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凡·高自畫像中的自我與色彩

摘 要：在文森特·凡·高的藝術生涯中，他從事藝術工作之前的生活對他的自我認知有很大影響。他與好友的友誼和他不斷加重的精神問題影響了他后半生職業(yè)生涯的發(fā)展，那時的凡·高深入研究色彩，在他的作品中，顏色的組合和顏料的應用能夠反映出他的情緒狀態(tài)。他對自我的描繪因色彩和筆觸的不同，顯示出了不同的情緒強度。故此，分析文森特·凡·高的精神和身體狀態(tài)與他在自畫像中對顏色的應用和選擇之間的關聯(lián)，通過視覺分析的視角，研究他自畫像中的線條和色彩的應用，以此來揭示凡·高自畫像中的自我。

關鍵詞：文森特·凡·高;自畫像;視覺分析;色彩理論

文森特·凡·高（1853—1890年）的一生中經(jīng)歷了許多苦難，這些苦難挑戰(zhàn)了他對自我的認識。他在嘗試做藝術經(jīng)銷商和傳教士的過程中，依舊需要依靠家庭生存，依靠他的弟弟提奧的資助才能維持生活。藝術品經(jīng)銷商的身份增加了他對藝術的接觸和了解，這為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奠定了基礎。在他從事藝術經(jīng)銷商的職業(yè)生涯中，由于一次晉升的機會，他被迫離開家人。這對凡·高來說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他因此開始出現(xiàn)由于缺乏家庭聯(lián)系而產(chǎn)生的空虛感，即使再次回歸家庭，他的空虛感也依舊沒有減少。接著，凡·高開始嘗試用宗教信仰填補自己的空虛，結果作為傳教士的職業(yè)生涯再一次以失敗告終。在凡·高的整個職業(yè)生涯里，只有提奧一直鼓勵和支持他，提奧給予凡·高的不僅是資金還有精神方面的動力，此外提奧還介紹了許多同時期的藝術家來支持凡·高的藝術創(chuàng)作。

后來凡·高創(chuàng)立了后印象主義風格，他通過色彩和形式的結合來描繪情感在藝術中的反應。他在所有的作品中通過顏料的應用描繪了他的自我意識。在他的自畫像中，凡·高開始探索屬于他自己的藝術表現(xiàn)方法，他開始熟悉自己的特征并探索了自我意識，像其他作品一樣，凡·高通過對色彩和筆觸的使用將他的情感融入其中。雖然凡·高的自畫像都是同一個主題，但描繪的方法卻各不相同，這些自畫像隨著他藝術風格的變化而發(fā)展，也根據(jù)他的精神狀況而變化。

凡·高最著名的自畫像之一是他在1886年所作的《帶煙斗的自畫像》。在凡·高藝術生涯的早期階段，濃重的大地色系是其作畫的主要色調(diào)。他強調(diào)光與影的對比，這種做法后來被稱為“明暗對比”。他臉上濃重的陰影使他看起來十分憔悴，從而使他外表變得衰老。這幅自畫像與他在紐南與父母住在一起時畫的農(nóng)民肖像的風格相似，例如他在1885年所作的《農(nóng)婦的頭像》。像他的其他大多數(shù)農(nóng)民肖像畫一樣，《農(nóng)婦的頭像》中人物被描繪在一個黑暗的背景中，但在他后期的作品中這個特點幾乎是不存在的。在《帶煙斗的自畫像》中，他的黑色大衣在斑駁的深棕色背景下與他暗色的頭發(fā)融為一體，作品中對比最強烈的是他蒼白的臉與所有暗色的區(qū)域。這幅畫較少用厚重的油畫顏料創(chuàng)造紋理，而是轉(zhuǎn)而使用更平滑的處理方式使畫面顏色融合在一起。他把通常是綠色的眼睛涂成深色，使之看起來有棕色的效果。意向性的凝視是他大多數(shù)肖像畫的特點，此外，他在作品中用點燃的煙斗代表自己，帶來了一種鮮明的自我特征，因為吸煙是他最常做的事情之一。這幅作品是他在剛到巴黎時完成的，所以當時他還沒有受到印象派色彩前衛(wèi)風格的影響。這幅畫所表達出的態(tài)度類似于農(nóng)民肖像，著重傳達人物的形式和本質(zhì)。

相比之下，凡·高在1887年3月至6月所作的“自畫像”（圖1）則顯示了他對色彩的首次探索。在這幅作品中，他將印象派相關的傳統(tǒng)筆觸與新印象派的點狀筆觸在作品中結合，色調(diào)與他之前的作品相比明顯淺了許多。外衣主要是由紅褐色、深綠色和水黑色混合而成。水黑色顯示了外套的設計，而紅褐色和綠色的混合則形成了衣服的顏色和紋理。藍色和黑色的深色痕跡將衣領和外套分開，黑色在他的右邊，藍色在左邊。藍色作為短的筆觸，松散地輻射到他的頭部。他的臉上幾乎沒有陰影，即使是用浸染法畫的，他也努力使皮膚的處理看起來比較光滑。光滑的皮膚和較淺的色彩的應用使他看起來更年輕。眼睛的顏色用的是一種柔和的綠色，有一種意向性的凝視。凡·高探索了在涂抹顏料時使用某種方法來產(chǎn)生縱深的感覺，使臉部用更少的陰影達到相同的維度。雖然凡·高一生都在遭受精神問題的困擾，但他在巴黎度過了一段短暫享受藝術生活的時期，他接觸到了更多的藝術風格。1887所作的這幅“自畫像”中，他的目光凌厲而堅定，但重點卻不在于自我和情感的表達，相反，他主要集中在對色彩的探索上，并將印象派和新印象派的色彩在實踐上進行結合。這幅“自畫像”中色調(diào)和筆觸的變化既體現(xiàn)他在風格發(fā)展上的突破，又顯示了其對藝術的迷戀。凡·高在之后又嘗試遵循特定風格的標準，把不同的繪畫風格融為一體，但是這一思考過程卻導致他形成了一種在他的一生中沒有被廣泛接受的風格。

在巴黎時，凡·高對色彩和筆觸的探索仍在繼續(xù)，他經(jīng)常描繪自己戴著帽子的樣子，如《戴灰色毛氈帽的自畫像》。在這幅畫中，凡·高將長短筆觸結合起來，創(chuàng)造出色彩的對比。多種深淺不一的藍色斑點與深橙色的暗影在他的頭部周圍輻射開來，形成一種光暈的效果。相似色（藍色）和互補色（橙色）的對比使畫像擁有了一個中心焦點。乍一看，橙色的斑點似乎不引人注意，但卻以一種微妙的方式將人們的注意力引向這個方向，而不是直接引向這些顏色。凡·高對色彩的探索在他畫人物面部的方式中顯而易見。凡·高用綠色、紅色、黃色和藍色來構建他肖像的深度，線條從他面部的中心向外輻射，與他帽子的垂直線條并列。他的帽子的線條給人一種向上運動的感覺，讓人在最小的陰影下獲得深度感，背景和衣服之間的劃分是由筆觸的對角線方向和長度的變化形成的。筆觸的方向是另一種形式的對比，筆觸從垂直、圓形、對角線到向外輻射，顯示了凡·高對色彩和筆觸的變化所產(chǎn)生的各種效果的探索。在畫面的每個方面，凡·高都改變了筆觸，使用了不同形式的色彩對比，所以每個方面都以不同的方式吸引著人們的注意力。每當凡·高有了新的材料來探索他所關注的問題時，他對其他問題的關注也就減弱了。在這段時間里，通過練習新的藝術風格，凡·高的精神狀態(tài)也暫時穩(wěn)定下來。在新的藝術風格中，明確的筆觸也表明了他對自己作為一個藝術家的信心增加了。B8E17489-CA14-4DBD-811B-6E54E82D38C1

雖然對農(nóng)民生活的癡迷并不是凡·高晚年工作的主要焦點，但他對此癡迷的印記卻貫穿了他全部的藝術生涯。在他的《戴草帽的自畫像》中，凡·高把自己描繪得更接近于一個農(nóng)民。棕色的畫布沒有被完全遮蓋，在畫的各個部分都閃閃發(fā)光。帽子的色彩主要是鮮艷的黃色，并帶有綠色和白色的條紋，利用畫布的自然色作為另一個方面的對比。筆觸沿著帽子的水平曲線與背景的多方向筆觸相對。這幅畫的視角使他的臉顯得有棱有角，增強了他綠色眼睛的穿透力。蒼白的背景突出了人物肖像，使帽子的亮黃色和他衣服的藍色變得更加明顯。此外，帽子的邊緣在他的額頭上投下了陰影，這是現(xiàn)實中常被忽視的一個方面。他的臉部的線條從中心向外輻射，但更強調(diào)遵循臉部的自然曲線。這塊畫布的邊緣不太平整，而且是雙面的，顯示出凡·高不顧材料的嚴謹性而作畫的沖動，強調(diào)了其作畫的沖動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不是別人的欲望的內(nèi)心活動。畫布的反面是他1885年的作品《土豆削皮器》。這兩幅作品看起來很不一樣，《土豆削皮器》是他在接觸現(xiàn)代巴黎藝術之前的作品，顯示出一種柔和的色調(diào)，但其實凡·高重復使用他職業(yè)生涯中不同時期的畫布也并不罕見。與他那幅《戴灰色毛氈帽的自畫像》相比，《戴草帽的自畫像》中他的筆觸沒有那么明確，但顯示出了其更強調(diào)使用線條來創(chuàng)造現(xiàn)實的這一行為。草帽的筆觸沿著一條水平的路徑，自然而然地彎曲著，而灰色的氈帽則用垂直的線條來創(chuàng)造一種高度和方向的對比。

在《耳纏繃帶的自畫像》（1889年）中，凡·高以“遙遠的目光”來反觀自己。1888年12月23日，在與保羅·高更爭吵之后，凡·高把耳朵割掉了一塊。在畫自畫像的時候，他把纏著繃帶的耳朵朝向觀眾，但他后期大部分自畫像都是把頭轉(zhuǎn)向另一邊。凡·高畫作的大部分背景都是由顏色的動態(tài)變化組成的。但在這幅作品中，黃色的墻壁似乎是一種純色的，并且使用凹凸不平的筆觸來描繪形狀。在他身后左邊的畫架上有一塊未上色的畫布，右邊的墻上掛著一幅印刷品，旁邊是一扇藍色的大門。與墻壁不同的是，這扇門被對比強烈的顏色打破，黃色和棕色的條紋在不同的藍色色調(diào)中顯現(xiàn)。門的藍色與他的黑色毛皮帽子的藍色相吻合，這頂帽子遮住了大部分的白色繃帶。堅毅和低沉的表情與他平時刺眼的目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外套沿用了與墻壁相似的筆觸，采用了深綠色和藍色的組合，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而垂直運動的筆觸的延續(xù)讓人們的視線隨之向上移動。雖然他在這幅作品中加入了畫布，但他并沒有用它來展示自己藝術家的身份。畫布是空白的，他背對著畫布，顯示出他此時對畫家身份的反對態(tài)度。低垂的目光表明他不愿意承認自己的現(xiàn)狀，也不愿意被別人關注。他渴望回去過無拘無束的生活，但卻面臨著阿爾勒鎮(zhèn)居民的嘲笑。他通過融入背景顯示了一種接地氣的自我意識，在“黃房子”中展示了自己，與以往無法辨認的背景相對立。他在自己的耳朵上纏上繃帶，這與他在以后的作品中對自我元素的厭惡也形成了對立的關系。

之后凡·高作品中一個值得注意的主題是他開始在自畫像中展現(xiàn)自己的畫家身份。在凡·高1889年創(chuàng)作的“自畫像”中，他將自己包裹在一個藍色的背景中，手持調(diào)色板（圖2）。背景中藍色的筆觸在他的周圍輻射開來，似乎遵循了一種定期改變方向的運動模式。背景的色彩對比在藍色的明暗值中變化，并夾雜著黑色顏料。大衣的顏色也是同樣的藍色，但筆觸較長，而且不那么零散。在右邊，畫面背景和他的衣服之間的對比幾乎無法區(qū)分，大衣似乎與背景融為一體。他展示了他的臉，以避免描繪他受傷的耳朵，并加入了一條鮮明的對比線，將他皮膚的蒼白與環(huán)境的黑暗分開。人物和背景之間的鮮明對比使人們的注意力首先集中在人物上，然后再集中在畫板上。他的目光是刺眼的，但又是遙遠的，反映了他作畫時的情緒。這段時間的凡·高精神錯亂，甚至病得無法作畫，期間只給弟弟提奧寫過一次信。他只有在意識清醒的時候才會被醫(yī)生允許回到畫室。畫面背景的氛圍顯示了他對自己經(jīng)常復發(fā)的精神問題的困擾和無法放松思想的挫折感。與背景截然不同的是，他在輕度扭曲的臉上流暢地涂抹顏料，顯示了別人對他的看法和他對自己的看法之間的分歧。

文森特·凡·高通過創(chuàng)立一種新的風格——后印象主義，徹底改變了藝術的發(fā)展軌跡。他想通過創(chuàng)造一種藝術風格來表達他的內(nèi)心情感，而他的自畫像反映了他對自我的內(nèi)省與觀察，也加深了對自我認知的理解。凡·高在他的一生中遭受了社會的流放和眾多的健康問題，這些經(jīng)歷改變了他自我表現(xiàn)的方式。他用線條來展現(xiàn)其精神清晰度的變化，在出現(xiàn)更明確的筆觸時意味著其精神清晰度也在提高，能夠產(chǎn)生更強烈的情感沖擊。通過對凡·高的自畫像進行分析，強調(diào)其對色彩的應用和發(fā)展，可以從深層角度了解他賦予繪畫的情感價值。在他藝術生涯的后半段，色彩的使用方法會根據(jù)其心理狀態(tài)而改變。這種對色彩的理解方式適用于分析其后期的大部分作品，不僅僅是他的自畫像。當他對一件作品充滿激情時，線條往往就會出現(xiàn)更大的精神力量。文森特·凡·高的所有作品都包含了他對自我的認識，以其后期作品最為顯著。自畫像作為其最強烈的自我探索形式，不僅是他對周圍環(huán)境的認識，也表露出他對自身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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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琀冰，倫敦藝術大學切爾西藝術與設計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學。B8E17489-CA14-4DBD-811B-6E54E82D38C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