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

耿鳳

我想起你時

風(fēng)就隨之而來

從西山，從河面，從你眼底

這里的春天矜持

四月的人世，下午五點的光影

垂絲柳上的鳥兒叫了一個傍晚

我不去猜測，是燕雀還是柳鶯

成群的鯉魚靠近，又遠去

此刻你若不愛我，我也不會在意

我要怎么對你說，我想念的不是春天

我要怎么對你說，你再不用著急趕來

當(dāng)清晨的第一縷光穿越森林來到我的窗欞

當(dāng)你端著精致的早餐走到我的床前

金翅雀紛紛逃走，小獸亂躥

我被你扶起，吃掉面包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往頭上別一枚小雛菊的發(fā)卡

為明天不相識的人所需凈化血水

黃瓜、胡蘿卜、西紅柿

事實上，我的胃只能消化這些

鄰居家小女兒在我開門的縫隙里喊阿姨

我一遍遍應(yīng)答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把玻璃瓶中的蝌蚪倒進太平河

把跑道上的果皮扔進垃圾箱

我還能做什么呢？

我們孑然一身

我們生而孤獨

我們在死寂之聲中耳語

我們在歡愉之矛上纏綿

除你之外，我的魂靈裝不下任何

男人，或者女人

事實上我能對你做的，別無其他

我得到的所有是與你相見

你扔出的話語像是石頭

“是這樣的

我曾快樂，也曾悲傷”

然后又快樂

如此反復(fù)

我寬恕，又被道德上了槍膛

我判你死刑，又為你松綁

我的眼里藏了多少寂靜的湖水

就有更多的眼淚將我掩埋

我的神情不能告訴你

你的神情將我推拒

我想你時內(nèi)心慌亂

“我懷念那犯了錯的男人，懷念犯了錯的

女人”

我匍匐于你

我低頭吻了我

是這樣的：

我曾快樂，也曾悲傷

我入睡，然后醒來

白鹡鸰、大山雀、棕頭鴉雀、小……

常在河邊駐足，也在楊柳上跳躍

一個猛子扎下去，或許就再也不見

那時人還不多

沒有嘈雜的追逐，也沒有閑來無事的垂釣者

我步子輕快，嘴角上揚

白日夢做了一個又一個

垂絲柳、碧桃、二月蘭、婆婆納……

還有放肆的風(fēng)

我喜歡日月，喜歡星辰

河面升騰的霧，幻化，聚集

跟著水的流向

我喜歡上四季，喜歡冷暖

你聽到了嗎？這從不停歇的河水

如我清白的來路，我的去路亦清白

這是立秋的第二個清晨

人們不再談?wù)摰谝槐滩?，也不再憧?/p>

溽熱如秋后的螞蚱

人們就是這樣，儀式感只被貪圖一時

我坐在攔水壩一旁的亂石堆上

翻書，聽肖邦，喝冷咖啡，寫不成行的句子

更多的人在壩下截流，撈魚，捕蝦

碩大的螞蟻在我腳下搬運糧草

成精的蜜蜂嗅著我沖出身體的汗液

身后的柳條偶爾帶來一陣風(fēng)

還捎來一句暖心的叮嚀

——噓，小聲些

而樹上的蟬鳴，又提高了一個音階

如果沿著河流跳躍的方向逆風(fēng)而上

那里有我聽蛙叫、賞星辰的詩友，和大解

筆下的太行山

在西山的更西處，拔地而起的宮殿如海市

蜃樓

那里住著我想念的人，和無家可歸的靈魂

只是我從不逆流而行

河流也沒有帶來我想念的人

就是這樣，我們平行如兩條線

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