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ody(豬蝶)
上期回顧:
大笨比:“倫敦正是下午,你一個無業(yè)游民,不打游戲,簡直是虛度光陰啊?!?/p>
周以無語地回了個句號。
李至誠不再插科打諢,丟出一句:“到底來不來?”
周以象征性地猶豫了兩秒,還是屈服了:“來,等我洗個澡。”
這次,李至誠直接發(fā)了條語音消息:“不用吧?和哥哥打個游戲而已,還要沐浴更衣???太隆重了?!?/p>
洗完澡,周以從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盤腿坐到電腦前。
開好加速器后,她點擊了桌面上的游戲圖標(biāo),待加載完畢后,她給李至誠發(fā)了條消息。
周以:“我好了?!?/p>
對方看到后,立刻打了個語音電話過來。周以戴上耳機(jī),點擊了接聽。
周以問:“這么晚還打游戲,你明天不上班嗎?”
“上啊,但我是老板,我怕什么?”李至誠停頓幾秒,換了種語氣,說,“我家樓下最近新開了一家網(wǎng)吧。”
周以操作著鼠標(biāo),“嗯”了一聲。
李至誠意味不明地笑了,說:“路過的時候,想起你當(dāng)年的英姿了。”
鼠標(biāo)的點擊聲戛然而止,周以腦海里閃過某些畫面,她打著哈哈道:“哎呀,我那點兒黑歷史,你就忘了吧?!?/p>
李至誠笑了一聲。
周以的喜好在青春期發(fā)生過一次顛覆性的轉(zhuǎn)變,從喜歡芭蕾舞變成了喜歡跆拳道,從喜歡看言情小說變成了喜歡打電子游戲。體育課上,別的女同學(xué)在陰涼處扎堆聊天或是趕作業(yè)時,她卻拿著籃球在陽光下肆意奔跑。
大概也是因此,十五六歲的周以又躥了四厘米,身高達(dá)到了一米七三。
這一切都可以歸結(jié)于某種幼稚的反抗,畢竟,她生長于一個長輩隨時都在強(qiáng)調(diào)“女孩子應(yīng)該如何如何”的家庭:哥哥周然可以在院子里瘋玩,而她必須規(guī)矩地坐著;周然可以大快朵頤,而她必須小口地吃飯;周然做錯事挨罵的時候,奶奶會護(hù)著他,說“調(diào)皮是男孩子的天性”,而她挨打的時候,聽到的卻是“你一個女孩子家這么調(diào)皮,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小時候,她頂多覺得委屈,畢竟大人的話總是要聽的。到了青春期,周以開始反抗了,他們越不讓她干什么,她就越要干什么。
大一時,她逃掉了思修課。在網(wǎng)吧里和李至誠狹路相逢時,她捧著一碗泡面吃得正香。
她到現(xiàn)在都記得對方當(dāng)時的表情——尷尬、驚訝又拼命地想要掩飾自己的失禮,最后,他傻愣愣地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問她:“來一根嗎?”
那時,社會不像如今這般包容且開放,在人們的刻板印象里,外語學(xué)院英語系作為新生代表發(fā)了言的女生應(yīng)該穿著小裙子,長發(fā)飄飄,乖巧又文靜,周末時會和室友約著出門喝奶茶,而不是坐在男人堆里,將鍵盤按得噼啪作響,口飆臟話,笑容張揚肆意。
周以見對方如此震驚,本想謊稱自己是跑出來查資料的,沒想到鄰座剛認(rèn)識的高中生嚷嚷道:“姐,你趕緊吃啊,咱們下路的兵線太差了,救救我??!”
“知道了,知道了?!敝芤苑畔屡菝嫱埃[著眼睛朝李至誠笑了一下,然后便收起放松的狀態(tài),將雙手重新放在鼠標(biāo)和鍵盤上——那是她馳騁游戲世界的武器與戰(zhàn)旗。
“你當(dāng)時是真把我嚇到了?!崩钪琳\追憶道,“當(dāng)時,貼吧里的人還封你為‘宅男女神,鬼知道新來的漂亮小學(xué)妹只符合其中兩個字?!?/p>
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說‘宅和‘女。”
周以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又沒給自己立過人設(shè)。跳哪兒?”
他們玩的是雪地模式,李至誠在地圖上標(biāo)了個點,言簡意賅地道:“城堡。”
《PUBG》的玩家可以自行為游戲角色設(shè)置膚色和發(fā)型,周以剛剛沒仔細(xì)看,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李至誠給自己的人物改了外貌和造型,現(xiàn)在,他是個金發(fā)碧眼的白人男性。
“李至誠,你有時候真的很幼稚?!?/p>
“來?!彼Z氣散漫,像個不可一世的紈绔公子,“哥哥帶你去恐龍樂園坐過山車,去航天城里撿把槍,再去冰湖邊上看極光,浪漫嗎?”
周以失笑,順著他的話編了一段同樣狗血的劇情:“然后毒圈刷新,我們在火山下雙雙殉情,真是浪漫?!?/p>
“那還是別了。”李至誠那邊傳來打火機(jī)的聲音,“我還想抱著老婆白頭到老呢?!?/p>
周以不再搭腔,似乎注意力全在游戲上,過了好半晌,她才嘀咕了一句:“你老婆知道你天天陪前女友打游戲嗎?”
周以玩這個游戲不喜歡躲,搜尋完物資后,她就想出去找人。一般都是周以當(dāng)敢死隊的突擊手,李至誠收尾。
第一把,他們運氣不錯,毒圈刷新了兩次,兩人都不在毒圈周圍。
恐龍樂園內(nèi)最容易爆發(fā)戰(zhàn)爭,李至誠找了一處掩體,打算找機(jī)會進(jìn)行狙擊。周以看包里還有一個手雷,想直接突擊。
“哎?”李至誠突然開口,疑惑地道,“今天網(wǎng)速怎么這么快?”
周以一愣,手一松,手雷掉落在了腳邊。
“砰!”——游戲結(jié)束。
經(jīng)歷了長達(dá)半分鐘的死寂后,李至誠終于開口道:“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周以撓撓下巴,用現(xiàn)成的理由解釋道:“剛剛網(wǎng)卡了?!?/p>
李至誠嘆了一口氣,道:“現(xiàn)在知道祖國媽媽的好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p>
“知道了就趕緊回來,現(xiàn)在國外的疫情防控還是不夠到位,你自己多注意點兒?!?/p>
“哦?!?/p>
李至誠問:“還玩嗎?”
周以看了一眼時間,道:“不了?!?/p>
“那行吧,掛了?!?/p>
通話結(jié)束,周以關(guān)了電腦,從椅子上起身,刷完牙后鉆進(jìn)了被窩。對著天花板發(fā)了會兒呆,周以翻了個身,按亮了手機(jī)屏幕,點開了李至誠的微信聊天框。
周以:“你們公司缺不缺人啊?要不,我給你打工吧?”
這段文字后還附帶著兩個“可愛”的表情。
大笨比:“有一個職位倒是還空著,你把簡歷發(fā)過來,我看看?!?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
周以在文件夾里找到了簡歷,給他發(fā)了過去。
周以:“怎么樣,我夠不夠資格?。俊?/p>
大笨比:“有待考量?!?/p>
下一秒,聊天界面上多出了一筆轉(zhuǎn)賬,整整兩萬人民幣。
周以蒙了,連發(fā)三個問號。
大笨比:“過來面試,報銷機(jī)票錢。”
她點擊了“退還”,打字問:“什么職位?待遇這么好?”
李至誠說:“輕松活兒,每天只需幫老板花錢就行?!?/p>
怎么看都是信口胡謅,周以彎了彎嘴角:“你現(xiàn)在很像詐騙犯?!?/p>
李至誠回復(fù):“我從來不騙人?!?/p>
“其實我已經(jīng)回來了,哈哈,想不到吧?”周以飛快地打下這行字,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了,最后,她只回復(fù)了一句“不早了,你早點兒睡”。
對方回了一個“嗯”,聊天到此結(jié)束。
周以放下手機(j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在去英國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但到那兒的第一個月,她還是崩潰了。
越孤獨,越覺得沒有融入感,越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她就越想李至誠——那個什么都依著她、對她好得不行的人。
最后悔、最想念他的時候,周以找人探過他的口風(fēng),想知道兩人復(fù)合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得到的回答是,李至誠說“算了吧”。
算了就是沒有必要,算了就是現(xiàn)在這樣就好,算了就是不想再去冒險,以免把情誼消磨干凈,算了就是往前看吧。
現(xiàn)在,他們能輕松自如地交談,甚至開彼此的玩笑,這都是周以用將近六年的時間和自己達(dá)成和解后,勉強(qiáng)換來的相安無事。
他們站在天平兩端,不敢隨意挪動一步,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了來之不易的平衡。
周以能跑來申城,坦然地對別人說“我有一個放不下的人”,卻沒有勇氣和李至誠說一句“我現(xiàn)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們要不要再試試”。
夏夜的蟲鳴擾人清夢,周以戴上耳機(jī),點進(jìn)收藏夾里的助眠視頻。在窸窸窣窣的敲擊聲和摩擦音里,她闔上了眼,神經(jīng)漸漸松弛。
昏暗中,周以枕邊的手機(jī)屏幕亮起,一條新的微信消息彈了出來。
周以感受到光亮,拿起手機(jī)看了一眼。
大笨比:“今天倫敦有沒有下雨?”
分手之后,他們有三個月沒有聯(lián)系對方。后來,李至誠找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今天倫敦有沒有下雨”。
周以不明白他為何如此關(guān)心異國的天氣。
她睜開一只眼睛,回復(fù):“下了,很大?!?/p>
對方?jīng)]再回復(fù),似乎真的只是好奇?zhèn)惗赜袥]有下雨,莫名其妙。
申城的夏季潮濕又悶熱,今天是周六,下著陣雨,天氣惡劣時,交通更加擁堵,周以提早半個小時出門,還是遲到了。
張遠(yuǎn)志把吃飯的地方定在一家私廚,店里的裝潢是江南水鄉(xiāng)風(fēng)格,服務(wù)生們都穿著中式制服,門口擺著兩盆富貴竹,大堂里還用假山堆出了一處小橋流水。
周以拍了拍外套上的雨水,被服務(wù)生領(lǐng)著去了二樓包間。
走到門口時,她聽到里面有人在交談,她沒細(xì)想,推門而入。
“不好意思啊,我遲……”周以一只腳邁了進(jìn)去,另一只腳卻僵在了原地,她機(jī)械地吐出最后兩個字,“到了?!?/p>
李至誠好像比她更愕然,抬手拍了拍張遠(yuǎn)志,一臉認(rèn)真地問:“你給我喝的是什么茶?有毒嗎?我怎么好像看見周以了?”
張遠(yuǎn)志站起身,迎周以進(jìn)屋,道:“就等你呢,快進(jìn)來啊?!彼殖?wù)員揮了揮手,“人到齊了,上菜吧。”
在李至誠的注視下,周以如芒在背地拉開椅子坐下,如坐針氈地喝了一口水,如鯁在喉地苦笑了一下,道:“好久不見啊,學(xué)長?!?/p>
李至誠收回目光,反應(yīng)過來后,心里升起了一團(tuán)無名火,他沒理周以,只有點兒兇地問張遠(yuǎn)志:“這是怎么回事?”
張遠(yuǎn)志眨眨眼睛,滿臉無辜地回答道:“你們都約我吃飯,我想著大家都認(rèn)識,干脆一起吧?!?/p>
雖然這六年周以偶爾會在朋友圈看見李至誠的近照,但現(xiàn)在這么面對面地坐著,他近在眼前,感覺還是不一樣。
從前,他穿T恤和運動褲,以及各種顏色的昂貴球鞋,滿身蓬勃的少年氣;如今,他往那兒一坐,矜貴又沉穩(wěn)。
周以真切地感受到,他確實是個而立之年的男人了。她其實是有些難過的,為自己沒有參與他成長和成熟的過程。
“喝什么?”張遠(yuǎn)志問。
周以還沒開口,就聽到李至誠說:“酒,久別重逢,怎么能不來點兒酒?”
張遠(yuǎn)志沒管李至誠,又問周以:“喝什么?”
周以說:“那就喝酒吧。”
包間里開著空調(diào),她今天穿的是短袖和及膝的半裙,剛剛又淋了點兒雨,冷風(fēng)一吹,她的胳膊上冒起雞皮疙瘩,她皺著鼻子,打了一個噴嚏。
張遠(yuǎn)志喊服務(wù)生把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高了一些。李至誠連腦袋都沒偏一下,將椅背上的外套丟給周以。他的動作不算禮貌,但又帶著難以言說的熟稔和自然。
周以乖乖地穿上外套,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什么時候回來的?”李至誠語氣平淡地問。
周以反應(yīng)了兩秒,才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回道:“六號到的?!?/p>
“哦?!彼D(zhuǎn)過去和張遠(yuǎn)志說話了。
菜上了桌,酒也斟滿了,雖然桌上有個意料之外的李至誠,但該說的話周以還是要說。她站起身,舉杯敬張遠(yuǎn)志,道:“謝謝你幫我這么多,真是麻煩你了。”
張遠(yuǎn)志也趕緊站了起來,說:“不麻煩,不麻煩,我也是為學(xué)校招賢納士?!?/p>
兩人碰了碰杯,坐下時,張遠(yuǎn)志垂眸看了李至誠一眼,對方隨意地坐著,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他收回目光,話鋒一轉(zhuǎn):“周以,你也敬敬咱學(xué)長啊,其實,你的面試,他也是幫了忙的?!?/p>
周以驚喜地看向李至誠,問:“真的嗎?”2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
李至誠并不承認(rèn):“我哪兒能幫上什么忙?他瞎說的?!?/p>
周以點點頭,道:“哦?!?/p>
江南的菜偏甜,正合李至誠的口味,他卻沒怎么動筷。周以記得他以前很能吃,在食堂打了四兩飯,他還要從她的碗里分走一兩。
周以特地把糖醋排骨轉(zhuǎn)到李至誠面前,他看都沒看,只小口地喝著酒。
她記起他的胃不太好,難道真是“欲當(dāng)總裁,先壞其胃”?
三人也算是同窗,席間免不了提到大學(xué)時光,說到曾經(jīng)的英語六級考試,李至誠的室友考了兩次都沒過,到了大四的最后一戰(zhàn),才堪堪通過。
張遠(yuǎn)志說,這事真得好好感謝周以。
周以不解地問道:“謝我什么?”
張遠(yuǎn)志自顧自地笑起來,推著李至誠的肩問:“你沒和她說過?。俊?/p>
大概是回憶起了曾經(jīng)的事,李至誠的眼里也有了笑意:“丟人的事,提它干嗎?”
周以聽得一頭霧水:“到底怎么回事?”
張遠(yuǎn)志笑了好一陣,緩了一口氣,才告訴她:“至誠學(xué)長不是把你的照片貼在衣柜上了嗎,蔣勝知道你是英語系的學(xué)霸,那會兒,他天天跪拜你,而且給你擺水果、擺零食,還拿了三根百奇餅干條當(dāng)香插上。”
周以感到有涼風(fēng)從后背刮過,咧著嘴呵呵笑了兩聲,道:“我竟有此殊榮?!?/p>
張遠(yuǎn)志繼續(xù)說:“我還記得有一次,蔣勝想摸一下你的照片,說要沾點兒仙氣,結(jié)果被咱至誠哥一腳踹到隔壁宿舍了。”
李至誠惱怒地道:“你說這些干什么?”
看見男人的耳朵泛了紅,周以抿著嘴,低頭笑了笑。
一道銀魚羹上桌后,張遠(yuǎn)志正要拿勺子盛,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碗,說:“哎,正好兩位都在,我想求證一件事?!?/p>
李至誠夾了一筷子蝦仁,道:“說?!?/p>
“大二國慶假期那會兒,”張遠(yuǎn)志報出一個時間段,轉(zhuǎn)向周以,問,“有一天早上,我起來上廁所,在公共洗手池邊看見的人是不是你???當(dāng)時那人穿著李至誠的灰色運動外套。”
那一瞬間,周以很想先把李至誠一槍崩了,再自殺。
“不是,你夢游?!?/p>
“對,是我?!?/p>
兩道聲音交疊在一起,李至誠和周以對視了一眼,同時用眼神質(zhì)問對方。
——你承認(rèn)什么?
——你胡說什么?
“哦——”張遠(yuǎn)志拖長了尾音,夸張地點了點頭,“懂了?!?/p>
李至誠皺著眉道:“你是蠢嗎?在男生宿舍留宿是什么光榮的事嗎?”
周以被罵得臉發(fā)熱,回?fù)舻溃骸澳遣灰彩悄銕一厝サ膯??你才蠢。?/p>
李至誠瞪著她道:“是你在電話里哭著說沒地方去!”
周以“哼”了一聲,撇開了臉。
張遠(yuǎn)志一邊聽兩人拌嘴,一邊樂呵呵地夾菜吃,也算是無意中讓他倆破了冰。見他倆不說話了,他又問了一句:“那宿舍里的其他人呢,都不在啊?”
李至誠想,這有必要說明一下,便道:“不在。云峴回家了,另外兩個人去蓉城了?!?/p>
“哦,那你們沒在宿舍干什么吧?”
半天沒聽到兩人的回答,張遠(yuǎn)志抬起頭,看到他倆同樣紅的臉和不自然的眼神,一副被抓了奸的模樣。張遠(yuǎn)志張大嘴罵了一句:“你們?nèi)辈蝗钡???/p>
其實,這件事倒也不是張遠(yuǎn)志想的那樣,那時兩人還是很純情的。
當(dāng)時,周以和室友鬧矛盾,大晚上賭氣跑了出去,委屈地給李至誠打了個電話。
李至誠找到她的時候,她還穿著睡衣,坐在路燈下,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匆娝麃砹耍芤宰煲话T,臉一皺,又開始掉眼淚。
李至誠只能先把人帶回宿舍——放假期間,宿舍管得松,正好舍友都不在。
回到宿舍后,李至誠又是給她擦眼淚,又是給她喂零食,好不容易哄得她不哭了,這才問道:“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聽到這話,周以攥緊了李至誠的衣擺,淚眼蒙眬地仰頭看他,道:“我不想回去?!?/p>
她哭得鼻頭都紅了,李至誠的一顆心仿佛都被她的眼淚淋濕了,只能順著她。
“不回去,不回去。”他把人攬進(jìn)懷里柔聲哄著。
那會兒,他倆都很純情,李至誠讓周以睡他的床,自己去睡云峴的。
折騰了一晚上后,周以總算平復(fù)了情緒,卻難以入眠。漆黑的房間里,她聽到對面的李至誠又翻了一個身。
“學(xué)長,你還沒睡嗎?我有點兒認(rèn)床?!?/p>
“我也是。”
周以提議道:“那咱倆要換一下嗎?你睡你自己的床。”
李至誠當(dāng)然不同意,他不可能讓自己的女朋友睡別人的床:“不用,你好好睡著?!?/p>
大概是夜太寂靜,他們能清楚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頻率還顯得有些快。
周以小聲地說:“那……你要過來嗎?”說完,她就將臉埋進(jìn)了被子里。
十月的北京已經(jīng)入秋,周以卻熱得出了汗。
聽到床板“咯吱”響動時,周以往里挪了挪,騰出了一半的位置。
李至誠很快就在她的身邊躺下了。宿舍的單人床很狹窄,他們幾乎貼在一起。
臉上的被子被人扯下來后,周以大口地呼吸著空氣,而后聽到了李至誠沙啞的低笑:“把我叫過來,自己又害羞成這樣?!?/p>
周以滿臉通紅,渾身都在發(fā)燙,卻還是往他的懷里拱。
“我今天真的很委屈?!敝芤韵袷且蕾嚿狭怂膿肀?,毫無顧忌地展示著自己的脆弱。
李至誠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發(fā)絲,道:“我知道,不哭了?!?/p>
周以吸了吸鼻子,哭過之后,她的聲音是啞的,帶著平時沒有的軟糯:“幸好有你哦。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在想,幸好我還有你,不然我真的要可憐死了?!?/p>
說著,周以又要哭了,李至誠不厭其煩地繼續(xù)安慰她。
兩個人擠在一張單人床上,肯定睡得不舒服,周以卻感受到了某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睡得比來北京之后的任何一晚都安心。2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
當(dāng)時,她是因為什么事跟室友鬧矛盾來著?
周以歪頭想了一會兒,好像是室友擅自拿了她的筆記本,等她翻箱倒柜地找瘋了時,室友才“哎呀”一聲,后知后覺地說:“對不起,我好像忘了還給你?!?/p>
為什么沒經(jīng)過她的同意就碰她的東西?為什么在她找了快半個小時后才想起告訴她?
彼時,十九歲的周以氣得渾身發(fā)抖,但她只會奪門而出,用震天響的摔門聲宣泄自己的憤怒。
在打電話給李至誠之前,周以只是單純的生氣,但是一聽到他問“怎么了”,她瞬間鼻酸,“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那一晚,他們只是抱在一起睡了一覺,什么事都沒做。
張遠(yuǎn)志痛斥兩人缺德后,周以是想反駁的,但出國這么多年,她的中文水平有所退步,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李至誠,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神情很復(fù)雜,要是放到言情小說里,大概就是三分無措,三分窘迫,三分惱怒,還有一分莫名的……含羞帶怯。
她不好意思,是因為覺得自己以前真能折騰,他李至誠臉紅個屁?。?/p>
幸好服務(wù)生在這時進(jìn)來,尷尬的話題被打斷。
剛上桌的烏米餅炸得酥脆,表面金黃,周以轉(zhuǎn)著圓臺,熱情洋溢地對張遠(yuǎn)志道:“你快吃,多吃點兒?!毖酝庵饩褪牵耗闵僬f幾句,就你這情商,是怎么當(dāng)上老師的?
李至誠拿起酒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半杯酒,淺淺地抿了一口,不過須臾,他的神色已恢復(fù)如常。
“十萬八千年以前的事還提?沒話說了?”他的語氣冷冰冰的,帶著慍怒。
筷子在空中停住,周以看向他,怕他真生氣了。
張遠(yuǎn)志是故意把他們安排到一起吃飯的,肯定沒安好心,周以進(jìn)門后就立馬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是看到李至誠這么介意張遠(yuǎn)志提起以前的事,她又有點兒說不上來的委屈——怎么說也算是發(fā)生在美好的青蔥歲月的事,干嗎說得好像陳芝麻爛谷子一樣?
她夾起一塊烏米餅,蘸滿了白糖,放到李至誠的碗里,揚起笑容附和道:“就是啊,都過去多久了?!?/p>
張遠(yuǎn)志啞口無言,看看周以,又看看李至誠。
——都是口是心非又別別扭扭的人。
他做了個投降的姿勢,道:“行,是我不對?!?/p>
李至誠垂眸看著碗里多出來的一塊烏米餅,用筷子夾起咬了一口,白糖融了,甜絲絲的。
很快,話題轉(zhuǎn)變了,張遠(yuǎn)志興致勃勃地和周以聊起了J大。
李至誠靠在椅背上,偶爾看一眼手機(jī)。這是他們二人的共同話題,他在后半場做起了安靜的聽眾。
一頓飯吃了近兩個小時,最后,張遠(yuǎn)志接了個電話,說是老婆催他回家了。
下樓結(jié)賬時,周以搶著走在前面,卻被前臺的收銀員告知有人已經(jīng)付過了。
她為難地看向張遠(yuǎn)志,道:“說好我來請的?!?/p>
張遠(yuǎn)志擺擺手,指著李至誠說:“學(xué)長付的,不是我?!?/p>
周以又看向李至誠。
他單手插著褲子口袋,襯衫的領(lǐng)口微微敞開,袖子挽到小臂處,財大氣粗又招人恨地說:“誰賺得多誰請唄,走了?!?/p>
張遠(yuǎn)志和周以無言以對,乖乖地跟上霸道總裁的腳步。
張遠(yuǎn)志沒開車,打了輛出租車,走之前,他拍了拍李至誠的肩,叮囑道:“學(xué)長,你把周以好好送回學(xué)校啊?!?/p>
李至誠白了他一眼:“要你說?”他把人塞進(jìn)出租車,“嘭”的一聲關(guān)上車門,“以后再找你算賬。”
張遠(yuǎn)志大概是喝高了,這會兒天不怕地不怕,道:“胡說,你得好好感謝我?!?/p>
李至誠“哼”了一聲,看著車子上了路,才轉(zhuǎn)身往回走。
這會兒雨已經(jīng)停了,周以站在大門口的屋檐下等他,身上還穿著他的外套。
她的五官生得深邃,鼻梁高挺,睫毛纖長而濃密,但因為顴骨偏高,窄臉長眼,所以長相顯得很英氣。不了解她的人,光看外表會覺得她冷漠又清高。
以前,學(xué)校的模特隊找過她,被她拒絕了。她確實挺適合當(dāng)模特的,個子高,身材又骨感,大兩碼的男士西裝外套穿在她身上也不違和,甚至為她添了幾分帥氣。
李至誠走過去時,想起有人曾調(diào)侃他:“沒想到你會喜歡這樣的類型?!碑吘梗淖郎蠑[著一排伊莉雅和夏娜的手辦,像他這種沉迷于二次元世界的男生,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喜歡甜美的女生。那時,李至誠回了對方四個字:“你懂個屁。”
他嘚瑟地想,別人都不知道周以這姑娘可會撒嬌了,她的可愛之處只有自己知道。
還剩兩級臺階,李至誠沒邁上去,平視著她,說:“走吧?!?/p>
周以的臉紅紅的,不知道是熱的,還是酒意上臉,她問道:“我們怎么走?”
李至誠回答道:“我叫了代駕,車就停在附近?!?/p>
周以點點頭,落后兩步,跟在李至誠的身后。
夏天的夜晚很悶熱,潮濕的空氣里飄著青草香,地上有大大小小的水洼。
走出去一段距離后,四下無人,李至誠開口問道:“為什么沒告訴我你已經(jīng)回來了?”
周以低著頭走路,小心地避開落葉和花瓣,回答道:“想找個合適的機(jī)會說?!?/p>
李至誠的話里帶著埋怨的情緒:“你回來都快一個月了,還找不到機(jī)會?今天這么見面,被張遠(yuǎn)志當(dāng)笑話看,估計他這會兒已經(jīng)去各個群里分享八卦了?!?/p>
有蚊子飛來,周以撓了撓臉,“哦”了一聲,然后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對不起”。
李至誠停下來,又回到了那個問題:“為什么不告訴我?難道你在英國惹了事,這次是逃回來的?”
“當(dāng)然不是。”周以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后又迅速移開視線,“就是上次面試沒過,被你嘲笑是無業(yè)游民,這次我就想低調(diào)點兒,等一切安頓好了再說。”
周以吸了吸鼻子,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她沒有說。
——她怕他無動于衷。
上次,她滿懷期待地發(fā)了一條朋友圈,說自己即將重回祖國的懷抱,底下有好幾十條評論,都來自以前的同學(xué)和朋友,他們和她說恭喜,說要約著吃飯,問她回來做什么工作,打算去哪個城市。只有李至誠好像沒看見一般,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2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
周以怕他像別人一樣,只是客套兩句,又怕他根本不關(guān)心。
總之,這樣拖著拖著,就有了今天猝不及防的重逢。
額頭被戳了一下,周以抬起頭,李至誠低垂著眼,半邊身子被路燈的橘色光芒籠罩著,他問:“你熱不熱啊?”
周以點點頭,動了動脖子,她的背上都出汗了。
李至誠心想:熱就把外套脫了啊,還穿著,傻不傻?
看到路邊有家便利店,他問周以:“吃不吃冰激凌?”
“吃吃吃。”周以笑起來,眼里映著路燈的光,明亮閃爍,好像藏著星星。
李至誠多看了兩眼,才轉(zhuǎn)身邁開步子。
“我前兩天吃到了很好吃的巧克力味冰激凌?!敝芤詮澭吭诒裆?,翻找出了兩個小圓盒,塞給李至誠一個,獻(xiàn)寶似的說,“這個牌子的,試試,你肯定會喜歡?!?/p>
李至誠瞥了一眼,他早就吃過這個牌子的冰激凌了,只有周以這個“小海龜”還拿它當(dāng)寶貝。不過,他還是很配合地說:“是嗎?”
“嗯,我請你?!敝芤蕴统鍪謾C(jī)付了賬。
之前下著雨,李至誠繞了好幾圈才找到一個停車位,現(xiàn)在走過去得花上十幾分鐘。
巧克力味的奶油冰激凌太甜,周以吃了半個就不想吃了。
李至誠早已經(jīng)兩三口解決了,見周以手里的冰激凌都快化成奶昔了,便朝她伸出手,周以想都沒想,十分自然地把冰激凌遞了過去。
李至誠接過冰激凌,又抬手捏住了被她叼在嘴里的木勺。
周以沒反應(yīng)過來,呆愣地看著他。
李至誠扯了扯木勺,道:“給我啊,我難道用手吃?”
周以趕緊松開了牙齒。
“那個,學(xué)長?!焙斜谏蠏熘?,周以用沾濕的指腹蹭了蹭滾燙的臉頰。
“嗯?”李至誠多吃了半個冰激凌,喉嚨正發(fā)膩,潦草地吞下最后一口后,他便把手里的盒子拋進(jìn)了垃圾桶。
“謝謝你,張遠(yuǎn)志和我說了,你還幫我聯(lián)系過一家外企。”
李至誠說:“你也沒去,不算幫了忙?!?/p>
周以抓著衣袖,解釋道:“我還是更想去大學(xué)里工作,我不適合當(dāng)白領(lǐng)?!?/p>
李至誠點點頭,道:“挺好的,你如愿以償了。”
周以堅持說:“但還是要謝謝你。”
李至誠放慢了腳步,等她跟上來后,問:“怎么謝?”
周以沒料到他會這么問:“?。俊?/p>
“你請張遠(yuǎn)志吃了飯,那我呢?”
周以想了想,說:“那我也請你吃頓飯?”
“免了。”李至誠清清嗓子,啟唇說,“明天我要見一個日本客戶,你過來給我當(dāng)翻譯?!?/p>
周以指著自己,疑惑地道:“你確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沒認(rèn)真上過二外的課?!?/p>
李至誠反問她:“沒認(rèn)真上,你還考了專業(yè)前三?”
周以抿了抿嘴,沒底氣地說:“那我也早忘了……”
李至誠用一句話拍了板:“就這么定了,明天別給我丟人啊?!?/p>
“行吧……”
兩人走到車邊時,代駕小哥已經(jīng)到了,李至誠把車鑰匙遞給了他。
周以爬上后座,見李至誠打開另一邊的門上了車,她沒作聲,乖乖地系好了安全帶。
她作息不規(guī)律,加上剛剛喝了點兒酒,沒一會兒就打了個哈欠,生出了困意。
“到學(xué)校要多久???”周以問。
李至誠看了一眼導(dǎo)航,回道:“得半個小時吧?!?/p>
“那我瞇一會兒,到了你叫我?!彼摿送馓咨w在身上,腦袋一歪,靠著車窗闔上了眼睛。
李至誠偏頭看了她一眼,把空調(diào)的冷風(fēng)風(fēng)力調(diào)小了。
路上無聊,他拿出手機(jī)玩起單機(jī)游戲,突然聽到身邊的人含糊地念叨了一句:“怎么聞不到了?”
李至誠看她還閉著眼,似乎是在說夢話,問道:“什么聞不到了?”
周以拉高了外套,遮住了下半張臉,輕輕地嗅了嗅,回答道:“你身上的香味聞不到了?!?/p>
李至誠從來不用香水,也不認(rèn)為男人會有體香,他皺起眉,嫌棄地問:“什么香味?我身上的?”
周以迷糊地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看向他,小聲地回答道:“嗯,以前總能聞到,像橙子味的牛奶?!?/p>
李至誠從沒喝過橙子味的牛奶,正要質(zhì)疑她的說法時,猛地意識到了什么,渾身一僵。
閃電照亮了云層,一聲悶雷之后,風(fēng)雨再次穿過夏夜。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車窗上,在大雨滂沱的天地間,車內(nèi)像是與世隔絕的庇護(hù)所。
周以困著,醉著,毫無防備。李至誠覺得自己不該乘人之危,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又何曾是個君子?
“衣服上聞不到嗎?”李至誠壓低聲音問道。
周以點點頭,有些可惜地說:“嗯,沒有了。”
車?yán)锕饩€昏暗,車載音樂播到了一首英文歌。代駕小哥十分盡職,專心地開著車,似乎對后座上發(fā)生的一切并不關(guān)心。
李至誠解開了安全帶,將手搭在椅背上,整個人湊了過去。
“那你聞聞我的身上還有沒有味道?!?/p>
兩人之間的距離突然被拉近,周以睫毛顫動著,吞咽了一下口水。這會兒,她遲鈍又乖順,像只小狗似的往前湊了湊,皺著鼻子在他的頸邊輕輕地嗅。
“有嗎?”李至誠的聲音又低又近。
周以抬起頭,嚴(yán)肅地頷首,客觀地評價道:“嗯,煙味,酒味,這就是傳說中的臭男人味?”
李至誠抽了抽嘴角,用口型說了一句臟話。她這是在裝醉耍他呢?
旖旎的心思瞬間消失,李至誠咬著牙瞪了她一眼,直起上半身,剛要張口回嗆她,脖子就被圈住了,他突然感覺到一份重量,懷里多了一團(tuán)東西,燙得他一顫。
周以把腦袋靠在他的肩上,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重新閉上了眼。
“周以?”
他得到的是聲音慵懶的回答:“嗯?困死了,我再睡會兒?!?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
李至誠捏緊了拳頭,想揍她一頓——她最好不是裝的。
西裝外套隨著她的動作掉到了腳邊,李至誠伸長手臂撿起來,往她身上一蓋。
快到學(xué)校門口的時候,周以醒了,她揉揉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李至誠忍著肩背的酸麻,問:“睡得怎么樣?”
周以愣了兩秒,轉(zhuǎn)頭對他笑著說:“不錯,你的真皮座椅好舒服?!?/p>
李至誠“呵”了一聲,應(yīng)該是他這個“人肉靠墊”舒服吧?
雨還沒停,時有雷聲。學(xué)?,F(xiàn)在管得嚴(yán),外來的車輛進(jìn)不去,黑色奔馳只好在路邊停下。
后備廂里有一把傘,李至誠讓周以先別動,自己冒雨開門去取傘。他撐開傘后,敲了兩下車窗,示意周以下車。
“快回去吧,不早了?!崩钪琳\把傘遞給周以,說。
他的襯衫被雨洇濕了一片,周以踮著腳把外套給他披上,道:“那我走了,明天見?!?/p>
李至誠“嗯”了一聲,道:“晚上早點兒睡。”看她一路小跑,腳步匆匆,李至誠又補充了一句,“慢點兒走,別跑?!?/p>
他回到車上,代駕小哥問他:“先生,我送你去哪兒?”
李至誠說:“在附近找家酒店把我放下就行?!?/p>
昨天他到申城出差,見了兩個制作人,原本打算今天晚上吃完飯就回去,他連行李都收拾好放到車上了,但現(xiàn)在計劃有變,他得多待兩天。
他不打算就這么放過周以。
大雨沖刷著世界,模糊了窗外的夜景。
李至誠用一只手撐著下巴,隨意地翻看著朋友圈。
一到周六,大家就開始在朋友圈曬九宮格照片,李至誠懶得點贊,也沒閑心一張張照片都點開看,大致翻看過就算完。
回到聊天界面,周以剛發(fā)了條消息來,說已經(jīng)到宿舍了。
李至誠回了個“好”。他往上翻了翻,今天早上,他們也有過簡短的對話。
李至誠說:“今天好像有陣雨?!?/p>
周以回道:“那你記得帶傘?!?/p>
那時,誰也不知道,幾個小時后,他們會迎來一場倉促的重逢。
李至誠鎖了手機(jī)屏幕,抬手抹了抹車窗上的水霧。
這個季節(jié),太陽毒辣,暴雨又不時侵襲,蟬鳴吵鬧,街道喧嚷,一出汗便全身黏膩。他卻最喜歡夏天,明晃晃的、熾熱而盛大的夏天。
下期預(yù)告:
“你知道我為什么從來不和你計較嗎,周以?”
周以笑嘻嘻地問:“為什么?”
李至誠輕笑一聲,說:“每次快要生氣時,我就想:算了,這是我未來的老婆,和自己的老婆計較什么呢?”
路燈昏黃,行人寥寥,周以將通紅的臉埋進(jìn)了手臂里。
在她心緒起伏、無措又羞赧時,李至誠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變了臉色,冷聲道:“但現(xiàn)在你沒有這個特權(quán)了?!?1C96A00-9883-4E7B-8B98-EF57E4C72B5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