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追求的幸福

陳洪瀾

20世紀英國的著名學者伯特蘭·羅素（1872—1970）不僅在本國聲譽顯赫，在世界上也享有盛名。他頭上戴有多頂桂冠：數(shù)學家、邏輯學家、歷史學家、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社會批評家和政治活動家等。然而，他似乎終生都在不幸的泥淖里掙扎。為此，他在自傳前言中寫下的主題就是：“我為什么活著？”圍繞著這個題目，他的有生之年一直都在十分努力地為自己、也為全人類尋找通向幸福的道路。

1872年5月18日，羅素有幸出生在英國威爾士蒙茅斯郡一個古老的貴族世家。自16世紀的英王亨利八世開始，這個家族就一直與皇家保持著密切關系。他的祖父約翰·羅素曾在1846年和1866年兩度擔任首相，被維多利亞女王封為伯爵，還賞賜了泰晤士河畔里士滿的宮廷花園別墅。羅素的父親約翰·安伯利是一位子爵，母親凱瑟琳·路易莎是男爵斯坦利的女兒，家境也十分富有。然而，羅素從兩歲開始卻屢遭不幸。先是他7歲的哥哥弗蘭克患了急性呼吸道傳染病白喉，經(jīng)過醫(yī)治得救了，但受到傳染的4歲姐姐雷切爾和母親卻相繼死去。兩年后，父親因患癲癇和憂郁癥也去世了。4歲的羅素和哥哥成了孤兒。

羅素的記憶就是從他4歲時由父母居住的蒙茅斯郡雷文斯克羅夫特莊園被送到祖父居住的里士滿彭布羅克別墅開始的。盡管祖父母的家豪華舒適，門外的花園景色秀美，卻沒有給幼小的羅素帶來好感。他后來多次提及這個童年的老宅，說它像一座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古墓。住在里邊的人毫無生氣，就連走路也得踮著腳尖，說話必須壓低嗓門兒，處處都受到貴族禮儀的限制。這對于習慣在田野奔跑的羅素兄弟倆來說如同鳥兒被關進籠子，失去了自由飛翔的天空。

羅素初次見到的爺爺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84歲垂暮老人。祖母雖年輕些，卻是一個虔誠的長老會基督徒，她有許多清規(guī)戒律，讓這兩個外來的孩子動輒得咎。哥哥弗蘭克對于這個家庭中壓抑、煩悶、拘謹?shù)姆諊皖l繁的祈禱采取了直接反抗，而幼小的羅素則只能順從。老伯爵夫婦為了不讓哥哥的叛逆?zhèn)魅窘o弟弟，便對哥倆使用隔離手法，將弗蘭克放養(yǎng)到倫敦的寄宿學校，將羅素留在家里“圈養(yǎng)”。

羅素6歲時祖父去世，祖母對他的管教愈加嚴格。他沒有玩伴，也不能挑選自己喜愛的物品，最讓他傷心的是祖母總以健康為名限制他吃水果、布丁及各種甜食，這讓他常常思念父母。有一次，小羅素就對奶奶說，他希望自己的父母還活著?？伤棠叹谷徽f：“他們死了，你應該感到幸運。” 這讓不明就里的羅素感到更加痛苦。后來他從叔叔羅洛那兒了解到祖母討厭父母的原因：由于他的父母都是無神論者，主張自由戀愛、性解放和節(jié)育，還把爭取婦女選舉權當作重要工作，因此當時被稱為“邪惡的人”和“可恥”的自由思想家。祖母便時常用“非常不幸”這個口頭禪來表示他父母的生活是罪孽深重的，使得羅素從小就被蒙上了“非常不幸”的陰霾，逃離不幸、尋找幸福也就成了他一生為之奮斗的目標。

羅素在讀大學之前一直沒有進過學校，負責教授他的家庭教師多由瑞士、法國、德國等外國人擔任，這使得羅素在學好母語之外還掌握了法語、德語、意大利語和拉丁語等語言。早熟的羅素為了記下心事而不被他人發(fā)覺，自16歲起便開始使用家人看不懂的拉丁文記日記，他覺得這個家里隱藏著許多秘密，很想知道真相。

隨著羅素的成長，尋求生活真相成為要事。少年羅素喜歡上了書籍。他常常待在祖父的圖書館里閱讀，躺在戶外的花叢間思考。他常問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樣的生活？一天羅素有了結論：“人的幸福顯然應該是一切行動的目標?！蹦敲矗腋＞烤故鞘裁茨?？當時他還較為模糊。他從古希臘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中世紀的阿奎那以及近現(xiàn)代的諸多哲人著作中追尋過來，這才知道幸福原來是個非常復雜的東西，要想得到幸福沒有足夠的知識和智慧是不行的，人生若是缺失了知識的引導必然導致迷信和愚蠢。為此羅素把追求幸福的方法落實在對各種知識的追求中，希望通過提高認知能力改變自己的命運。

羅素最先開辟的求知之路在數(shù)學領域。那年他11歲，哥哥弗蘭克從學?；貋斫o他講了希臘數(shù)學家歐幾里得的數(shù)學，引發(fā)了他對數(shù)學的興趣。1890年，18歲的羅素考取了他父親的母校劍橋三一學院，大學畢業(yè)后因成績優(yōu)異被留校做了研究員。25歲時，他就出版了《幾何學的基礎》，為登入數(shù)學家的殿堂奠定了基石。

1900年，羅素在巴黎參加國際哲學大會時遇到了意大利數(shù)學家和符號邏輯創(chuàng)始人皮亞諾，在皮亞諾的論文中他找到了把數(shù)學還原為邏輯的方法，信心大增，每天工作12小時，3年后出版了《數(shù)學原理》，被學界譽為數(shù)學基礎研究史上的一個里程碑。1905年，他又出版了一部重要的邏輯學著作《論指謂》，被譽為當代分析哲學的典范。1908年，他被推舉為英國皇家學會會員。

羅素認為，已經(jīng)取得的成績還沒有解決數(shù)學領域里的一些未經(jīng)證明的難題。于是，他又與老師懷特海合作，以原有的數(shù)學原理為基礎撰寫了系統(tǒng)論述數(shù)理邏輯的三卷本巨著《數(shù)學原理》。經(jīng)過10年的艱辛探討，完成后的手稿裝滿了四個大箱子，雇了一輛馬車才拉到劍橋大學出版社。600鎊的出版費用還有100鎊沒有著落，兩位作者各出50鎊才如愿出版。羅素曾幽默地說：我們用10年的工作每人賺了負50英鎊。不過，他也認為，這些研究充實了他的精神生活，最大的收益是將他從絕望的人生中拯救出來：“青春期時，憎惡人生的我常常徘徊在自殺邊緣，挽救了我的是對數(shù)學知識的渴望?！?/p>

但是，當羅素完成了這部巨著后卻轉向了。他覺得，像這樣艱澀難懂的著作恐怕沒有幾個人能讀懂且有興趣讀完它，社會更需要能夠普及和推廣知識的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寫起通俗讀物來駕輕就熟，能用簡潔的話語將艱深的問題講清楚，于是踏上了撰寫大眾讀物并到各地講學的征途。

為了在實踐中獲得真知，羅素積極投身于各種社會活動，不斷推出新的研究成果，相繼出版了《我們對于外界的知識》《哲學中的科學方法》《教育與善的生活》等幾十部作品。這些著作跨越了眾多學科，將如何提高認知能力、實現(xiàn)個人幸福和社會幸福的理論乃至方法都講得頭頭是道、合情合理。比如，1926年出版的《論教育》是羅素探討如何通過教育獲得幸福的教育學著作；1929 年出版的《婚姻與道德》是羅素論述婚姻和家庭幸福的專著，羅素對關乎人生幸福的婚姻、家庭、生育、養(yǎng)育、性愛和愛情等方面的重要內容進行了全面分析，書中倡導試婚、離婚從簡，對婚外性行為、墮胎以及同性戀現(xiàn)象持寬容態(tài)度。這些超前理念在當時受到了廣泛的批評和抵制。論述人生智慧的哲學專著《西方哲學史》（1945）面世伊始也曾遭到學術界的諸多批評，認為它過于膚淺，結論草率，瑕疵很多。但它通俗易懂，接近生活，對于幫助人們提高思維能力有重要的指導作用，因而贏得了廣大讀者的普遍喜愛。1948年出版的《人類的知識——其范圍和界限》是羅素在知識論方面的集成之作，它探討知識的本質、起源、范圍以及怎樣獲得真知進而實現(xiàn)幸福目標的理論和方法。

羅素在知識領域里辛勤耕耘幾十年，晚年有了大豐收，榮譽披身。1950年11月10日，78歲的羅素又驚喜地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可是，人們卻沒有找到羅素出版過什么重要的文學名著。社會評論家說，他是憑著《婚姻與道德》獲獎的；哲學家說，他是憑著《西方哲學史》獲獎的。有人查了他的獲獎依據(jù)——“表彰他所寫的捍衛(wèi)人道主義理想和思想自由的多種多樣意義重大的作品”。而羅素在自傳中寫道，頒發(fā)的這個獎項認可了《婚姻與道德》的文學價值，“讓我頗感驚訝”。之所以“驚訝”，是因為他在獲獎之前還為這本書背負著沉重的罵名。

羅素自幼失去雙親，最缺乏的就是家庭的溫暖與愛。然而他又覺得自己似乎已被愛裹挾了。因為他祖母經(jīng)常把愛掛在嘴邊上，在每天的禱告詞里都少不了“愛”字。她祈求上帝能把愛賜予她和家人，但羅素卻從來沒有感覺到上帝給過他什么可知的愛。他要在現(xiàn)實生活里尋求可見、可觸且有溫度的真愛，并把愛情當作營建家庭幸福的基本元素。

羅素的家庭條件之好罕有匹敵。哥哥弗蘭克去世后他又承襲了伯爵身份，加之長相俊朗、學識淵博、談吐優(yōu)雅瀟灑等方面的優(yōu)勢，愛慕他的漂亮女子有很多。但是，擇妻僅看漂亮的臉蛋和婀娜的身材是不行的，羅素需要的是才智超拔、情投意合的靈魂伴侶。

羅素一生結了四次婚。首任妻子艾麗絲是一個畢業(yè)于賓夕法尼亞女子學院的美國姑娘。羅素17歲時就愛上了長他5歲的她。他的祖母為了反對這樁婚事竟亮出了這個家族里隱藏了多年的秘密：羅素家族代代遺傳精神病！就他的父輩來說，伯父威廉終年被關在精神病院里；父親安伯利患有與精神分裂癥類似的癲癇；叔父羅洛因極度羞怯自閉而成為幽居的閑人；姑姑阿加莎出嫁前突患妄想癥，誣說未婚夫殺人而終身未嫁。這些秘聞如晴天霹靂炸懵了羅素，讓他受到了毀滅性打擊。但是愛情的力量無比強大，它幫助羅素戰(zhàn)勝了各種阻撓，年滿22歲的他還是堅持與艾麗絲結了婚并且過了幾年快樂的生活，直至他不堪忍受妻子家人的干擾，10年后婚姻破裂。

羅素的第二任妻子是社會活動家和作家朵拉·布萊克。他們相識的時候，朵拉還是一個在巴黎格頓學院研究法國自由哲學思想的研究員。她雖然比羅素晚生22年，但在思想觀念上卻非常契合。最讓羅素動心的是這個提倡節(jié)育的先鋒人物竟聲稱愿意為羅素生育子女。熱戀中的兩人曾共同考察了十月革命后的俄國，又一起到中國講學。1921年他們回到英國時朵拉成了待產(chǎn)的孕婦奉子成婚，婚后長子約翰和女兒凱特相繼出生，年屆五十的羅素伯爵終于實現(xiàn)了有繼承人的夙愿，幸福滿滿。兩人于1923年出版了合著的《工業(yè)文明的前景》。為了讓兩個孩子從小就接受自由、寬容和科學的教育，夫妻合力創(chuàng)建了一所新型實驗學校。然而，羅素夫婦的愛情在冗雜的日子里泡得久了便也失去了活力，以至于兩人都有了婚外情。最終，維持了14年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羅素的第三任妻子是他在劍橋大學教過的漂亮女學生，名叫海倫—帕特里夏·斯彭斯，昵稱“彼得”?；榍八涣_素聘為自己的助理和孩子們的家庭老師。1936年，64歲的羅素與彼得結婚，1937年迎來了小兒子康拉德的出生。這對老夫少妻的婚姻走過了“七年之癢”，然后便陷進無休止的爭戰(zhàn)中。1952年，二人離婚。

年近八旬的羅素又有了黃昏之戀，與他相戀的55歲的伊迪絲·芬奇是美國布萊恩學院的一個英語教授兼?zhèn)饔涀骷?。羅素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理想的妻子，得到了真愛。他在自傳里記述了他們二人家庭生活中的默契配合，然后總結道：“在最近這20年里，我之所以能擺脫內心的憂慮和不祥的預感，最主要是因為我愛上了伊迪絲·芬奇而且她也愛我?！?/p>

事實上，晚年的羅素也并不是沒有煩惱和缺憾。盡管他在內心深處一直刻意躲避著家族遺傳來的精神病，然而這種病仍沒有放過對他和他家人的持續(xù)蹂躪，只是羅素本人癥狀較輕，經(jīng)過自我調理戰(zhàn)勝了兇頑的疾病。羅素在自傳里說，他感到自己的腦子里似乎住著幽靈和魔鬼；他的兒子、女兒和兩個孫女都曾罹患精神分裂癥，他們都是藏在羅素心中的疼。

羅素對自己有很高的期望，他在努力為自己尋找幸福的同時，還要為全人類尋找幸福。為了找到幸福秘方，他不僅深入研究哲學、政治、經(jīng)濟、心理學、教育學等學科知識對人類幸福的影響，而且親自觀察不同國度、不同民族的人們的生產(chǎn)與生活方式。他的足跡由歐洲遠涉美洲、亞洲和澳洲，重點考察了德國、俄國、美國、印度和中國的社會文化習俗及制度差異。他發(fā)現(xiàn)了反對剝削和壓迫，主張人人平等、按勞分配，能夠讓大多數(shù)人擺脫貧困的社會主義制度。

羅素年輕時就自稱是一個社會主義者。1895年，他在柏林度蜜月期間曾多次拜訪德國社會主義運動領袖李卜克內西和羅莎·盧森堡等人。通過對德國社會主義的實踐活動進行深入觀察和思考，他完成了生平中的第一本書《德國社會民主》，從德國社會主義運動與馬克思的師承關系談起，探討了《共產(chǎn)黨宣言》和《資本論》對于指導社會主義制度建設的重要意義。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羅素對于資本主義制度的危害性有了更深刻的認識。為此，他加入了主張走社會主義道路的英國工黨。1916—1918年，羅素連續(xù)出版了《社會重建原則》《政治理想》《通向自由之路》三部專著，表達其對資本主義國家權力和政治制度的不信任態(tài)度，闡述了社會主義和人類社會未來的關系以及戰(zhàn)后如何建構幸福制度的設想。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獲得了勝利。西方資本主義陣營的學者們對之嘲笑、辱罵，在思想文化戰(zhàn)線實施圍剿。而羅素則對世界上誕生的第一個社會主義制度國家欣喜若狂，他當即發(fā)表了《社會主義與自由主義理念》一文，贊賞俄國的蘇維埃政權，還呼吁世界上的社會主義者都來支持它。1919年，羅素隨英國工黨代表團到俄國考察，其間拜訪了革命領袖列寧、托洛茨基和文學家高爾基，與他們交流了自己對俄國政治、經(jīng)濟和工業(yè)發(fā)展的看法與建議。由于俄國當時正發(fā)生饑荒，新政權對時局掌控不力，老百姓生活非常困苦，這讓羅素很失望。他在1920年寫的一本小冊子《布爾什維克的理論與實踐》中收回了對俄國社會主義革命的熱情。而他對蘇維埃政權由贊美到批評的態(tài)度轉變，受到了左、右兩派人的譏笑，朋友們還說，羅素在政治上就是一個“笨蛋”，但羅素仍然認為，只有少數(shù)人幸福的私有制社會不會長久。

羅素在58歲時出版了《幸福之路》，對人生的幸福與不幸有了更深刻的見解。在列舉了導致人們不幸的種種原因之后他歸結道：“凡此種種不幸福，部分源于社會制度，部分在于個體心理——當然，個體心理本身很大程度上也是社會制度的產(chǎn)物”，“人們的幸福與社會制度及個人心理相關，我們需要通過改造社會來增進人類的幸?！?。

在人類歷史上除了天災之外，帶有規(guī)模性和普遍性的不幸事件就是戰(zhàn)爭。羅素在考察了人類歷史上的各類戰(zhàn)爭之后發(fā)現(xiàn)：戰(zhàn)爭不決定誰對了，只決定誰留下了。如果世界沒有和平，人類就沒有幸?？裳?。因而他成了一位堅定的和平主義者。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英國作為協(xié)約國的核心成員國，無論是政府高層還是普通民眾，無不狂熱地支持本國政府參戰(zhàn)。羅素卻認定這場戰(zhàn)爭的罪惡遠超正義，他說：“愛國是我所擁有的最強烈的感情之一，但為了整個人類的未來，此刻我必須把這種感情拋開?！彼讶烤Χ纪度氲椒磻?zhàn)的宣傳活動中。當時他撰寫了一本反戰(zhàn)宣傳小冊子《戰(zhàn)爭是恐懼的源泉》到處散發(fā)，還親自到街頭公開進行反戰(zhàn)演講，組織民眾抵制征兵。他的反戰(zhàn)立場很快就受到了人們的批評和孤立，他的朋友勞倫斯公開宣稱與羅素絕交，劍橋三一學院因羅素所持的反戰(zhàn)立場開除了他的教職，還有許多人罵他為“真理的叛徒”“人類的敵人” “德國的間諜”。這些罵名一度讓羅素難以承受，他多次想到自殺，而讓他打消自殺念頭的是一句箴言：“勿隨眾人作惡?！蹦鞘撬婺笇懺谒徒o他的12 歲生日禮物 《圣經(jīng)》扉頁上的期盼。

1918年1月，羅素在發(fā)表評議戰(zhàn)爭的文章中涉嫌辱罵英、美國政府而被判有罪，關進監(jiān)獄服刑6個月。羅素入獄前已經(jīng)失業(yè)，出獄后也沒有再去找工作，一直依靠寫作和演講養(yǎng)家糊口。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讓上千萬人失去了生命，殘酷的戰(zhàn)爭讓羅素認識到，若是沒有人身安全，人類就無法奢談幸福。因此，他在后半生里更加關注社會問題和人類命運。

1945年，美國在廣島和長崎投下的原子彈讓羅素十分震驚，他看到人類所處的世界越來越危險，便把反對核威脅、核訛詐當作自己的主要任務，到世界多個國家和城市去做“防范核戰(zhàn)爭”演講。1948年，羅素在去挪威特隆赫姆市演講途中飛機失事墜海，同機的許多乘客都遇難了，76歲的羅素竟從機窗爬出游向游艇得救。這次歷險成為他的傳奇故事之一。

1953年，蘇聯(lián)宣布威力比原子彈強千倍的氫彈試驗成功；1954年，美國第一顆實用型氫彈在比基尼島試爆成功。面對這種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的快速研發(fā)和軍備競賽，羅素在1954年出版了一部專著《倫理學和政治學中的人類社會》，評析人類歷史上的各種戰(zhàn)爭，后又把書中的理論壓縮為《人類的危機》一文，在英國廣播公司制成講話節(jié)目，呼吁人們放棄戰(zhàn)爭選擇和平。經(jīng)過反復聯(lián)絡，他還征集到愛因斯坦等10位諾貝爾獎得主的簽名，在記者招待會上發(fā)表了反對核武器、爭取和平的《羅素—愛因斯坦宣言》。

為了反對核軍備和核戰(zhàn)爭，羅素不顧年邁多病，先后到法國、印度、加拿大和奧地利等國參加反戰(zhàn)反核會議，并且約見了許多國際著名科學家共同推進反核宣傳。1957年，羅素和約瑟夫·羅特布拉特共同努力，創(chuàng)立了一個由國際著名學者和公共人物組成的反對核武器和戰(zhàn)爭的國際組織“帕格沃什科學和世界事務會議”，該組織在推動世界和平運動中曾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同年5月，英國在太平洋圣誕島上進行首次氫彈試驗成功，成為世界上第三個擁有氫彈的國家。羅素為此創(chuàng)立了非暴力反抗運動百人委員會，在86歲高齡時還相繼組織了一系列反對核試驗、核擴散的靜坐和游行示威等群體性抗議活動。在1961年9月的集會中羅素夫婦被英國當局逮捕并判兩個月的拘禁，89歲的羅素患有嚴重的腸扭結，只能吃流食，被關7天后獲釋。

羅素認為，“只要政府擁有核武器一天，核戰(zhàn)爭的危險就可能存在一天”。為了長期開展防范核戰(zhàn)爭的各項活動，他于1963年成立了一個和平基金會，致力于和平、社會公正及人權事業(yè)。1970年1月31日，羅素聽到埃及和巴勒斯坦難民營遭到以色列襲擊，立即發(fā)表了《關于中東政治聲明》進行譴責，為上千萬無辜的難民呼喚正義。兩天后的2月2日，羅素在家中病逝，享年98歲。這個臨終前發(fā)表的聲明詮釋了羅素要為世界和平和人類幸福奮斗到底的決心，也見證了這位人道主義、和平主義和國際主義踐行者的偉大品格。

羅素在59歲時開始寫自傳，三次續(xù)寫，到95歲時《羅素自傳》已經(jīng)增為三卷本。他在序言中將自己的人生歸結為三個方面：“三種單純而又極其強烈的激情支配著我的一生，那就是對于愛的渴望，對于知識的追求，以及對于人類苦難的痛徹肺腑的憐憫。”他用98年的經(jīng)歷回答了自己為什么活著的提問。他還多次申明，他嘗到了幸福的滋味，最后說：“這就是我的一生，我覺得我活著值得。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樂意再活一次。”

今年是羅素誕辰150周年，而世界的和平與安全是否如他所愿？3年來的新冠疫情大流行，今年2月突然爆發(fā)的俄烏沖突，都讓我們感受到生命的脆弱與生存的威脅，讓我們更加贊頌羅素先生的和平主義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