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泳履園復原及造園理念初探

丁慶躍　胡運宏

摘要：錢泳履園位于常熟市翁家莊，此園以水為勝，樹木繁茂，是一處簡遠雅致的文人園林，在私家園林日漸流俗的清代中后期獨樹一幟，成為研究清代江南園林的重要案例。履園現(xiàn)已消失，通過解讀分析履園的園銘和園圖題詠，探析其山水環(huán)境及景觀元素，從水系、植物、建筑3個方面復原履園的基本面貌，再現(xiàn)其鄰溪而建、植被豐富、樸雅清逸的景觀特征。并以《履園叢話》為基礎，結合復原成果，總結錢泳的造園理念為相配得宜、造園如作詩文、構景追尋意境3個方面。

關鍵詞：錢泳;履園;《履園叢話》;復原;造園理念

中圖分類號：TU98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2641（2022）02-0044-06

Abstract： Qian Yong's Lv Garden is located in Wengjiazhuang， Changshu City. It is a concise and elegant literati garden， featuring beautiful waterscape and lush trees. It developed a school of its own in the middle and late Qing Dynasty， when private gardens were becoming more and more common， and became an important case of Jiangnan gardens in the Qing Dynasty. The Lv Garden has now disappeared. Through the interpretation and analysis of garden epigraph and the inscription of landscape painting，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landscape environment and landscape elements of the garden， and reconstructs the basic appearance from the three aspects of water system， plant and architecture， and reappears the landscape pattern， which is built next to stream， rich in vegetation， simple and elegant. In addition， based on the literature of Lvyuan Conghua and combining with the results of restoration， the paper summarizes Qian Yong's concept of garden construction from three aspects： appropriate matching， gardening like writing poetry， and pursuit of artistic conception.

Key words： Qian Yong; Lv Garden; Lvyuan Conghua; Restoration; Landscape concept

1研究背景

履園位于江蘇省常熟市翁家莊梅花溪旁，其基址相傳為翁叔元之舊宅。清代嘉慶十八年（1813年），錢泳從常熟釣渚渡遷于翁家莊，建造府?、?，因宅旁溪上梅花繁盛而自號梅花溪居士。其新居后花園即為履園。“履”源自于《周易》的第十卦“履卦”，錢泳取“履道貞吉”之意以名其園，表達了一種躬行正道、剛健守中的人生觀。履園是名副其實的文人園林，一時成為錢泳與好友交游治學、研磨金石、著書立作的理想場所。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梅翁歿，所藏金石散佚殆盡[1]”，履園隨著錢泳的逝世而逐漸走向衰落，現(xiàn)已消失。

近年來，有關錢泳的研究漸多。李國強[2]完成了錢泳年譜的考證匯編;高菩蓮[3～4]、余立等[5]通過對相關史料和著作的解讀，梳理了錢泳的游幕經(jīng)歷，探討了其游藝活動的影響;張全禮[6]、張勝利[7～8]解析論述了錢泳在書法刻石方面的成就;唐夢琦[9]、單海萍[10]、李揚[11]全面詳細地解讀了《履園叢話》這一筆記小說著作，肯定了其極高的文學藝術價值;李世葵[12]對錢泳的造園理念進行了闡述。這些論著對錢泳的家世生平和學術造詣作了較深入的探究，然而均沒有展開對履園的直接研究，這也為本文的研究留下了探索空間。

通過對歷史名園的復原研究，可以追尋其發(fā)展脈絡，發(fā)現(xiàn)其設計的精髓與藝術的真諦，盡可能多地保存園林文化的血脈，留住先賢們營造園林的智慧[13]。本文擬對錢泳履園進行復原研究，一方面，錢泳履園不僅巧妙地利用了周邊山水環(huán)境，同時其深遠簡達的意境塑造也極為成功，在清代中后期因其文人園氣質(zhì)和鄉(xiāng)野田園之美而獨樹一幟;另一方面，錢泳本人歷經(jīng)乾隆、嘉慶、道光三朝，于29歲開啟近40余年的游幕生涯，其間探訪了各處山水古跡、歷史名園，形成了獨特的山水、園林審美，錢泳的履園和其最知名的著作《履園叢話》中所反映的造園理念，亦是研究清代中后期江南園林的獨特視角。

2履園復原推演

2.1文獻基礎

履園雖已消失，但有一些重要的基礎文獻留存，其中最為直接可靠的有園銘、 園詩、園圖3種。園銘是錢泳本人所寫，其內(nèi)容包括履園的營園立意、風格特征以及景觀特點，是進行復原的根本依據(jù)。園詩主要為錢泳所收集的園圖題詠，包含有《梅華溪上圖題詠 翁莊小筑圖題詠》《寫經(jīng)樓題增 養(yǎng)竹山房題增》以及《題增集》，此類資料中有關履園風貌的信息最為豐富，對其分析提取后以圖表的形式呈現(xiàn)，是本研究的重要支撐①。園圖主要是《養(yǎng)竹山房圖》一卷②。另有地方志《練塘鎮(zhèn)志》記載有履園的布局信息，而《履園叢話》中的相關內(nèi)容則更加側(cè)重于表達錢泳的造園理念，亦可作為復原研究的重要參考。

2.2選址環(huán)境復原

常熟市翁家莊村地勢低平，屬于亞熱帶季風氣候，四季分明，雨量充沛，氣候溫和，為營園提供了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據(jù)文獻記載，履園西鄰南北流向的梅花溪，林則徐將此番景致描寫為“溪水到門清似玉”，清澈如玉的梅花溪為履園提供了良好的景觀資源?，F(xiàn)在的翁家莊村是由多個村落合并而成的新村，如今翁家莊老街及以南地區(qū)才是舊村所在，故筆者推測履園園址應在此處。區(qū)域內(nèi)尚存南北向自然水系，土石駁岸，樹木茂盛，因此推斷其為梅花溪，進而確定水系以東的鄰水區(qū)域即為園址大致所在（圖1）。

文獻中多有描寫履園周邊山水環(huán)境的詩句（表1）。如“晚乃卜虞山，萬花一水占”指出錢泳居所位于虞山尚湖風景區(qū)內(nèi);韓崶的題詠詩“一角虞山點黛螺，絳云樓閣劫灰過”，則更加明確了履園將園外的虞山一角借入，與園內(nèi)樓閣搭配成景的造園手法;由孫原湘詩中的“竹搖青煙茅屋靜，主人候我開雙扉。開門正對宛山碧，山替主人來勸客”可知，履園還借了宛山之景。宛山現(xiàn)屬于無錫市錫山區(qū)的羊角鎮(zhèn)，位于翁家莊村西南部約10 km，正是履園“開門正對”處（圖2）。

履園與一般江南宅園選址于繁華的城鎮(zhèn)之中不同，其選址于極具自然氣息的翁家莊，這里的鄉(xiāng)野山水環(huán)境與錢泳對于文人園的追求極為契合。同時梅花溪的自然之利為營園奠定了良好的基礎，而虞山、尚湖以及宛山更是為履園的游覽體驗增色不少。履園掩映于自然山水林田之中，其選址與《園冶》中“村莊地”的表述較為相符，使得該園有著與其他園林顯著不同的田園風格和文人氣韻。

2.3平面布局復原

據(jù)記載，錢泳履園的住宅區(qū)為五進院落[14]698，其后開辟花園，是典型的前宅后園格局。由園銘中的“不開九徑，不起層樓，日涉成趣，得休且休”[15]40可知，履園雖路網(wǎng)簡潔，卻有著豐富的游覽體驗。住宅區(qū)為簡便的南北向交通流線，建筑與院墻圍合形成密閉空間，其景觀以建筑與少量植物為主。園林區(qū)則是以水域為中心形成開放空間，有著豐富的水景和動植物景觀，整體的園林路徑圍繞中心水域展開。依據(jù)“香雪迷漫路不分，柴門依約隔寒云”等詩句可知，沿路的植物有遮擋、引導視線的功能，使得游人有步移景異的感受，而位于西側(cè)的柴門更是起到了障景的作用，為觀景梅花溪作好了鋪墊。

景觀元素是平面復原的具體依據(jù)，本文通過解讀園詩，對其進行了梳理（表2），下文將進行分類探究，并以此為基礎完成履園設想平面圖（圖3）。

2.3.1水系

履園最大的特點就在于鄰梅花溪而建，題詠中對此溪的描述亦最為豐富，結合“溪水曲復曲，阡術交彎環(huán)。菰蒲各有態(tài)，鷗鷺相與間”以及“碧溪如鏡水潺潺，家在鷗汀鷺渚間”等描寫，可以看出梅花溪呈現(xiàn)自然蜿蜒的形態(tài)，與田間道路相互交錯。溪水緩緩流淌，倒映著鄉(xiāng)野美景，不僅水生植物繁茂，兩岸亦是萬樹梅花爭相開放，因而吸引了各類水鳥嬉戲其中。面對如此景致，園主人“近水開門”以游賞，這一營園手法不僅增加了濱水區(qū)域的可達性，也使得履園與周邊山水環(huán)境相互交融。此處景觀布局與蘇州滄浪亭相仿，皆是“近水開門”，且水系分布在園林一側(cè)，但二者的區(qū)別在于，滄浪亭為跨橋開正門，履園是住宅后花園的西側(cè)駁岸開“柴門”，后者的游觀體驗則更加樸雅清逸。

題詠之中關于履園內(nèi)部水系的記述較少，直觀表述的只有一方墨池和一座步橋，卻也未詳盡描述。但通過“鶴守門轉(zhuǎn)間，鷗見人不讓”等描寫，可以推測出履園內(nèi)長期馴養(yǎng)鶴、鷗等水鳥，因此園內(nèi)應另有一處集中水域，方能供水鳥棲息，成就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致。

2.3.2 植物

園中植物分為水生和陸生兩類，題詠中體現(xiàn)的水生植物為菰Zizania latifolia和蒲（水燭Typha angustifolia），皆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其延綿飄搖之姿與岸邊景物共成優(yōu)美的自然景觀。

履園內(nèi)的陸生植物種類較多，按生活型可細分為喬木、灌木和草本植物，共同展現(xiàn)出田園野趣之美。喬木有梅Armeniaca mume、梧桐Firmiana simplex、松Pinus spp.、柳Salix spp.，其中以梅最盛，如翁心存所寫：“倦游歸臥寫經(jīng)樓，繞屋梅花向晴昊。朅來示我梅溪圖，冷云香雪交縈紆”。從“香雪”一詞來看，履園中“繞屋梅花”當是白花種類，其花瓣潔白，氣味清香，作為履園的主要植物，不僅有顯著的觀景效果，還烘托出清雅自然的審美意境。根據(jù)“樓頭松樹幾時綠，溪上梅花依舊香”“花柳環(huán)齋居，圖書悅心目”以及“高梧落葉又清秋，之子重來賦遠游①”等描寫，可以推斷出松、柳、梧桐皆是鄰建筑而植。關于灌木和草本植物，“移家占嘉遯，繞舍種梅竹”和“鷺鷗盟入水云鄉(xiāng)，偶因種菊思招隱”表述出園中種植了竹Bambusoideae和菊花Chrysanthemum morifolium，而錢泳《鳳仙花譜序》中描寫“泳卜居尚湖之翁莊，兒輩又種是花，五色陸離，不可名狀[15]14”，因而確定園中鳳仙花Impatiens spp.的存在。

2.3.3建筑

履園內(nèi)的建筑集中于住宅區(qū)，相關資料對于建筑的尺寸和形制未有詳盡描述，故參考布局相似、時期相近、同屬常熟的壺隱園，對履園建筑尺度格局進行推想。依據(jù)文獻并結合房屋坐向，確定了建筑的布局，其中前廳為“寫經(jīng)堂”，后廳“述祖堂”乃老人起居之所，西有“茗狄館”，東有“保春亭”[14]699。建筑中最知名的當是寫經(jīng)樓，乃園內(nèi)的中心建筑，是錢泳研習摩玩金石碑刻的主要場所[1]，應是寫經(jīng)堂所在。履園內(nèi)另有“養(yǎng)正書屋”，翁方綱曾為其題寫匾額，其落款為“丁丑仲春”，即嘉慶二十二年（1817年），正是錢泳移居翁家莊后的第4年，因此可知養(yǎng)正書屋確在履園內(nèi)，其乃錢泳書齋，故推測為寫經(jīng)樓的組成部分之一。

3履園風格及錢泳造園理念

3.1履園的風格

清代中后期江南私家園林興盛，雖然造園活動更加廣泛，但大多拘泥于形式，尤其是私家園林中的宅園已成為園主人炫耀自己財富和地位的手段[16]。而錢泳的造園理念和實踐卻仍舊保留了宋朝以來文人園林簡遠、疏朗、雅致、天然的特點，確為當時一股清流。在履園的實際營造中，錢泳避免了同時期極易出現(xiàn)的程式化問題，他并未生硬地憑空筑山，而是順勢理水，利用梅花溪增強了履園的親水性和自然性，同時在園內(nèi)規(guī)劃集中水域以增添生機和觀賞性，此番因地制宜的做法使得履園的景觀構成較為靈活獨特;在植物造景中則著重突出梅花，輔以眾多鄉(xiāng)土植物，使得植物景觀相得益彰、意境深遠;園中建筑亦形制簡約樸素。由此可見，履園并不執(zhí)著于形式，而更著重于意境的塑造和思想的內(nèi)蘊，這與同時期日益僵化、程式化的其他私家園林極為不同。

3.2錢泳的造園理念

錢泳造園理念源自其父錢易的養(yǎng)竹山房。錢易，自號養(yǎng)竹山人，營建有養(yǎng)竹山房，“在泰伯鄉(xiāng)西莊橋，錢易讀書處，曾繪山房圖，遣其子泳索當代文人題詠[17]”。晚清畫家張桂巖繪有一幅《養(yǎng)竹山房圖》（圖4），翁方綱為其題詠為“山房房因山，竹屋屋依竹”，一派雋秀自然之風，雖然規(guī)模不大，但整體清新淡雅。錢易本人比德于竹，秉持謙遜堅定、為人謙和的人生準則[18]，不管是錢易自身還是養(yǎng)竹山房，皆透露著自然本真的文人氣息。錢泳自幼受其熏陶，心中根植對文人園林的追求，成年后游幕四方，遍訪名園，有著獨到的營園見解。履園于錢泳晚年落成，成為其造園理念的集中體現(xiàn)。

除了履園之外，錢泳晚年所著的《履園叢話》亦是了解其造園理念的重要文本?！堵膱@叢話》的“園林”篇共有56篇園記，從歷史沿革、景觀特點和人文背景等方面對錢泳所游之園進行了記述;書中《造園》《堆假山》《營造》三文，集中體現(xiàn)了錢泳的造園理念，總結起來大致包括3點。

3.2.1相配得宜

《造園》一文中寫道：“園既成矣，而又要主人之相配，位置之得宜[19]545?！贝颂帉⑷艘惨曌鲌@林的組成因素之一，人的活動會對園林本身的氣氛意境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因此錢泳主張園中之人的品行才學應與園相配。此文評述了“談笑有鴻儒的李氏浣香園”，其創(chuàng)建者雖為一介布衣，且園中廳堂綠植簡潔清雅，但有名士沈歸愚等人賦詩交游，即使此園不見寬廣華麗，卻是一處名副其實的文人名園。

更為重要的是選址的得宜。選址是造園工程的開端，建園基址的外部環(huán)境和內(nèi)部條件都是影響造園的重要因素。“位置之得宜”與計成在《園冶》中所倡導的“相地合宜，構園得體[20]”相一致，二者皆強調(diào)應結合造景構想，充分考慮園址的周邊環(huán)境，旨在充分利用造景的有利條件，使得園林本身融入周邊環(huán)境且園中景致相得益彰。

履園雖處鄉(xiāng)野，卻擁有深厚的文化底蘊，且園址盡得山水林田之美。履園既成，給予了錢泳與各方名士交游的一方樂土，而其間所成就的詩文美談則又充盈了履園的人文氣息，使其成為真正的文人園林，這便是錢泳對于相配得宜的考量和實踐。

3.2.2如作詩文般造園

《造園》開篇首句寫道：“造園如作詩文，必使曲折有法，前后呼應，最忌堆砌，最忌錯雜，方稱佳構[19]545?！卞X泳將建造園林比為創(chuàng)作詩文，認為營園應設計適度且遵循章法。

一方面，園林的規(guī)劃設計是體現(xiàn)審美、發(fā)揮創(chuàng)意的環(huán)節(jié)，然而就像作詩最忌堆砌辭藻一般，造園也應做到適度設計。《履園叢話》中《譚詩》篇講述了一位“善用僻典”作詩的孝廉，此人作詩雖多，但卻“無一篇曉暢者”。錢泳認為，詩文應是“用意要深切，立辭要淺顯[19]207”，作詩如此，營園亦是如此。園中之景不在多而在精，景之設計不在繁而在妙。錢泳雖建得深宅大院，但對履園卻不作矯飾，園中景觀簡約天然，而近水開門、繞屋植梅亦是自然適度的精妙之筆，表達了自己追求閑適簡雅的態(tài)度。

另一方面，營園要遵循造園技法，不僅包含在履園中運用的借景等造景手法，同時還包括實際的園林建造技術?！稜I造》一文展示出清代房屋建造流程，錢泳強調(diào)了其中制作圖樣和建筑模型的重要性。在基址妥當完工后，要確定房屋的規(guī)模和比例，然后“貼簽注明，謂之圖說[19]326”。然而只有圖樣還不夠形象具體，因此“必以紙骨按畫，仿制屋幾間[19]326”，這種工程模型稱為“燙樣”。隨后的建造工作則要經(jīng)過“放線”方得進行。如此嚴謹?shù)淖鳂I(yè)流程才能避免“至屋未成而囊錢已罄，或屋既造而木料尚多[19]326”等問題出現(xiàn)。此處有關房屋建設的觀點亦可延伸至全園的營造，若無造景手法的運用以及嚴格工序和技術標準的把握，則難以成園，這便是錢泳認為營園應遵循章法的緣由。

在《營造》一文中，錢泳還稱贊揚州的“造屋之工”為第一，因為揚州工匠所建之房屋如作文之變換，無雷同，同時對于屋內(nèi)外的布置亦得心應手;文末引用汪春田重修文園的詩句“換卻花籬補石欄，改園更比改詩難。果能字字吟來穩(wěn)，小有亭臺亦耐看”[19]327，由“修舊屋”引申至“改園”，認為改園若能像詩文中遣詞造句般精妙地布置園中景物，縱然是“小有亭臺”亦值得反復欣賞。不管是建屋還是營園，錢泳皆比之于詩文，認為造園同樣是一種藝術創(chuàng)造，這也是錢泳造園理念中最值得稱道的一點。

3.2.3追尋意境的構景

意境是中國藝術創(chuàng)作和鑒賞的一個重要美學范疇[21]，中國古典園林作為詩畫藝術的融合，意境同樣是其最高審美追求。錢泳所追尋的便是將主觀的“意”與客觀的“境”完美結合的寫意文人園。他善用植物配置來營造意境，這一手法承襲于他的父親錢易，其養(yǎng)竹山房“房依竹”，大面積栽植的竹蔥郁繁茂，營造出清新閑逸的環(huán)境氣氛和天然雅致的審美意趣。而錢泳則在履園中栽梅以成“白梅繞屋”和“溪上香雪”之景，梅花的寓意為高潔堅韌，是追求高尚品質(zhì)的文化意向，同時渲染出清雅自然、高潔隱逸的園林意境。

談及疊石掇山之法，錢泳對戈裕良以小見大的手法頗為贊同。據(jù)《堆假山》一文記載，戈裕良認為獅子林石洞皆界以條石的做法不算名手，針對不用條石易于傾頹的技術難點，他提出“只將大小石鉤帶聯(lián)絡，如造環(huán)橋法，可以千年不壞。要如真山洞壑一般，然后方稱能事[19]330”。這種類似于建筑中起拱發(fā)券的結構做法被后人尊崇，沿用至今。而戈裕良取自然造化之功的技術特點也使得他的作品具有名山大川的氣韻，這亦是錢泳最為推崇的。

園林對于錢泳來說不僅是游玩棲息之地，更是精神思想的寄托之所，他認為世事無常，園與人都終將逝去，及時行樂方為正道?！对靾@》一文記述了家貧卻好園亭的吳石林，身無長物以造園，便只得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營園，寫盡蒼茫半壁天，只為留得文章與子孫相守同樂。吳石林是一位實現(xiàn)了精神自由的文人，他擺脫了現(xiàn)實的束縛，怡然自得于自己思想中的園亭。不管園林的形制如何，其給人的終極體驗皆在于精神層面，亦如履園園銘所寫的“春花秋月，為我所履，世間何樂，可以代此”，錢泳游覽于履園簡約天然的景致中，沉浸于清雅自然的意境內(nèi)，這也體現(xiàn)了他閑適隱居和熱愛生活的人生觀。

4結語

在中國古典園林的發(fā)展史中，簡雅的文人園林是不可或缺的類別，而履園因其鄉(xiāng)野田園之美更是別具一格，其景不求華麗，其天然風格與文人氣韻更是相輔相成。履園與錢泳的相關著作共同展現(xiàn)了他對于營園的獨到見解，其造園理念在實質(zhì)上反映了自身“隱于園”的園林觀。錢泳對于園林所蘊含的精神思想極為重視，他并未與同時代“娛于園”的觀點同流，而是認為造園不應拘泥于形式和技巧，更強調(diào)園林寄托個人理想與情感的重要作用。這在清代中后期是極為可貴的。本文通過對錢泳履園及其造園理念的研究，探索了古代文人的造園藝術，為清代江南園林的歷史演進研究增添有價值的案例。

注：圖1改繪自百度地圖，圖2改繪自微思WGIS，圖3為作者自繪，圖4來自《常熟碑刻集》（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年1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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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丁慶躍/1995年生/男/山東濟南人/南京林業(yè)大學風景園林學院（南京210037）/在讀碩士研究生/專業(yè)方向為風景園林歷史與理論

（通信作者）胡運宏/1981年生/男/湖北應城人/博士研究生/南京林業(yè)大學風景園林學院（南京210037）/副教授/研究方向為風景園林歷史與理論/E-mail：yushengyy@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