽然一陣狂風吹來，緊接著烏云密布，一聲響雷后雨點就下來了。我們猶豫間，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濕了。不知誰叫了一聲“快跑！”三個人便慌忙向場部奔去。跑到最近的職工房時，身上都濕透了，縮在人家的屋檐下，牙齒咯咯打戰(zhàn)。

突然，身后傳來一個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別站在外面了，到家里來吧?！边@是一個跟我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生得眉清目秀，正落落大方地看著我們。倒是我們幾個男孩狼狽地面面相覷，不知是進還是退。又一個沉穩(wěn)的老人聲音從屋里傳來：“孩子們快進來吧，小心著涼了?！蔽覀?nèi)齻€便扭扭捏捏地進了屋。老人戴一副老花鏡正在補衣服。我們進屋后她站起來讓我們脫去濕透的衣服和長褲，要幫我們烘干。我們雖然是丁巷的皮孩子，平時在大伙面前都敢脫得剩條小褲頭雄赳赳地下水游泳，可在不熟悉的人家里，又有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在場，怎么好意思？老人看出了我們的心思，讓小姑娘進里屋做作業(yè)，然后說，我應該和你們的奶奶差不多年紀吧，我可以做你們的奶奶嗎？我們都說，可以的，可以的。奶奶說，那在奶奶面前有什么難為情的，還不快脫了濕衣服？再焐一會要生病了！我們?nèi)挛宄摿藵褚路烷L褲，奶奶打開煤爐幫我們烘干了。我穿上奶奶烘干的衣褲，喝了一碗奶奶燒的姜湯后，一種特別的溫暖頓時涌上心頭，想說一句感謝的話，可發(fā)現(xiàn)這個奶奶不但與我家奶奶長得像，慈祥的神態(tài)更像，感謝的話反而說不出口了。

練湖的完全消失，緣于1970年的“填湖造田”運動，據(jù)《練湖志》記載，最后一片700畝湖面，是在1971年被填掉的。

欣聞丹陽市委、市政府在習近平總書記關(guān)于生態(tài)文明建設(shè)的理論指導下，將生態(tài)文明建設(shè)列為首位，將建設(shè)萬畝練湖生態(tài)屏障項目作為重點，練湖生態(tài)旅游區(qū)建設(shè)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中。一個可供市民休閑、度假旅游，提升城市品位和知名度的美麗新練湖即將破土而出，熱情好客的練湖人正在向我們招手致意，歡迎更多的人到練湖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