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晨
摘 要:服飾作為社會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載體,與政治、經(jīng)濟、文化以及藝術等方面都存在著緊密的關系,其妖異現(xiàn)象成為一種政治預象,也是一種較為特殊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近20年以來,學界圍繞服妖的內涵、出現(xiàn)時間、類型、成因、意義等5個方面進行了深入研究,提出了一些頗有見地的學術觀點。通過對已有研究成果的梳理與分析,總結目前國內服妖研究的學術特點和未來可能發(fā)展的空間,以期為后續(xù)研究提供參考。
關鍵詞:服飾;服妖;文化概念;文化環(huán)境
中圖分類號:TS941.41?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 1674-2346(2022)01-0060-06
服飾在中國古代被視為傳統(tǒng)禮制文化的一部分,因而歷朝歷代都有其特有的、程序化的服飾制度。每個時期服飾的款式、衣色以及飾品等都有所不同,但其所反映的服飾制度維護的等級關系的實質未變。然而隨著政治、經(jīng)濟、社會思潮及風尚等多方面社會因素的變化,表現(xiàn)出與傳統(tǒng)服飾相違背的服飾及其他服飾行為,卻遭到了正統(tǒng)人士的不齒,有意將其與社會的政治事件、災異征兆相聯(lián)系,稱為“服妖”。“服妖”現(xiàn)象始萌于漢代,流行于唐代,宋代進一步發(fā)展與推廣,明代得以興盛,在我國古代傳統(tǒng)文化中居于重要的地位,逐漸引起了學者們的重視。
自20世紀90年代伊始,服妖在服飾、文藝方面發(fā)揮的作用逐漸引起了學者們的關注,胥洪泉《漫話中國古代婦女的奇裝異服》、李祖旺《淺議中國古代服妖》等相關論述對其進行了一定的解析。21世紀以后,基于不同的學科背景,學者們立足于傳世文獻,從服飾、政治、文藝等領域對服妖現(xiàn)象進行了相關的專題研究,對服妖的內涵、類型、成因及意義等方面進行了較為充分的研究,提出了各自的見解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因史料的相對匱乏,加之這些研究多以史學、文學、服飾學等不同學科為出發(fā)點,因而對服妖相關問題的判斷存在差異?;谶@一情況,本文擬以服妖為考察中心,爬梳近20年來學界關于服妖所提出的不同理論,并對其亟待深入討論的問題予以思考,以期為后續(xù)的研究提供參考,同時也為深入理解現(xiàn)代社會中的服妖現(xiàn)象帶來一定的思考與啟發(fā)。
1? ? 研究現(xiàn)狀
1.1? ? 服妖的內涵
目前,關于服妖的內涵,學界從不同的角度對其進行解析與總結,強調的重點雖有所區(qū)別,但主要包括以下兩層含義:
一是強調服飾的奇異。部分學者將服妖解釋為“不同于常制服飾樣式及著裝理念的服飾”,主要以李祖旺、陳寶良等學者為代表。李祖旺通過分析歷代服飾的發(fā)展歷史,認為服妖即與現(xiàn)實常規(guī)服飾審美相違背的著裝,也就是時人所謂的奇裝異服。[1]陳寶良則從強調服飾的“奇”,將服飾上的男女錯位以及各種怪異服飾歸為服妖一類,并剖析了服飾妖異現(xiàn)象背后的倫理觀念與當時服飾時尚之間的關系。[2]
二是兇禍征兆的警示。吳康在其所撰著作中將服妖解釋為:“服妖指衣飾怪變,異常制,占象者謂是體貌不恭,國家君主強調兇禍之兆?!盵3]也就是說,本是不同于常規(guī)的、新奇的服飾,在國家意識形態(tài)里將其與災異譴告聯(lián)系起來,在“天人合一”理論的渲染下服妖被賦予了強烈的主觀色彩。
部分學者在已有服妖內涵表述的基礎之上,對其概念進行了調整與完善。付曉彤考證了歷代對服妖的態(tài)度經(jīng)歷了賦魅至祛魅的過程,進一步指出凡是與性別、身份、所處場合不符的服飾,只要與王朝更迭、戰(zhàn)亂以及人事變遷等相互聯(lián)系的服飾行為都可以稱之為服妖。[4]
1.2? ? 服妖出現(xiàn)的時間
學者們關于服妖出現(xiàn)的時間均持基本相同的觀點,認為服妖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漢代?!渡袝髠鳌肪矶骸懊仓还?,是為不肅,厥咎狂,厥罰常雨,厥極惡,時則有服妖?!薄稘h書·五行志》亦曰:“風俗狂慢,變節(jié)易度,則為剽輕奇怪之服,故有服妖”。由此可見,在漢代服妖現(xiàn)象開始進入了官方書寫者的視野之中,并成為一種用以品評歷史人物與昭示警誡的文化概念。
值得注意的是,孟琳在其碩士學位論文中以現(xiàn)存的古籍文獻為史料,考證伏生應是《尚書大傳》的傳授者,然后由其弟子編輯而成,從而以此推斷服妖最晚可能出現(xiàn)于漢武帝年間。[5]姜愛萍亦贊同,認為服妖于漢代出現(xiàn),但具體時間還無法推斷。[6]
1.3? ? 服妖的類型
歷代服妖的類型稍有不同,通過梳理目前學界關于服妖的研究成果,其表現(xiàn)形式主要有服飾的求新求異、男女混裝以及服飾僭越等。姜愛萍、劉露、喻仲文等學者是服妖類型研究的代表?;趯ο嚓P史料的考證,他們認為服妖主要表現(xiàn)為女著男裝、胡服胡帽以及其它僭越禮制的服飾行為。劉露選擇漢代的服妖現(xiàn)象為研究命題,認為在漢代不符合其服飾規(guī)定的服飾行為都有被視為服妖的可能,主要包括“不符合場合和身份”、“流行服飾與外來服飾”等5種類型。[7]
男女混裝現(xiàn)象多出現(xiàn)于特定的歷史時期,例如武周時期、明中晚期。這一方面的研究以龍玉潭為代表,主要是以性別意識、心理學等為理論基礎,探討該時期服妖背后所隱含的服飾文化。龍玉潭、梁惠娥結合社會心理學與性別意識的相關知識,采用了文獻調查的研究方法,分別闡述了明代中晚期女著男裝、男著女裝的著裝模式,并分析了國內外關于明代中晚期男女混裝現(xiàn)象的研究現(xiàn)狀,對后續(xù)服妖之男女混裝現(xiàn)象的研究提供了一定的借鑒意義。[8]就女著男裝而言,孫彥貞指出,女效男裝不僅長期存在古代,乃至近現(xiàn)代也有出現(xiàn)。服妖的發(fā)展與演變反映了不同時期文化背景下的社會理念。[9]
部分學者也將衣服(包括顏色、款式等)、鞋帽、裝飾品等歸為服妖,其相關問題的研究日漸豐富。胥洪泉指出古人將違背妝飾的行為與災異現(xiàn)象相比附,將此類違禮妝飾行為也歸為服妖。[10]牛犁和崔榮榮結合明代中晚期服妖的相關史料,探討了明中期以后服妖風俗的表現(xiàn)形式。需要注意的是,通過文獻考證,證明成化年間以后,民眾對服飾開始呈現(xiàn)出趨新慕異的態(tài)度,而在國家意識形態(tài)里將服飾的求新求異視為服妖風俗的表現(xiàn)。[11]趙芬芬認為宋代的服妖包括服飾的顏色、款式、配飾、妝飾以及其他不符合傳統(tǒng)禮制規(guī)定的服飾行為。[12]李志生也持類似觀點,將鞋帽與頭飾等也納入服妖的考察范圍。[13]但實際上,并非所有的逾禮服飾與奇裝異服皆謂“服妖”,而進行判斷的唯一標準即是否與當代的政治事件有關。以上成果主要關注了服妖的類型,其中男女混裝現(xiàn)象是21世紀以來服妖研究的重要方向。
1.4? ? 服妖的成因
學者們基于史料對服妖的成因提出了各式判斷,綜合來看有幾個方面,即:思想理論、政治用意、書寫者的推動以及其他方面。
一是源于思想理論的影響。首先是“天人感應”學說。儒學在董仲舒的解釋下充滿了神學的神秘主義色彩,將災異刻畫成天意的警示與譴告。趙牧認為漢代的服妖是我國古代思想文化中“陰陽五行學說”和“災異學說”相融合的產(chǎn)物,預示著社會上已經(jīng)或將要發(fā)生的災難。[14]李劍國和孟琳認為“服妖”說是在陰陽五行學說理論基礎之上的非理性附會,這種神秘主義的災異觀念在漢一代興盛,其余波影響至魏晉南北朝時期。[15]其次是魏晉玄學,這一時期主要以“名教”與“自然”的爭論為理論依據(jù)。劉璐在其文章中指出東晉文人與思想家在“名教”與“自然”思想方面的爭論也波及了服飾領域,服妖是其主要的外在表象,并認為東晉時期諸多文學中的服妖情節(jié)與讖緯神學相印證,而對于“左衽”胡服的批判態(tài)度則彰顯了東晉時期大部分文人群體的夷夏意識。[16]最后是宋明理學,姜愛萍還指出,隨著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變化,兩《唐書》中的服妖現(xiàn)象產(chǎn)生了差異。有唐一代,社會較為開放,唐人對于奇異服飾體現(xiàn)出巨大的包容性,未視其為災異。至于宋代,理學居于統(tǒng)治地位,強調社會秩序的維護與正統(tǒng),因而本在唐人看來如此普通的或流行的外來服飾,宋人視為服妖。
從以上研究可以清晰地看到服妖的發(fā)展是一個動態(tài)發(fā)展的過程。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與主流文化的變遷,乃至個人因素的影響,服妖內涵的外延也逐漸發(fā)生了改變,這也就意味著如何認定與品評服妖都與其特定的文化環(huán)境緊密相關。
二是源于政治用意。學者認為服妖實則是一種政治問題,是政治統(tǒng)治在服飾領域的延伸。王靜對漢代的“妖”現(xiàn)象進行了研究,指出漢代開始了對先秦以來的所謂怪異、反?,F(xiàn)象的記錄傳統(tǒng),將與其相關的現(xiàn)象與人事更迭相聯(lián)系,成為統(tǒng)治集團鞏固統(tǒng)治與維護秩序的輿論工具。[17]宋艷萍從劉賀繼位前后的妖祥現(xiàn)象為切入點,分析得出妖祥現(xiàn)象產(chǎn)生于西漢中期當時政治形勢與神秘政治文化的基礎之上。[18]喻仲文和羅雨也通過分析《新唐書》所記載的16例服妖現(xiàn)象,以唐中晚期的社會現(xiàn)狀為歷史背景,認為唐代服妖的實質則是映射、抨擊唐代女性干政與藩臣叛亂。[19]以上研究成果從史學的角度主要關注了服妖的政治內涵,服色、樣式等一系列的服飾規(guī)定彌漫著一種強烈的意識形態(tài)氛圍,“天命正統(tǒng)”成為王權博弈中的主流精神支柱,論證著最高權力無可置疑的正統(tǒng)性與神圣性。
三是書寫者的肯定與推動。寧稼雨指出《世說新語》的作者對服妖現(xiàn)象給予了完全不同于正史的態(tài)度,認為南朝時期的服妖現(xiàn)象在《世說新語》作者肯定與贊賞的態(tài)度下,某種程度上也獲得了一定的發(fā)展。[20]藍佩文以《漢書》所載服妖現(xiàn)象為研究對象,通過分析考證指出,服妖其實都是由史官對所載人物以及事件進行篩選、解讀、記錄后的呈現(xiàn)。[21]田家溧則以《漢書.五行志》所載昌邑王妖冠事件為例深入剖析,指出兩漢書中服妖書寫與構建的背后也顯示了史官的立場與心態(tài)。[22]趙芬芬還認為“征應”是史家敘述服妖事件的書寫方法,史家對語言加以轉意與加工,因而服妖事件的詮釋語言雖簡,卻有豐富的文化內涵。鄭睿嫻則以明中后期的文人筆記為關鍵史料,指出晚明文人對于服妖并無史學家那樣排斥的態(tài)度,甚至部分文人對此服飾行為表示贊賞。服飾亦成為明代文人群體表達自我的重要手段。[23]
四是其他方面。胡祥琴指出魏晉南北朝時期服妖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與東漢以降的禮制衰落、風俗變異等社會現(xiàn)象息息相關。[24]李靜紅也提出宋代手工業(yè)的發(fā)展、程朱理學的興起、遼金宋民族文化的交流等因素促使宋代產(chǎn)生了女性服妖現(xiàn)象。[25]此外,李任飛簡要論述了歷代奇裝異服的特點,認為服妖是人們追求自由與社會要求秩序間沖突的產(chǎn)物。[26]傅如意和曹旭則以何晏為研究對象,以其成長經(jīng)歷為切入點,揭示其服妖背后的心理動機。他認為何晏喜愛女子服飾是源于他童年被壓抑的情感,他在幻想的世界里涂脂抹粉、身著女子服飾,從而達到滿足自我精神的需求。[27]
綜上所述,服妖的成因并非單一,它是綜合多方面因素的產(chǎn)物。就整體的研究成果而言,現(xiàn)今對服妖成因的研究相對較多,學者們圍繞思想理論、政治統(tǒng)治、書寫者以及研究對象的個人因素等幾個方面進行了較為充分的研究。要注意的是,歷代對于服妖的書寫態(tài)度和文化內涵都在不斷地改變,但有一點貫穿始終,即與傳統(tǒng)禮制中服飾的規(guī)定是否相違背。
1.5? ? 服妖現(xiàn)象的意義
學者對于服妖現(xiàn)象意義的討論主要集中在政治統(tǒng)治、社會文化思潮、服飾文化與文藝的互動、審美情趣以及自我意識的覺醒等方面展開,取得了許多可喜的成果。
首先,服妖成為統(tǒng)治集團用以維護社會秩序、鞏固政治統(tǒng)治的重要輿論工具。持這一觀點的有姜愛萍、宋艷萍、孫淑松等學者。他們認為服妖是災異與政權形式的非理性附會,是政治統(tǒng)治通過陰陽五行學說和圖讖理論在服飾領域的延伸。通過“陰陽五行學說”“災異學說”“符瑞”等理論來構建“服妖”的觀念體系成為歷代王朝社會的一種政治現(xiàn)象,服妖逐漸變成了以災異和動蕩來解釋王朝更迭、人事變化的政治附庸。
其次,服妖體現(xiàn)了每一歷史時期特有的社會文化思潮。學者們認為服妖現(xiàn)象綜合反映了當時社會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明,具有豐富的時代文化特征。持這一觀點的有劉復生、任宏麗、張志春、段敏、胡曉東等學者。劉復生通過分析宋代與前代服飾制度的不同,指出宋代在服飾等級制度上有所突破,呈現(xiàn)出“衣服無章,上下混淆”的服飾文化,認為宋與周邊民族形成的“衣服變古”是順應時代發(fā)展的表現(xiàn),也彰顯了雙方文化交流的互補性。[28]任宏麗和張志春指出服妖是一種特有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其發(fā)展演變的過程主要受到了儒家思想、傳統(tǒng)禮制等為主導的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29]陳寶良則以儒家經(jīng)典“男女不通衣裳”為著眼點,指出明中晚期的服妖多出現(xiàn)在具有性格狂放、行為怪誕等特點的歷史人物身上,認為這一時期的服妖實際上是明代經(jīng)濟繁榮后商業(yè)社會文化生活特質的體現(xiàn)。[30]段敏和胡曉東通過對東周時期逾禮服飾的考證與梳理,認為其背后暗含了在禮壞樂崩的亂世中時人對身份認同、求強圖存的渴望與尋求,以及在社會開放文化氛圍下的跨性別意識。[31]
最后,服妖彰顯了服飾文化與文藝的互動。傅江經(jīng)過縝密的分析考證,認為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服妖現(xiàn)象反映了當時特有的服飾風尚。[32]付曉彤則以明成化年間以后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背景為切入點,認為奢靡之風對服妖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享受稀奇華麗、精巧別致的服裝及飾品成為時人追求的一種生活方式,是當時社會文化的物化表象。[33]孫淑松和黃益通過對清代家庭的富裕程度、統(tǒng)治者對各階層服飾規(guī)定的分析,認為反傳統(tǒng)服飾的背后隱含了豐富的政治文化內涵,表現(xiàn)了時人對服飾美的追求,并提出禮崩樂壞后上層社會人士的精神世界出現(xiàn)了空虛糜爛的特點。[34]陳寶良指出在明代中晚期社會巨變下知識分子將其視為不祥之兆,“妖言”“妖物”與“妖事”等頻頻出現(xiàn),從側面給我們展示了明代中晚期社會與文化的基本風貌。[35]張雪飛和楊曉明則從20世紀初女性服飾變革的角度,探討了服飾變革與社會變革之間的能動作用,以服飾審美與社會評價變化為例,從而窺探當時的思想變化,乃至社會遞進。同時也指出,20世紀初女性從服飾禁忌中的掙脫體現(xiàn)了其對服飾審美與個性自由的追求,從而肯定了服妖對于文明秩序重建的意義。[36]以上學者持基本類似觀點,認為服妖所展現(xiàn)出來的服飾新樣式反映了當時社會流行的服飾風尚,同時也客觀上推動了當時服飾的創(chuàng)新,而在當時特定的社會文化背景下,服妖起到了承載文化的功能。
還有部分學者從文學、美學角度對服妖進行了討論。王子佩根據(jù)《世說新語》中魏晉士人的日常生活,指出服妖體現(xiàn)了魏晉文人擁有不同于前人的精神追求與自然人格,追求自由與個性的服飾成為姿容美的襯托。[37]唐丑末通過分析明中晚期馬尾裙與水田衣流行的原因,指出服飾審美在晚明已經(jīng)轉向為關注自身需求的個人審美觀,形成了流行于明中后期的服飾審美風尚。[38]梁致寧則以藝術理論學為研究視角,審視了明代審美語境下服妖現(xiàn)象的新變化,指出明代服妖是商業(yè)化社會發(fā)展的生活體現(xiàn),也反映了當時的社會風俗與世人的社會心態(tài)。[39]
此外,部分學者認為服妖也反映了研究對象個人意識的覺醒。龍玉潭認為明晚期男女混裝現(xiàn)象是當時資本主義萌芽、社會風尚開明等多方面條件下形成的時代潮流,表達了世人對于傳統(tǒng)禮教的反抗以及個性自由的向往。[40]郭小文認為魏晉時期的服妖多出現(xiàn)于上層社會的士人階層,反映了這一群體在復雜社會現(xiàn)狀下的精神訴求。[41]值得注意的是,學者開始關注特定群體的服妖研究,重視研究主體的個性與共性,為后續(xù)服妖的研究提供了借鑒意義。
2? ? 服妖研究的總結與反思
2.1? ? 服妖研究的學術特點
縱觀近20年以來學界對服妖現(xiàn)象所展開的學術成果,學者們就服妖的內涵、類型、成因及意義等方面進行了深入討論,研究成果顯著,呈現(xiàn)出一些較為鮮明的學術特點。
其一,研究范圍較廣。如今國內對服妖的研究主要涉及到政治、經(jīng)濟、文化、藝術等各個方面,研究成果逐漸豐富。學者們較為重視服妖與政治統(tǒng)治、經(jīng)濟發(fā)展、思想文化等多個層面的內在聯(lián)系,探究了歷代服妖現(xiàn)象與社會歷史的雙向互動,將服妖更加形象化、立體化地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
其二,研究視角多元?;趯W者們不同的學科背景,服妖研究較多地從史學、文學、心理學、服飾學、美學等學科的角度解讀服妖現(xiàn)象,皆取得了不錯的成果。
其三,以細化特定人群來研究服妖現(xiàn)象成為主流,主要探討特定人群產(chǎn)生服妖的原因及特征,呈現(xiàn)出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研究特點,但學者對服妖的研究大多是以男女混裝現(xiàn)象為研究命題,而對于其他人群的服妖現(xiàn)象較少涉及。
其四,論多著少。筆者在讀秀、超星等數(shù)據(jù)庫均未搜索到國內出版的以專題形式來研究服妖現(xiàn)象的著作,僅檢索到1993出版的《六朝史論集》與2014年出版的《魏晉南北朝服妖現(xiàn)象書寫的文化內涵》。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服妖相關研究多以期刊論文的形式呈現(xiàn),學者們基于自己的專業(yè)背景考證了各個時期的服妖現(xiàn)象,圍繞服妖的內涵、成因、意義等方面展開了深入的研究,提出了許多新穎的論斷,但目前尚無以服妖為專題的系統(tǒng)性著作。
2.2? ? 服妖研究發(fā)展的空間
服妖成為了一種兼具特殊的社會文化與政治內涵雙重功能的文化概念,并且積極地活躍于社會生活中,對時人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通過對已有不同歷史時期服妖相關研究的梳理可知,服妖現(xiàn)象歷代皆有,而且隨著文化環(huán)境不同階段的表現(xiàn),服妖的歷史文化內涵也會相應的發(fā)生改變。就目前的研究現(xiàn)狀來看,諸多領域學者給予了服妖相關問題研究的重視與關注,也取得了許多可喜的成果,但同時后續(xù)研究中仍存在需要注意的地方。
首先,進一步挖掘與拓寬相關研究資料。從當前的研究資料來看,服妖的相關史料較少,多集中在歷代《五行志》,或穿插于人物紀傳當中。加之相關壁畫、畫像磚等出土資料也較為匱乏,這為相關問題的深入研究增加了難度。鑒于此,后續(xù)研究要對史料做適當挖掘與拓寬,既要深入挖掘相關傳世文獻,還需密切關注相關的出土資料。但如何界定出土資料是否與古代的服飾妖異文化相關聯(lián),則需要將新史料與同一歷史時期的服飾做對比,以期產(chǎn)生新的認識。
其次,走出學科的界限,拓寬研究的維度。目前,國內關于中國古代服妖的相關理論研究集中在心理學、美學、服飾學等學科,較少從學科融合的角度進行研究。部分學者也利用大數(shù)據(jù)分析了服妖及其歷史文化內涵,但研究的焦點比較單薄,如對服妖與文化之間關系的挖掘還不夠充分。實際上,綿延千年的服飾妖異至今仍然存在于我們的現(xiàn)代社會中,足以說明其包含的神秘主義信仰的觀念影響之深遠,通過對其進行多角度的研究,為深化對當代社會相關服妖文化的認知提供一定的思考與啟示。
最后,對服妖的解讀與闡釋還有待加強。部分學者注意到史官在服妖書寫中的心態(tài)與立場,卻忽略了服妖“征應”因果關系書寫下的實質。實際上史官置身于社會與歷史的背景之中更多的是遵循歷史記錄中“一事一災”的書寫原則。服飾妖異雖在不同時期的側重點不同,但有一點始終未變,即歷史書寫對漢代以來的讖緯神學理論的主導與利用。服飾妖異現(xiàn)象,之所以成為一種“集體記憶”存在于歷代正史的書寫中,是因為它已經(jīng)超越了對歷史事件與人物的簡單敘述及評價,已經(jīng)內化為一種群體所認同的具有思想文化、歷史價值等標志性的文化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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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verview on Fu Yao in China
CHEN Chen
(Department of History and Culture,Yan’an University,Yan’an,Shaanxi 716000,China)
Abstract: As the carrier of social material civilization and spiritual civilization,clothing has a close relationship with politics,economy,culture,and art.Its bizarre phenomenon has become a political foreshadow,and it is a relatively special social and cultural phenomenon.In the past two decades,the academic circle has conducted in-depth research on the connotation,appearance time,type,cause,and significance of Fu Yao,and has obtained some insightful academic views.Through the combing and analysis of the recent research results,the paper summarizes the current academ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domestic research on Fu Yao and the space for possible future development,in order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the follow-up research.
Key words: clothing;Fu Yao;concept of culture;cultural environ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