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版工程總承包合同范本對索賠通知的要求分析

劉靜彥 康飛 李堯

在工程建設項目中，按照合同要求發(fā)出索賠通知通常是保證索賠權利的先決條件。及時發(fā)出索賠通知，能夠在風險事件發(fā)生的早期就提示被索賠人（通常是發(fā)包人），并有利于雙方迅速固定證據(jù)，作出后續(xù)處理，保證合同順利履行。索賠通知是工程合同中最為重要的通知類型之一，在國內外的建設工程合同范本中都對其期限、形式與內容提出了明確要求。本文以2020版建設項目工程總承包合同示范文本為例，對索賠通知的具體要求作出分析。

對索賠通知的期限要求

對發(fā)出索賠通知期限的約定

按照合同約定發(fā)出索賠通知是合同當事人須遵守的一項嚴格義務。2020版建設項目工程總承包合同示范文本第19.1款約定：“索賠方應在知道或應當知道索賠事件發(fā)生后28天內，向對方遞交索賠意向通知書?！北M管在編制2020版工程總承包合同范本時，我國主要參照了FIDIC合同條件中的相關規(guī)定，但是在示范文本中并未沿用FIDIC合同中“索賠通知”的表述，而是使用了“索賠意向通知書”的表述。另外，需要注意的是，雖然示范文本中設置的發(fā)出索賠通知的期限只有28天，但該期限是雙方自由約定的，實際長短可由雙方當事人通過協(xié)商約定、補充協(xié)議等方式自行調整。

在合同中明確約定發(fā)出索賠通知的期限是非常有必要的。對于承發(fā)包雙方而言，索賠通知條款具有以下功能：有利于雙方及時保存和固定證據(jù)；督促雙方行使合同權利、履行合同義務；維護合同順利履行；降低索賠糾紛的發(fā)生概率。

未在約定期限內發(fā)出索賠通知的后果

2020版工程總承包合同范本第19.1款指出：“索賠方未在前述28天內發(fā)出索賠意向通知書的，喪失要求追加/減少付款、延長缺陷責任期和（或）延長工期的權利?！币虼?，2020版總承包合同范本中已經(jīng)明確約定了未在28天的期限內發(fā)出索賠通知的后果，即喪失獲得賠償權利。

對于索賠期限的法律效力，我國法院在判決時產(chǎn)生的爭議較多，但司法實踐更偏向于認定合同中對索賠期限的約定有效。2012年《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一庭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若干疑難問題的解答》第6條規(guī)定：“發(fā)包人僅以承包人未在規(guī)定時間內提出工期順延申請而主張工期不能順延的，該主張不能成立。但合同明確約定不在規(guī)定時間內提出工期順延申請視為工期不順延的，應遵從合同的約定”。2016年《最高人民法院第八次全國法院民事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中第54條中明確將“索賠是否在約定的索賠期限提出”列為施工合同當事人針對合同約定的索賠條款提出訴訟主張的主要審查考慮因素。2020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一）》第10條明確規(guī)定，“當事人約定承包人未在約定期限內提出工期順延申請視為工期不順延的，按照約定處理，發(fā)包人在約定期限后同意工期順延或者承包人提出合理抗辯的除外”。

因此，按照我國法院的上述文件，如果承包人未在合同約定的期限內發(fā)出索賠通知，則其是否喪失索賠權利主要取決于合同的具體約定。如果合同中只是約定承包人應在一定期限內發(fā)出索賠通知，而未約定未按時發(fā)出則喪失索賠權利，承包人仍有索賠權。反之，如果合同中約定承包人應在一定期限內發(fā)出索賠通知，并且約定未按時發(fā)出則喪失索賠權利，承包人就失去了獲得賠償?shù)臋嗬?。顯而易見，按照2020版總承包合同范本中的約定，承包人若未能在28天內發(fā)出索賠通知，會喪失要求工期和（或）費用賠償?shù)臋嗬?/p>

2020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一）》中確認了工期索賠期限條款的效力，同時又規(guī)定了兩種例外情況，允許承包人在超過索賠期限后仍保留索賠權利。其一是發(fā)包人同意承包人提出的索賠；其二是承包人提出合理抗辯。發(fā)包人同意予以相應賠償并不會導致合同爭議的產(chǎn)生，故不需納入討論范圍，爭議解決實踐中主要的難點在于對合理抗辯的認定。承包人可以提出的合理抗辯主要有以下兩種類型：

第一，承包人雖然未能在約定的期限內發(fā)出索賠意向通知書，但在該期限內形成的其他書面文件中（如會議紀要、進度計劃修訂說明、電子郵件、工程聯(lián)系單、監(jiān)理日志等），包含了承包人對有關事件進行索賠的意思表示。

第二，客觀原因導致承包人無法在約定的期限內發(fā)出索賠意向通知書。比如，在發(fā)生嚴重自然災害的情況下，因現(xiàn)場有關人員聯(lián)系中斷或緊急撤離等原因，承包人未能在約定的期限內發(fā)出索賠意向通知書。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承包人應在上述客觀原因所導致的干擾解除后及時發(fā)出索賠意向通知書。

在合同中明確約定索賠通知的發(fā)出期限以及未及時發(fā)出的后果，可以降低索賠過程中的糾紛，保護當事人權益。在“常德市西洞庭昌華房地產(chǎn)開發(fā)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2016）湘民終211號”一案裁決過程中，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查明承包人建銀公司與發(fā)包人昌華公司簽訂的《湖南省建設工程施工合同》中約定了承包人遞交索賠意向通知書的期限是“知道或應當知道索賠事件發(fā)生后28天內”，并約定如果承包人未在前述的28天內發(fā)出索賠意向通知書，將“喪失要求追加付款和（或）延長工期的權利”。承包人建銀公司在訴訟中主張，因發(fā)包人昌華公司原因造成其進度遲延，導致了承包人的人工及設備租金損失；并且因發(fā)包人工程進度款撥付不及時，造成承包人財務成本增加和利息損失。法院認為，承包人并未按照合同中的約定，在損失發(fā)生后的28天內提交索賠意向通知書，而是在工程完工后提交竣工結算文件時才提交了相關的索賠文件，故承包人的索賠不符合合同的約定。于是，法院否決了承包人建銀公司要求損失賠償?shù)闹鲝垺?/p>

對索賠通知的形式要求

我國2020版工程總承包合同范本第1.7.1款約定“與合同有關的通知、批準、證明、證書、指示、指令、要求、請求、同意、意見、確定和決定等，均應采用書面形式，并應在合同約定的期限內（如無約定，應在合理期限內）通過特快專遞或專人、掛號信、傳真或雙方商定的電子傳輸方式送達收件地址”。索賠通知顯然屬于該款所涉及的通知的一種。因此，在發(fā)送索賠通知時，必須采用書面形式；采用特快專遞或專人、掛號信、傳真或雙方商定的電子傳輸方式進行發(fā)送；并且必須送達雙方在專用合同條件中約定的收件地址。不過需要注意的是，與FIDIC 2017版合同條件相比，我國2020版工程總承包合同范本中關于索賠通知形式的要求并不完善。FIDIC 2017版合同條件中要求索賠通知需要“被明確標識為一個索賠通知”，大幅提高了索賠通知的明確性，有利于減少有關索賠通知是否有效的爭議的發(fā)生。而2020版工程總承包合同范本并沒有要求對索賠通知進行明確標識，這就很有可能造成關于是否發(fā)出索賠通知的爭議。

對于索賠通知的發(fā)送對象，2020版工程總承包合同范本第19.1款第5項約定，“承包人作為索賠方時，其索賠意向通知書、索賠報告及相關索賠文件應向工程師提出；發(fā)包人作為索賠方時，其索賠意向通知書、索賠報告及相關索賠文件可自行向承包人提出或由工程師向承包人提出”。也就是說，承包人的索賠通知應當發(fā)送給工程師，而發(fā)包人的索賠通知則既可以由工程師向承包人提出，也可以自行發(fā)送給承包人。這與2017版施工合同范本中的約定并不一致。在2017版施工合同范本中第19.1款和19.3款中分別約定，“承包人應在知道或應當知道索賠事件發(fā)生后28天內，向監(jiān)理人遞交索賠意向通知書”“發(fā)包人應在知道或應當知道索賠事件發(fā)生后28天內通過監(jiān)理人向承包人提出索賠意向通知書”。因此，在2017版施工合同范本下，任一方的索賠通知都應發(fā)送給監(jiān)理人。

對索賠通知的內容要求

2020版工程總承包合同范本第19.1款對索賠意向通知書的內容也提出了相應要求，即索賠意向通知書需“說明發(fā)生索賠事件的事由”。不過，對于索賠事件的說明應詳細描述到何種程度并沒有約定。一般而言，對于索賠事件的描述應盡可能詳細，以便被索賠方了解索賠事件的基本情況，從而盡快采取應對策略。

在英國曾經(jīng)發(fā)生一個訴訟案件（Dodika Ltd v United Luck Group Holdings Ltd），該案的合同中要求在索賠通知中“合理詳細地說明引起該索賠的事項”。索賠方雖然按時發(fā)出了索賠通知，但是僅對引起索賠的事項進行了簡要的說明。被索賠方提出該索賠通知無效，而法院最后也判決被索賠方勝訴。法院的理由在于：第一，在合同中對索賠通知的內容進行明確約定是為了確保商業(yè)交易的確定性，索賠方需要告知被索賠方，其在調查過程中發(fā)現(xiàn)的哪些事實是支持索賠的依據(jù)。第二，索賠通知必須包含足夠詳細的信息，以使被索賠方能夠對其所面臨的索賠進行評估，并至少在大體上確定索賠所依據(jù)的事實是否足以讓被索賠方承擔違約責任，進而采取相應的措施。

此外，針對具有持續(xù)性影響的索賠事件，第19.1款還進一步約定，“索賠事件具有持續(xù)影響的，索賠方應每月遞交延續(xù)索賠通知，說明持續(xù)影響的實際情況和記錄，列出累計的追加付款金額、延長缺陷責任期和（或）工期延長天數(shù)”。這就對持續(xù)性索賠事件的索賠通知中應包含的內容進行了更加明確和詳細的約定，包括索賠事件的持續(xù)影響、相應的同期記錄，以及對索賠金額和工期的累計計算。

對建設工程合同管理的啟示

通過對2020版工程總承包合同范本中有關索賠通知的條款進行分析，建議合同當事人在以下四個方面予以注意，從而有效避免合同糾紛的發(fā)生。

首先，在合同簽訂過程中應留意索賠通知所涉及的相關條款，明晰責任與風險所在；在履約過程中，應嚴格按照合同約定發(fā)出索賠意向通知書，以免造成喪失要求工期和（或）費用賠償?shù)臋嗬?/p>

其次，對于自身索賠管理能力不強的承包人，可以要求在合同中將索賠通知發(fā)出期限與索賠權相分離，承包人僅需就其延期履行索賠通知義務的行為承擔相應責任，而不會直接導致索賠權利喪失。

再次，對于索賠通知的發(fā)出期限要求，可以依據(jù)雙方項目管理的水平、合作關系和項目自身的情況，權衡雙方的利益訴求予以平衡性約定。索賠通知期限如果過短，對于承包人過分苛刻，就容易激化承包人的對抗心理，不利于雙方的友好合作，最終也可能導致項目的失敗。

最后，明確對索賠通知的形式性要求，尤其是為了避免對于索賠通知認定而產(chǎn)生的糾紛，最好借鑒FIDIC2017版合同條件中的做法，要求索賠通知必須被明確標識為一個索賠通知，明確排除會議紀要、進度報告等文件中的內容構成索賠通知。

（作者單位：劉靜彥、康飛，北京建筑大學城市經(jīng)濟與管理學院；李堯，招商局集團有限公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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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趙雅新，康飛，花園園.FIDIC 2017版合同條件對承包商的索賠通知要求分析[J].國際工程與勞務，2021（07）：72-74.

（責編：戎素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