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期刊知識體系的興起：社會主義平臺期刊的前景

邁克爾·彼得斯

(北京師范大學 教育學部，北京 100875)

楊 柳 譯 趙 琳 校

(清華大學 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084)

一、引言

本文力圖以人文和社會科學為重點綜論世界期刊知識體系的發(fā)展，當前人文和社會科學在很大程度上由西方知識寡頭擁有并控制——西方五大商業(yè)學術出版機構擁有和控制著世界約50%的人文學科和35%的社會科學的研究成果。本文希望通過對內部批判和外部批判進行概述，呈現(xiàn)世界期刊知識體系所經歷的從自然哲學到自然科學、再發(fā)展為西方認識論占據主導地位的歷史發(fā)展軌跡；第三和第四部分介紹了期刊體系、平臺資本主義和新自由主義數(shù)字化知識生產的發(fā)展情況；最后則基于知識社會主義和協(xié)同知識生產，探討了社會主義平臺期刊的發(fā)展前景。(1)M.A.Peters et al.,Knowledge Socialism: The Rise of Peer Production: Collegiality, Collaboration, and Collective Intelligence(Springer,2020).

二、從自然哲學到自然科學：現(xiàn)代世界知識系統(tǒng)的誕生

目前我們尚處在統(tǒng)一的全球知識體系興起的開端，這一知識體系由交疊的網絡和平臺組成，其特點是不斷膨脹、全球規(guī)模和互聯(lián)互通。這可能意味著交疊的、局部的、不完整的知識和媒體系統(tǒng)，以及在內容上明顯交叉甚至共享代碼的并行網絡系統(tǒng)。全球知識體系的形成主要基于：(1)大學和早期學術社團的西方組織模式；(2)學術出版的發(fā)展和大型出版公司的并購；(3)作為科學知識驗證、求真和論證手段的現(xiàn)代認識論的西方傳統(tǒng)；所有這些都在資本主義政治經濟體系中以工業(yè)化和數(shù)字化的方式相互關聯(lián)并重新裝配。這就引發(fā)了知識制度的組織問題：出版技術用于知識表達或學術資本主義表達，也就是理查德·羅蒂所謂的“作為認識論的哲學”。大多數(shù)評論家將1665年作為決定性的歷史時刻，因為它見證了第一本學術期刊《皇家學會哲學匯刊》(ThePhilosophicalTransactionsoftheRoyalSociety)的誕生?！墩軐W匯刊》是世界上第一本也是歷史最為悠久的自然科學期刊，在1665年3月由亨利·奧爾登堡(Henry Oldenburg)創(chuàng)辦。他是學會的第一任秘書，同時也是出版人和編輯。奧爾登堡將他在歐洲自然哲學領域的廣泛人脈、皇家學會的活動及自身作為語言學家和自然科學期刊編輯的技能結合在一起，開創(chuàng)了一種新的出版形式，旨在促進近代早期自然科學事業(yè)的發(fā)展，并盡可能從中賺錢。該期刊每月出版一次，售價一先令。(2)“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https://royalsocietypublishing.org/rstl/about.皇家學會成立于1660年11月下旬，包括克里斯托弗·雷恩(Christopher Ren)、羅伯特·波義耳(Robert Boyle)、約翰·威爾金斯(John Wilkins)、羅伯特·莫雷(Robert Moray)和威廉·布朗克(William Brouncker)等成員，并建立了他們所謂的“學院”(college)來開展“物理數(shù)學實驗學習”，以促進自然科學發(fā)展。

牛津大學也成立了一個類似的實驗哲學社團，名叫“倫敦皇家自然知識促進學會”。該學會成立于1660年，在1662年由查理二世授予皇家特許狀，作為法人團體構成皇家學會。在特許狀中，國王表示贊成并希望將文藝和科學在內的所有形式的學習擴散到帝國的各個角落，尤其是實驗哲學，即自然哲學或后來所稱的“自然科學”：我們贊成所有形式的學習，尤其鼓勵哲學研究，特別是那些試圖通過真實實驗塑造新哲學或完善舊哲學的研究。如此一來，這種迄今為止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不夠輝煌的研究便能夠在我們國民中大放異彩，最終可能讓整個學界永遠承認我們不僅是信仰的捍衛(wèi)者，也是每一種真理的普遍愛好者和支持者。(3)“Royal Society,”https://royalsociety.org/～/media/Royal_Society_Content/about-us/history/2012-Supplemental-Charter.pdf.

這些便是現(xiàn)代自然科學的開端，它起源于自然哲學，旨在通過密切的觀察、實驗、將數(shù)理應用于自然研究和科學推理，來發(fā)展出一種對自然問題的系統(tǒng)哲學研究。它是自然科學的歷史先驅，造就了艾薩克·牛頓(Isaac Newton)《自然哲學的數(shù)學原理》(MathematicalPrinciplesofNaturalPhilosophy)的發(fā)表和重大意義。這部提出著名三大運動定律的作品共由三本書組成，它是對伽利略的力學和開普勒的行星天文學等現(xiàn)有成果的集成。1687年《自然哲學的數(shù)學原理》首次出版，并在1686年呈遞給皇家學會，學會會長塞繆爾·佩皮斯(Samuel Pepys)予以其出版許可。

“科學”(Science)一詞和概念，起源于拉丁語(Scientia)和古法語，在12世紀，其含義是“知識、學術和應用”。而此時再使用“科學”一詞，很大程度上受了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的影響。培根是英國經驗主義和實驗哲學之父，他倡導歸納推理和觀察，其就學術和研究學會的設想啟發(fā)了皇家學會。他還做過大法官，在英國建立北美殖民地中發(fā)揮了領導作用。其格言“知識就是力量”，形成了一種科學知識觀和服務帝國與貿易的統(tǒng)治。

后來，“科學”一詞的含義轉化為通過實驗、系統(tǒng)觀察和推理獲得“人類的集體知識”。在17世紀，這種被界定的現(xiàn)代科學理性也被稱為“哲學”或“自然哲學”，有時也稱為“實驗哲學”。其意義不僅包含知識形態(tài)和系統(tǒng)知識的某一分支，也指通過科學方法獲得并檢驗的普遍真理和規(guī)律的知識體系。“科學”一詞有著悠久的歷史，其不變的核心本質“根植于社會的活動”。正是在皇家學會創(chuàng)立的時期及其后，這個詞取得了與培根歸納方法相一致的現(xiàn)代意義，不僅在方法和歷史方面，也在觀念和風格方面引起了激烈爭論?；始覍W會深受當時的政治影響，“科學”一詞具有相當?shù)闹贫刃螒B(tài)，揭示了社會和政治因素對于科學專業(yè)化發(fā)展以及學科發(fā)展的支配性影響。雖然當時巫術在蘇格蘭仍盛行，但皇家學會在奧爾登堡和胡克的影響下能將科學特別是化學與煉金術的起源區(qū)分開。(4)M.Hunter, Science and Society in Restoration England(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 M.Hunter,“The Royal Society and the Decline of Magic,”http://rsnr.royalsocietypublishing.org/content/65/2/103.英國皇家學會會員羅伯特·波義耳和羅伯特·胡克于1683年在牛津大學阿什莫林老樓的地下室建立了第一個化學實驗室。

描述這段歷史，是為了說明科學實踐是社會制度的一部分，其基礎是關于知識如何產生和驗證的假設，包括反思盛行的君主政體和宗教秩序的認識論假設。有人可能會說，在中世紀魔法、玫瑰十字會和煉金術中最終產生了第一個化學實驗室；從王權主義的政治承諾中有了皇家學會的特許狀，它保護紳士“科學家”免受異端和叛國的指控；在白人的階級系統(tǒng)中由資產階級紳士形成了支配新實驗科學的信條規(guī)范。如今，盡管在南北方分布不均，科學也已經成為一項全球產業(yè)；雖然因數(shù)據密集而在方法上更為先進，但根本上仍是尚在形成過程中的一種社會制度，正在發(fā)展成為一種結構不平衡的、全球性的人類活動和追求。(5)M.A.Peters and Tina Besley,“The Royal Society, the Making of ‘Science’ and the Social History of Truth,”Educational Philosophy and Theory 51,no.3(2019):227-232.

三、解構西方認識論的主導地位

西方認識論傳統(tǒng)始于約公元前5-6世紀的古典時代，在這一時期前蘇格拉底學派和著名的蘇格拉底學說將知識定義為“被確證的真信念”。 這個術語的來源是希臘語“epistēmē”(知識)和“l(fā)ogos”(理性)，它定義了哲學的四大分支之一(“形而上學”即認識論)。 在古希臘作品中，光明和洞見的隱喻在荷馬、柏拉圖和西方認識論中無處不在，柏拉圖就將太陽作為“光明”的隱喻，并賦予眼睛特權。海德格爾從視覺和可見性的角度對希臘哲學的形而上學進行了闡述，建立了一種“存在的形而上學”，“存在”(being)意味著此在(presence)，而“看見”(seeing)是一種抓住現(xiàn)實的手段。(6)R.Rorty,Philosophy and the Mirror of Nature(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0).羅蒂(Rorty)使用了一個古老的比喻——心中有只眼，能夠審視映射——來闡釋精確表達的知識概念既是可選的也是主觀的。認識論作為哲學的重要分支，長期以來被希臘“選擇性的眼睛”這一隱喻所主導，使得思考和行動分離開來。因此，羅蒂希望用一個實用主義的概念取代這個詞匯，以消除這種對立，他認為古希臘“眼睛”隱喻可能會被一個包含更多隱喻內涵的哲學詞匯所替代，這個新的哲學詞匯也像前古典主義的萬物有靈的詞匯一樣古雅有趣。(7)M.A.Peters and E. Jayne White,“In the Domain of the Image,”Educational Philosophy and Theory 53, no.7(2021):677-682.西方認識論傳統(tǒng)以論證為基礎，確實允許出現(xiàn)批判性的觀點。當它在物質上和歷史上與17世紀的印刷史、工業(yè)革命和出版業(yè)資本主義發(fā)展纏繞在一起時，認識論哲學也成為了帝國和歐洲殖民歷史的一部分，因此卷入了一系列橫跨各個領域的世界權力關系中。“認識論”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1847年，由蘇格蘭哲學家詹姆斯·費里爾(James Ferrier)創(chuàng)造，他的《形而上學要義：認識論和存在論》(InstitutesofMetaphysic:TheTheoryofKnowingandBeing)遵循了斯賓諾莎提出的對不證自明的真理進行嚴格論證的方法。在法國，認識論被認為等同于科學哲學，而科學哲學本身也溯源到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古希臘，并因為引發(fā)科學革命的弗朗西斯·培根而發(fā)生了決定性的轉變。

對于西方認識論的解構(deconstruction)可以從“內部”批判和“外部”批判兩個角度來著手，這是一種籠統(tǒng)的說法。“內部”批判主要源于維特根斯坦后期提出的非基礎主義哲學對多位歷史主義科學哲學家產生了影響，包括托馬斯·庫恩(Thomas Kuhn)、斯蒂芬·圖爾明(Stephen Toulmin)、保羅·費耶拉本德(Paul Feyerabend)、瑪麗·黑塞(Mary Hesse)、理查德·羅蒂(Richard Rorty)等。(8)M.A.Peters, Wittgenstein, Rationality and Education(Springer, 2021).“外部”批判則遵循受邁克爾·?？潞蛺鄣氯A·賽義德強烈影響而形成的本土和后結構主義/后殖民主義的思想路線。

“內部批判”是源自維特根斯坦觀點的運動，它是當代英美哲學史的一個支點。維特根斯坦的早期著作強調邏輯性(和理性)對于形成清晰語言的重要性，這啟發(fā)了維也納學派(Vienna Circle)，并形成了邏輯經驗主義；而他后期的觀點則強調將語言尤其是“語法”(grammar)從嚴格的邏輯限制中解放出來。雖然“理性”(rationality)幾乎沒有作為一個概念出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中，但仍對科學哲學和社會科學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理性教育”(The Education of Reason)是自由主義哲學家講述的關于通識教育理念的故事，從這個意義上說，它試圖將當今的話語連同自由主義價值觀一起永恒化和普遍化。相比之下，維特根斯坦、杜威和福柯通過比較研究，批判了基礎主義的知識、確定性和理性等概念的絕對價值；?？逻€對自由主義的現(xiàn)代性和治理性的發(fā)展進行了歷史分析。(9)M.A.Peters et al., Knowledge Socialism: The Rise of Peer Production: Collegiality, Collaboration, and Collective Intelligence(Springer, 2020).

維特根斯坦后期的學術觀點，不僅與自己早期的語言邏輯觀相對，而且與庫恩、圖爾明、費耶拉本德、黑森和羅蒂等觀點一致，促成了認識論和科學哲學的歷史主義觀。(10)M.A.Peters, Wittgenstein, Rationality and Education(Springer, 2021).因此，這種歷史主義運動可以總結為從單一的、普遍的、正式的理性模型(由邏輯元素驅動)轉變?yōu)榉钦降摹v史的模型，歷史模型更接近于行動者在積極構建社會現(xiàn)實時使用的“理性”。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場運動可以解釋為一種情境主義的回應：反對將科學作為知識范式進行實證主義的提取和形式主義的解釋，反對其將普遍主義提升為理性典范，以求體現(xiàn)理性標準，因為這樣做罔顧了時間和空間對社會組織、行為和運動的影響。

維特根斯坦的反基礎主義和情境主義挑戰(zhàn)了哲學是無涉歷史的學科這一傳統(tǒng)觀念，旨在“為所有探究提供一個永恒且中立的框架”(羅蒂語)，通過在理性概念中引入發(fā)展性和歷史性，從而重新把理性問題定義為在所有可能的世界中都正確的西方范式，同時開啟了西方認識論的歷史批判主義，批判地考察了西方科學在工業(yè)主義、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等各個歷史時期所扮演的角色。(11)R.Rorty, Philosophy and the Mirror of Nature(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0).

外部批判根植于歷史主義的論證力量，作為科學哲學的一種批判形式，體現(xiàn)了庫恩所謂的“范式”變革，開始承認后殖民主義的觀點：將西方認識論置于殖民知識體系和“殖民大學體系”的歷史中，同時全球化被解讀為當代新自由主義的資本主義。這一階段的發(fā)展受到知識、教育和研究日益金融化的驅動，最初重視“技性科學”的發(fā)展，強調技術主導(而不是科學主導)的密集型科學通過多種方式影響全球知識系統(tǒng)，顯示出抽象語言和邏輯的優(yōu)勢，語言和邏輯作為算法能夠自我復制，包括人工智能、機器學習以及量子網絡和互聯(lián)網的出現(xiàn)。這一觀點認識到殖民主義和新自由主義是影響知識創(chuàng)造、生產和傳播全球化的雙重歷史力量，也認識到最新的知識經濟概念。正是這個觀點激發(fā)了法國理論家讓-弗朗索瓦·利奧塔(Jean-Francois Lyotard)通過重點關注基于語言的計算機編碼、代數(shù)分析、信息和基因組科學的發(fā)展，分析后現(xiàn)代狀況。(12)J-F.Lyotard, The Postmodern Condition: A Report on Knowledge(Minnesota: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4).殖民主義和新自由主義的雙重力量推動了技性科學主導的文化演進和全球知識系統(tǒng)。(13)M.A.Peters, “Techno-Science, Rationality, and the University: Lyotard on the ‘Postmodern Condition’,”Educational Theory 39,no.2(1989) :93-105; M.A.Peters, Wittgenstein, Anti-foundationalism, Technoscience and Philosophy of Education.An Educational Philosophy and Theory Reader Volume VIII(Routledge, 2020); M.A.Peters, Wittgenstein, Rationality and Education(Springer, 2021).

與人類歷史上的任何時刻不同，數(shù)據可能會以指數(shù)速度持續(xù)爆炸式增長，這將導致數(shù)據密集型科學，數(shù)據的形式愈發(fā)多樣化，且更多地涉及圖像、聲音和文本的協(xié)同。教育和研究都需要鼓勵一種新的批判性素養(yǎng)，即對大量增長的數(shù)據進行搜索和辨別。新的期刊平臺需要很多技術對科學數(shù)據進行管理，重在數(shù)據共享、數(shù)據管理系統(tǒng)、數(shù)據監(jiān)管和存儲，以及對數(shù)字資源類型和可視化的廣泛理解，以加強科學交流。

在此形勢下，西方五大商業(yè)出版機構對數(shù)據、學術研究和知識產權的攫取愈發(fā)令人擔憂。在數(shù)字時代，愛思唯爾(Reed-Elsevier)、威利(Wiley-Blackwell)、施普林格(Springer)、泰勒和弗朗西斯(Taylor & Francis)、賽捷(Sage)大大增加了所占出版品的份額，2013年有超過50%的學術論文由他們發(fā)表。社會科學領域集中程度更高，約70%的論文來自這五大出版商，相比之下，人文學科只占到20%。(14)Vincent Larivière et al., “The Oligopoly of Academic Publishers in the Digital Era,”https://journals.plos.org/plosone/article?id=10.1371/journal.pone.0127502.根據未經考查的歐洲中心主義假設，認知支配程度表明世界知識系統(tǒng)特別是社會科學的知識系統(tǒng)是由西方出版商控制的，我將之稱為“知識資本主義”。知識資本主義開發(fā)的全球知識和信息不對稱通常使南方處于認識論的不利地位。知識政治經濟學的一個粗略假設可能認為，世界知識系統(tǒng)有能力驗證、審查并合法化知識(邏輯的程序)，但也屈從或受到更大的歷史、政治和法律變化的影響，也就是說，至少在大的輪廓上形成了從工業(yè)的向數(shù)字的知識體系轉型，并明顯掌握了學術出版的所有權和控制權。歷史主義、女性主義、社會主義和集體認識論已經成為考查后殖民認識論的方法(15)W.Mignolo and C.Walsh,On Decoloniality: Concept, Analytics, Praxis(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 2018).，允許對充當排他性角色的權力/知識體制進行審查。這種對基于個人主義和產權價值的西方自由知識體系的排斥，需要更全面地考慮非西方認識論、非洲認識論和本土認識論，以共同代表全球南方。

四、世界期刊系統(tǒng)的出現(xiàn)

現(xiàn)代科學傳播的歷史與工業(yè)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密切相關。二戰(zhàn)后，隨著科學傳播日益數(shù)字化，電子期刊占據了主導地位。電子化的科學傳播歷史始于20世紀90年代初，使紙版印刷的學術期刊發(fā)生很大變化。隨著超文本系統(tǒng)以電子化形式出現(xiàn)，以及美國國防部于1969年發(fā)起的高級研究項目機構網絡(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 Agency Network，ARPANET) 和美國教育部教育研究與改進辦公室創(chuàng)立的教育資源信息中心(Education Resources Information Center, ERIC) 的網絡及網絡出版的發(fā)展，科學傳播的形式、風格和經濟效益在技術生態(tài)和基礎設施方面都發(fā)生了改變。“信息”這個概念是現(xiàn)代軍事情報(破解密碼、破譯信息、編碼信息、解決來源沖突等)發(fā)展與“軍-工-學”聯(lián)合體開發(fā)的新通信技術發(fā)展相結合而產生的。

全球期刊系統(tǒng)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哲學匯刊》，盡管當時與學術期刊出版商的關系并不緊密。出版物經常虧本。學術資本主義和知識生產的政治經濟學始于工業(yè)時代，一直延續(xù)到19世紀，深刻地影響了知識的邏輯、擴散和傳播，在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時期的控制權和所有權也表明了全球學術資本的“中心—邊緣”結構。一些主要期刊在20世紀70年代通過持續(xù)的并購鞏固其所有權的集中和控制，以至于到20世紀80年代新自由主義開始時，大型出版商穩(wěn)定了收益，并著手開展大規(guī)模的數(shù)字化計劃，充分利用20世紀90年代中期在“知識經濟”中蓬勃發(fā)展的新數(shù)字技術。

發(fā)展中的世界知識體系是由學習型社會和大學觀念與實踐變革決定的——“科學” “研究” “技術”——包括對其認識論基礎的反思(如真理、有效性和正當性)；不斷發(fā)展的學術出版建制，包括作為科學傳播制度的現(xiàn)代期刊概念的演變。我們可以假設在知識制度、認識觀、對驗證知識的關注、以學術期刊為核心的學術出版之間，存在多維的關系網絡?，F(xiàn)代全球學術出版系統(tǒng)的政治經濟學經歷了幾個階段，這與科學傳播的技術、學術團體的歷史和組織有關。15世紀中葉，約翰內斯·古騰堡(Johannes Gutenberg)發(fā)明的活字印刷術極大地改進了手寫稿和知識的傳播和擴散，使得歐洲的現(xiàn)代出版業(yè)得以在50年內發(fā)展起來。古騰堡的發(fā)明對識字和學習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文化沖擊，并為啟蒙運動和科學革命奠定了物質基礎。這個時代也伴隨著重大的認識論變化，經驗主義的發(fā)展受到了弗朗西斯·培根和勒內·笛卡爾的啟發(fā)。培根普及了歸納法，笛卡爾在早期分析幾何的工作中發(fā)表了有影響力的論文如《方法論》，為歐洲大陸的理性主義奠定了基礎。正是在這一時期，人們非常重視方法論問題和對科學理論的檢驗與驗證，強調科學推理的形式，以及實驗和觀察在其中發(fā)揮的作用。從當代視角看，特別是自托馬斯·庫恩(Thomas Kuhn)《科學革命的結構》出版后，科學革命的概念本身就受到了審視，該書提出了理解概念變化和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方面存在的實證問題。

許多當代的學術出版商都在這個時代扎根，而同行評議的歷史、學術論文的演變和版權的出現(xiàn)也是如此?！夺t(yī)學論文與觀察》(Medical Essays and Observations)是第一本完全經過同行評議的期刊，于1732年由愛丁堡皇家學會創(chuàng)立。17世紀中期各種學術團體組織建立，如美國哲學協(xié)會成立于1743年，美國科學促進協(xié)會成立于1848年，并在1880年7月3日出版的第一期《科學》雜志發(fā)表了一篇關于美國海軍天文臺的文章。(16)“Science,”https://science.sciencemag.org/content/os-1/1.《自然》雜志的第一期于1869年11月4日出版，這在很大程度上都要歸功于出版商亞歷山大·麥克米倫(Alexander Macmillan)，此前經過多次失敗的嘗試，他“忍受了長達30年的虧損”，并得到了維多利亞時代科學界的大力支持。(17)“Nature,”https://www.nature.com/nature/about/history-of-nature.1843年，麥克米倫兄弟在劍橋創(chuàng)辦了書店和出版公司，新雜志的目標是，“首先，把科學工作和科學發(fā)現(xiàn)的偉大成果擺在公眾面前，并敦促科學主張在教育和日常生活中得到更普遍的認可；其次，通過提供世界范圍內自然科學某一分支所取得進展的早期信息，來援助科學家們。(18)Ibid.出版商業(yè)巨頭愛思唯爾于1947年創(chuàng)辦了第一份期刊《生物化學與生物物理學報》(Biochimica et Biophysica Acta)。

從1990年《后現(xiàn)代文化》(Postmodern Culture)開始的第一批在線或電子期刊的興起，到2003年科學預印本的出現(xiàn)和科學公共圖書館(Public Library of Science, PLOS)的建立，這期間有過許多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在引入數(shù)字技術之后，出版商開始嘗試通過引用、影響因子和計量，以及引入同行評議的新形式、新商業(yè)模式、新資金來源和作者服務來度量研究的影響力。我們需要全面而歷史地考察研究資助模式的變化、學術出版的并購情況、主導學科范式的認識論轉變(物理學領域的新生物學和生物技術)，以及新自由主義對大學的影響。這些歷史特征使學術出版的政治經濟學發(fā)生了重大變化。

五、平臺資本主義和新自由主義數(shù)字知識生產

在20世紀下半葉，學科及研究領域的數(shù)量猛增(約3500個獨立研究領域)、學科規(guī)范和研究方法也越來越多，知識生產、流通和跨國流動持續(xù)擴張，全球數(shù)字架構互聯(lián)性迅速增強，掌控著一半以上學術期刊的西方五大出版商占據著主導地位。這一時期，西方正因其價值觀的普遍性、民族中心主義、強調普適性和客觀性而受到深刻的審視和越來越多的批判，同樣受到審視和批判的是其在認識論和學術出版中的支配地位，知識已被禁錮在付費墻之后。本文的假設是：西方認識論的變遷、認識論“普適主義”價值觀、西方大型資本主義出版商與新自由主義大學的轉型之間存在著密切關聯(lián)。

法伊夫(Fyfe)等人努力嘗試區(qū)分學術出版復雜的歷史脈絡，揭示商業(yè)利益、學術聲望和學術傳播之間的關系。他們關注戰(zhàn)后學術出版的快速增長，以及學術出版不同功能之間日益顯著的差異：是傳播驗證性知識的手段，是學術職業(yè)發(fā)展的一種符號性資本，是盈利性的商業(yè)機構。(19)A.Fyfe et al.,“Untangling Academic Publishing: A History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ommercial Interests, Academic Prestige and the Circulation of Research,”https://eprints.bbk.ac.uk/id/eprint/19148/1/UntanglingAcPub.pdf.他們聲稱，在冷戰(zhàn)期間，尤其是伴隨著戰(zhàn)后高等教育的顯著擴張、期刊數(shù)量的快速增長和并購，學術研究出版成為了高利潤的商業(yè)活動。法伊夫等人將以上發(fā)展與出版物在不同機構和學科的學術職業(yè)中所扮演的角色聯(lián)系起來，每個領域都需要有自己的期刊和學術團體。(20)Ibid.同行評議成為學術聲望的經濟學標準，基于人力資本、內生增長理論和創(chuàng)新的“知識經濟”，以及所謂的“豐饒經濟學”(economics of abundance)，互聯(lián)網的創(chuàng)建和擴展作為出版公司積累規(guī)模經濟的一種手段鎖定了期刊與大學圖書館的“捆綁”， 學術出版和期刊協(xié)會在這種雙重要求下蓬勃發(fā)展。

19世紀科學的制度化部分是由寫作的司法-法律體系構成的，它包括印刷和出版業(yè)。圍繞著專業(yè)科學家和學者的概念、學術作者的概念、公共科學或研究的觀念、作者聲稱發(fā)現(xiàn)和學術研究結果或成果原創(chuàng)性的思想所有權和學術認可，印刷和出版業(yè)才得以發(fā)展起來。期刊的概念及其正在形成的體系從一開始就經歷了許多變革，包括人文主義的、工業(yè)化的和數(shù)字化的階段，并伴隨著科學的崛起和制度化，現(xiàn)在同時面臨著地緣政治的挑戰(zhàn)，如后殖民主義、新自由主義、亞洲的崛起。不僅從內外部傳統(tǒng)到民族中心主義在認識論觀上持同樣觀點，也被深深埋在期刊知識的新興工業(yè)基礎設施中，冷戰(zhàn)時期這些知識在科學知識商品化的欲望驅使下逐漸資本化，發(fā)展成了工業(yè)-軍事聯(lián)合體的一部分，為自由主義的民族國家而服務。

西方認識論尤其是在人文、社會科學、教育哲學和理論中的主導地位，正讓位給基于對殖民主義、西方主義和新自由資本主義進行批判性分析的一種新南/北和多元認識論(North/South and multicultural epistemology)。特別是平臺資本主義與西方四巨頭——亞馬遜、微軟、臉書和谷歌——新的全球勢力建立了關系，以及與中國的阿里巴巴、百度、微信和騰訊建立了關系。平臺資本主義是由人工智能驅動的算法資本主義的一種形式。在全球知識體系中，東方(中國)/西方(美國)與其對應的技術體系之間存在著基礎性的分離。西方認識論發(fā)展的新階段已經出現(xiàn)——對種族中心主義偏見的“權力/知識”批判，表明了它完全或在任何意義上都不是“普遍的”。相反，它是帝國主義的，是大都市-衛(wèi)星城(metropolitan-satellite dependency theory)依賴關系的產物，是正在形成的世界體系的產物。在非西方/中國的背景下，西方理論和方法的解釋力需要從文化和哲學世界觀上進行質疑和審查——“這是一項適時但極具挑戰(zhàn)性的任務?！?/p>

對于西方認識論特權的歷史認識不是自我糾正的，但我們可以考慮以知識生產體系為中心，系統(tǒng)地將西方認識論體制去殖民化，從而對話語進行調整。很有必要考慮、認識和分析幾個世紀以來“知識資本主義”發(fā)展的歷史階段(如殖民主義、帝國主義、自由主義、新自由主義)，其發(fā)展過程還沒有作為跨越歷史階段鮮明的轉型面貌被充分研究或記錄。期刊的所有權、控制權、發(fā)行和可獲取性是知識流通的物質基礎，明顯存在以西方為中心的認識論偏見，這種偏見隱含在檢驗和核查的傳播和程序中，也體現(xiàn)在新的數(shù)字技術中。

在當前的環(huán)境下，有必要了解新自由主義數(shù)字知識生產是如何作為“平臺資本主義”運作的，即全球數(shù)字基礎設施如何將不同群體聚集在一起使用和提取數(shù)據。平臺資本主義以一種新的商業(yè)模式運作，這種模式越來越善于應用和利用新的數(shù)字技術。最初，網絡平臺被譽為“參與社會”和“分享經濟”的載體；隨后全球平臺規(guī)模擴大，人們對隨之而出現(xiàn)的數(shù)據化、商品化、數(shù)據個性化和監(jiān)控表示懷疑，并強調了這種平臺化帶來的危險、濫用和風險等后果。正如沙普(Rapha?le Chappe)在研究21世紀數(shù)字經濟時所闡釋的：“使平臺具有價值的是零邊際成本、非線性規(guī)模效應和網絡經濟——所有這些都會導致正反饋機制、贏家通吃的狀態(tài)，以及單一的公司或技術主導市場。這些都導致了科技巨頭公司的出現(xiàn)，如谷歌、臉書、亞馬遜、優(yōu)步、愛彼迎(Airbnb)等。它們具有獨特的地位，以新的方式約束勞動力，提取和控制前所未有的大量數(shù)據，把風險外包，并對新數(shù)字經濟的整個領域行使其治理和準監(jiān)管權力。為什么網民和數(shù)字化收益如此集中？網絡壟斷對企業(yè)和整個社會意味著什么?”(21)“Rapha?le Chappe,”https://thebrooklyninstitute.com/people/raphaele-chappe/；https://thebrooklyninstitute.com/items/courses/new-york/platform-capitalism/.

沙普通過研究“平臺資本主義”是如何創(chuàng)造和分配價值的，以探究平臺經濟是否已經成為一種新的資本積累管理體制及其所需要的社會和政治秩序。(22)“Rapha?le Chappe,”https://thebrooklyninstitute.com/people/raphaele-chappe/.借鑒尼克·斯尼克(Nick Srnicek)的《平臺資本主義》、馬修·辛德曼(Matthew Hindman)的《互聯(lián)網陷阱》、安德魯·邁克菲和埃里克·布林約爾松(Andrew McAfee and Erik Brynjolfsson)的《機器、平臺、大眾》，沙普研究了平臺資本主義的新興主導地位及其對知識資本主義的貢獻，即導致了知識寡頭和壟斷企業(yè)的增長。這些企業(yè)控制了期刊知識的成本、獲取和分銷，并且越來越依賴數(shù)據集約化、人工智能和算法，它們正在改變著價值創(chuàng)造的過程及其對各種信息和知識服務的全球捕獲和地理定位。(23)Ibid.平臺越來越多地充當數(shù)據聚合器、數(shù)據中心和人工智能的主要用戶。正如馬丁·肯尼(Martin Kenney)和約翰·齊斯曼(John Zysman)所說的：“人工智能很可能會增強平臺領導者的實力，因為他們擁有最大的數(shù)據集、最強大的計算能力、由最優(yōu)秀的人工智能研究人員組成的龐大團隊，以及可以用來收購的巨大資本儲備”(24)M.Kenney and J.Zysman,“The Platform Economy: Restructuring the Space of Capitalist Accumulation,”Cambridge Journal of Regions, Economy and Society 13, no.1(2020):55-76.。

在平臺資本主義時代，當量子計算成為有組織的網絡和互聯(lián)網時，用數(shù)字技術構建的科學在未來會得到多大程度的強化仍是難以想象的。現(xiàn)有用戶對數(shù)字平臺的崛起和激增基本上持負面的推測，這是因為生活世界的殖民化和商品化已經能夠提取個人用戶數(shù)據，并用以控制個人偏好并支配消費者?，F(xiàn)今，五大商業(yè)學術出版商不僅能夠將內容貨幣化，還能開發(fā)復雜的算法來提供數(shù)據分析服務，以便描繪學術聲譽和排名，并對研究評估和資助趨勢進行預測。萊斯利(Leslie Chan)對此表示，“他們對整個知識生產流程不斷地加強投資和控制，從論文提交到指標，再到聲譽管理和全球排名，這意味著研究人員及其機構會被更加鎖定在出版商的‘價值鏈’中?！?25)Leslie Chan,“Platform Capitalism and the Governance of Knowledge Infrastructure,”https://zenodo.org/record/2656601#.YMwoijYzbeo.

學術出版的未來將由平臺資本主義決定。一些學者已嘗試建立“平臺大學”的批判性話語。(26)Mark Carrigan,“Platform University,”https://archive.discoversociety.org/2019/05/01/focus-the-platform-university/.這個名稱已經被某機構借用，其想法是建立第一所“區(qū)塊鏈大學”(blockchain university)。(27)“Platform University,”https://platformuniversity.com/; https://woolf.university/.筆者更愿意將這種分析應用到正在形成的世界期刊系統(tǒng)中，作為傳播和獲取知識的物質基礎。關于世界期刊系統(tǒng)的數(shù)字化性質的一個早期預測是，它們將反映出與美國和中國科技巨頭發(fā)展的相同經歷，即有壟斷傾向并鞏固知識寡頭的地位。甚至可能出現(xiàn)如下情況：美國或中國互聯(lián)網的雙向平行系統(tǒng)將在期刊系統(tǒng)中進行自我復制，特別是當期刊與數(shù)據中心和搜索算法綁定時，其負面影響與對大型科技公司的批評和監(jiān)視資本主義有關。正如克洛特等人所言，它們不僅僅是促進公民參與和創(chuàng)業(yè)，而是通過收集、算法處理、傳播和出售用戶數(shù)據，使所有社會關系的“數(shù)據化”和“商品化”成為可能。(28)J.Kloet et al.,“The Platformization of Chinese Society: Infrastructure, Governance, and Practice,”Chinese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12, no.3(2019):249-256; N.Couldry and U.A.Mejias,“Data Colonialism: Rethinking Big Data’s Relation to the Contemporary Subject,”Television & New Media 20,no.4(2019): 336-349; C. Fuchs, Social Media: A Critical Introduction(Sage,2017).

六、開放知識生產與作為知識社會主義基礎的平臺期刊

人們的初衷是將平臺作為一種開放和中立的“基礎設施”，以鼓勵更多的參與，這就是所謂Web 2.0基礎設施和應用的民主化，它專注于將用戶生成的內容作為一種創(chuàng)造性和協(xié)作性的網絡表達。今天，人們的注意力轉向了平臺的普遍性及其創(chuàng)建平臺社會的方式，對此有人批判：我們不能簡單地將其發(fā)展完全交由市場。(29)J.Kloet et al.,“The Platformization of Chinese Society: Infrastructure, Governance, and Practice,”Chinese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12, no.3(2019):249-256.很顯然，“平臺資本主義”的標簽并不適用于中國，但它可能被視為“中國基礎設施主義”的組成部分， 具有“一帶一路”倡議的特點。(30)M.A.Peters,“A Map of Technopolitics:Deep Convergence, Platform Ontologies, and Cognitive Efficiency,”Thesis Eleven 158, no.1(2020). with video at https://thesiseleven.com/2019/08/13/video-techno-politics-of-the-future-university-michael-peters/.就這一點而言，平臺還可以提供參與機會并作為國家主導的開放知識生產系統(tǒng)的理想場所，在開放知識生產系統(tǒng)中，基于大眾生產和集體智慧的興起，平臺發(fā)揮協(xié)調知識民主化和公平分配的作用。(31)M.A.Peters et al., Knowledge Socialism: The Rise of Peer Production: Collegiality, Collaboration, and Collective Intelligence(Springer,2020).這些都是“知識社會主義”的要素，使用數(shù)字認識論和人工智能、機器學習、量子計算等新的智能系統(tǒng)，以實現(xiàn)共同的目標，服務于清晰地闡明新公共知識文化。(32)M.A.Peters and T.Besley, Building Knowledge Cultures: Education and Development in the Age of Knowledge Capitalism(Rowman & Littlefield, 2006); M.A.Peters and T.Besley, “Public Knowledge Cultures，”South African Journal of Higher Education 20,no.6(2007):792-806;M.A.Peters et al.,“Postdigital Knowledge Cultures and Their Politics，”ECNU Review of Education 1, no.2(2018): 23-43.《構建知識文化:知識資本主義時代的教育和發(fā)展》一書提出了“知識文化”的概念，并將其作為理解知識資本主義時代教育和發(fā)展的可能基礎。(33)M.A.Peters and T.Besley, Building Knowledge Cultures: Education and Development in the Age of Knowledge Capitalism(Rowman & Littlefield, 2006).“知識文化”涉及了新知識生產的文化先決條件及其在共同實踐中的前提，體現(xiàn)了經過許多代人的發(fā)展而形成的做事的首選方式。文化具有不同的表征性和非表征性的認知方式。

顯而易見的是，學術期刊出版正在利用新的數(shù)字經濟形式，比如知識傳播和版權充分利用了社交媒體、算法和數(shù)據集成的新數(shù)字經濟，從而在數(shù)字流通中介和資本中創(chuàng)造出新的經濟生態(tài)。(34)P.Langley and A.Leyshon,“Platform Capitalism: The Intermediation and Capitalisation of Digital Economic Circulation,”Finance and Society 3,no.1(2017): 11-31.同樣地，還出現(xiàn)了新的合作生產和對等網絡，它們采用的是既能協(xié)作又民主化的開放性架構。期刊平臺有機會使用這些集體智慧的策略來開發(fā)和發(fā)展公共知識文化，公共資金資助的研究開始讓所有人(特別是全球南方的同行)都能免費在線訪問?！澳戏接媱潯?Plan S)是“一項于9月啟動的開放獲取的出版計劃”，該計劃要求從2021年起，獲公共資助的研究成果必須發(fā)表在符合規(guī)定的開源期刊或平臺上。(35)M.A.Peters and T.Besley,“Contesting the Neoliberal Discourse of the World Class University: ‘Digital Socialism’, Openness and Academic Publishing，”in World Class Universities: A Contested Concept,eds. Sharon Rider et al.(Springer,2020). https://link.springer.com/content/pdf/10.1007%2F978-981-15-7598-3_14.pdf.

中國正在形成的平臺為從公共知識基礎中發(fā)展出“知識社會主義”提供了機會，也為在大學和科研機構中形成開放體系、開放科學、協(xié)同生產和點對點知識網絡的平臺社會創(chuàng)造了契機。這些與亞洲其他國家和東盟國家正在形成的新型知識網絡，都可以被視為“一帶一路”的重要數(shù)字知識基礎設施，并伴有強有力的政府規(guī)劃、參與和監(jiān)管，以及與華為、京東、中國移動、阿里巴巴和騰訊等中國最大的軟件公司的公私合作伙伴關系。生成web 3.0的數(shù)字基礎設施平臺、空間互聯(lián)網和應用程序生態(tài)系統(tǒng)，可以為進入下一個超級計算時代作好準備，以確保更好的數(shù)據完整性，接納新的交互式學術出版模式，并創(chuàng)造新的知識價值。這或許可以被視為實現(xiàn)了社會主義平臺期刊的愿景，與新自由主義將知識貼在“付費墻”后面而造成的人為匱乏相比，它能在更少的阻力下產生社會創(chuàng)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