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若拉·艾克尼斯：破繭成蝶

文字_段詠

? Andrè L?yning

來自北歐的歌手，音樂似乎都帶著冷冽。泡在八月天的熱氣里，當(dāng)你搖晃在人山人海的地鐵上，拿出手機(jī)點開一首恩雅或西絲兒·科爾克杰博（Sissel Kyrkjebo）的歌，一陣清涼的風(fēng)便會吹進(jìn)心間。

但挪威女歌手歐若拉·艾克尼斯（Aurora Aksnes）的音樂卻不是風(fēng)。它是極光，艷麗的色彩在黝黑的夜空不斷變化著形態(tài)，于空曠、寧靜中暗含著一股躁動不安的青春能量。

這位二十六歲的女孩因翻唱綠洲樂隊（Oasis）的《在世界的另一端》（）而廣為人知。她作曲的《逃離》（）使比莉·艾利什（Billie Eilish）決定追求音樂事業(yè)。《冰雪奇緣》（第二部）主題曲《向未知探索》（）開頭那一聲聲遙遠(yuǎn)空靈的呼喚，正來自被譽(yù)為“北歐精靈”的她。

在華語聽眾的認(rèn)知里，歐若拉的知名度并沒有同輩高，歌曲評論區(qū)里“國際巨星無人問津”是懂行的聽眾最喜歡開的玩笑。但她的歌在華語世界的傳播力度并不低，網(wǎng)易云音樂和抖音的千評萬贊無不證明這一點。

歐若拉本人也和她的粉絲一樣，不在乎這些被額外賦予的所謂的榮譽(yù)和桂冠。她就喜歡自由地、奔放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是一個夢想家、一個思想家。我用自己的想法譜寫歌曲，只希望可以給除我之外的人帶去些什么?！?/p>

——?dú)W若拉·艾克尼斯

怪咖少女的魔法武器

峽灣、斷崖、白沙灘。歐若拉的童年在挪威南部海岸的呂瑟峽灣度過。

呂瑟峽灣也被稱作“光之峽灣”。在那里生活的時光，教會了她許多，比如怎樣傾聽大自然的聲音?！懊慨?dāng)你站在高聳的山上、呼嘯的海邊，你會感覺到，這個世界是多么廣袤，而自己是多么渺小，你煩惱的那些事情什么都算不上。”

這樣的地緣環(huán)境，給了歐若拉一顆遼闊的心。她開始相信，大自然自有它的魔法。而一個相信魔法的年輕人，可以憑借想象創(chuàng)造出龐大無垠的世界。

怪誕的想象和有力的歌詞成了歐若拉最強(qiáng)勁的武器。

2016年，歐若拉正式發(fā)行首張專輯《魔鬼摯友》（）。專輯里充斥著對超現(xiàn)實的想象。流沙組成一張張奇特的臉，神奇的河流里開出成千上萬的黑色睡蓮。專輯一經(jīng)發(fā)行便強(qiáng)勢空降挪威專輯榜冠軍，同時攻入全球三十一國iTunes專輯榜單前十，首度問世便成杰作。

2018年的單曲《當(dāng)愛遺忘》（）則通過她冰冷細(xì)膩的嗓音，勾勒出空曠遼遠(yuǎn)、極地冰封的宏大場面?！搬尫盼业能|體，心中不再有你的幽靈?！备枥锷踔劣幸欢螝W若拉獨(dú)創(chuàng)的語言。它是直接建立于情緒和情感之上的表達(dá)，本身不具有含義，也無法被書寫下來。只有歐若拉自己明白這段語言的含義。

將內(nèi)心深處的自我透過音樂告白，這讓歐若拉的歌有一種略顯古怪又超凡脫俗的品質(zhì)。它們像是無窮深淵里浮現(xiàn)的夢境，而不是人類的手筆。

“我在探索我所有堅硬、柔軟、細(xì)膩的部分。我永遠(yuǎn)期待自己能在下一張專輯里打開更多想象。”

歐若拉一直致力于用音樂去“處理自己作為這個星球上的人所感知到的一切”，因此她把生活中看到的、聽到的、感知到的每件小事都當(dāng)作靈感，創(chuàng)造出“可以讓人們相連的音樂”。而排在最優(yōu)先級的，是回饋自然。

在單曲《與狼同行》（）的MV中，她將自己想象成一匹孤獨(dú)的白狼，在蒼涼貧瘠的沙岸上，被鋼筋水泥化身的鐵索牢牢纏繞無法掙脫。愈演愈烈的電子鼓點配以歌中不斷吐露出對于被人類欺騙的不滿，少女體內(nèi)的動物本性終于爆發(fā)。歐若拉一遍遍唱著“與狼同行，伴狼狂奔”，終于用力拔出體內(nèi)的鐵索，頭也不回地逃離工業(yè)化文明，奔向自然、自由和真實的自己。

在《蘋果樹》（）里，歐若拉渾身是血地舞蹈。她想象自己是地球母親，而流血意味著這個地球千瘡百孔?！拔覀兊纳硇亩己芡纯?，但我們必須為地球母親持續(xù)舞蹈?！敝T如《野獸》（）與《種子》（）等作品，也都圍繞著保護(hù)自然而唱。歐若拉用犀利的唱詞質(zhì)問人類：“是不是當(dāng)最后一棵樹被砍伐，最后一條魚被捕撈，最后一條河被污染，我們才會發(fā)現(xiàn)，我們不能以金錢為食？”

——?dú)W若拉·艾克尼斯

愛、死亡與未來

歐若拉的音樂被描述為孤獨(dú)的、幽暗的、憂郁的。這些詞匯匯聚在“光明”的對立面。

歐若拉對光明與黑暗有自己的理解?！斑@個世界既與光明有關(guān)，也與黑暗有關(guān)。我正在努力創(chuàng)造有關(guān)‘黑暗’的音樂，使我們能夠通過黑暗，消解孤獨(dú)、看到光明。”

這也是為什么她喜歡迪士尼的電影。“他們從不忌諱去表達(dá)悲傷和恐怖。”

從小鹿斑比的媽媽到離家出走的冰雪女王艾莎（Elsa），迪士尼幾乎不會讓它的主角們?nèi)プ咭粭l無憂無慮幸運(yùn)生活的道路。歐若拉小時候最喜歡的電影就是《鐘樓怪人》，這部電影講述了一個男人因為長相而被社會排斥的故事。而《冰雪奇緣》（第二部）的劇情開端，就是艾莎聽到一個幽靈般的離奇聲音縈繞耳邊，仿佛一種召喚，吸引她不自覺地跟隨。那個聲音就出自歐若拉。

所以她并不避諱在音樂里聊到“死亡”。她甚至?xí)诚耄约阂谒篮蟀l(fā)布一張專輯，收錄自己生前每一個十年里創(chuàng)作的不同歌曲，讓音樂依然留在世間。畢竟在歐若拉眼里，生命和死亡都“太有意思”?！拔覀兯腥俗罱K都會走向死亡，但人類卻沒有因為這樣的宿命而消沉，都在積極地活著。即使我們最終會失去彼此，也會在有限的時間里盡可能地去愛，這真的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去愛、去生活、去做自己——這是歐若拉的信念?！拔沂且粋€非?！嚳省娜?。在眾多讓我充滿激情的事情中，做音樂是我最愛的一件事。而如果你心中有愛，你就需要分享它。當(dāng)我在這個過程中，感覺就像在和某種神圣的東西相愛?！?/p>

這里的“愛”，意義很寬泛。不光是愛自己、愛家人、愛朋友，更是愛陌生人、愛所有人。

歐若拉堅信，所有人都值得被愛，所有人都應(yīng)該去愛人。她當(dāng)然知道目前的世界不是想象中的那個烏托邦，但這并不影響她建造自己的“愛之王國”。在歌曲《女王之國》（）里，歐若拉變身國王。高山是她的寶座，女性作為戰(zhàn)士出征?！拔覄?chuàng)造著屬于自己的王國，我會成為守護(hù)你的勇士。在我的王國里，人人都有一席之地；在我的王國里，人人都有一個家。”她用這首歌向那些不被人理解的人表達(dá)愛意。因為在歐若拉的王國里，愛是法律，平等是唯一的原則。

關(guān)于愛的思考延伸到了人與超級智能之間的關(guān)系。歌曲《冬鳥》（）將迷幻電子表現(xiàn)到極致。MV里，三臺無人機(jī)循環(huán)纏繞將歐若拉束縛在如水晶一般的裝置當(dāng)中。她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引起人們的思考：科技的進(jìn)步真的解放了我們嗎？它是生存還是毀滅？活著的感覺仍然會存在嗎？愛是否會因此消逝？

對歐若拉來說，她只想保護(hù)所有邊緣的、還沒有獲得愛的人。出生于冰雪之地的她早已洞悉了世間所有荒野。

她來，她見，她征服

白金發(fā)色、水母頭，歐若拉總會讓人想起《哈利·波特》中古靈精怪的盧娜。身上堆砌著眼花繚亂的色彩，眼里藏著永不停歇的天馬行空。

如果有人評價她怪誕不經(jīng)，歐若拉壓根不會當(dāng)回事。這是個多元而多情的世界，為什么必須成為某種固定的樣子，做固定的事？“我們應(yīng)該擁抱人的多面——天真和感性，陽剛與陰柔。我不喜歡我們總是被告知我們只能成為一種模樣。人類是如此的多樣化，但這個世界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我們要擁抱不止一種類型的人。”

01 Heathens單曲封面

02 The Gods We Can Touch專輯封面

不管是在MV還是在現(xiàn)場演出中，歐若拉總喜歡用自己獨(dú)有的肢體語言表達(dá)情緒。有時她只是赤著腳唱歌，有時她喜歡甩動頭部。大部分時候，她會頻繁擺動手臂，擺出一些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手勢。這樣的表演方式在一些人看來可能會有些“怪異”，但正是這份“怪異”，構(gòu)成了歐若拉獨(dú)特的音樂能量。

“最開始，我真的非常討厭現(xiàn)場演出。在舞臺上表演真的很可怕，毫無意義，壓力很大，很不自然?！彼谝淮尾稍L中提到，當(dāng)她第一次看到自己在舞臺上表演的樣子時，那看起來就像是心臟病發(fā)作了。

“但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我知道了為什么現(xiàn)場演出如此重要，”她說，“我開始知道它肩負(fù)著一種怎樣的使命——讓人們擁有喘氣的空間和時間，讓他們可以閉上眼睛，放開手腳，唱歌跳舞。這正是我現(xiàn)在做演出的最大使命。我想讓觀眾們在一個半小時里知道，我們生活在一個美好的世界里，我們是這個美好世界的一部分。我想讓我的音樂世界成為一個安全的地方，在那里一切都被允許，你可以安然地存在，并被接受?！?/p>

歐若拉有著龐大的粉絲群體，她叫他們“戰(zhàn)士和怪胎”（Warriors and Weirdos）。而在歌迷心里，她在他們心里扮演的是比精神偶像更甚且更親切的角色。他們之間總是有互動和交流的?！把莩鲋校以囍蛩麄儼l(fā)出信號，希望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能在這里和我一起經(jīng)歷這個確切的時刻，而我也能通過他們傳遞出的能量來感受他們的情感。他們理解我也尊重我。我想讓他們知道，我和他們的愛是雙向的?！?/p>

歌曲Storm MV

他們甚至有一種要共同征服些什么的默契。征服社會對少數(shù)群體和邊緣人群的忽視，征服世界對環(huán)境保護(hù)的漠視，征服人們對愛的背棄。歐若拉的每一首作品都是一段對話，它用天馬行空的野性和生命力告訴我們——我們是自由的，要以真實的方式愛自己。

2022年發(fā)行的《我這樣一位女性》（）副歌中反反復(fù)復(fù)地唱“我找到了我唯一需要去愛的女性”。歐若拉說，這是為了告訴人們：“你是為自己而存在。相信自己，并在你的每一次呼吸中了解你的價值?！?/p>

6月6日凌晨，兩張手寫字圖片出現(xiàn)在了歌手吳青峰的微博平臺上，圖上分別寫著“吳青峰×歐若拉”及“Qing Feng×Aurora”。兩周后，一首名為的歌曲在全球各大流媒體平臺上線。

兩人的聲音像是幻化成遠(yuǎn)古精靈，在挪威森林的雪地之上起舞。這首歌似乎是歐若拉此前作品的一種結(jié)合。風(fēng)暴來臨前的壓抑沉悶，與地球母親相擁后重燃希望。穿越風(fēng)雨、刺破烏云之后，云端之上是明朗的長空。這也是歐若拉對愛的宣言：愛天地，愛自己，愛彼此。就像她在《征服者》（）里所唱的那樣，愛讓她“如此鮮活（feel ali-li-live）”。

在愛的路上，她的征程永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