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峽州流貶官考

尚永亮

(武漢大學(xué) 文學(xué)院， 湖北 武漢 430072)

峽州，亦作“硤州”，隋之夷陵郡，唐屬山南東道，治夷陵(今湖北宜昌)?！拔涞滤哪?，平蕭銑，置硤州……天寶元年，改為夷陵郡。干元元年，復(fù)為硤州……在京師東南一千八百八十八里，至東都一千六百四十六里?！盵1]1553其轄區(qū)，《舊唐書·地理志》謂舊領(lǐng)縣五，初為“夷陵、夷道、遠(yuǎn)安三縣。貞觀八年，廢東松州，以宜都、長陽、巴山三縣來屬。其年，省夷道入宜都?！盵1]1553《元和郡縣圖志》載其縣五，即夷陵、宜都、長陽、遠(yuǎn)安、巴山。[2]1054-1055《新唐書·地理志》謂其屬縣為夷陵、宜都、長陽、遠(yuǎn)安，并謂“天寶八載省巴山入長陽?！盵3]1028此各書所載領(lǐng)縣稍有歧異，蓋因不同時段政區(qū)變化所致，今姑依《新志》而斟酌去取。

峽州東居三峽之口，歷來為兵家要地，亦為流人、貶官匯聚之所。茲據(jù)相關(guān)文獻(xiàn)，對唐代近三百年貶、流峽州之人數(shù)、時間、原因等稍加搜輯，考訂如下。

高宗朝末，汾州參軍鄭崇道，以親累，貶授硤州參軍。

邵炅《唐故歙州歙縣令鄭府君(崇道)墓志銘并序》：“君諱崇道，字惠連，滎陽開封人也……弱冠，鄉(xiāng)以明經(jīng)貢，對策高第。永淳中，調(diào)補汾州參軍。以親累，貶授硤州參軍……丁內(nèi)憂去職。服闋，授潭府戶曹?！盵4]116

按：《墓志》謂崇道永淳中(682-683)調(diào)補汾州參軍，又以親累貶授峽州參軍，其時疑在此后未久，姑系于高宗朝末。

武周天授三年(692)一月，司農(nóng)卿裴宣禮，坐來俊臣等羅告謀反罪，貶夷陵令。

《冊府元龜》卷三〇七《外戚部·害賢》：“天授三年二月，御史中丞來俊臣奏言：鳳閣侍郎任知古，地官侍郎狄仁杰，冬官侍郎裴行本，司農(nóng)卿裴宣禮，前文昌右丞盧獻(xiàn)可，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并謀逆，請誅之。制不許，特令免死……殿中侍御史霍獻(xiàn)可奏曰：‘陛下不殺裴宣禮等，臣請絕命于前?！煲灶^觸殿陛，血流覆面。獻(xiàn)可即宣禮之甥，以此表人臣之節(jié)。鳳閣舍人向光道、侍御史張知默，又極言請誅之。不許準(zhǔn)，左授知古江夏縣令，仁杰彭澤令，宣禮夷陵令，元忠涪陵令，獻(xiàn)可西鄉(xiāng)令，行本、嗣真流于嶺表?！盵5]3470

按：《資治通鑒》卷二〇五系其事于本年一月，謂“庚午，貶知古江夏令，仁杰彭澤令，宣禮夷陵令，元忠涪陵令，獻(xiàn)可西鄉(xiāng)令；流行本、嗣真于嶺南。”[6]6479-6480今從之。

玄宗開元四年至七年(716-719)間，監(jiān)察御史李如璧，以直道，貶硤州宜都縣尉。

李稹《唐故處士李君(強友)墓志銘并序》：“君諱強友，字剛克，隴西成紀(jì)人也……父，前監(jiān)察□御史如璧。以直道謫，為硤州宜都縣尉。君即宜都之元子也……年十五，善屬文，往往奇絕，侍貶巴徼，□際有□，從還周京，膏肓迫禍。開元七年五月十七日，奄歸冥于洛陽殖業(yè)里之旅舍?！盵7]102《全唐詩》卷一〇一李如璧《明月》：“三五月華流炯光，可憐懷歸郢路長。逾江越漢津無梁，遙遙永夜思茫?！鸪紤僦餍挠?，棄妻思君情不薄?！盵8]1081當(dāng)為謫居時作。

按：《舊唐書》卷九九《崔日用傳附日知傳》：“日用從父兄日知，亦有吏干……坐贓為御史李如璧所劾，左遷歙縣丞。”[1]3089《資治通鑒》卷二一一系日知左遷歙縣丞于開元三年十二月。因知如璧謫居宜都縣尉，當(dāng)在開元三年十二月后，至其子強友所卒之開元七年五月前已自貶所還洛陽。又，《全唐文》卷三四三顏真卿《有唐開府儀同三司行尚書右丞相上柱國贈太尉廣平文貞公宋公(璟)神道碑銘》：“狂豎權(quán)梁山構(gòu)逆長安，有司深探其獄，敕公按覆，如京兆司錄李如璧等百余家，皆以借宅假器，悉當(dāng)連坐。公以……兇渠之外，一切原免?！盵9]3478-3479因知開元十年權(quán)梁山事發(fā)時，如璧官京兆司錄。

天寶五載(746)七月，坐韋堅案，嗣薛王李琄，貶夷陵別駕。

《舊唐書》卷九《玄宗下》：“(天寶五載)秋七月丙子，韋堅為李林甫所構(gòu)，配流臨封郡，賜死。堅妹皇太子妃聽離，堅外甥嗣薛王琄貶夷陵郡別駕?！盵1]220同書卷九五《睿宗諸子》：“琄封嗣薛王……琄為金紫光祿大夫、鴻臚卿同正員。天寶五載，坐舅刑部尚書韋堅為右相李林甫所構(gòu)，貶夷陵郡別駕長任。”[1]3019《新唐書》卷八一《三宗諸子》：“天寶中，琄舅韋堅為李林甫所構(gòu)，坐貶夷陵別駕，徙置夜郎、南浦?！盵3]3603參看《新唐書》卷五《玄宗皇帝紀(jì)》、兩唐書《李林甫傳》、《資治通鑒》卷二一五天寶五載條、《冊府元龜》卷一五八《帝王部·誡勵》、卷九二五《總錄部·譴累》。

天寶十四載(755)十二月，河南尉李璠(伯玙)，貶硤州夷陵尉。

湛然《唐故朝議郎行河南府河陽縣尉李君(璠)墓志銘并序》：“君諱璠，字伯玙，隴西成紀(jì)人……差攝河南尉，寵威名也。既靜寇盜，旋知郵驛。時巨猾幽薊，方胎亂萌?；蜀匪]瘥，恣其蠱惑。赤羽飛鳴于大野，驊騮奔斃于廣途。君以驲騎闕供，貶受硤州夷陵尉。尋換儀州平城丞，又改淄州濟(jì)陽丞。至德元年，大夫來公始差君攝支度判官……以干元元年夏六月，馳驛次于申州，遇疾歿于長亭之別館，春秋卌有九?！盵4]243

按：天寶十四載十一月甲子安祿山反于范陽，十二月壬辰，上下制欲親征，至丁酉，東京陷(參看《資治通鑒》卷二一七)。據(jù)《志》文“巨猾幽薊，方胎亂萌……君以驲騎闕供”云云，知李璠貶峽州當(dāng)在本年十二月。

代宗寶應(yīng)元年(762)四月，駙馬都尉張清，坐張皇后黨，貶硤州司馬。

《舊唐書》卷五二《后妃下·張皇后傳》：“干元元年四月，冊為皇后。弟駙馬都尉清加特進(jìn)、太常卿同正，封范陽郡公……寶應(yīng)元年四月，肅宗大漸，后與內(nèi)官朱輝光、馬英俊、啖廷瑤、陳仙甫等謀立越王系，矯詔召太子入侍疾。中官程元振、李輔國知其謀，及太子入，二人以難告，請?zhí)釉陲w龍廄。元振率禁軍收越王，捕朱輝光等。俄而肅宗崩，太子監(jiān)國，遂移后于別殿，幽崩。誅馬英俊，女道士許靈素配流，山人申大芝賜死，駙馬都尉清貶硤州司馬，弟延和郡主婿鴻臚卿潛貶郴州司馬?！盵1]2185-2186參看《舊唐書》卷一一六《肅宗代宗諸子》、《新唐書》卷七七《張皇后傳》、《資治通鑒》卷二二二寶應(yīng)元年條、《冊府元龜》卷十一《帝王部·繼統(tǒng)部》。

寶應(yīng)元年五月，禮部尚書蕭華，為李輔國所排，貶峽州員外司馬。

《舊唐書》卷九九《蕭嵩傳附蕭華傳》：“時中官李輔國專典禁兵，怙寵用事，求為宰相，諷宰臣裴冕等薦己，(蕭)華頗拒之，輔國怒。肅宗方寢疾，輔國矯命罷華相位，守禮部尚書，仍引元載代華。肅宗崩，代宗在諒暗，元載希輔國旨，貶華為硤州員外司馬，卒于貶所?！盵1]3096《新唐書》卷一〇一《蕭瑀傳附蕭華傳》：“李輔國用事，求宰相，華拒之，輔國怨。會肅宗大漸，矯詔罷華為禮部尚書……貶華為峽州司馬，卒?！盵3]3955參看《舊唐書》卷一八四《李輔國傳》和《資治通鑒》卷二二二寶應(yīng)元年條。

按：蕭華貶地，《舊唐書》卷一一《代宗紀(jì)》作陜州司馬[1]269，誤。當(dāng)從兩《唐書》本傳及《通鑒》，作峽(硤)州。

廣德二年(764)八月，駕部郎中劉伯華，出為峽州刺史。

《全唐詩》卷二三〇杜甫《寄劉峽州伯華使君四十韻》：“峽內(nèi)多云雨，秋來尚郁蒸。遠(yuǎn)山朝白帝，深水謁彝陵。遲暮嗟為客，西南喜得朋。哀猿更起坐，落雁失飛騰……刺史諸侯貴，郎官列宿應(yīng)……皆為百里宰，正似六安丞……咄咄寧書字，冥冥欲避矰。江湖多白鳥，天地有青蠅?！盵8]2515-2516仇兆鰲《杜詩詳注》卷一九謂：“劉蓋郎官而出為刺史者?！盵10]1721

按：《全唐文》卷四二七于邵《送峽州劉使君忠州李使君序》：“國有戎事，今茲十年……尚書駕部郎中劉公、司門員外郎李公分命之拜，中朝駿選……涼秋八月，言辭北闕?！盵9]4349據(jù)“國有戎事，今茲十年”，知劉自駕部郎中出刺峽州當(dāng)在廣德二年八月。又，仇兆鰲《杜詩詳注》卷一九、浦起龍《讀杜心解》卷五之三均系杜詩于大歷二年，是時劉出刺峽州已三年?！度莆摹肪砦逅亩詈稙槿俗髯噘H晉陽縣主簿姜鉥狀》：“右臣劉氏堂外生，即故硤州刺史伯華嫡孫，左補闕某第三女……”[9]5505陶敏《全唐詩人名匯考》杜甫條謂據(jù)此知峽州刺史乃劉伯華終官。[11]406

永泰二年(766)二月，刑部尚書顏真卿，為元載所謗，貶峽州員外別駕。

《舊唐書》卷一一《代宗》：“(永泰二年二月)乙未，貶刑部尚書顏真卿為峽州員外別駕，以不附元載，載陷之于罪也?！盵1]282同書卷一二八《顏真卿傳》：“后攝祭太廟，以祭器不修言于朝，載坐以誹謗，貶硤州別駕、撫州湖州刺史。元載伏誅，拜刑部尚書?！盵1]3595《新唐書》卷一五三《顏真卿傳》：“帝自陜還，真卿請先謁陵廟而即宮，宰相元載以為迂，真卿怒曰：‘用舍在公，言者何罪?然朝廷事豈堪公再破壞邪!’載銜之。俄以檢校刑部尚書為朔方行營宣慰使，未行，留知省事，更封魯郡公。時載多引私黨，畏群臣論奏……真卿上疏曰：……于是中人等騰布中外。后攝事太廟，言祭器不飭，載以為誹謗，貶峽州別駕。改吉州司馬，遷撫、湖二州刺史。載誅，楊綰薦之，擢刑部尚書，進(jìn)吏部?！盵3]4857-4859《全唐文》卷三三八顏真卿《乞御書題額恩敕批答碑陰記》：“永泰二年春二月貶峽州別駕，旬余移貶吉州。”[9]3431參看《資治通鑒》卷二二四大歷元年條、《冊府元龜》卷三三九《宰輔部·忌害》和《全唐文》卷三三九顏真卿《西林寺題名》《靖居寺題名》、卷三九四令狐峘《光祿大夫太子太師上柱國魯郡開國公顏真卿墓志銘》、卷五一四殷亮《顏魯公行狀》、卷七九〇鄭薰《移顏魯公詩記》。

大歷(766-779)中，楚州刺史、營田使薛玨，為觀察使誣奏，左授峽州刺史。

《舊唐書》卷一八五下《薛玨傳》：“薛玨字溫如，河中寶鼎人……遷楚州刺史、本州營田使……為觀察使誣奏，左授硤州刺史，遷陳州刺史。”[1]4827

按：《冊府元龜》卷六七三《牧守部·褒寵》：“薛玨，大歷中歷楚、硤、陳三州刺史?！盵5]7755《新唐書》卷一四三《薛玨傳》：“觀察使惡其潔，誣以罪，左授峽州刺史。建中初，德宗命使者分諸道察官吏升黜焉，而李承狀玨之簡，趙贊言其廉，盧翰稱其肅，書參聞，于是拜中散大夫，賜金紫。”[3]4689據(jù)此，知薛玨貶峽州在大歷中，其返朝已至建中初。

德宗貞元五年(789)春夏間，右庶子、史館修撰令狐峘，為竇參所惡，貶峽州別駕?

《舊唐書》卷一四九《令狐峘傳》：“貞元中，李泌輔政，召拜右庶子、史館修撰。性既僻異，動失人和。在史館，與同職孔述睿等爭忿細(xì)故，數(shù)侵述睿。述睿長者，讓而不爭。無何，泌卒，竇參秉政，惡其為人，貶吉州別駕。久之，授吉州刺史。”[1]4013-4014《新唐書》卷一〇二《令狐峘傳》所載略同。

按：貞元五年二月，竇參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三月，李泌卒(參兩《唐書·德宗紀(jì)》和《資治通鑒》卷二三三貞元五年條)，因知峘貶當(dāng)在此后不久。又，《全唐詩》卷二五三有令狐峘《硤州旅舍奉懷蘇州韋郎中》，同書卷一九〇有韋應(yīng)物《答令狐侍郎》，中有“吳門冒海霧，峽路凌連磯”句。陶敏據(jù)此謂“峽路”與峘之貶吉州不符，據(jù)峘原詩題，疑峘初貶地為峽州。[11]301另據(jù)《冊府元龜》卷九二五《總錄部·譴累》：“令狐峘前為衡州刺史，列上前政戶口以為己功；其后入為右庶子，又與劉太真所親善。太真坐事貶，峘亦出為陜州別駕?！盵5]10733此“陜州”或為“峽州”之誤。檢《舊唐書》卷一三《德宗下》：“(貞元五年三月)丙寅，貶禮部侍郎劉太真為信州刺史?！盵1]367準(zhǔn)《元龜》所記，則令狐峘之貶似又與劉太真有關(guān)，其貶地似當(dāng)先為峽州，后移吉州。存疑待考。

貞元十六年(800)五月，判官薛正倫，為方鎮(zhèn)于頔所怒，貶峽州長史，旋復(fù)舊職。

《舊唐書》卷一五六《于頔傳》：“吳少誠之叛，頔率兵赴唐州……因請升襄州為大都督府，府比鄆、魏。時德宗方姑息方鎮(zhèn)，聞頔事狀，亦無可奈何，但允順而已……鄧州刺史元洪，頔誣以贓罪奏聞，朝旨不得已為流端州……又怒判官薛正倫，奏貶峽州長史。及敕下，頔怒已解，復(fù)奏請為判官，德宗皆從之?！盵1]4130參看《新唐書》卷一七二《于頔傳》和《冊府元龜》卷五九六《掌禮部·謚法》?！顿Y治通鑒》卷二三五貞元十六年條系其事于當(dāng)年五月。[6]7588

憲宗元和五年(810)，職方郎中知制誥王仲舒，坐與楊憑善，貶峽州刺史。

《舊唐書》卷一九〇下《王仲舒?zhèn)鳌罚骸霸臀迥?，自職方郎中知制誥。仲舒文思溫雅，制誥所出，人皆傳寫。京兆尹楊憑為中丞李夷簡所劾，貶臨賀尉。仲舒與憑善，宣言于朝，言夷簡掎摭憑罪，仲舒坐貶硤州刺史。遷蘇州。”[1]5059《冊府元龜》卷九二五《總錄部·譴累》略同。

按：仲舒自峽州量移地所載不同，《舊傳》謂蘇州；《新唐書》卷一六一《王仲舒?zhèn)鳌分^“貶峽州刺史，母喪解。服除，為婺州刺史?！盵3]4985《全唐文》卷五六二韓愈《唐故江南西道觀察使中大夫洪州刺史兼御史中丞上柱國賜紫金魚袋贈左散騎常侍太原王公(仲舒)神道碑銘》謂轉(zhuǎn)廬州：“元和初，收拾俊賢，征拜吏部員外郎。未幾，為職方郎中知制誥。友人得罪斥逐后，其家親知過門，縮頸不敢視，公獨省問，為計度論議，直其冤。由是出為峽州刺史，轉(zhuǎn)廬州，未至，丁母夫人憂?！盵9]5693今從韓《碑》。

元和六年(811)十二月，試太子通事舍人李涉，被劾與中官交結(jié)，貶峽州司倉。

《舊唐書》卷一八四《吐突承璀傳》：“太子通事舍人李涉，性狂險，投匭上書，論希先、承璀無罪，不宜貶戮。諫議大夫、知匭事孔戣，見涉疏之副本，不受其章，涉持疏于光順門欲進(jìn)之，戣上疏論其纖邪，貶涉硤州司倉?！盵1]4768-4769《資治通鑒》卷二三八元和六年：十二月，“試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知上于吐突承璀恩顧未衰，乃投匭上疏……知匭使、諫議大夫孔戣見其副章，詰責(zé)不受。涉乃行賂，詣光順門通之。戣聞之，上疏極言‘涉奸險欺天，請加顯戮?！焐?，貶涉峽州司倉。”[6]7687-7688《冊府元龜》卷一五三《帝王部·明罰》：“(元和六年)閏十二月戊申，貶試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硤州司倉參軍?！盵5]1709參見兩《唐書·孔戣傳》、《唐會要》卷五五、《冊府元龜》卷六六七《內(nèi)臣部·監(jiān)軍》《內(nèi)臣部·將兵》、卷六六九《內(nèi)臣部·譴責(zé)》等。

按：《新唐書》卷一六三《孔戣傳》：“有詔斥涉峽州司馬，宦寵側(cè)目，人為危之?！盵3]5008《唐才子傳》卷五《李涉?zhèn)鳌罚骸耙宰镏喴牧暝?，十年蹭蹬峽中?！盵12]301此所謂“司馬”“夷陵宰”，均不確，當(dāng)從《舊書》《通鑒》《元龜》，作“司倉”。又，謂涉“十年蹭蹬峽中”，蓋緣于涉《岳陽別張祜》“十年蹭蹬為逐臣，鬢毛白盡巴江春”句?！短撇抛觽餍９{》卷五據(jù)此謂：“涉元和六年(811)貶峽中，十年后放回，已是長慶元年(821)?！盵12]305

又，《全唐詩》卷四七七載李涉《再謫夷陵題長樂寺》：“當(dāng)時謫宦向夷陵，愿得身閑便作僧。誰知漸漸因緣重，羞見長燃一盞燈?！盵8]5437似此后涉又有謫夷陵事。果如此，則其時當(dāng)已在穆宗長慶后。疑未能定，俟再考。

元和九年(814)，故涇原節(jié)度使之子蘇巨論，坐賄賂求官，流峽州。

《冊府元龜》卷九二四《總錄部·詐偽》：“蕭文晟，詐妄人也。元和九年，與其黨四人，詐稱知內(nèi)樞密梁守謙語故涇原節(jié)度使蘇光榮子巨論(按：原書標(biāo)點為：‘詐稱知內(nèi)樞密。梁守謙語……’，今據(jù)文意改)，云將拜為節(jié)度使，許錢六萬貫文。為人所告，文晟俯伏內(nèi)決，重杖處死。巨論流峽州?！盵5]10718

按：上引《元龜》語周勛初校訂本于“知樞密”下斷句，疑誤。清方中德《古事比》卷三六《詐偽》云：“詐稱梁守謙者，蕭文晟也。語蘇光榮子巨論云：‘將拜節(jié)度?！S錢六萬貫，為人告，杖死?！盵13]827可參。

元和十一年(816)九月，吏部侍郎韋顗，坐與韋貫之善，貶峽州刺史。

《冊府元龜》卷九三三《總錄部·誣構(gòu)》：“元和中，韋貫之為相，嚴(yán)身律下，以清流品為先，故門無雜賓。(張)宿以利口得幸于憲宗，將使淄青，宰臣裴度欲為請章服。貫之曰：‘小人以他門獲進(jìn)，吾輩未能排抑，豈要假其恩寵邪?’所議遂寢，宿深銜之。卒為所構(gòu)，誣以朋黨，罷為吏部侍郎。不涉旬，出為湖南觀察使，又以出吏部郎中韋顗為峽州刺史。”[5]10809《舊唐書》卷一五下《憲宗紀(jì)下》：元和十一年，“(九月)丙子，新除吏部侍郎韋貫之再貶湖南觀察使。辛未，貶吏部侍郎韋顗為陜州刺史……并為補闕張宿所構(gòu)，言與貫之朋黨故也?！盵1]457

按：兩《唐書》本傳皆不及韋顗被貶事。前引《舊紀(jì)》云“貶吏部侍郎韋顗為陜州刺史”，然《元龜》謂“出吏部郎中韋顗為峽州刺史”，《資治通鑒》卷二三九稱“以吏部侍郎韋顗、考功員外郎韋處厚等皆為遠(yuǎn)州刺史”。[6]7724-7725檢《唐尚書省郎官石柱題名考》卷三“吏部郎中”，下有“韋顗”名[14]96，韋顗貶前似為吏部郎中，所貶之地當(dāng)為遠(yuǎn)州之“峽州”。又，《新唐書》卷一一八《韋顗傳》：“長慶初，為大理少卿，累遷給事中?！盵3]4270白居易《韋顗可給事中……制》則云：“中大夫、使持節(jié)蘇州諸軍事守蘇州刺史、上騎都尉韋顗……可行給事中，散官、勛如故?！盵15]530《唐才子傳校箋·李涉?zhèn)鳌窊?jù)此考云：“白居易長慶元年、二年知中書制誥，知時韋顗已為給事中，其前已歷大理少卿、蘇州刺史二職。故顗至遲在元和十四年即已離峽州任?！盵12]214其說可從。

穆宗長慶元年(821)，鎮(zhèn)州從事獨孤鉉，坐不孝，貶峽州司戶。

《冊府元龜》卷九二三《總錄部·不孝》：“獨孤鉉，穆宗初為田弘正鎮(zhèn)州從事，及王庭湊作亂，從事皆遇害。鉉時奉使鄰境，故得免死。其母及血屬皆為庭湊所囚，時有周僧達(dá)者，繼母即鉉之女弟，因隨親至鎮(zhèn)州，亦為庭湊所囚。鉉聞軍亂，懼不敢入，留于境上。僧達(dá)時在京，聞亂，奔赴鎮(zhèn)州，謁庭湊，諭以逆順之理。庭湊雖不能納，感其忠孝之心，遂許僧達(dá)迎其親以歸。當(dāng)時朝議，獎僧達(dá)之行，授渭南縣尉，貶鉉為硤州司戶。自此鉉為士林所鄙?！盵5]10704-10705《冊府元龜》卷七五六《總錄部·孝第六》同。

按：王庭湊作亂在長慶元年，至二年春朝廷有詔赦之(參看《資治通鑒》卷二四二)，因姑系鉉之貶峽州于本年。

文宗大和五年(831)?果州刺史劉垍，坐私潛入京，除峽州刺史。

《冊府元龜》卷三〇七《外戚部·譴讓》：“劉垍，為駙馬都尉，文宗大和三年任隴州刺史，于本道節(jié)度使禮不恭，為其所舉，降為果州刺史。又潛入京，詔下臺司鞠問，翌日放歸私第，尋除硤州刺史，馳驛赴任?！盵5]3473《冊府元龜》卷三〇七《外戚部·譴讓》載同。

按：《唐刺史考全編》卷一九八系劉垍貶峽州約大和五年[16]2714，今從之。

大和八年(834)，劉吾，貶峽州司馬。

《全唐詩》卷四五四白居易《送劉五司馬赴任硤州兼寄崔使君》：“位下才高多怨天，劉兄道勝獨恬然。貧于揚子兩三倍，老過榮公六七年。筆硯莫拋留壓案，簞瓢從陋也銷錢?？へ┳院袭?dāng)優(yōu)禮，何況夷陵太守賢?！盵8]5148

按：劉五，名不詳。謝思煒《白居易詩集校注》卷三一作《送劉吾司馬赴任硤州兼寄崔使君》，并引朱《箋》謂詩作于大和八年，時在洛陽。[17]2413-2414今從之。

大和九年(835)十一月，長安縣令孟琯，坐羅立言案，貶峽州長史。

《舊唐書》卷一六九《羅立言傳》：“太和中，為司農(nóng)少卿，主太倉出納物，以貨厚賂鄭注，李訓(xùn)亦重之。訓(xùn)將竊發(fā)，須兵集事，以京兆府多吏卒，用立言為京兆少尹，知府事。訓(xùn)敗日，族誅。長安縣令孟琯貶硤州長史，萬年縣令姚中立朗州長史。以兩縣捕賊官受立言指使故也?！盵1]4410《冊府元龜》卷七〇七《令長部·黜責(zé)》記此事云：“姚中立為萬年縣令，孟琯為長安縣令，文宗太和九年十一月，兩縣捕賊官領(lǐng)其徒，受羅立言指使，內(nèi)萬年縣捕賊官鄭洪懼而詐死，令其家人喪服而哭。中立陰識之，慮其詐聞不能免所累，以其狀告之，洪藏入左神策軍。洪銜中立之告，返言追集所由，皆縣令指揮。故貶中立為朗州長史，琯為硤州長史。尋再貶中立為韶州司戶參軍，琯為梧州司戶參軍?！盵5]8154

開成元年(836)正月，溆州司戶董昌齡，量移峽州刺史，尋詔改洪州別駕。

《舊唐書》卷一七六《魏謨傳》：“前邕管經(jīng)略使董昌齡枉殺錄事參軍衡方厚，左貶溆州司戶。至是量移硤州刺史，謨上疏論之曰：‘王者施渙汗之恩以赦有罪，唯故意殺人無赦。昌齡比者錄以微效，授之方隅，不能只慎寵光，恣其狂暴，無辜專殺，事跡顯彰。妻孥銜冤，萬里披訴。及按鞫伏罪，貸以微生，中外議論，以為屈法。今若授之牧守，以理疲人，則殺人者拔擢，而冤苦者何伸?交紊憲章，有乖至理。’疏奏，乃改為洪州別駕?！盵1]4567《冊府元龜》卷一〇一《帝王部·納諫》：“開成元年正月，以溆州司戶參軍董昌齡為硤州刺史。昌齡前在邕南，以殺衡方厚待罪，無何，復(fù)命。右拾遺魏謩上疏曰：……疏奏數(shù)日，昌齡復(fù)改為洪州別駕?！盵5]1110參看《新唐書》卷九七《魏謨傳》、《冊府元龜》卷五三三《諫諍部·規(guī)諫》、卷五四七《諫諍部·直諫》和《全唐文》卷七六六魏謩《論董昌齡量移硤州刺史疏》。

宣宗大中二年(848)二月，押軍衙官李克勛，坐吳湘案，決脊杖二十，配流峽州。

《舊唐書》卷一八下《宣宗下》：大中二年二月，“御史臺奏：‘據(jù)三司推勘吳湘獄，謹(jǐn)具逐人罪狀如后：揚州都虞候盧行立、劉群，于會昌二年五月十四日，于阿顏家吃酒，與阿顏母阿焦同坐，群自擬收阿顏為妻，妄稱監(jiān)軍使處分，要阿顏進(jìn)奉，不得嫁人，兼擅令人監(jiān)守。其阿焦遂與江都縣尉吳湘密約，嫁阿顏與湘。劉群與押軍牙官李克勛即時遮攔不得，乃令江都百姓論湘取受，節(jié)度使李紳追湘下獄，計贓處死。具獄奏聞……’其月，敕：‘……李克勛欲收阿顏，決脊杖二十，配流硤州?！盵1]619-620參看兩《唐書·吳汝納傳》《李紳傳》和《冊府元龜》卷八七五《總錄部·訟冤第四》。

大中十年(856)前，江州刺史裴夷直，量移峽州刺史。

《新唐書》卷一四八《裴夷直傳》：“累進(jìn)中書舍人。武宗立，夷直視冊牒，不肯署，乃出為杭州刺史，斥歡州司戶參軍。宣宗初內(nèi)徙，復(fù)拜江、華等州刺史。終散騎常侍。”[3]4772李景讓《唐故朝散大夫守左散騎常侍贈工部尚書裴公(夷直)墓銘并敘》：“開成五年，出為杭州刺史。尋竄逐南裔，無所不及。十年之間，恬然處順，戮辱之地，淡乎忘憂。有以見賢達(dá)所難也。臮大中皇帝即位，蕩雪冤抑，征于崇山，且以潮、循、韶、江四授郡佐，換硤州刺史，轉(zhuǎn)歷陽、姑蘇?！盵4]398

按：夷直出刺杭州在開成五年十一月(見《資治通鑒》卷二四六開成五年條)，其后“竄逐南裔”，至宣宗大中初始內(nèi)徙，歷潮、循、韶、江四郡，而后量移峽州，轉(zhuǎn)和州(歷陽)、蘇州。據(jù)《舊唐書》卷一八下《宣宗下》：大中十年“六月，以兵部郎中裴夷直為蘇州刺史”[1]635，因知其量移峽州在大中十年前。

昭宗干寧三年(896)九月，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扆，為崔胤所誣，責(zé)授峽州刺史。

《舊唐書》卷一七九《陸扆傳》：“(干寧三年)九月，覃王率師送徐彥若赴鳳翔。師之起也，扆堅請曰：‘播越之后，國步初集，不宜與近輔交惡，必為他盜所窺。加以親王統(tǒng)兵，物議騰口，無益于事，只貽后患?！炎谝寻l(fā)兵，怒扆沮議，是月十九日，責(zé)授硤州刺史?！盵1]4668-4669《新唐書》卷一八三《陸扆傳》：“進(jìn)中書侍郎，判戶部。嗣覃王以兵伐鳳翔，扆諫曰：‘國步方安，不宜加兵近輔，必為它盜所乘，無益也。且親王而屬軍事，必有后害?！垲欆娕d，責(zé)扆沮撓，貶峽州刺史。師果敗。久之，授工部尚書?！盵3]5383

按：兩《傳》皆載扆因沮撓用兵被貶，此與《舊紀(jì)》《通鑒》所載不一。《舊唐書》卷二〇上《昭宗》：干寧三年九月，“丁酉，制中書侍郎、集賢殿大學(xué)士、判戶部事陸扆責(zé)授硤州刺史，崔胤怒扆代己，誣奏扆黨庇茂貞故也?！盵1]759-760《資治通鑒》卷二六〇干寧三年：九月，“乙未，復(fù)以(崔)胤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丁酉，貶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扆為硤州刺史。崔胤恨扆代己，誣扆，云黨于李茂貞而貶之?！盵6]8493-8494《考異》按：《舊傳》所記“乃景福二年杜讓能討鳳翔事，時扆未為相?！杜f傳》誤，《新傳》亦同。今從《實錄》?！盵6]8494今從之，以《舊紀(jì)》《通鑒》為是。

天復(fù)三年(903)二月，兵部侍郎、學(xué)士承旨薛貽矩，為崔胤所惡，貶峽(夔)州司馬(戶)。

《舊唐書》卷一七七《崔胤傳》：“昭宗初幸鳳翔，命盧光啟、韋貽范、蘇檢等作相，及還京，胤皆貶斥之。又貶陸扆為沂王傅，王溥太子賓客，學(xué)士薛貽矩夔州司戶，韓偓濮州司戶，姚洎景王府咨議。”[1]4586《資治通鑒》卷二六四天復(fù)三年：二月，“胤恃全忠之勢，專權(quán)自恣，天子動靜皆稟之。朝臣從上幸鳳翔者，凡貶逐三十余人?！盵6]8603

按：薛貽矩貶官記載不一?！杜f五代史》卷一八《薛貽矩傳》：“旋除中書舍人，再踐內(nèi)署。歷戶部兵部侍郎、學(xué)士承旨。及昭宗自鳳翔還京，大翦閹寺，貽矩尚為韓全誨等作畫贊，悉記于內(nèi)侍省屋壁間，坐是謫官?！盵18]243《新五代史》卷三五本傳略同?！侗眽衄嵮浴肪硪涣骸傲合鄧O矩，名家子，擢進(jìn)士第，在唐至御史大夫。先是，南班官忌與北司交通，天復(fù)中翦戮閹官，貽矩嘗與韓全誨等作寫真贊，悉紀(jì)于內(nèi)侍省屋壁間，坐是謫官?！盵19]308此皆未記貶地及貶職?！度圃姟肪砹宋逵袇侨凇端脱W(xué)士赴任峽州二首》[8]7876，卷八三七有貫休《送薛侍郎貶峽州司馬》[8]9434，“薛學(xué)士”“薛侍郎”即薛貽矩，然稱貶“峽州司馬”，與《舊傳》所載“夔州司戶”不合。吳融詩云：“負(fù)譴雖安不敢安，疊猿聲里獨之官?！薄捌w入峽云深，帶雨兼風(fēng)動楚吟?！必炐菰娫疲骸暗米镂@恩未酬，夷陵山水稱閑游……花落扁舟香冉冉，草侵公署雨修修?！币牧昕ぜ刺浦畭{州，古屬楚地，故薛貽矩確曾貶峽州無疑?！短莆宕膶W(xué)編年史·晚唐卷》據(jù)吳融、貫休詩以為《舊唐書》所記夔州誤[20]950，《郎官石柱題名新考訂》謂：“豈《舊唐書》傳誤歟，抑后來累貶歟，懸以俟考?！盵21]428檢薛廷珪《梁故開府儀同三司守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弘文館大學(xué)士充諸道鹽鐵轉(zhuǎn)運等使判建昌宮事河?xùn)|郡開國公食邑一千五百戶食實封一百戶贈侍中薛公(貽矩)墓志銘并序》：“公諱貽矩，字熙用，虢州府君之子也……間行□□□□□□□□□羽儀覺劉□□慢，濟(jì)川有日，去國無辜，鼓枻狎鷗，含毫問鵬，人雖玷白，道實益丹，兩從左遷，爯□□□□。□掌絲綸之重，周旋冠□□之榮……自長沙征，□□□□□□，遷吏部尚書，未至，特拜御史大夫?！雹僦性啤皟蓮淖筮w”，或先貶峽州司馬、繼貶夔州司戶?疑未能定，俟再考。

綜上，知唐代貶、流峽州可考者共25人。以時段多寡論，代宗朝5人，憲宗、文宗朝各4人，玄宗朝3人，德宗、宣宗、昭宗朝各2人，高宗、武后、穆宗朝各1人；以謫罰性質(zhì)論，貶23人，流2人；以貶后任職論，刺史8人、長史、別駕5人，參軍、司馬、司倉、司戶7人，縣令、縣尉3人；以詩文創(chuàng)作論，李涉、顏真卿、裴夷直文名較著，令狐峘、李如璧、王仲舒、獨孤鉉、李克勛、陸扆均有詩作留存。

注 釋：

① 圖版及釋文見傅清音、王亮亮、夏楠《新見五代〈薛貽矩墓志〉考》，《文博》2012年第4期；參看周阿根《薛貽矩墓志錄文商補》，《學(xué)術(shù)界》201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