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功晶
古樸的街道
亮眼的綠色
恬莊位于江蘇省張家港市鳳凰鎮(zhèn)。與尋常江南古鎮(zhèn)仿佛,走進恬莊,那明清建筑林立的老街坊,墻連著墻,檐接著檐,481塊錯落有致的青石板蜿蜒著朝前方伸展開來……一道道高聳的馬頭墻一面伸長脖子,好奇而向往地眺望著遠方的風(fēng)景,一面卻又執(zhí)著固守著腳下那一片老去的故土。與江南小鎮(zhèn)不同的是,巷陌街弄出出進進的多是本地居民,很少見到外來游客,走進一條條旁逸斜出的窄巷深弄,安靜得能聽見老街的呼吸。門板里,是一家傳統(tǒng)手工石磨豆腐坊,里間現(xiàn)磨豆腐,外間喝豆?jié){、嘗豆腐腦。要了一碗豆腐腦,色白軟嫩,蘸上辣椒油、蒜泥、蔥花,吃在口里香嫩爽滑。
老街上最顯眼的建筑莫過一座硬山式明清純磚木結(jié)構(gòu)的榜眼府,大門左右各擺置著一塊圓鼓鼓的門枕石。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門口放塊石頭是有講究的,科舉考取功名的人家方有資格擺放圓石墩,任你富比石崇,也莫能僭越半分。榜眼府門前原有四根旗桿,故當?shù)厝朔Q“旗桿里”,而今只剩下光溜溜的石墩,可想象一下,當年彩旗招展的盛景,在那條小小老街上,不知有多轟動,那是何等風(fēng)光、何等榮耀!
榜眼府的溯源得從一個叫楊岱的孝子說起,楊孝子為了讓老娘安度晚年,特地選了一塊地,“開池鑿石栽花以娛其母”,這就是榜眼府的前身。家道殷富的楊岱樂善好施,經(jīng)常接濟貧苦百姓,福澤也延及子孫。咸豐年間,他的曾孫楊泗孫殿試“一甲二名”榜眼及第,楊宅也順其自然成了風(fēng)光無限的榜眼府,楊泗孫不但大大光耀了楊氏門庭,也成了整個恬莊人的驕傲。
推開厚重的朱門,仿佛走進了一本泛黃的古舊線裝書。一進門廳、二進轎廳正中懸掛的“五世同堂”匾額,是楊榜眼的同科好友禁煙英雄林則徐親筆所書。三進正廳,美輪美奐的磚、木、石雕看得人眼花繚亂,廳堂廊柱上的楹聯(lián)“幽氣若蘭清音如至,雪山倚空冰壑照人”更令人回味無窮。四進衍慶堂是女主人招待女賓之處,石庫門磚雕“外言不入,內(nèi)言不出”是楊家的治家格言,也是給女眷立下的規(guī)矩。最后一進是合家喜慶聚餐的地方。第四、五進的二樓為前、后樓廳,由轉(zhuǎn)樓相連,前廳樓“敦本堂”為主人書房,紅木四方桌上擱置著筆墨紙硯等文房四寶和黑白圍棋;后廳樓是待字閨中的小姐香閨,雕花大床掛著“棉綢”藍布印花帳幔,靠墻為裙櫥、高腰馬桶等生活用品,一張古木屏風(fēng)將閨房一分為二,隔著珠簾橫置一張古琴,古代大戶人家的女孩就是這樣成天熏陶在琴棋書畫里。
前、后廳樓朝東,穿過一道“月亮門”,別有洞天,是一座有亭有軒有舫有閣的江南園林,以一方碧池為中心,四周湖石壘砌假山,花木扶疏、竹影搖曳、錦鯉淺翔,可想象一下,當年的楊家千金在此賞花觀月、吟詩作畫,度過了多少美好的春花秋月。楊泗孫于43歲鼎盛之年急流勇退,歸隱故里,在后花園“不問政治,不問公事,以讀書吟賦為娛”終老。
重樓深院,迂回曲折,四面伸展的飛檐翹角,墻上的枯藤,井口的青苔,瓦頂?shù)幕牟蓦S和風(fēng)細雨貫穿了榜眼府的前世今生。輕輕叩開楊氏孝坊,皇帝御賜的石坊、祖德流芳的匾額……猶如穿梭于一部泛黃的家譜中。
恬莊,這個南北不足一里的小鎮(zhèn),卻是臥虎藏龍,走出了狀元孫承恩、進士蔣廷錫、舉人楊沂孫、榜眼楊泗孫……垂髫在老街上玩耍打鬧、總角進私塾誦讀四書五經(jīng)、弱冠進學(xué)作秀才、而立金榜題名衣錦榮歸,一代代讀書人,懷著兼濟天下的宏圖達志,走出了恬莊,登上金鑾殿,縱論時事、意氣風(fēng)發(fā)……老街的往事,老得不能再老了,青石板的每一條縫隙里都鑲嵌著一段故事,老建筑的每一個屋檐都閱盡人間滄桑。
佇立在石拱橋上,沿河石階,泛著幽綠的青苔;小小的藤椅,安靜地躺在屋檐下,一只貓兒懶懶的蜷臥著打盹;石駁岸頭,茶社酒館內(nèi)飄出了吳儂軟語和評彈;東家做的飯菜,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香味……并不是古鎮(zhèn)都需要商業(yè)開發(fā),我不喜歡人頭攢簇的場景。我想,恬莊的居民想必每一天的日子都過得如白開水一般細水長流,祖祖輩輩生活于此的恬莊人也心甘情愿地一如既往恬淡平靜下去,昔日的榮耀同歲月一起埋進了黃土,然而那靄靄文風(fēng)卻飄蕩在古鎮(zhèn)每家每戶的屋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