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經(jīng)過幾代畫家不斷的辛苦奮斗,湖南儼然已成為中國寫意花鳥畫的重鎮(zhèn)。新時代的湖湘寫意花鳥畫家們不僅繼承了前輩們優(yōu)秀的藝術精神,還將時代精神融入藝術創(chuàng)作,構筑湖湘寫意花鳥畫新風。通過梳理湖南寫意花鳥畫的傳承關系、發(fā)展脈絡,以黃永玉為例,探尋南方個性張揚的寫意花鳥畫藝術風格的形成及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湖南;寫意花鳥畫;發(fā)展脈絡;地域特征;黃永玉
一、花鳥畫發(fā)展概況
花鳥畫在宋朝時有徐熙、黃筌兩家體式,宣和畫院中大多采用黃體,名手頗多,數(shù)不勝數(shù)。黃家之體的妙,大多妙在設色之上,富麗濃艷,精工細作,儼然如生,彰顯出一絲不茍的皇家態(tài)度。徐熙野逸,常流連于田野園圃,注重落墨,信筆書寫,略加色彩。徐黃兩家,是中國花鳥畫史上難以逾越的高峰。
元朝錢舜舉、王若水繼承古法。明朝邊文進、呂紀等仍效黃體,妍麗工質,更有徐渭等人推陳出新,創(chuàng)造大寫意花鳥畫新的范式。
清朝時期的花鳥畫壇,流派更多,或承古人之風范,或自出新意。乾隆帝之前大多遵循古法,之后逐漸開始變古法,出新意。吳歷、惲壽平等為此時期最具代表性的花鳥畫家。至清后期,隨著人們思想意識的覺醒,吳昌碩等人將花鳥畫推上一個新的臺階。湖南花鳥畫由巨匠齊白石的“紅花墨葉”重建詩學審美,開一派時代新風。
20世紀五六十年代后涌現(xiàn)出一大批享譽畫壇的畫家,如張一尊、邵一萍、劉寄蹤、楊應修、王憨山、歐陽篤材、黃永玉、易圖境等大家傳承湖湘風范,更有自改革開放以來崛起的一大批有實力有影響的花鳥畫家,構筑起湖南花鳥畫清晰的脈絡。
時代更迭,滄海桑田,燦爛的花鳥畫藝術文化卻在一代又一代畫家的努力下大放光彩。其中,全能“鬼才”黃永玉在版畫、國畫、雕塑等方面都具有突出的成就,成為當代寫意花鳥畫壇中一顆耀眼的明星。
二、黃永玉藝術主張
(一)堅守藝術本心,打通時代語境
中國繪畫發(fā)展到后期,滲透在藝術作品間的人文意識逐漸濃郁,擺脫了封建社會的桎梏,具有強烈的個人主義精神。吳昌碩代表著中國寫意花鳥畫近現(xiàn)代的藝術精神。吳昌碩潛心于金石書法,在精通帖派書法的同時,又汲取了清朝時期碑派大家鄧石如、趙之謙等人的書法,造就了自己別具一格的筆力遒勁、貌拙氣酣的金石書法。吳昌碩是一個典型的文人畫家,從出生開始接受全方位的儒家文化教育,而并非進行專門的繪畫技術學習。書香之家深厚的家學淵源、江南地區(qū)幾千年沉淀的文化底蘊、江南藝壇薈萃風雅的氤氳,使得吳昌碩身上具有極為濃郁的文人氣息。吳昌碩詩書畫印樣樣精通,并且集各家之長,走上“以書入畫”文人畫的創(chuàng)作道路。也許是因為所處時代的興衰、晚清政府腐朽等大環(huán)境的影響,吳昌碩崇尚“與古為徒”,所謂“與古為徒”實際上就是在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上進行創(chuàng)新。他所創(chuàng)作的大寫意花鳥畫,無論是從線條筆墨而言,還是從布局設色而論,都與曾經(jīng)的院體畫區(qū)別甚多,與徐渭、八大山人等的冷毅之風大不相同,與乾隆年間野逸張揚的“揚州八怪”也有著顯著的區(qū)別。因為他首次以金石入畫,畫面中充滿了金石意趣,這就讓吳昌碩的作品在散發(fā)深沉的淵古之氣的同時,也表現(xiàn)出剛健強雄的近現(xiàn)代藝術之生氣。吳昌碩這種充滿金石氣息的大寫意花鳥畫感染了許許多多的畫家,湖南畫家齊白石與高希舜,在繼承了吳昌碩金石藝術的基礎之上,用濃烈的筆墨、新穎的筆意,構筑了中國現(xiàn)代寫意花鳥畫的新殿堂。齊白石將他“似與不似”的藝術原則發(fā)揮到極致,極富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彩色和墨色,將工筆與寫意交融、山水和花鳥結合,創(chuàng)作出獨一無二的藝術作品。
黃永玉作為湖南當代花鳥畫藝術大師,不僅繼承了吳昌碩的“金石”氣韻,也將自己對時代的理解注入繪畫藝術。黃永玉是一位實實在在的“荷癡”,稱其為“荷癡”不僅是因為他非常愛畫荷花,還因為他所繪的荷花獨樹一幟,頗具神韻。以作品《朝露清荷圖》(圖1)為例,黃永玉所繪荷花不似前人所畫的清冷傲然,不似西方所繪的五彩繽紛。黃永玉在繼承古法時,又不為古法而限制。中國傳統(tǒng)國畫十分講究“計白當黑”,而黃永玉則偏不走尋常路,另辟蹊徑,開發(fā)墨色潛力,采用“以黑顯白”的繪畫方式作畫。這種“以黑顯白”的繪畫方式,不但使畫面看上去主體突出,十分抓人,并且將整個畫面襯托得十分厚重濃郁,張力十足。這也說明,黃永玉并非一味地遵循古法,其在繼承傳統(tǒng)國畫筆法的同時,從反向出發(fā),探尋筆墨新的可能性。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筆墨實驗十分成功。在新時代新思想與傳統(tǒng)繪畫方式交織碰撞的時間里,將新思想通過傳統(tǒng)筆墨傳達出來,讓新穎的畫面感通過扎實的國畫功底傳達出來。自古以來,繪畫藝術便是在繼承古法的基礎之上發(fā)展而來的,如清初“四王”崇尚摹古。但在傳承古法時未經(jīng)變革,一味地崇尚古法最終導致的便是自身的局限,畫地為牢,無法突破,無法前進。藝術來源于生活,藝術的本質引導著藝術家們腳踏實地,致力于反映時代精神、社會問題等,而那些脫離生活虛無縹緲的假藝術,終將面臨篩選,流逝在時間的長河中。而花鳥畫因其本身的特性,注定是離不開現(xiàn)實生活的。近現(xiàn)代的湖湘寫意花鳥畫家們,從生活中找尋創(chuàng)作對象,并用自己卓越的藝術語言筆筆生發(fā),繪出意境,汲取前人經(jīng)驗,結合時代語境,在一絲不茍地繼承古法的同時,突破自身探尋寫意花鳥畫新的可能。
黃永玉也一直堅守著其對藝術的本心,畫畫就是畫畫。近年來,藝術界出現(xiàn)了許許多多中西結合、號稱“創(chuàng)新改良”的藝術活動。在黃永玉的眼中,創(chuàng)新并不是取而代之,創(chuàng)立新的藝術流派等,也不是將中國的畫種與西方的畫種相結合,中國幾千年的優(yōu)秀文化結晶彌足珍貴,也是不能夠輕易摧毀和超越的。在黃永玉的眼中,6000年前仰韶文化的陶器夠新了,是幾乎沒有人可以超越的。藝術上沒有新舊,只有好壞。
有人曾問建筑大師貝聿銘:“您覺得中國古老的建筑,比如北京城要怎樣恢復起來?對于恢復傳統(tǒng)古老的建筑,你的看法是怎么樣的?”貝聿銘說:“三個字,太晚了?!痹賳査骸澳X得中國傳統(tǒng)建筑同現(xiàn)代化建筑結合起來的可能性怎么樣?”貝聿銘說:“兩碼事。”10F2CDE7-C96E-4377-814A-84D5E8517C8A
一個是“太晚了”,一個是“兩碼事”。因此為什么民間的藝術一定要改良?不能用一種想當然的力量,在自身還未精通某些事物時,就先將其按照自己的主觀意志改得一塌糊涂。要畫畫就先將畫畫好,不同范疇的事情要按照不同的哲學規(guī)律來考慮。好的事物就要繼承,需要改良的事物才需要改良。兩個不同種類的事情,不能生硬地將其糅合在一起,例如小說和新聞,新聞是報道確切發(fā)生過的事情,而小說則是可以編造和想象的,所以不能把新聞當成小說來寫。因為小說可以編造,但新聞不行。
曾有一批優(yōu)秀的青年在北京辦畫展,在美術館的前言上寫要摧毀舊藝術,建立新藝術。黃永玉對他們說:“人窮盡一生之力,如果把畫畫好已經(jīng)不容易了。你還摧毀別人,你哪里有空???沈從文先生也講過一句話嘛,他說:‘一輩子寫小說的人寫得好沒什么了不起,應該的嘛,你一輩子寫小說,寫得不好就太奇怪了!畫畫也是這樣,就是畫畫,恐怕沒有別的辦法好想?;ê芏嘈乃荚趧e的上面嘛,怎么能畫好呢?”黃永玉對于藝術最純粹的堅持,造就了其如此偉大的藝術成就。的確,藝術創(chuàng)作本就十分單純,經(jīng)過太多其他的東西的調和,就不是藝術了。藝術的歸藝術,創(chuàng)新的歸創(chuàng)新,藝術的發(fā)展離不開社會發(fā)展,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有著相對獨立性。
時代進步,藝術進步。諸如黃永玉一般的湖南寫意花鳥藝術家們,不斷地探索、學習,用自己對藝術最深的理解,展現(xiàn)出一幅幅富有時代氣息的藝術作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堅守著藝術的純粹,打通時代語境,使湖南寫意花鳥畫在一次又一次的時代浪潮中站穩(wěn)腳跟。
(二)肆意灑脫,放浪形骸之外
黃永玉的作品就是他本人最好的名片,灑脫、濃厚的筆墨昭示出其爽直的個性特征。“拳頭打天下”的理念也被運用到其繪畫當中。他的筆墨似乎與中國傳統(tǒng)的皴擦點染又有著極大的區(qū)別,仿佛下棋一般落筆成畫,無怨無悔,用醇厚硬朗的線條傳遞自己最熱烈的態(tài)度。除了熱愛畫荷以外,黃永玉的人物作品也獨具特性,茶酒畫是其人物畫中尤為突出的一系列作品。黃永玉不僅愛茶,更愛酒。酒的熱烈、濃厚,茶的溫潤、自然,令自古以來的文人墨客為之著迷。茶的雅致與酒的張揚形成強烈的對比,矛盾卻又在矛盾中恰到好處地融合,就如同黃永玉這個人一般,大俗大雅,熱烈而真摯。
矛盾也是他的茶酒畫中尤為不同的存在,飲茶在普通人的印象中往往是典雅端莊的行為,飲茶之人大多是翩翩公子,溫文爾雅。而在黃永玉的作品《讀書品茶》(圖2)中,茶壺好似酒壺,拎著茶壺的人懷中抱書,衣襟開敞著,露出胸膛和肚皮,衣著凌亂,面色紅潤,嘴角還洋溢著滿足的笑容。畫中人似乎與人們刻板印象中的喝茶讀書之人有著極大的區(qū)別,但觀者在第一眼看到這幅作品之時往往感覺極為和諧,未有感到絲毫的不妥。畫中之人好像就是黃永玉自己,愛抽大煙斗,愛喝酒,爬樹摘花,跟弘一法師說話時滿口“老子”,卻又是真摯地熱愛著讀書畫畫。在黃永玉的世界里,喝茶飲酒之事就和他所創(chuàng)作的作品一般,不討論高雅或者俗氣,只是一件能夠讓人樂在其中的小事兒罷了。喝茶喝酒不必為茶壺茶葉酒杯琢磨,只要喝得快活,足矣。他于畫中傳遞出自己的思想,不愿被世俗定義,不必裝模作樣,也毫不在意他人眼光,畫畫如此,做人亦是如此。他的人物畫中的人物大多以生動夸張的造型呈現(xiàn),用筆精簡又稚拙,寥寥數(shù)筆便勾勒出人物形象,簡約中透露出的禪意似有梁楷簡筆人物畫的神韻,卻在那股逍遙出世的禪意里注入了幾分入世的活潑,不故作高雅,純粹地面向世人。
純粹、真摯、熱烈、灑脫是黃永玉展示出來的人生態(tài)度,不循規(guī)蹈矩,不計工拙,自然真實地表達是便是黃永玉對于藝術創(chuàng)作的態(tài)度。正是因為這種態(tài)度,黃永玉在寫意花鳥畫創(chuàng)作中形成獨特的風格特點,為湖南寫意花鳥畫開辟出一處新的天地。
三、結語
經(jīng)過幾代寫意花鳥畫家的不斷奮斗,湖南成為全國花鳥畫的重鎮(zhèn),在黃永玉等老一輩畫家的引領之下,許許多多的畫家以超群的智慧和異于常人的勤奮砥礪前行,開拓出湖南花鳥畫的新視野。新一代的藝術學子,在進入大學學習期間對于花鳥畫的興趣也日漸濃烈,為寫意花鳥畫壇儲備更多的人才,注入更多新鮮的血液。
民國時期著名的地理學家白眉初在《中華民國省區(qū)全志》中比較了全國各省的民風民性,剛正不阿則是湖南人民個性特征中的主要組成部分。此外,湖南人民的強悍、好斗等也是史不絕書。在湖南人民的身上,可以找到到靈氣與霸氣的統(tǒng)一,湖南人民是一個絕對不向命運低頭的、絕不妥協(xié)、不信邪的群體。這種彪悍的性格心理在地域發(fā)展史上乃至于中國的歷史上都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剛正、強悍、好斗的性格特點同樣延伸到了湖南繪畫方面。繪畫湘軍在中國畫壇領域處處敢為人先、刻苦鉆研,繪畫成績突出,多次繪畫展覽走出國門,這些斐然的成績與湖湘人的人文性格是分不開的。正是湖南人民的性情特征,使得繪畫“湘軍”們不甘落后。帶著這種“吃得苦,霸得蠻,不怕死,耐得煩”的湖湘精神,湖南寫意花鳥畫家們也逐步走出湘地,走出國門,邁向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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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狄珂,湖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史論。10F2CDE7-C96E-4377-814A-84D5E8517C8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