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帕克
彼得幾乎每天都會鍛煉,以延緩病情發(fā)展。
“請一定治好他!”喬安·伍丁望著透明的藥液從輸液袋緩緩注射進她丈夫彼得的手臂。這對結婚50多年的夫婦面對的是阿爾茨海默病——如今最難治療的疾病之一。僅在美國,患病人數(shù)就早已超過500萬。
科研人員發(fā)明了一種名叫“阿杜那單抗”的藥物,有望阻止阿爾茨海默病的惡化。全球有2700名患者自愿參加了該藥物的試驗,77歲的彼得便是其中之一。為了對照藥效,2/3的受試者會使用真正的藥物治療,而剩下1/3則是安慰劑。
雖然遺傳基因與阿爾茨海默病的發(fā)病率有很大關聯(lián),但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年齡才是最大的危險因素。人類大腦具有自我修復的能力,但也有一定的限度。隨著年齡的增長,大腦中負責調(diào)動和保存記憶的部分逐漸衰弱。最初的表現(xiàn)可能只是忘記手機放在哪兒,錯過約定事項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隨著時間不斷推移,遺忘的事情開始增多,而最先遺忘的很可能就是最近的記憶。慢慢地,像安排旅行、支付賬單、開車去熟悉的地方這種稍微復雜些的事情都很難完成。慶祝了一輩子的生日或紀念日開始被遺忘,最終連你所愛之人也將被從你的記憶中抹去。
事實證明,這種剝奪記憶的腦部疾病很難治療。1906年,阿洛伊斯·阿爾茨海默首次作出阿爾茨海默病例相關報告,距今已有100多年,但科學家們卻一直未能研究出任何有效的治療方法。大腦的生理結構異常復雜,在尋找大腦問題部位的過程中,我們很容易對維持人體呼吸、思考、行動的精細活動網(wǎng)絡造成損傷,這就是該病一直難以攻克的原因之一。
阿杜那單抗的藥物原理是,清除淀粉樣蛋白(阿爾茨海默病患者大腦中有大量的淀粉樣蛋白沉積),并分解黏性斑塊(斑塊會損害健康的神經(jīng)細胞,阻塞負責記憶、思考、組織等重要作用的神經(jīng)回路)。早期研究發(fā)現(xiàn),阿杜那單抗可以縮小大腦中的斑塊。在特定的大腦測試中,服藥三年以上的部分患者,記憶能力和思維能力衰退有所減緩。
彼得在談到阿爾茨海默病時說:“長期失去記憶的后果難以估量。但我認為,我的記憶并不是完全消失了,而是大腦搜索、反應、處理記憶的速度變慢了?!?/p>
喬安陪彼得在巴特勒醫(yī)院接受每月一次的注射治療。
彼得和喬安同為工業(yè)設計師,他們經(jīng)營一家設計公司近40年,主營業(yè)務是家居和辦公產(chǎn)品設計,以及商業(yè)和住宅空間設計。他們曾將羅得島州普羅維登斯聯(lián)合車站改造成了一家公司的總部。馬薩諸塞州的家中擺滿了他們的杰作,例如為德國科諾公司設計的扶手椅和沙發(fā),以及為丹麥廚具品牌Dansk設計的餐具。除了經(jīng)營自己的公司,彼得還擔任美國工業(yè)設計師協(xié)會主席一職。作為羅得島設計學院的一名教師,他還為殘疾人設計了無障礙家具和電器。
2000年左右,彼得重重地摔了一跤。喬安發(fā)現(xiàn),丈夫的記憶出現(xiàn)了問題,連項目的截止日期和會上討論的內(nèi)容都經(jīng)常忘記。2016年春天,彼得接受了淀粉樣蛋白的檢測,結果顯示,彼得的確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捌由峡梢钥吹酱竽X中一片白,太嚇人了?!彼f。
得知結果后,彼得立即開始尋找治療方法。喬安當時在報紙上看到,巴特勒醫(yī)院正在進行一項阿爾茨海默病的新研究,她和彼得主動要求加入這項研究。彼得的藥物試驗為期一年半,在此期間每月注射一次,但注射的是藥物還是安慰劑就不得而知了。
21世紀初,阿爾茨海默病領域的研究幾乎停滯不前??茖W家們發(fā)現(xiàn),淀粉樣蛋白似乎在患者的大腦中異常沉積,切斷了神經(jīng)細胞生存所需的必要營養(yǎng)素的傳輸,導致神經(jīng)細胞壞死。當時有一款正在研發(fā)的疫苗備受矚目,被人們寄予厚望,原理是消除淀粉樣蛋白斑塊,達到治療效果。但臨床試驗結果顯示,該疫苗并不能顯著改善患者的記憶和認知功能。其他一系列抗淀粉樣蛋白類藥物也都難以逆轉蛋白質(zhì)的大量沉積,最終只能以失敗告終。
不過,研發(fā)疫苗的艾倫制藥公司并沒有放棄,而是選擇與輝瑞、強生聯(lián)合開發(fā)了另一種消除淀粉樣蛋白的注射藥物。研究人員在攜帶致病基因的高風險人群中進行了試驗,然而結果與此前的疫苗一樣,令人大失所望。在認知能力測試中,藥物組患者與安慰劑組患者,表現(xiàn)并無二致。
淀粉樣蛋白斑塊一直被認為是阿爾茨海默病的元兇,但試驗的接連失敗讓一些大腦研究專家對這一理論產(chǎn)生了質(zhì)疑。他們提出,如果所有抗淀粉樣蛋白藥物對阿爾茨海默病都沒有效果,或許淀粉樣蛋白就不是真正需要解決的病因。
在失敗中不斷摸爬滾打之后,科學家們終于取得了一個重要突破。研究發(fā)現(xiàn),雖然所有阿爾茨海默病患者腦中都存在淀粉樣蛋白斑塊,但并不是所有有這種斑塊的人都會患病。有些人的體質(zhì)就決定了大腦中的淀粉樣蛋白不易沉積,在一般情況下不致病。彼得的醫(yī)生斯蒂芬·薩洛維是巴特勒醫(yī)院神經(jīng)內(nèi)科主任,他說:“研究發(fā)現(xiàn),一些老年人體內(nèi)存在某種物質(zhì),可以延緩甚至抵御阿爾茨海默病?!焙髞恚藗冊谠囼炛邪l(fā)現(xiàn),這種物質(zhì)就是阿杜那單抗。
渤健和Neurimmune兩家生物科技公司共同研發(fā)了阿爾茨海默病新藥阿杜那單抗。就算它不能逆轉阿爾茨海默病已經(jīng)造成的損害,但如果能成為第一種可以抑制病情發(fā)展的藥物,那也將是治療阿爾茨海默病道路上的一大突破。
對伍丁一家來說,這個突破意義重大。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彼得是APOE4基因攜帶者,這種基因的攜帶者患阿爾茨海默病的風險比普通人高出兩三倍,因此可以說,彼得大腦產(chǎn)生的問題部分由遺傳因素決定。彼得患病后,他和喬安放下了原本的設計工作。彼得雖然還能開車,但認起路來愈發(fā)困難了。
彼得的健忘還體現(xiàn)在其他方面,這也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方式。喬安說:“比如,我要去理發(fā),他就得跟著我一塊兒去,他要去理發(fā),我也會陪著他。我們幾乎每分每秒都待在一起?!?/p>
研究人員正在試驗兩種新的治療方法:其一,在淀粉樣蛋白異常沉積形成斑塊,以及Tau蛋白纏結造成神經(jīng)細胞壞死之前,提早引入阿杜那單抗;其二,使用不同的藥物來進行綜合治療。
最近幾年,阿爾茨海默病可以在早期診斷出來,醫(yī)生可以通過腦成像掃描看到大腦中淀粉樣蛋白沉積的情況。薩洛維說:“神經(jīng)細胞一旦壞死就很難恢復,所以必須在記憶功能嚴重衰退之前,盡早發(fā)現(xiàn)病情進行治療?!?/p>
同時,研究人員向癌癥和艾滋病領域的同行們?nèi)〗?jīng)。在這兩個領域,科研人員將藥物結合起來使用,從而取得了更好的療效,也為阿爾茨海默病藥物的綜合治療帶來了希望。因此,所有可能對阿爾茨海默病有療效的藥物都十分重要?!斑@就是希望所在。”阿爾茨海默病協(xié)會的全球科學項目負責人詹姆斯·亨德里克斯說,“未來最具希望的阿爾茨海默病治療方法就是,結合不同的藥物進行綜合治療?!?/p>
不過,我們也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于藥物,人們還應在年老前一直保持大腦健康和活躍,比如定期鍛煉、保持社交、不斷學習新事物。研究發(fā)現(xiàn),對彼得這種致病基因攜帶者來說,比起不怎么運動的人,經(jīng)常運動的人大腦表現(xiàn)更活躍。
對于伍丁夫婦來說,眼下的每分每秒都顯得格外珍貴。
彼得正盡全力配合治療,他和喬安幾乎每天都會用單車機和跑步機等器材進行一小時的循環(huán)訓練。他們還堅持地中海飲食法,這種飲食法通過多吃果蔬來抑制炎癥,而炎癥正是淀粉樣蛋白沉積的潛在誘因之一。彼得還經(jīng)常玩電腦益智游戲,如饑似渴地閱讀,讓大腦保持活躍狀態(tài)。彼得的長期記憶仍然完好無損,他甚至能夠記得很久之前擔任協(xié)會主席時出差遇見的人。相較而言,似乎短期的記憶消失得更快。
對于伍丁夫婦來說,眼下的每分每秒都顯得格外珍貴,彼得患病為他們開啟了新的生活方式,他們的關系也因此變得更加親密。彼得的繪畫能力并沒有受到病情影響,喬安鼓勵他重新開始畫畫。他們非常積極樂觀,覺得參與這項研究不僅能夠幫助阿爾茨海默病患者,而且彼得的治療肯定也會有效果。彼得說:“實際上,我知道這個病沒有什么治愈的先例,但正因如此,我們才會對此次試驗滿懷期待?!眴贪舱f:“如果失去了希望,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只要有希望,就有無限的可能?!?/p>
2021年6月7日,阿杜那單抗批準上市,彼得和喬安的希望終成現(xiàn)實。
彼得堅持地中海飲食法。研究表明,多吃果蔬可以減少機體和大腦中的炎癥。
[編譯自美國《時代周刊》]
編輯: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