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A”式形容詞結(jié)構(gòu)性質(zhì)再探

摘? 要：在北方方言區(qū)內(nèi)，像“透胖”“焦黃”“通紅”“賊熱”一類的“XA”式形容詞，不僅數(shù)量較多，而且使用頻次較高。關(guān)于“X”的意義及語法功能，學(xué)術(shù)界或者認定為形容詞前綴（前加成分），或者認為是程度副詞。結(jié)合山東及其他方言區(qū)中“透胖”“偷胖”“賊胖”的使用狀況，考察“X”成分的歷史演變，可以認定“XA”結(jié)構(gòu)是由表示程度、情狀的“副詞性語素+形容詞性語素”所構(gòu)成的偏正式形容詞，而不是附加式形容詞。因此，把“X”視為副詞更加合理。

關(guān)鍵詞：“XA”結(jié)構(gòu);意義;語法功能;附加式;副詞

一、引言

在山東方言區(qū)，像“透胖”“焦黃”“通紅”“賊熱”“老臭”“血壞”等表示最高量狀態(tài)的“XA”式形容詞，不僅數(shù)量較多，而且使用頻次較高。例如：

花白 雪白 碧綠 蔥翠 瓦藍 通紅 錚亮 黢黑 焦黃 血猛 苗細 瓢偏 龍彎 賊胖 透熟 齁咸 死沉 老多 溜滿 稀軟 稀爛 陰涼 素凈 幫硬 繃緊 馬遠 刮味 精濕 燥熱 木亂 奸饞 悲苦 窩憋

在這類“XA”結(jié)構(gòu)形容詞中，“A”一般是常用形容詞，而其修飾成分“X”往往會因為方言區(qū)的不同而有所差異，但大都數(shù)量較多。比如，周琳、姜嵐在《威海方言程度副詞語義類型分析》一文中，就列出威海方言“溜”“錚”“刮”“焦”“通”“精”“稀”“齁”等26個“X”語素[1]（P71）。

關(guān)于“XA”式形容詞的結(jié)構(gòu)性質(zhì)，尤其是“X”語素的性質(zhì)，學(xué)界一直有不同的看法。姜仁濤認為這類結(jié)構(gòu)是“前附加狀態(tài)形容詞”[2]（P317-318）;曹延杰把它看作是形容詞生動形式的前加式。也就是說，這兩位學(xué)者均把“X”語素視為形容詞前綴[3]（P192-193）。錢曾怡先生也將濟南方言中的這類“XA”結(jié)構(gòu)形容詞

看作是“單音形容詞加前綴”[4]（P1）。劉傳賢《贛榆方言志》則認為，“贛榆方言的程度副詞比普通話多……贛榆的稀、剔、溜、血、透、挺在普通話中卻少見”[5]（P125-126）。這也是大多數(shù)學(xué)者的觀點。

北方各方言區(qū)的這類“XA”式形容詞較為常用，其中，“X”的語義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最”“很”“極”“十分”“非常”等，但方言特點更為鮮明，尤其在組合關(guān)系和語體色彩方面更是各具特點。因此，厘清“XA”式形容詞的結(jié)構(gòu)性質(zhì)，說明“X”語素的意義和語法功能實有必要。有鑒于此，本文以北方方言區(qū)“透胖”為例，并結(jié)合與其意義和用法大致相似的“偷胖”“賊胖”的使用情況，對“XA”式形容詞的結(jié)構(gòu)性質(zhì)進行重新探討。

二、“透胖”

“透胖”是北方方言常用的形容詞，意義為“很胖”，一般用于形容小孩子或小動物，往往含有可愛的色彩，并沒有厭惡或貶斥的意味。例如：

（1）娘：是個小小子，透胖??！減了租，有了地，又有了孩子，你說，我睡著了都笑醒啦?。R展鴻《一年的回憶》）

（2）原來那石頭上趴著一個黑東西，狗不象狗，貓不象貓，透胖溜滑，正躺在那里曬太陽。（王安友《海上漁家·荒野的生活》）

（3）有孩兒一镢下去就翻出來一個大豆蟲，姜黃透胖的，冰涼溜硬的，歡慶得高聲吶喊，引逗孩兒們圍觀叫好……（邵象英《那時故土》）

（4）冷美玲買了一只青紫藍母兔，剜野菜喂著，母兔很爭氣，兩個月后產(chǎn)下一窩小兔，六只，都長得透胖，像六個絨球球在她家的柵欄院里滾來滾去。（董增文《蒲公英》）

（5）孩子原是奶膘，等天一涼快，吃了饃飯，還能長得透胖的。（郭志溪《守望麥田·綠蔭下的童話》）

（6）還有個渾身鮮紅的小娃兒，是個女娃兒，長得透胖，小眼睫微閉著，手掌與腳板上盡是些粉嫩的洞洞窩窩。（平路《椿哥》一三）

例（1）～例（6）中的“透胖”，語義為“很胖”，描摹人或動物比較豐腴的體態(tài)，并未像“胖”“很胖”“肥胖”那樣讓人產(chǎn)生不舒適的感覺，這應(yīng)該是受“透”的詞匯意義和語法功能影響所致。李申指出：“透[tou42]：義同‘非?！郑挥糜诒硎痉e極意義的形容詞前，表示贊美、欣賞和滿意。”譬如，在“吃的透胖”“日子過的透得的”“透毒的太陽，正好曬衣服”這樣的結(jié)構(gòu)和句子中，“一般總帶有一種輕松、愉悅的語感”[6]（P256-257）。

在現(xiàn)代漢語方言中，像“透胖”一類的“透A”形容詞還有很多，如“透紅”“透綠”“透藍”“透渾”“透俊”“透鮮”“透酥”“透暄”“透松”“透滑”“透溜”“透軟”“透轟”“透亮”“透滑溜”“透新鮮”“透囫圇”等。就目前的研究來看，學(xué)界大多以褒義、貶義來說明這類詞的色彩義。葛平平認為，“程度標(biāo)記‘剔、透傾向于修飾褒義色彩的形容詞”[7]（P36）。漢風(fēng)指出：“徐州方言的副詞最有特色……褒義某種程度至極的常用‘怪‘挺‘透等……‘透義同‘十分‘非常，常作贊美和欣賞。”[8]（P16）周琳、姜嵐則指出：“威海方言形容很胖的表達法有三種：透胖的、透肥的、刮肉的?！概值挠脕硇稳萑耍戆x;‘透肥的用來形容動物，如魚類或牲畜，也表褒義;‘刮肉的多用來形容動物，表褒義，少數(shù)時候形容人，表貶義?！盵1]（P73）

仔細剖析“透A”這類詞的使用情況，筆者認為，僅僅以褒義、貶義來說明其色彩特點不免稍嫌武斷，并且容易導(dǎo)致以偏概全。今山東日照方言也有“透胖”“透肥”兩個詞，一般情況下，前者多用于形容人，后者多用于形容物（不僅限于動物），但因為語境的不同，其具體的詞義和色彩也有差異。在臨沂、日照等地方言中，“透胖”多用來形容小孩子或者動物，往往帶有欣賞、喜愛和愿意接受的感情色彩，這時往往會兒化為“透胖兒”或重疊為“透胖胖（的）”“透胖透胖（的）”，如例（7）、例（8）所示。當(dāng)“透胖”形容成年人時，有時會含有戲謔或調(diào)侃的意味，但并無惡意，如例（9）所示。

（7）這個孩子長得真喜相，透胖兒（透胖胖）的。

（8）那只小狗透胖透胖的，圓滾滾的像個球。

（9）那個家伙最近吃得不孬呀。透胖，夠一噸了吧？

當(dāng)“透胖”形容動物時，一定是指活著的、并且往往是體型不太大的動物。在這些方言中，形容動物更多用“透肥”，它不僅可以描述活著的動物的膘情，也可以指宰殺后的動物肉品的肥瘦狀況。例如：

（10）這頭豬透肥透肥的，宰了可以吃頓好的。

（11）旁邊這塊肉透肥，吃著會太膩，割塊瘦點兒的吧。

“透肥”有時還可以形容衣服比較寬松或肥大。例如：

（12）這件衣服透肥，你穿著不合身。

（13）這雙鞋透肥肥的，不跟腳。

需要指出的是，形容衣服的肥瘦或動物宰殺后肉品的肥瘦時，只能用“透肥”，日照方言中還可以說“透肥肥（的）”“大肥肥（的）”。

這種用法上的差別，應(yīng)該是由于在形容人的豐腴度時，“肥”比“胖”心理感覺較差，而不為人樂于接受。因此，以喜歡和樂于接受來說明“透A”結(jié)構(gòu)形容詞的感情色彩，比截然以褒義和貶義來區(qū)分顯然更為準(zhǔn)確，也更能說明其使用上的細微區(qū)別。

關(guān)于“透胖”這類“XA”結(jié)構(gòu)形容詞中“X”語素的性質(zhì)，學(xué)界一直眾說紛紜。姜仁濤認為，膠東方言形容詞的特點之一是“前附加狀態(tài)形容詞較多”，如“花白”“雪白”“碧綠”“蔥翠”“瓦藍”“通紅”等。與普通話前附加式狀態(tài)形容詞較少不同，膠東方言中心在后的前附加式狀態(tài)形容詞非常豐富。普通話中的大多數(shù)常用單音節(jié)和部分雙音節(jié)性質(zhì)形容詞，在膠東方言中都可以找到一個或多個對應(yīng)的前附加式狀態(tài)形容詞[2]（P317-318）。有些學(xué)者將這類結(jié)構(gòu)視為形容詞生動形式之一。曹延杰即將德州方言形容詞生動形式的常見格式概括為前加式、重疊式和后加式三種，前加式結(jié)構(gòu)“XA”中的“X”主要有“挺”“噴”“稀”“齁”“焦”“通”“賊”等，構(gòu)成“挺好”“挺厚道”“噴香”“稀爛”“齁咸”“焦黃”“通紅”“賊亮”等詞[3]（P192-193）。附加式是漢語合成詞構(gòu)成的主要方式之一，即通過附加前綴、中綴、后綴構(gòu)成復(fù)音節(jié)附加式合成詞的方法。其中，附加式形容詞主要有前附加和后附加兩種[9]（P324）。同時，漢語形容詞的生動形式主要由重疊和加詞綴等方式來實現(xiàn)。因此，持這兩種觀點的學(xué)者實際上都是將這個前加成分“X”看作是附加式形容詞的前綴。此前，錢曾怡先生就將濟南方言中“通紅”“苗細”“稀軟”“幫硬”“賊胖”“錚亮”等“XA”結(jié)構(gòu)形容詞看成是“單音形容詞加前綴”[4]（P1）。

石鋟、董偉認為，中古漢語以來，附加式形容詞有性質(zhì)和狀態(tài)形容詞兩類，但主要是附加式狀態(tài)形容詞，附加式性質(zhì)形容詞極少，帶前綴的形容詞則更少。直至近代漢語，也只有“可惡”“可憐”“可愛”

“可畏”“可笑”“可觀”等前加“可”綴的性質(zhì)形容詞[10]（P115-119）。宋開玉指出，“漢語詞綴是在漢語附加式合成詞中粘附于詞根語素，本義虛化而有一定類化作用的定位語素”[11]（P34）。判斷一個詞素是不是詞綴，其意義的虛化程度和構(gòu)詞能力的大小是重要標(biāo)準(zhǔn)。在“透胖”“焦黃”“溜圓”“齁咸”這類“XA”結(jié)構(gòu)形容詞中，盡管兩個構(gòu)詞語素位置固定、類化作用較強，但“X”詞素的詞匯意義明顯，往往具有較強的修飾性，對詞根語素“A”起到一定的限定和描述作用。比如，“透胖”“透熟”“挺好”“賊亮”都具有程度或狀態(tài)說明的最高級效果，意義相當(dāng)于“十分”“很”“非?！?而“稀爛”“齁咸”“焦黃”“苗細”“幫硬”中的“X”與“A”，往往有對應(yīng)修飾關(guān)系，也是程度或狀態(tài)說明，“修飾成分‘X和被修飾成分‘A是固定的，一般不能隨意更換”[12]（P212）?！冬F(xiàn)代漢語八百詞》指出：“很多形容詞能夠重疊，或者加形容詞后綴，或者用其他方式生動化?！盵13]（P18）也就是說，形容詞生動形式中所附加的詞綴是后綴，如“白生”“紅通通”“爛乎乎”“黑咕隆咚”等，它們具有程度或狀態(tài)描寫的語法功能。而在“透胖”這類“XA”結(jié)構(gòu)中，“X”主要用以說明“A”這個形容詞所代表的事物的狀態(tài)性特征，而不是性質(zhì)界定，其意義并沒有完全虛化，因此不能看作是附加式形容詞的前加詞綴。

我們認為，“透胖”“焦黃”這類“XA”結(jié)構(gòu)形容詞中，“X”應(yīng)該是程度副詞。劉傳賢指出，“贛榆方言的程度副詞比普通話多。普通話的最、頂、極、太、非常、特別等贛榆也常用，贛榆的稀、剔、溜、血、透、挺在普通話中卻少見”[5]（P125-126）?！度照帐兄尽し窖灾尽芬矊⑵淇醋魇恰疤厥獾男揎椥稳菰~的副詞”[14]（P737）。葛平平則稱之為“程度標(biāo)記”，也是基于把它們視為是程度副詞[7]（P36）。

這里不妨以“透”為例加以說明。在近代漢語初期，副詞“透”由表示“徹底”義的動詞“透”虛化為表示“完全”“周遍”義的“透”。例如：

（14）須是本句透熟方可推，若本句不透熟，不惟推便錯，于未推時已錯了。（南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一一七）

（15）冬雪寒凜，尸首僵凍，糟醋雖極熱，被衣重疊擁罨，亦不得尸體透軟。（南宋宋慈《洗冤錄》卷二）

例（14）、例（15）中的“透”，表示可以量度的完全、周遍程度，意義相當(dāng)于“完全”“徹底”。至近代漢語中晚期，“透”進一步虛化，便成為表充分、極盡程度的副詞，意義相當(dāng)于“很”“十分”。例如：

（16）用大羊脊髓一條透肥者搗碎。（明代張鯉《養(yǎng)生類要后集》）

（17）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讀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清代曹雪芹《紅樓夢》第四十八回）

（18）你還有個甚么透鮮的主意沒有？（清代文康《兒女英雄傳》第十一回）

（19）管他真的假的，我只要透便宜的還他價。（清代吳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第一〇〇回）

在現(xiàn)代漢語北方方言中，“透”更發(fā)展為使用廣泛、色彩鮮明的程度副詞。

三、“偷胖”與“賊胖”

在北方方言區(qū)，還有“偷胖”和“賊胖”兩個偏正式復(fù)音形容詞，其意義和用法與“透胖”部分相似。“偷胖”和“賊胖”都具有兩個意義：一是很胖;二是表面上不胖，實際上很胖。

（一）很胖

在北方官話區(qū)的大部分方言中，“賊”可以用作程度副詞，主要是修飾形容詞、心理動詞、能愿動詞和某些動賓結(jié)構(gòu)等，表示程度深，含有“很”“非?！钡囊饬x。例如：

賊胖 賊好 賊漂亮 賊大膽

賊想 賊害怕 賊喜歡

賊能吹 賊敢闖 賊會辦事

賊有路子 賊在狀態(tài)

白鶴群指出：“現(xiàn)在小品里的東北話較多，經(jīng)常聽到‘賊漂亮‘賊舒服‘賊亮‘賊酸‘賊胖‘賊邋遢‘賊冷。在上述詞語中，‘賊當(dāng)‘特別講?！盵15]（P57）

在這種結(jié)構(gòu)中，“賊胖”就是很胖、非常胖，一般讀作[tsei213-23pa?21]。

在一些方言中，還有“偷胖”一詞，意思是很胖、非常胖。張廷興等《沂水方言志·詞匯》：“偷胖兒[tou213-24pa?r21]：很肥胖?！盵16]（P168）吳秀玲也認為，山東日照方言“焦粘”“偷胖”“風(fēng)脆”“繃硬”等詞中的“焦”“偷”“風(fēng)”“繃”，是“不同于普通話的修飾形容詞的副詞”[17]（P32）。今山東日照方言“偷胖”表示肥胖時，讀音為[tou213-24pa?21]，與“透胖”相似。我們推測，主要是由于“偷”“透”音近，在文字形式上才有了“偷胖”的寫法，其本字當(dāng)為“透胖”。很多方言學(xué)論著中都把它寫作“透胖”，并與“焦”“風(fēng)”“繃”“通”“挺”等程度副詞構(gòu)成的“XA”式偏正形容詞并舉，這也在很大程度上印證了我們的推測。

曹延杰將這種用法中的“透”“賊”都看作是“形容詞生動形式的常見格式”前加式中的前綴[3]（P192-193），錢曾怡先生認為這類詞是“單音形容詞加前綴”[4]（P1）。實際上，它們具有確定的詞匯意義，加之附加前綴構(gòu)成的形容詞一般都表示事物的性質(zhì)，而不表示程度與狀態(tài)，并且數(shù)量很少;而北方方言中的“XA”結(jié)構(gòu)形容詞都是表示狀態(tài)和程度，數(shù)量較多，“X”語素也較多。因此，我們認為“賊”與“透”一樣，是程度副詞，表示程度的高或深。

在東北官話的某些地區(qū)，這種用法中的“賊”可以加后綴“拉”，意義和用法與“賊”完全相同。遲永長指出：“遼中的沈陽及周邊地區(qū)，曾流行過但現(xiàn)已呈回落趨勢的表程度深的方言副詞是‘賊和‘賊拉?！\拉與‘賊基本相同，凡能受‘賊修飾的形容詞和心理動詞，都能用‘賊拉替換，但‘賊拉不大能修飾由能愿動詞組合的句中短語。例如，沈陽人不大說‘賊拉肯出力‘賊拉愿賣命?！盵18]（P105）

“拉”是明清以來山東方言重要的形容詞后綴之一，“表示性狀不好的、為人所不接受的形容詞性詞根語素后加‘拉綴構(gòu)成新的形容詞，新詞的基本詞義變化不大，但它們反應(yīng)的人或事物性質(zhì)、狀態(tài)比詞根語素單獨成詞時有所減弱”[19]（P196）。如“稀拉”“粗拉”“猛拉”“薄拉”“秕拉”“斜拉”等，就是“拉”綴雙音節(jié)附加式形容詞，其中的“稀”“粗”“猛”“薄”等是形容詞性詞根語素。漢語中不存在兩個詞綴成分連用然后再前加或后加于詞根語素的情況，山東方言中的“小孩子家”“石頭兒”“啞巴子”等并不是兩個單音節(jié)詞綴的連用形式，而是附加式復(fù)音詞“小孩子”“石頭”“啞巴”再粘附詞綴“家”“兒”“子”構(gòu)成的。同樣，當(dāng)“賊”“稀”“猛”可以后加詞綴時，它們就不是前綴語素，而只能是形容詞或者副詞語素。

“偷胖”“賊胖”的語體色彩，不像“透胖”那樣帶有鮮明的喜歡和更樂于接受的感情色彩，這可能與“偷”“賊”的常用義不為人們所普遍接受有關(guān)。

與“透胖”一樣，“賊胖”的重疊形式為“賊胖胖（的）”和“賊胖賊胖（的）”。例如：

（20）這小伙子，吃得賊胖胖的。（楊進銓《北京話語詞的主要特點》）

（21）這小伙子，吃得賊胖賊胖的。（金受申《北京話語匯》）

需要指出的是，“賊胖”并沒有與“透胖兒”相似的兒化形式，這也應(yīng)該是與其常用義傾向于消極和不美好有關(guān)。

（二）表面上不胖，實際上很胖

“偷”“賊”都有“偷竊”“隱蔽”的意義，因此，在北方方言中，“偷胖”“賊胖”還有“看著不胖，實際上較胖”的意味。這個用法不僅出現(xiàn)較早，而且使用較為廣泛。例如：

（22）誰知郭槐他是賊胖，臉上露著瘦，身上卻可觀，早見他紅馥馥的肉皮、光油油的脊背。（清代石玉昆《龍圖耳錄》第十九回）

（23）常排長屬于賊胖型的，看起來不胖，往秤上一站還挺沉。（李威?！缎∽涑兜罚?/p>

（24）這且不提，令人驚奇的是那女子白天看起來平常，光著身子竟是渾圓肥白，有懂得的人說那是偷胖。（趙本夫《名人張山》）

（25）這裙子做得很貼身，一開始白小枝身上有汗，裙子貼到了身上，使她誤以為自己身材偷胖，穿不上了，著實虛驚了一場。（追月逐花《遇見對的那個你》第九章）

這種用法中的“偷胖”都讀作[tou213-24pa?21]，“賊胖”多讀作[tsei23pa?21]，有些地區(qū)如山東日照，為了加強語氣，或讀作[tsei41pa?31]。

與“賊胖”用法和意義相同的還有“賊膘”“賊肉”等。例如：

（26）不胖不瘦，但有賊膘嫌疑。（田原《夢蛇·尋人啟事》）

（27）從外表看不出來的人身上的肥肉叫“賊肉”。（白鶴群《老北京土語趣談》）

在這種用法中，“X”語素“偷”“賊”不表示形容詞性中心語素“A”的程度，而是表示“A”這種性質(zhì)、狀態(tài)存在的樣態(tài)。因此，它們既不應(yīng)該被看作是前綴，也不應(yīng)該被看作是程度副詞，而是情態(tài)副詞。

在現(xiàn)代醫(yī)療和生活條件下，人們逐漸意識到肥胖是影響身體健康的重要因素，于是“偷胖”便被引申成為一種病態(tài)肥胖形式的代稱。例如：

（28）更值得注意的是，目前社會上“瘦人”糖尿病病人越來越多。有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1/4的瘦人因為代謝性肥胖（偷胖）而屬于糖尿病前期，有6種蛛絲馬跡早期發(fā)現(xiàn)糖尿病。（劉仁慶等《中醫(yī)對糖尿病及并發(fā)癥的認識和治療》）

（29）應(yīng)制定一個合理的飲食食譜，熟悉你吃的各種食物的交換熱量;克服飲食中的偷胖陷阱。（白晶等《健康生活方式全書》第三篇）

（30）“瘦人”也可能內(nèi)臟“偷胖”，增加中風(fēng)危險。（吳瑞蓮《“瘦人”也可能內(nèi)臟“偷胖”》）

而人們對于某些僅靠表面判斷薪資、福利不高，但實際相對優(yōu)渥的單位，有時也諧稱為“偷胖單位”。這應(yīng)該是一種修辭效果下的用法。例如：

（31）農(nóng)技站全名農(nóng)業(yè)技術(shù)推廣站，位列鄉(xiāng)鎮(zhèn)七站八所之一，負責(zé)推廣農(nóng)業(yè)新技術(shù)新產(chǎn)品，指導(dǎo)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等，屬于典型的責(zé)任不大事情不多待遇不低的“偷胖”單位。（張治《撒手锏》）

四、結(jié)語

在“XA”結(jié)構(gòu)形容詞中，“X”語素一開始是從特定的名詞、動詞、形容詞虛化而來的，其意義與它所修飾和限定的形容詞性詞根語素“A”的意義有必然的聯(lián)系，往往帶有性質(zhì)、樣貌、狀態(tài)描述的意義。同時，“X”和“A”的組合關(guān)系一般是固定的，不能隨意更換。色彩類形容詞尤其如此，在“花白”“雪白”“碧綠”“蔥翠”“黢黑”等詞中，“X”“A”兩個語素之間至今仍然存在著近義關(guān)系或者屬性關(guān)系，結(jié)構(gòu)組合仍然較為固定。其他如“苗細”“瓢偏”“龍彎”“稀爛”“幫硬”“素凈”“溜圓”等也是如此，仍然具有一定的限定性，描述意義較強。就此而言，把它們認定為副詞比認定為詞綴是更為合理的。

需要指出的是，某些“XA”結(jié)構(gòu)形容詞中的“X”語素一直處在概括化和虛化過程中。比如，“齁”被借用形容“咸”的味覺時，最初只與“咸”結(jié)合，表示味覺的咸淡程度;不過，今山東方言已經(jīng)可以說成“齁咸”“齁甜”“齁酸”“齁澀”“齁濃”“齁快”“齁壞”等，組成了較為廣泛的味覺、嗅覺詞，而“齁快”“齁壞”等詞甚至與味覺、嗅覺判斷無關(guān)。其他如“透”“稀”“焦”“賊”“老”“血”等詞，其意義更是高度虛化，可以修飾不同性狀類別特征的形容詞性詞根語素“A”，成為純粹的表示最高狀態(tài)的程度副詞。今山東方言可以說“焦甜”“稀甜”“透甜”“賊

甜”“老甜”“血甜”等，但這時的“X”語素仍然不是前綴?？梢酝茰y，隨著這類副詞意義的進一步虛化，在構(gòu)詞中越來越多只表示詞性、色彩等附加意義，它們就必然會走向詞綴化傾向，這也是為什么當(dāng)前已經(jīng)有較多學(xué)者把它們看作是形容詞前綴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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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Further Study on the Structural Properties of “XA” Adjectives

——Take “tòu pang（透胖）” “tōu pàng（偷胖）” and “zéi pàng（賊胖）” as Examples

Song Lu

（College of Confucian Studies and Eastern Philosophy， Sungkyunkwan University， Seoul 03063， Korea）

Abstract：In the northern dialect area， there are many and frequently used “XA” adjectives such as “tòu pàng（透胖）” “jiāo huáng（焦黃）” “tōng hóng（通紅）” and “zéi rè（賊熱）”. Regarding the meaning and grammatical function of “X”， academic circles may consider it as an adjective prefix （prefixed with a component）， or consider it as an adverb of degree， combined with the use of “tòu pàng（透胖）” “tōu pàng（偷胖）” and “zéi pàng（賊胖）”in Shandong and other dialect areas by examining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the “X” component， it can be concluded that the “XA” structure is an “adverb + adjective” type partial adjective that expresses degree and situation， rather than an additive adjective. Therefore， it is more convenient to regard “X” as an adverb Reasonable.

Key words：“XA” structure;meaning;grammatical function;additive;adverb

作者簡介：宋陸，男，韓國成均館大學(xué)儒學(xué)與東方哲學(xué)學(xué)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