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與知的交融

摘 要：“仁”是《論語》的核心。“仁”最核心的意義是愛，是人的道德修養(yǎng)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屬于人的情感機能。同時《論語》中有智慧和理智的“知”是人的理智機能，它是《論語》中的另一核心。本文通過對“仁”與“知”概念關(guān)系的探討，得出情感之集大成者的“仁”與理智之直接展現(xiàn)的“知”之間相互交融，便能達到人格最完美的境界——圣。

關(guān)鍵詞：仁 知 仁知交融 圣 DOI：10.12278/j.issn.1009-7260.2022.08.001

以夏傳才先生為代表的一類《論語》研究者認為：“仁”是孔子學(xué)說的核心，是孔子理想人格的最高境界。并在其《論語講座》中提出“智、仁、勇是孔子提倡的三種最高的品德標準?！薄爸恰痹凇墩撜Z》中有著與“仁”相當?shù)牡匚?，這種觀點是值得肯定的。但其把“智”僅僅作為一種品德修養(yǎng)來談?wù)?，這種處理方式是值得商榷的。從心理學(xué)的角度來分析，智屬于人的理智機能，是作為人的理性品質(zhì)存在的。那么《論語》中“仁”與“智”的含義分別是什么？兩者有什么關(guān)系？《論語》中描繪的人格最完美的境界是什么？以上是本文要探討和解決的問題。

一、仁

根據(jù)楊伯峻先生在《論語詞典》中的統(tǒng)計，“仁”字在《論語》中共出現(xiàn)109次，作為“孔子的道德標準”這一意義有105次之多;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解釋“仁”為“從人，從二”即許慎認為“仁”有“人群”“多人”之意;鄭玄在注《禮記》時注解“仁”的含義為“相人偶”。那么在《論語》中孔子為什么要強調(diào)“仁”？“仁”有什么含義？怎樣成“仁”？

（一）孔子強調(diào)“仁”的理由

1.人格的理由

《論語·里仁》第二章：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p>

這是孔子把“仁”作為弟子學(xué)習(xí)和修養(yǎng)目標的最明顯的證據(jù)?？鬃犹岢觥叭省笔且驗椋翰蝗实娜瞬豢梢蚤L久居于窮困之中，也不可以長久居于安樂之中。只有有仁德的人才能安處于任何環(huán)境。因為如果君子拋棄了仁德，就沒有辦法成就他的聲名。所以君子時刻都要具備“仁”的品德。

2.文化的理由

仁對個人而言是個人對理想人格的追求，放在文化上是整個文化活動的理想追求?？鬃釉岢鑫幕浜蟮膰译m然有君主，但是還不如擁有先進文化的中國。這一觀點顯示出孔子認為華夏文化優(yōu)于夷狄文化。在文化上，孔子認為他所接觸的文化有著極大的優(yōu)越性。在對其所推崇的“仁”這一理想人格進行評判時，也時刻不忘把評判對象放諸整個文化背景中來衡量“仁”或“非仁”。

在《論語·子路》第十九章：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p>

《論語·憲問》第十七章：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弊釉唬骸肮苤傧嗷腹?，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如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jīng)于溝瀆而莫之知也？”

孔子在回答子路關(guān)于管仲“未仁乎？”的疑問時也堅定地說“如其仁，如其仁。”

從以上幾則材料中，我們可以看出孔子在對“仁”進行探討時，是把“仁”與“不仁”的標準放置在整個社會文化背景之中，管仲相桓公阻止夷狄入侵，維護了先進的華夏文化，因此他就是“仁”。想要使先進文化生生不息，只有推崇“仁”才行，只有具有“仁”的人，才能擔負起保持、維護、發(fā)揚先進文化的使命。

3.政治的理由

《論語·子路》第二十章中，對于子貢提出的“今之從政者何如”的問題，孔子答道：“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自此我們了解到孔子所處社會之中的執(zhí)政者竟是一群器識狹小的人。

《論語·顏淵》第十七章：季康子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第十八章：季康子患盜，問于孔子?？鬃訉υ唬骸捌堉挥?，雖賞之不竊?！痹诩究底釉俅蜗蚩鬃訂栒骸叭鐨o道，以就有道，何如”時，孔子反問道：“子為政，焉用殺？”進而提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

在孔子與這位魯國的實際掌權(quán)者的對話中，我們看到執(zhí)政者是這樣管理國家百姓的：自身被“不正”“貪欲”“殺戮”等“不仁”的思想充斥著的同時，卻要求百姓“正”“不竊”“有道”，在達不到其所預(yù)期的目的時，竟要采用“殺戮”的殘忍手段。

針對這一現(xiàn)實，孔子提出“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的“仁治”主張，執(zhí)政者應(yīng)以“仁”的理念來統(tǒng)治百姓。在人格、文化、政治等方面都迫切需要“仁”的情形下，我們應(yīng)怎樣認識“仁”，進而達到“仁”？

（二）“仁”的含義

1.愛人。《論語·顏淵》：樊遲問仁。子曰：“愛人?！?/p>

2.孝悌。《論語·學(xué)而》：有子曰：“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3.克己復(fù)禮?！墩撜Z·顏淵》：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fù)禮為仁。”

4.推己及人?！墩撜Z·雍也》：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p>

綜上我們可以得出：“仁”即是以愛為核心，以孝悌為根本，以禮為約束，實現(xiàn)推己及人的最高的人格境界。

（三）“仁”的達成

對于子張關(guān)于“仁”的問題?？鬃踊卮穑耗苄泄?，寬、信、敏、惠五者于天下為仁矣。逐條來看：

恭，《說文》：“恭，肅也。從心，共聲。”段玉裁注：“肅者，持事振敬也。”“居處恭，執(zhí)事敬”“貌思恭”“行篤敬”“祭思敬”“修己以敬”等都是“恭”的要求和表現(xiàn)?？鬃诱f做到恭——恭敬莊重就不會遭受侮辱。

寬，“人不知而不慍”，“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不擔心別人不了解自己，而擔心自己不了解他人）;“躬自厚而薄責于人”（嚴格要求和責備自己，對他人要采取寬容的態(tài)度）;“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君子遇到問題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小人則只想著推卸自身的責任），都是“寬”之要求和具體表現(xiàn)，夫子認為“寬則得眾”，寬厚就會得到大眾的擁護。

信，“敬事而信”，“謹而信”，“與朋友交，言而有信”，“主忠信”;“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人如果無信，就像大車沒有車轅與軛相連接的木銷子，像小車沒有車杠與橫木相銜接的銷釘，車要靠什么行走呢？）“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斌w現(xiàn)出“信”之重要性，因此孔子說“信則人任焉”，誠信就會得到別人的任用。

敏，《論語·學(xué)而》：“敏于事而慎于言?！薄墩撜Z·里仁》：“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边@些都是對“敏”的要求，夫子認為“敏則有功”，楊伯峻的解釋則為“勤敏就會工作效率高、貢獻大”。

惠，《論語·公冶長》：“子謂子產(chǎn)有君子之道四焉……其養(yǎng)民也惠……”《論語·里仁》篇“小人懷惠”，即小人關(guān)心恩惠。在《論語·陽貨》中孔子提出“惠則足以使人”。如果執(zhí)政者以惠治民，那么關(guān)心恩惠之人就會馴服，會聽其使喚。

夫子認為能夠處處實行這五種品德的人，便能成“仁人”。

通過恭，寬，信，敏，惠得以實現(xiàn)的以愛為核心，以孝悌為根本，以禮為約束，且能夠做到推己及人的最高理想人格的“仁”，是否能涵蓋“智”？“智”在《論語》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二、知

從心理學(xué)的觀點論人性的表現(xiàn)，有感情與理智兩方面，“仁”是以愛為核心的感情機能，作為理智之“知”是屬于人的理智機能，二者互不涵蓋。那么既然不從屬于“仁”這一《論語》核心，“知”在《論語》中是怎樣呈現(xiàn)的？又有著怎樣的含義？

（一）智在《論語》中的顯現(xiàn)

《論語·季氏》：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xué)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xué)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xué)，民斯為下矣?！?/p>

在《論語集釋》中程樹德先生收錄皇侃疏：“此章勸學(xué)也，故先從圣人始也。若生而自有知識者，此明是上智圣人，故云上也。”從這則材料中我們得出：生來就有知識的人，是“上智”之人。

孔子在《論語·述而》中自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保ㄎ也皇巧鷣砭褪怯兄R的人，而是靠后天的勤奮敏捷來求取知識）其在《論語·為政》中也說道：“吾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睆目鬃拥淖允鲋形覀兊弥悍蜃拥囊簧窃趯W(xué)習(xí)中不斷發(fā)展的一生，是向“上智”不斷靠近的一生。他所提出的“學(xué)”是不斷向“智”靠攏的手段。

孔子提倡通過不斷學(xué)習(xí)向“智”靠攏，那么夫子所說的“學(xué)”包含哪些內(nèi)容？

《論語·季氏》記載，孔子對他兒子說：“不學(xué)詩，無以言。”不學(xué)習(xí)詩，就說不出文辭優(yōu)美的話。“不學(xué)禮，無以立?！辈粚W(xué)習(xí)禮，就不知如何立身處世。

《論語·泰伯》：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人的修養(yǎng)，開始于學(xué)詩，自立于學(xué)習(xí)禮儀，完成于學(xué)習(xí)樂。

《論語·述而》：子所雅言，詩、書、執(zhí)禮，皆雅言也。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夫子以典制，德行，忠誠，守信來教學(xué)生。

由以上所列舉的資料，可以看出孔子所謂“學(xué)”的內(nèi)容不僅包含詩、書、禮、樂等知識，同時還有對歷代文獻的掌握，對待他人的忠心和與人交際的誠信，并注重在社會生活中的實踐。

在為求智而學(xué)習(xí)的過程中，孔子還為弟子提供了行之有效的學(xué)習(xí)方法：

《論語·雍也》：子曰：“君子博學(xué)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提出“博”與“約”結(jié)合的方法。還有《論語·為政》篇中的“學(xué)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xué)則殆”。提出“學(xué)”與“思”相結(jié)合的方法。

（二）智的含義

《論語·為政》：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敝谰褪侵?，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就是“知”，此處的“知”即為實事求是之智。

《論語·雍也》：樊遲問知。子曰：“務(wù)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贝颂幹鞘强鬃訉?zhí)政者（或潛在的執(zhí)政者）所說，身居其位且想謀好其政者，就必須要把心與力放在用于使人民走向“義”的道路上，對于鬼神之事，要保持敬畏而不靠近的態(tài)度。

《論語·顏淵》：樊遲問知。子曰：“知人?！狈t未達。子曰：“舉直措諸枉，能使枉者直?！贝藙t材料的話語對象也是執(zhí)政者，想要做個有智慧的執(zhí)政者，就要學(xué)會“識人”，把正直的人選拔出來，這樣既可以使政事清明，又可以使邪惡的人變正直。

從以上所引材料，我們可以得出，《論語》中作為有智慧、聰明之意的“知”，其指示對象是有政治職權(quán)的執(zhí)政者，作為執(zhí)政者，他們必須要具備這種理智機能——智，這樣才能更好地利用仁。

三、仁與知相互交融即為圣

《論語·述而》：子曰：“若圣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而已矣?！笨鬃幼灾t無法企及“圣”和“仁”的完美境界，只是努力做到朝著“圣與仁”的方向邁進，并在追逐的過程中做到不知疲倦地教導(dǎo)學(xué)生。

與這則材料相關(guān)聯(lián)的有《孟子·公孫丑上》：“昔者子貢問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則吾不能，我學(xué)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xué)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孔子自謙沒有做到“圣”，只是永不滿足地學(xué)習(xí)，不知疲倦地教導(dǎo)學(xué)生。子貢卻一語道破圣的內(nèi)涵——“圣”即存在于“仁且智”之中。

圣，作為“具有最高道德標準的人”的意思，在《論語》中共出現(xiàn)兩次：

《論語·雍也》：子貢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圣的標準超過仁的要求，是堯舜都無法達成的。

《論語·述而》：子曰：“若圣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而已矣。”夫子自謙自己無法達到圣與仁的境界。

從這兩處我們可以看出，夫子把“圣”尊于不可企及之高處，可以說是世人無人能達到的人格最理想的境界。

但是，通過縱觀《論語》中夫子以“博學(xué)于文，約之以禮”的致學(xué)方法，通由學(xué)思結(jié)合的求智之路，最終達到仁智交融的理想境界的人生歷程，我們不能不說孔夫子本人在其“志于學(xué)”的十五歲時，就開始一步步接近這人格最理想的境界，并在“仁”和“知”交融之時，完成了自身成“圣”的理想。正如子貢所言，夫子學(xué)而不厭，是智也;教而不倦，是仁也。夫子仁且智，夫子既圣矣！

總之，“知”和“仁”同是《論語》的核心。我們不僅要有“愛人之仁”，更要有“使民勞而無怨之智”。不僅要做一個恭，寬，信，敏，惠的仁者，更要成為一個善于“利仁”的“智者”。要做“仁”與“知”合一的，使“近者說，遠著來”的執(zhí)政者，成為人格最完美的“博施于民而能濟眾”的圣人，這就是孔夫子對執(zhí)政者或潛在的執(zhí)政者（學(xué)而優(yōu)則仕的學(xué)生）的期望。

參考文獻：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2012年。

（梁緩，1989年生，女，河南鄭州人，河南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鄭州財稅金融職業(yè)學(xué)院語文教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xué)先秦段思想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