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有魚躍

劉莉

那夜，夜幕籠罩，華燈綻放卻略顯孤單。

疫情之下，冬夜的江邊，更顯凄清?？床灰娢鮼砣镣纳⒉秸撸床灰婃音[玩耍的孩童，看不到身影矯健的運動者，聽不到悠揚的音樂，看不到翩翩的舞姿，就連那些長期蹲守水邊、趕也趕不走的夜釣、捕撈者也全然沒了蹤影。雖說長江流域十年的禁捕公告已深入人心，岸邊已經(jīng)看不到往昔影影綽綽的漁人，可總有那極少數(shù)、牛皮癬似的、總想不勞而獲的人屢禁不止，東躲西藏地和河道管理員、動物保護者還有放生的人，做著“躲貓貓”的游戲。而今看來，這疫情的威力實在是太大了，一夜之間，竟然讓這些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人走在江邊塑膠步道上，斑駁的光拉長我孤寂的身影，略帶寒意的夜風戲謔地圍著我繞來繞去，譏笑著……岸邊，一只黑色的鳥，靜靜地站立著，仿佛是在歡迎我的到來。這是少有的現(xiàn)象，平日里即使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鳥兒也與人保持著十米左右的安全距離。而在今夜，它距離我僅有四五米遠，卻一動不動，毫不畏縮。它不動，也不叫，就這樣歪著頭看著我。我也定定地望著它，相對沉默的半分鐘算是我們之間默契地打了個招呼。

那天下午，弟媳打電話說，他們在家待得渾身無力、昏沉、嗜睡……我的心一下子又緊張起來：西安封城這么多天了，父母、弟弟、弟媳、兒子、同學均在封控區(qū)……雖然母親每天曬政府慰問送來的米、面、油、新鮮蔬菜，還有那些可愛的志愿者們的照片，雖然老母親對黨的感激、信賴、擁護深入骨髓、溢于言表，打持久戰(zhàn)的決心和斗志也是滿滿，可這疫情的拐點何時到來，不得而知。“寸情百重結(jié)，一心萬處懸?！睅е慕箲]，我是來江邊紓解壓力，調(diào)整情緒的。那么這只黑鳥，它為了什么？它在等誰？

冷風逼迫著我小跑起來。在這曠野之上，一個人慢跑的感覺，就像一艘飄在大海上的孤舟。一彎明月斜掛，撒下幽幽清輝，江水泛起粼粼波光，這點點熒光和燈光交織在一起，映出蜿蜒向遠方的步道。寒風中，我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

今夜，盈盈一水邊，伊人空自憐。

獨自嗟嘆的時候，突然“啪”的一聲，驚得我腳步一頓，“魚！”我急切地尋聲望去，近在咫尺的水面上，一輪輪漣漪蕩漾開來。明明是清脆的擊水聲，卻看不到魚。我站在水邊，不停默念：快出來讓我看看你，和我做伴……良久，不見其蹤影，只有三只白色大鳥從江中茂盛的蘆葦小島上飛過來，盤旋一周，又飛向別處。無奈，我繼續(xù)躊躇獨行。

還沒走出多遠，又聽見“啪”的一聲，急急張望，仍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顯然，魚兒在逗我，和我捉迷藏解悶，多有靈性的魚兒，多善解人意的生靈！從前，常在夏日的清晨，見到放生時，魚兒或凌空躍起，或來回游動，或逗留岸邊不肯離去的場景，我曾被深深吸引，感慨魚兒也知道珍惜生命，懂得感恩。反觀夏夜那些偷釣者、夜捕者，他們不眠不休、不懼蚊蟲叮咬、不懼細雨寒風，其意志力之堅強、定力之強大，讓我自嘆不如，佩服之余卻又極為不解：這么美的濕地公園，不運動健身，而是久坐不起。什么樣的原因讓他們不顧及身體，非得等著魚兒上鉤？唯有抓到獵物的成就感才有樂趣和意義？還有那些直接用魚兜捕撈的人，想起他們貪婪的面孔我只余失望……

數(shù)千年前，莊子云：“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笨鬃釉唬骸疤旌窝栽?？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泵献诱f：“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佛家講：眾生平等。自古以來，民間就有“為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的古訓。很可惜，被飛速發(fā)展中的人類遺忘了許久。

幸而，政府的“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銜接了五千年的智慧，讓綠色又鋪天蓋地涌動著，讓鳥語花香又遍布廣袤的大地。不久前，習近平總書記再次在聯(lián)合國大會上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呼吁：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相信不久之后，人與自然和諧的歌曲將傳遍世界各地；相信，與自然和解后，新冠也會被克服，隨著每日感染數(shù)字的下降，相信西安勝利在望！

這樣走著，天馬行空地想著，心里快慰了許多。又有三三兩兩的鳥兒飛過，和我打招呼。當我轉(zhuǎn)了一圈回到原點的時候，那只黑鳥還在原地，紋絲不動。我大為感慨：你太厲害了，你在修禪？還是在守護漢江？他好像聽到了我的問話，突然騰空而起，轉(zhuǎn)眼間飛遠，不見了。目送鳥兒消失，我也準備回家的時候，“啪”的一聲，又一條魚兒躍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