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瓶上的老虎

◎陸利芳

·01·

一天，一個年輕人把一個精美的瓷瓶送到了蘋果市博物館。年輕人告訴館長，這個瓷瓶是家傳的寶貝。他的父親把瓶子交給他時，留下了祖訓(xùn)，說不管哪一輩子孫，如果要搬到別的城市居住，走之前必須把瓷瓶獻給蘋果市博物館。所以，在決定搬到草莓市生活后，年輕人就把瓷瓶送來了。

博物館的館長是個圓臉的中年人，他總是笑瞇瞇的，看起來和藹可親。館長仔細地打量瓷瓶，只見瓶身是純白色的，上面有一只老虎。老虎的輪廓以金線描繪，斑紋華麗，胡須根根可見，雙目炯炯有神，可見工匠的繪畫技藝十分高超。館長激動地說：“這件瓷器十分精美，感謝你的捐贈。能讓蘋果市的市民和更多的游客欣賞到這種藝術(shù)的美，見證傳統(tǒng)工藝的精工巧思，實乃好事一樁??！”

“館長，您客氣了。”年輕人說，“不過，有個情況我必須事先向您說明一下，就是瓷瓶上的這只老虎，有時候……會消失不見?！?/p>

“??？”聽到這話，館長怔住了，忙問，“‘消失’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說……”年輕人停頓了一下，解釋道，“這老虎有時可能去別的地方玩，等玩夠了再回來。大概……就是這個樣子?！?/p>

年輕人說這話時，明顯底氣不足，因為老虎經(jīng)常消失這件事，真真切切地發(fā)生過，但他確實也不知道老虎消失的真實原因。

館長聽完非常驚訝，但作為一個年長者、一個管理者，他不能把“驚訝”這種情緒表現(xiàn)得太明顯。

“咳！”館長清了清嗓子，淡定地說，“好的，我知道了。世界這么大，總有一些我們誰也講不明白的神秘現(xiàn)象出現(xiàn)。理解，理解?！?/p>

“那就好，那就好?！蹦贻p人松了一口氣。他想：幸好館長接受了這份捐贈，要不然不僅沒法完成老父親的交代，更有違祖訓(xùn)。如今館長欣然接受了這個瓷瓶，他也算了卻了一樁心愿。

年輕人離開后，館長用柔軟的布料擦拭瓶身。等他擦到老虎腦袋時，恍惚間看到老虎的眼珠動了動。“天??！”館長嚇了一跳，忍不住叫出聲來?？傻人偌毧磿r，老虎又一動不動了。

館長摸摸胸口，自言自語道：“這只老虎畫得太逼真了，威風(fēng)凜凜，氣勢洶……呃，不凡！”

就這樣，蘋果市的博物館里多了一個瓷瓶。

·02·

夜深了，博物館里靜悄悄的。

遠處鐘樓傳來“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的敲鐘聲，聲音雖然不大，但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現(xiàn)在是午夜十二點了。

今晚博物館值夜班的工作人員姓湯，因為年紀小，大家都叫他“小湯”。小湯打開燈，想借著柔和的燈光檢查一遍館內(nèi)的藏品。當(dāng)他走到一個瓷瓶旁邊時，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個是純白色瓷瓶嗎？”小湯問自己，“怎么感覺怪怪的呢？”

小湯查看銘牌上的介紹，只見上面寫著瓷瓶的名字和規(guī)格：老虎白瓷瓶，高39厘米，底部直徑11.8厘米。

但是，此時此刻，這個瓷瓶通體白色，上面根本沒有什么老虎。

小湯趕緊撥打了館長的電話。電話一接通，他就火速進行了匯報：“館長，不好了！老虎不見了！”

“我們是博物館，不是動物園！”剛睡著就被吵醒，館長有點兒生氣。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忙問：“你說的是不是那個老虎瓷瓶？”

“是的，館長?！?/p>

“我馬上過去！”館長的瞌睡蟲瞬間被趕跑了，“你不要慌，要沉著，要冷靜！”

“哦哦，好的，館長?！毙饝?yīng)著。

沒過多久，館長來了。他發(fā)現(xiàn)果然像年輕人說的那樣，瓷瓶上的老虎不見了。

“原來是真的?。　别^長不禁感嘆道。

“館長，您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小湯好奇地問。

“是的。”館長回答，“老虎大概、可能、也許……出去玩了?！?/p>

·03·

離博物館三四公里遠的地方，有一片小樹林。一只閃著金光的老虎正在樹林里踱步。它低垂著腦袋，心情似乎不太好。

一只夜鶯看見老虎，問道：“大朋友，這么晚了怎么還散步啊？”

老虎循著聲音，在一根樹杈上看見了夜鶯，于是打招呼道：“你好！”

“我曾跟著我的朋友去別的地方游歷，看見過老虎，可是你跟它們并不像?！币国L說，“這是什么原因呢？”

“因為我是一只畫出來的老虎?！崩匣⒒卮穑昂芫煤芫靡郧埃袀€人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燒制出一個白色的瓷瓶。然后他覺得白瓷瓶有些單調(diào)，就又花了三天時間在瓶身上畫了一只老虎，再次燒制——我就是他畫的那只老虎?！?/p>

“原來是這樣啊！”夜鶯說，“可我還是不明白，畫出來的東西怎么會有生命呢？”

“我被畫上瓶子后，瓷瓶變成了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沒多久就被人買走了。我的主人特別喜歡我，每天都要把我捧在手上看。有一天，一顆流星劃過夜空，我的主人連忙許了一個愿。他說：‘讓白瓷瓶上的老虎活過來吧，哪怕只能活在蘋果市，哪怕只能活在眾人都熟睡的午夜，哪怕每天只讓它擁有一個小時的生命！’就這樣，我活了過來，但是只能活在午夜十二點之后的一個小時，只能活在平靜、富饒、美麗的蘋果市。”

“真感人??！”夜鶯被這個故事打動了。

“我很久沒見到我的主人了?！崩匣械卣f，“我很想念他！”

“想他就去找他呀！”夜鶯提議道，“他在哪兒？”

“他在另一個世界。我想等流星雨來時許一個愿望：把我?guī)У街魅说纳砼?。你知道什么時候有流星雨嗎？”

“我不知道，但可以幫你打聽打聽。不過，我該去哪里告訴你消息呢？”

“先謝謝你了。”老虎說，“我住在博物館里，以后每天夜里都會出來，到這片林子里待一會兒?！?/p>

“好的，我知道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04·

館長知道老虎跑出去了，但不知道具體去了哪里。他和小湯等了一會兒，也沒見老虎回來。

館長說：“不用管老虎了，如果它不回來了，呃……大不了，大不了把瓷瓶的名字改成‘白瓷瓶’！”

一聽館長這么想得開，小湯立刻放寬了心：“好的，館長，就讓瓷瓶上的那只老虎來去自由吧！”

就在這時，白瓷瓶上的老虎突然出現(xiàn)了！它的顏色由淺及深，像是一層層地揭開了半透明的面紗，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老虎回來了！”小湯驚喜地叫道，“館長您快看，老虎回來了！”

“看到了。”館長強裝鎮(zhèn)定，其實早已心跳加速，激動得不得了了。他感慨道：“太神奇了！這真是一個奇跡呢！”

從那天起，博物館的工作人員紛紛主動要求值夜班。沒有別的原因，只想親眼看一看白瓷瓶上的老虎消失又出現(xiàn)的場景。大家都覺得，沒有比這更神奇的事了。

一天晚上，老虎又來到了樹林里。夜鶯說：“我的大朋友，聽說今天深夜有一場流星雨，時間應(yīng)該快到了。”

“太好了！”老虎說。

等待流星雨時，老虎緊張地思考著要怎樣許下這個愿望：必須用最簡練的語言把愿望表達清楚、完整。再演練幾遍，才能在流星快速劃過夜空的時候完美地許下愿望……

等著等著，夜鶯突然喊道：“流星，一顆流星！老虎，你看到了嗎？”

“啊，流星雨來了嗎？”錯過了第一顆流星，老虎有些懊惱，因為自己剛才一直低著頭想心事，沒有留意天空的動靜。不過不要緊，后面還有很多機會。老虎抬起頭，靜靜地等待著。

又過了一會兒，老虎看見一顆明亮的星星劃破夜空，它趕緊許愿：“流星啊流星，請把我的樣子留在白瓷瓶上，但把真正的我?guī)У阶畛踬I下我的主人身旁。”

老虎的愿望很快就實現(xiàn)了。看到老虎一點點消失，夜鶯祝福道：“再見了，我的大朋友?！?/p>

“再見！”老虎揮手說道。

·05·

蘋果市博物館的館長最近有點郁悶，因為他發(fā)現(xiàn)哪怕到了午夜十二點，白瓷瓶上的老虎也不會再消失了——它變成了一幅真正的畫。

有人來博物館參觀時，工作人員小湯總會這樣介紹老虎白瓷瓶：“這個瓷瓶剛到我們博物館的時候，瓶身上的這只老虎每天夜里都會溜出去玩?！?/p>

“真的嗎？”

面對游客懷疑的眼神，小湯總是認真地點點頭，篤定地回答：“真的！”

“哈哈，小伙子很愛開玩笑呀！”

小湯說的是實話，卻沒人相信。好在館長相信，同事們也相信。他們都知道，白瓷瓶上的老虎，是一個短暫而又美好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