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起指印鑒定案件的檢驗與體會

龔 菲

南京康寧司法鑒定中心，江蘇 南京 210000

一、指印的基本概念和研究背景

指印，也稱指紋。指紋的紋線是由人的遺傳基因決定，并且一旦構成，就成為一個人一生不變的標志，且因其觸物留痕的特性，在打擊犯罪活動和法庭科學認定犯罪中發(fā)揮著巨大的作用。它既可以為偵查提供線索，有利于縮小偵查范圍，也可以提供訴訟、審判的證據(jù)，從而證實犯罪。而它的形成過程是：作為造痕體的手指在肌力的作用下，印壓接觸承痕體，并引起其表面形態(tài)或色澤的變化，從而形成了反映人手指接觸部位的印痕，即指印。①SF/ZJD0202001—2015《文件上可見指印鑒定技術規(guī)范》。在法院的訴訟、審判過程中的借款合同、房產(chǎn)合同等材料中常常會涉及到與指印相關的鑒定。

自1892年高爾頓出版《指紋學》至今，指紋檢驗技術已有100年的發(fā)展歷史?，F(xiàn)如今指紋不僅成為重要的物證之一，在廣大媒體的普及宣傳下，普通群眾也對其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在日常的鑒定中我們遇到的不完全會是完整、清晰的指印，更多的是一些殘缺、紋線模糊、變形的指印。往往經(jīng)驗不足或者專業(yè)水平知識沒有那么扎實的鑒定人容易出現(xiàn)判斷失誤的現(xiàn)象。同時，隨著社會科技的發(fā)展，指印偽造的技術層出不窮，偽造方式也有許多種，例如：利用高級彩色打印機偽造指印、利用高仿印章偽造指印、利用薄膜拓印轉印指印等等。

二、案例一：利用高仿印章偽造指印

（一）基本案情

在一起民間借貸糾紛案中，原告陳某訴稱李四和王五共同向其借款，張三為擔保人，并向法庭提交了《擔保承諾》及轉賬記錄等作為證據(jù)。張三辯稱其對該借款擔保一事不知情，但因之前與陳某有過經(jīng)濟往來，懷疑《擔保承諾》上的指印是通過技術手段偽造形成。為查清案件事實，法院送檢委托指印鑒定。

（二）初步檢驗

送檢的檢材一為2020年1月1日的《擔保承諾》紙質(zhì)文件上張三身份證號右上方的指印。檢材一系一枚外形呈橢圓狀的指印，捺印較完整，紋線清晰且流暢連貫，為手指的平面印，其流向明確可辨，特征點清晰穩(wěn)定，內(nèi)部花紋由箕形線組成，分析為箕形紋（見圖1）。仔細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檢材一有紅色印油洇散滲透的現(xiàn)象，且并沒有碳粉堆積及彩色墨點等與復制相關的特征，其邊緣紋線比較規(guī)整，幾乎沒有正常手指捺印邊緣紋線常見的細小墨跡形態(tài)，乳突紋線上幾乎沒有正常手指捺印乳突紋線上反映的細小汗孔特征，只有一些極少的漏白點，也沒有正常手指捺印反映出的乳突紋線顏色深淺、墨跡輕重及過渡變化，整體比較平實，沒有立體感。

圖1 檢材指印一

送檢的檢材二為2020年1月1日的《擔保承諾》紙質(zhì)文件上擔保人張三打印字跡右上方的指印。檢材二系一枚外形呈半橢圓狀的指印，紋線清晰，流暢連貫，流向明確可辨，特征點清晰穩(wěn)定，分析其為內(nèi)部花紋上部至指尖部位（見圖2）。對檢材二進行進一步的觀察檢驗，發(fā)現(xiàn)檢材二也有紅色印油洇散滲透現(xiàn)象，但是沒有碳粉堆積及彩色墨點等復制形成的特征，其邊緣紋線亦比較規(guī)整，幾乎沒有正常手指捺印邊緣紋線常見的細小墨跡形態(tài)，乳突紋線上幾乎沒有正常手指捺印乳突紋線上反映的細小汗孔特征，只有極少的漏白點，并且沒有正常手指捺印反映出的乳突紋線顏色深淺、墨跡輕重及過渡變化，整體比較平實，沒有立體感。

圖2 檢材指印二

這個時候基本可以確定檢材不是正常的捺印形成，然而對其真正形成方式尚未確定，因此，繼續(xù)對樣本進行觀察。樣本為委托方提供的張三的十指滾動捺印和平面捺印，由黑色油墨捺印采集。該十指樣本的花紋及紋線清晰，細節(jié)特征穩(wěn)定，較為全面地反映了捺印部位的乳突紋線結構特性，具備比對條件。

通過比對檢驗發(fā)現(xiàn)，檢材一與樣本右手食指指印紋型相同，亦為箕型紋，并且與樣本的右手食指指印的紋線流向、紋線特征組合形態(tài)相符，相對應部位的細節(jié)特征的種類、形態(tài)、結構、方向、位置、間隔線數(shù)及相互關系均相吻合，反映了同一人同一手指乳突紋線結構的特定性同一，構成了同一認定的客觀依據(jù)。

檢材二與樣本右手食指指印相對應部位的細節(jié)特征的種類、形態(tài)、結構、方向、位置、間隔線數(shù)及相互關系均相吻合，反映了同一人同一手指乳突紋線結構的特定性同一，構成了同一認定的客觀依據(jù)。但是考慮到檢材所反映出的不正?，F(xiàn)象，并不能輕易給出認定的鑒定意見。于是，結合檢材的自身特點，檢驗人員對檢材和樣本進行了進一步的分析與檢驗。

（三）進一步分析檢驗

將檢材一與檢材二在同等條件下進行放大檢驗比對，可以發(fā)現(xiàn)兩枚指印邊緣紋線均較規(guī)整，且相對應部位紋線端點、細節(jié)、形態(tài)、方向、結構、位置均相一致，再將檢材一與檢材二在Photoshop中重疊置放，發(fā)現(xiàn)兩者重疊部位形狀一致，指印花紋中乳突紋線及小犁溝粗細、細節(jié)特征數(shù)量、種類、形態(tài)、結構、方向、位置完全一致。兩枚檢材相對應部位紋線端點、細節(jié)、形態(tài)、方向、結構、位置均相一致，兩者重疊部位形狀一致，指印花紋中乳突紋線及小犁溝粗細、細節(jié)特征數(shù)量、種類、形態(tài)、結構、方向、位置完全一致，這根本不符合手指直接捺印隨機性的規(guī)律。因此檢驗人員懷疑檢材一、檢材二不是由手指蘸取油墨直接捺印形成，而是通過某個載體多次復制形成。

然而在初步對檢材一、檢材二進行檢驗的時候，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其并沒有碳粉堆積及彩色墨點等復制形成的特征，邊緣紋線也比較規(guī)整，沒有發(fā)現(xiàn)一些細小墨跡形態(tài)，乳突紋線上也沒有細小的汗孔特征的反映，只是有極少的漏白點，加上指印整體沒有乳突紋線顏色深淺、墨跡輕重及過渡的變化，而是呈現(xiàn)出比較平實，沒有立體感等特征，此時即可以判定其不符合手指直接捺印及辦公機具復印、打印形成的特征①SF/T 0102—2021《文件上可見指印形成過程鑒定技術規(guī)范》。。

（四）綜合分析評判

檢材一、檢材二雖然與樣本右手食指指印在細節(jié)特征的種類、形態(tài)、結構、方向、位置、間隔數(shù)及相互關系上均相吻合，但是其二者顯微反映的特點證明，檢材一和檢材二并不是手指直接捺印形成，也不是復制形成，經(jīng)過多次研究討論過后，檢驗人員懷疑檢材一和檢材二是由特別制作的高仿真指紋印章蓋印形成。為了證實猜想，特意做了一次實驗：將一枚清晰的指印刻印成紅色光敏印章，并在白色紙張蓋印多次，再將得到的指印樣本與檢材一、檢材二進行觀察比較檢驗。經(jīng)檢測發(fā)現(xiàn)，實驗的指印樣本亦是邊緣紋線比較規(guī)整、沒有細小墨跡形態(tài)，乳突紋線上也沒有細小的汗孔特征的反映，只有極少的漏白點，指印整體沒有乳突紋線顏色深淺、墨跡輕重及過渡的變化，比較平實且無立體感。其所反映出的特征與檢材一、檢材二基本完全一致①SF/T 0102—2021《文件上可見指印形成過程鑒定技術規(guī)范》。。

綜上所述，可以得出如下鑒定意見：落款日期為“2020年1月1日”的《擔保承諾》上張三身份證號右上方的指印、落款“張三”字跡處的指印是出自樣本捺印人張三右手食指，該兩處指印是用張三指紋印制作的高仿真指紋印章蓋印形成。

三、案例二：一枚變形的指印

（一）基本案情

在一起融資租賃合同糾紛案中，某法院委托筆者所在鑒定中心對保證合同尾部保證人“XX”簽名處的指紋是否為其本人所捺進行鑒定。

（二）初步檢驗

送檢檢材為一份簽訂日期為“2018年10月15日”的《保證合同》中第4頁保證人（簽字或蓋章）處“XX”簽名處的指印，將檢材指印放大檢驗發(fā)現(xiàn)，檢材系一枚內(nèi)部花紋受擠壓變形的指印，由紅色印油捺印形成，外形略呈橢圓形狀，上部紋線弧度較小并且略向右傾，左側紋線以及上部紋線基本清晰連貫，紋線流向也明確可辨，特征點均清晰穩(wěn)定（見圖3）。

圖3 檢材指印

送檢樣本一為一份法院提供的用紅色印油捺印的指印樣本，但其捺印不完整，用力不均勻，基本上每一枚指印的花紋都比較模糊、紋線不清晰，是不具備比對條件的。

考慮到捺印指印樣本涉及到的專業(yè)性知識較強，為防止法院再次捺印仍不符合比對要求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鑒定中心及時與法院進行溝通說明，通知XX前往該鑒定中心，由專門的技術人員為其采集指印比對樣本二。

樣本二為XX十指的平面、三面捺印，由專用的黑色印油采集，捺印完整，捺印部位與檢材相吻合，花紋及紋線都比較清晰，細節(jié)特征穩(wěn)定，較為全面地反映了捺印部位的乳突紋線結構特性，具備比對條件。

在檢材與樣本二的比對檢驗過程中，檢驗人員發(fā)現(xiàn)，檢材因內(nèi)部花紋受擠壓變形而呈現(xiàn)出箕口略朝左的現(xiàn)象，而在樣本二中XX的右手指印的內(nèi)部花紋均為箕口朝右，左手僅有拇指指印的內(nèi)部花紋為箕口朝左。但是，將檢材與左手拇指指印進一步放大檢驗，發(fā)現(xiàn)它們相對應部位的紋線流向、紋線特征組合形態(tài)、細節(jié)特征點的位置分布及相互關系等方面均不相符，構成了否定的客觀依據(jù)。如果一般情況下，大致可以得出否定的鑒定意見結論，但是此案件情況特殊，考慮到該枚檢材指印存在擠壓變形的情況，所反映出的特征很可能是變形特征，因此檢驗人員再次將檢材與樣本二的指印進行逐一檢驗比對。

（三）進一步分析比對檢驗

再次將檢材與樣本二的指印進行逐一比對檢驗時，檢驗人員發(fā)現(xiàn)檢材與樣本二的右手中指指印上部花紋及紋線流向、紋線特征組合形態(tài)相符，進一步進行放大檢驗，兩者相對應部位有多處細節(jié)特征的種類、形態(tài)、結構、方向、位置、間隔線數(shù)及相互關系均相吻合，反映了同一人同一手指乳突紋線結構的特定性同一，構成了同一認定的客觀依據(jù)。

（四）綜合分析評判

檢材指印在捺印過程中因受擠壓而出現(xiàn)了變形，導致其箕口略朝左，如果按照常規(guī)判斷方法，僅僅對其花紋種類進行評判的話，這個案件很可能就會給出否定的鑒定意見。然而需要考慮到其變形產(chǎn)生的影響，檢驗人員將該指印與樣本的每一枚指印都要認真地進行比對檢驗。

綜上所述，可以得出如下鑒定意見：簽訂日期為“2018年10月15日”的《保證合同》中第4頁保證人（簽字或蓋章）“XX”簽名處的指印是樣本捺印人XX右手中指所留。

四、在鑒定過程中的體會

（一）關于案例一的體會

本文中的案例只是一起偽造指印中相對來說較為簡單、易識別的高仿真指紋印章案件，盡管目前沒有形成識別指印形成方式、判斷指印真?zhèn)蔚臋z驗方法，但實際工作中涉及此類檢驗的案件逐年增多，已經(jīng)成為指印檢驗工作的難點和痛點。尤其隨著人們思想觀念、法律意識以及反偵查意識的提高以及制模材料的發(fā)展、制模技術成本不斷降低，且其易操作、專業(yè)知識要求低等特點，導致指印偽造技術層出不窮。

在鑒定工作中，應該加倍提高警惕性，在驗證檢材是否樣本捺印人所捺印的同時，也應該考慮到其形成方式是否正常。再者，針對目前相對較匱乏的指紋形成方式、判斷指印真?zhèn)蔚臋z驗方法的現(xiàn)象，筆者相信終有一日相關研究人員會開發(fā)出針對此問題的解決方法和學習方法，充分應對在實際鑒定工作中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情況，成為今后指印鑒定在法院審判等其他司法實踐活動中提供重要依據(jù)的壓艙石。這個項目也是相關專業(yè)人員學習、深造的一個新的研究方向，值得深入學習。

（二）關于案例二的體會

在日常的指印鑒定案件中，時常會遇到一些殘缺的、紋線模糊的或者是變形的疑難指印，這類指印的特點往往就是特征點較少、特征點位置不易判斷，有時也會出現(xiàn)一些“假”的特征以及變形的特征，這些指印大都是因為捺印人在捺印指印時油墨過濃、過淡，或者有意識、無意識的用力不均等導致，而正常捺印的時候基本不會出現(xiàn)。這些“假”特征、變形特征就會干擾鑒定人對指印特征的整體把握和判斷，往往經(jīng)驗不足或?qū)I(yè)水平不扎實的鑒定人容易在這類指印上拿不定主意，甚至是判斷失誤。

本文中的案例二中的檢材就是一枚受擠壓變形的指印，且比較特殊的是，該檢材是由樣本捺印人的右手中指所留。然而在一般情況下，人們往往更多地使用拇指、食指，極少數(shù)人會用到中指、無名指以及小指，因此有時候我們潛意識里總是忽略了除左右手拇指、食指外的其他手指。但是極少數(shù)的情況并不代表可以直接排除。在此類指印的檢驗中，檢驗人員一定要警惕一些變形的特征，不能僅憑花紋類型就快速地給出鑒定意見。而是要結合其細節(jié)特征，全面、認真地比對樣本中的每一枚指印。并且這類指印往往檢材的條件不是很好，因此檢驗人員更需要將每一枚樣本指印研究透，從樣本入手，提高效率和準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