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視域下的杜國庠著述整理研究

莊 園

（汕頭大學 圖書館，廣東 汕頭 515063）

潮汕籍學者杜國庠（1889—1961）是新中國著名的紅色哲學家。杜國庠有一個雅號叫“墨者杜老”。這個雅號由郭沫若最先提出，侯外廬在一篇紀念文章中，也稱贊杜國庠是永遠活在自己心中的“墨者杜老、學者杜老和革命者杜老”［1］1。在注重紅色資源、紅色經(jīng)典的當下，重啟并深入對杜國庠的研究是一種有益的嘗試。筆者從文獻和出版的角度梳理了杜國庠的著述概況（1909-2021），將杜國庠生前的著述（發(fā)表的文章和出版的著譯）以年代順序排列呈現(xiàn)，同時細致考察后人整理出版的杜國庠紀念文集及專著的詳情，以期為杜國庠的深度研究提供學術(shù)儲備。

1 杜國庠著述的階段性

據(jù)筆者統(tǒng)計，杜國庠生前出版著譯20 部（著作10部、譯著10 部，其中獨著的“先秦諸子”研究系列與合著的《中國思想通史》多次修訂再版）、發(fā)表各類文章83篇（其中譯文19篇，其他文章64篇）①。從上世紀20年代起，杜國庠開始使用多個筆名，林素庵、杜守素、吳念慈、念慈、杜惑等。

1909—1919 年，杜國庠發(fā)表文章 7 篇，譯文1 篇。這時候，他青春意氣“初出茅廬”，是文壇學界的一顆新星。發(fā)表刊物主要是《憲政新志》和《新青年》?！稇椪轮尽芬彩峭砬鍟r期的重要刊物，以“考查政俗，研究得失，以俟實行立憲后，代表國民贊助政府”②為宗旨，刊發(fā)的多是政治法律類的文章，當時由吳冠英擔任主編。此階段文章見表1：

表1 杜國庠的發(fā)表（20世紀最初十年）

20世紀20年代（1924—1929），杜國庠發(fā)表文章3 篇，譯文18篇，譯著6部（表2）。此時他35～40歲，主要精力放在西學的翻譯上。發(fā)表的刊物更為多樣，包括《孤軍》《社會問題》《海風周報》《金中周刊》《太陽月刊》《我們》等，出版社主要是上海的南強書局和曉山書店、創(chuàng)造社出版部等。

表2 杜國庠的發(fā)表及出版（20世紀20年代）

20世紀30年代（1930—1937），杜國庠發(fā)表文章3篇，譯著2部、編著2部、講座1個（《國家的本質(zhì)——國家與法律（第一章）》，林伯修，1930年6月）（表3）。這時他41～48歲，譯著專注于左翼思想的“辯證法”與“唯物論”，編著方面則推出兩套詞典。他宣講的內(nèi)容也是當時社會關(guān)注的熱點——“國家的本質(zhì)”。

表3 杜國庠的發(fā)表及出版（20世紀30年代）

20世紀40年代（1940—1949），杜國庠發(fā)表文章45篇、著作3部，譯著1部（表4）。年過半百的他轉(zhuǎn)向中國古典的思想資源，他對墨家的推崇引領(lǐng)了務實與抗爭的時代主旋律，其左翼身份及宣傳效應，強化了“紅色哲學”的本土色彩。

表4 杜國庠的寫作、發(fā)表及出版（20世紀40年代）

20世紀50年代，杜國庠寫作文章6篇、出版著作4部、譯著1 部（表5）。這個階段，他是廣東省的文化官員，政績斐然。1950 年1 月，擔任廣東省文教廳廳長，主持成立“中國史學會廣州分會”。1951年11月，創(chuàng)辦華南師范學院，兼任該院的第一任院長。1952年5月，擔任廣東省高校“院系調(diào)整委員會”主任委員。1953年，擔任中共華南分局宣傳部副部長。1954 年，獲選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1955年，擔任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1956 年，籌組中國科學院廣州分院。1958年，擔任中國科學院廣州分院院長；創(chuàng)辦中國科學院廣州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所（廣東省社會科學院前身），兼任所長。1960 年，擔任廣東省社會科學界聯(lián)合會主席。［1］167-169縱官職加身，他依然勤勉地寫作與思索，與人合著的很有份量的歷史和哲學著作《中國思想通史》，不僅填補了新中國學界的空白，也為中國思想通史的書寫開啟了別樣的表述模式。

表5 杜國庠的寫作、發(fā)表及出版（20世紀50年代）

20 世紀 60 年代，杜國庠出版著作 1 部，《便橋集——哲學論文集》1960年由廣東人民出版社推出。年過七十的他意識到有必要總結(jié)自己的重要著述，于是編著了個人的論文集，還起了一個謙卑低調(diào)的書名——便橋集，認為自己的書寫是為他人搭建方便的橋梁?！断惹刂T子思想概要》，由三聯(lián)書店1949年7月推出第一版。該書僅102頁，字數(shù)5.9萬。目錄如下：緒言；第一章、孔子；第二章、墨子；第三章、宋鈃、尹文；第四章、孟子；第五章、莊子；第六章、荀子（上）；第七章、荀子（下）；第八章、韓非子；第九章、名辯。

2 杜國庠紀念文集的多種性

杜國庠的文集目前總共出版了四種，除了上文提及的《便橋集--哲學論文集》，后人又出版了其他三個版本--《杜國庠文集》（人民出版社，1962年）、《杜國庠選集》（廣東人民出版社，1994年）及《杜國庠中國思想史論集》（李錦全、李鴻生編，汕頭大學出版社，1997年），后三種是珍貴的紀念文集，讓人們對紅色哲學家的學習、繼承與研究有本可依。

《杜國庠文集》由人民出版社1962年7月推出第一版，也就是說初版在杜國庠去世一周年后出版。該書由郭沫若和侯外廬作序。郭沫若尊稱杜國庠為“杜老”，他這樣評價杜國庠的為人：不茍言笑、有耐心、作風細致謹慎。他們兩人在日本留學時已經(jīng)熟絡，郭沫若眼中，杜國庠“有點落落寡合。他平時既不輕易言笑，也不輕易結(jié)交朋友。但他是很和易的一個人，從來沒有看見過他對誰動過聲色”［2］2。杜國庠去世后，郭沫若在1961年寫下深情的回憶：

杜老的專業(yè)是經(jīng)濟學，因此，他接觸馬克思主義比較早。記得是1924年，上海的孤軍社會曾經(jīng)討論過中國的經(jīng)濟路線問題。由于該社社員多是日本留學生的關(guān)系，也曾經(jīng)分別向杜老和我征文。結(jié)果，只有他和我主張實行科學的社會主義，而其他的人都和我們相反。那些人（其中包括叛徒周佛海）和醒獅派相呼應，成為了國家主義的別動隊。這件事情給杜老的印象很深。在1926年，我們經(jīng)過多年闊別，在廣州重逢的時候，他很高興地向我說：“我們是志同道合的，我們是馬克思主義者。”

經(jīng)過了1927年八一起義，中國共產(chǎn)黨單獨領(lǐng)導了中國革命。我們從南昌出發(fā)，一直打到了汕頭，想把工農(nóng)運動的基礎(chǔ)比較鞏固的廣東作為革命的根據(jù)地。在汕頭，我又和已經(jīng)潛伏在地下的杜老見面了。這是在不少同志遭到犧牲之后的見面，我們的情誼是不同尋常的。駐在汕頭的幾天，杜老是和我在一道的，晚上并且同睡在一個鋪位上。詩中的“風雨潮汕榻嘗聯(lián)”，說的就是這件事。［2］2-3

侯外廬的序言寫于1962年初，他和杜國庠共事過三十余年?！皬拈_始通信商量翻譯經(jīng)典著作，在一道從事學術(shù)的組織工作，共同編輯《中國學術(shù)》季刊、《新思想》等幾個刊物和編寫《中國思想通史》［2］7”。他在序言中還提及了杜國庠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批判胡風和馮友蘭的往事。

該書編者王匡認為，杜國庠致力最勤、功績最著的是關(guān)于哲學思想史方面的著述，因為他本色就是一位哲學史家?！斑@部文集為了體系的一貫，輯錄的都是杜老關(guān)于這方面的著作。它是以《先秦諸子思想概要》、《先秦諸子的若干研究》、《便橋集》三部書為骨干，再加上《中國思想通史》中杜老執(zhí)筆的部分，以及其他零散的篇章匯編而成的?？傆嬕还菜鸭?3篇，根據(jù)是否重復決定取舍，按照內(nèi)容排定次序，共分成五個部分［2］591”。

此書內(nèi)容分為五個部分，第一部分的文章有11篇，《先秦諸子思想概要》《論＜公孫龍子>》《荀子從宋尹黃老學派接受了什么？》《論荀子的＜成相篇>》（附：朱師轍（少濱）先生答著者論《成相篇》很像《鳳陽花鼓詞》書）、《從荀子的＜成相篇>看他的法術(shù)思想》《荀子對諸子的批判》《中國古代由禮到法的思想變遷》《關(guān)于＜墨辯>的若干考察》《陰陽五行思想和易傳思想》《雜家言之作始者呂不韋和＜呂氏春秋>》《略論禮樂起源及中國禮學的發(fā)展》；第二部分有7篇文章，《兩漢經(jīng)今古文學之爭論》《二千余年前楊王孫的贏葬論》《魏晉南北朝的社會經(jīng)濟及其思想動向》《魏晉清談及其影響》《楊泉的水一元論》《范縝的唯物思想》《披著“經(jīng)言”外衣的哲學》；第三部分有5篇文章，《論“理學”的終結(jié)》《玄虛不是中國哲學的精神》《玄虛不是人生的道路》《評馮友蘭的新形上學》《戊戌變法運動的思想側(cè)面》；第四部分收入了《紅棉星札存》中十三節(jié)的內(nèi)容：一、“六經(jīng)注我”，二、天上與人間，三、“以天地理天地”，四、“不可破句讀書”，五、太極原義不指本體，六、“斷章取義”與“還而體會”，七、《墨經(jīng)》的“存”不同于《公孫龍子》的“藏”，八、名實，九、譬喻，十、有無、同異、與類，十一、《墨經(jīng)》的時空觀，十二、以某某還某某的校書法，十三、“詩者，持也”；第五部分有8 篇文章，《為什么邏輯離不開認識論》《惠施、公孫龍的邏輯思想》《該怎樣看待墨家邏輯》《墨家的邏輯也沒有和認識論分家》《關(guān)于“因明”》《“因明”沒有脫離認識論的立場》《學習邏輯最好在大辯論中學習》《要學好＜實踐論>，應該“學點邏輯”》。

1994 年出版的《杜國庠選集》是從《杜國庠文集》中選編的，具體工作由楊越、李鴻生負責［3］449。

李錦全、李鴻生編《杜國庠中國思想史論集》由汕頭大學出版社1997年初版，被歸入20世紀潮人文化萃英叢書（主編黃贊發(fā)、陳梓權(quán)，副主編王揚澤、張惠民）。這套叢書總共有12 集，杜國庠的這一本排在第一集。李錦全和李鴻生是中山大學哲學系的教授。

李錦全在序言《時代的召喚歷史的軌跡》中指出，杜老對中國哲學思想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時期。一是在抗戰(zhàn)后期，由1942 年中到抗戰(zhàn)勝利，地點在重慶。一是在1946年到1948年，地點在上海。杜老對中國思想史的研究，以先秦諸子為重點，特別對墨、名兩家用力最勤，并且堅持用馬克思主義實事求是的思想觀點和思想方法進行研究。對先秦諸子杜老最尊重墨家，他除對《墨經(jīng)》中認識論和邏輯學的唯物論思想加以闡揚外，還特別服膺墨家的務實精神。杜老對清談玄學，主要批評它在社會現(xiàn)實中的負面作用［3］14?！拔覀冎鼐幎爬线@部文集時，也曾考慮是否仍然收入這幾篇批評文章，因為從現(xiàn)在看來，對馮先生這幾部著作的評價是否不夠全面。但又想到杜老作為革命者的一生，他所作學術(shù)研究大多結(jié)合當時實際，是受時代所召喚，體現(xiàn)出歷史發(fā)展的軌跡。如果刪掉這幾篇文章，杜老對中國思想史的研究在時間上就有所欠缺。我們亦應該理解杜老寫作的時代背景，這樣對他的研究成果才能更好地作出歷史主義的評價［3］24”。

經(jīng)筆者比對，1997年版《杜國庠中國思想史論集》收入的文章，是1962年版的《杜國庠文集》一書前面的三部分，其中有七篇文章加入了副標題?！抖艊晕募返谒牟糠趾偷谖宀糠?，以及第三部分的最后一篇文章——《戊戌變法運動的思想側(cè)面》沒有收入。

近年，杜國庠早年的著述在出版界煥發(fā)新的生機。他40 年代在國統(tǒng)區(qū)寫作的書被作為教育典籍重新出版。首都經(jīng)濟貿(mào)易大學出版社2018 年7 月推出《國文教育經(jīng)典：怎樣寫論辯文》；中國文史出版社則在2021年3月出版《大師寫作課叢書：怎樣寫好辯論文》。

這兩種書的目錄是一樣的，內(nèi)容如下：緒論；第一章、論辯文的本質(zhì)和組織（第一節(jié)、什么叫文學；第二節(jié)、文章的分類；第三節(jié)、論辯文的本質(zhì)；第四節(jié)、論辯文的組織）；第二章、寫論辯文的準備（第一節(jié)、怎樣地建立命題；第二節(jié)、怎樣搜集材料；第三節(jié)、怎樣編定綱要）；第三章、論辯文的寫法（第一節(jié)、怎樣寫緒論；第二節(jié)、怎樣寫正文（其一）；第三節(jié)、怎樣寫正文（其二）；第四節(jié)、怎樣寫結(jié)論）；第四章、論辯文與邏輯（第一節(jié)、形式邏輯的發(fā)展及其缺點；第二節(jié)、辨證邏輯）；第五章、論辯文的文學的側(cè)面（第一節(jié)、關(guān)于用語和語匯；第二節(jié)、論辯文的文學的側(cè)面）。

此兩種版本的“怎樣寫論辯文”，筆者在杜國庠的主要著述表中沒能找到對應的出處。首都經(jīng)濟貿(mào)易大學出版社在封面勒口處有幾行字這樣說明：“本簡體字版以1947 年上海致用書店繁體字豎排版（署名杜守素）為底本，按當今標點符號和漢字使用規(guī)范編校整理，并參考相關(guān)工具書和資料，更正了原書個別明顯的文字錯訛?！边@兩種書籍的出版以學生為預設(shè)讀者，是一種人文經(jīng)典普及化的出版方式。同個版本的專書由不同出版社在不到3 年中出版兩次，可見杜國庠的著述在近年的中學教育界也受到重視。

3 結(jié)語

西學東漸的晚清和民國時代，杜國庠注重對現(xiàn)代哲學資源的吸收與譯介，與多位知識精英積極互動；在烽煙彌漫的革命年代，他們奮力加入鐵血的潮流，同時孜孜矻矻地開掘并深入中國古代的思想經(jīng)典，在艱苦奔波的社會環(huán)境中，依然留下豐厚的創(chuàng)作和學術(shù)成果。杜國庠三種紀念文集出現(xiàn)在上世紀60年代和90年代，第一種在他去世的第二年由規(guī)格較高的人民出版社推出，后兩種則是由他出生和晚年生活的廣東地區(qū)的出版社加以精選和再版。近年，北京的兩家出版社還對他的早期著作以兩種版本的普及方式進行推介。沒有“便橋”，就不會有現(xiàn)代化的橋梁。杜國庠的思想成果與學術(shù)貢獻在新時代下依然閃爍著光輝。從出版和文獻的角度梳理杜國庠的著述概況（1909-2021），可為進一步研究杜國庠提供學術(shù)儲備。

注釋：

①文中的列表主要參閱了兩份文獻：一是由熊澤初、黃學盛整理的《杜國庠主要著譯年表》，刊發(fā)在《學術(shù)研究》1989年第2期第72-75頁；二是姚辛著《左聯(lián)之鷹》，浙江文藝出版社2011年出版。

②引自百度百科詞條：憲政新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