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敏 王時霞
我國浩瀚的歷史長河中散落在各類著作中的閱讀實踐及理論數(shù)不勝數(shù),孔子刪《詩經》可以看做是選擇文本形成群文的最早實踐,孟子也特別提出“以意逆志”的讀書方法,宋已有閱讀方法的專門書籍《朱子讀書法》,其中循序漸進一章中關于群文閱讀已有專門論述。但當代群文閱讀的理論梳理及實踐中卻鮮有提及,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本文將以《朱子讀書法》中相關章節(jié)為例來梳理群文閱讀的理論,討論群文閱讀的實踐經驗,為群文閱讀探尋歷史路徑,為當代群文閱讀照亮來時之路。
一、《朱子讀書法》與“群書閱讀”
朱熹是繼孔子之后又一位對后世影響深遠的教育家。朱子一生門人弟子眾多,指導門人弟子讀書是朱熹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事情,在諸多與弟子的談話及信件中都有涉及?!白x什么書”“怎樣讀書”的問題是朱子非常重視的問題,這些問題在《朱子讀書法》一書集中闡述。此書中總結出了廣為流傳的朱子讀書六法:曰循序漸進,曰熟讀精思,曰虛心涵泳,曰切己體察,曰著緊用力,曰居敬持志[1]。
朱子讀書六法雖然不全是朱子獨見,但此書是目前所公認的我國最早專門論述閱讀方法的著作,直到如今一直是論及讀書法無法繞開的一個里程碑。《朱子讀書法》首次提出“群書”閱讀的概念:輔廣輯錄部分明確提出“群書”這一概念,“序有二,一是群書先后、緩急之序,一是每書誦讀、考索之序。群書先后。……序有兩樣,不可只作一般看。然朱子本義則主在每書誦讀、考索之序,次最為透過致知一關之妙法,朱子所自得處專在此”[2]此段為輔廣的評議,明確提出“群書”的概念,并指出朱子的“循序漸進”主要指每一本書的誦讀、考索之序。后文也提及2次“群書”閱讀,皆為“右群書先后、緩急之序”[3],其“群書先后、緩急之序”中“群書”一詞指“群書閱讀”,已具有概念上的一致性。
綜上可以看出朱熹有豐富的“群書”閱讀實踐經驗及指導方法,輯廣則是明確提出這一概念者,完成了由實踐到理論的跨越。后來補輯者沿用“群書”閱讀的概念,關注經驗中的“先后、緩急之序”。群文閱讀順序的實踐可以追溯到孔子,“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論語·泰伯》),其中具有連續(xù)性的動詞“興”(開始)“立”(自立)“成”(完成),清楚地從課程角度指出了閱讀順序的問題。西方也有夸美紐斯在17世紀從教學方法的角度提出順序的問題,“自然是一步一步地前進的,并不躍進,教學也應一步一步前進,而不躍進?!盵4]足見順序問題是教育的重大問題。這一千百年來為眾多教育家極其重視順序問題,在當下“群書”閱讀這一教學理論及實踐中卻鮮有論述,甚為遺憾。
二、“群書”閱讀是什么?
現(xiàn)代認為“文”是文章、文本或整本書。臺灣學者趙鏡中認為“群文的閱讀教學活動進行……多文本的閱讀教學”[5];蔣軍晶則界定“群文”,就是在教學現(xiàn)場較短的單位時間內,要呈現(xiàn)多篇文章[6],也有學者在文章與文本之間游走[7]。于澤元也指出,群文閱讀的第三個層級是把“一篇帶多篇”擴展到“一本帶多本”,即多本書的閱讀,“文”擴展到了整本書。
無論現(xiàn)代的文章、文本或整本書均與朱熹“群書”一詞一致。書在宋代及之前意義豐富,其中包含:書籍、信件、文書、公文、奏文等,合而言之都屬于文章、文本或整本書?!按疚跻椅粗?,東萊呂伯恭來自東陽。過予寒泉精舍,留止旬日,相與讀周子、程子、張子之書……”[8],此處亦可解釋為“書籍或文章”?!叭簳眲t是多篇文章或多本書籍,與現(xiàn)代群文閱讀所指基本一致。筆者以《朱子讀書法》為例談群文閱讀,建立在“群書閱讀”與現(xiàn)代群文閱讀所指基本一致的基礎上。
三、朱子怎樣談群書閱讀?
朱子對群文閱讀的關注在《讀論語孟子法》可見,共8條的程子談話內容中其中第1條與第7條都是涉及“群文”:第1條“學者當以論語孟子為本,論語孟子既治,則六經可不治而明矣”;第7條“學者先讀論語孟子,如尺度權衡相似,以此度量事物,自然間的長短輕重”[9]。均從不同角度談及群文閱讀中的順序問題。而《朱子讀書法》不僅明確提出“群書”閱讀的概念,并把群書閱讀專門放在“循序漸進”中進行了詳細論述。當代也有學者關注到群文之間的文本關聯(lián)這一重要的問題,并認為這是群文的基本特征之一,但其僅論及群文之間形成清晰、簡潔的結構。
(一)朱子群文閱讀順序的分類
朱熹自身豐富的讀書體會和強烈的教育意識,針對學生讀書不同階段有諸多指導?!皯址虺鯇W者不知所入也”“誠得此而玩心焉,亦足以得其門而入矣”,這是“寒泉著述時期”與呂祖謙合編《近思錄》在序中明確提出的(《近思錄》朱熹序),不難看出朱子對“初學者”讀書的針對性指導。
朱子對于門人讀書方法的指導分布廣泛,僅就群書閱讀來講,朱子極為重視群書閱讀的順序,“某要人先讀《大學》,以定其規(guī)模;次讀《論語》,以立其根本;次讀《孟子》,以觀其發(fā)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處?!洞髮W》一篇有等級次第,總作一處,易曉,宜先看。《論語》卻實,但言語散見,初看亦難?!睹献印酚懈屑づd發(fā)人心處?!吨杏埂芬嚯y讀,看三書后,方宜讀之。”[10]其中主要涉及:規(guī)?!尽l(fā)越——微妙的順序,而這不僅關注到閱讀文本的特點,也關注到閱讀者認知規(guī)律和思維培養(yǎng)。朱子對群文閱讀順序至少考慮了以下三點:
1.綱領與細目,何者先讀?
朱子對綱領與細目的問題也多次強調,“《大學》首尾該備而綱領可尋,節(jié)目分明而功夫有序”“《大學》是為學綱目。先通《大學》立定綱領,其他經書雜放在里”[11],“蓋不先乎《大學》無以提挈綱領,而盡《論》《孟》之精微?!盵12]即群書當中,“當以綱領為先,然后詳究細目?!碧岢隽巳簳喿x“循序而進”的做法:先綱領后細目,這是群書內容之間關系而言。應當?shù)於ㄩ喿x的整體框架,再在整體框架之下進行具體問題的詳細研究,若不然如“人之入大屋,方在第一重門,里面更有數(shù)重門未見,便要說他房里事,如何得?”[13]
呂祖謙在《近思錄》跋中提出:“道體”放在第一章“列之篇端,特使之知其名義,有所向望而已”,明確地指出此書中將道體排列在最前面的一章,是考慮到希望先識以“名義”,后再“自卑升高,自近及遠”的循序而進。葉采在《近思錄》“道體”解題篇中也指出:此卷論性之本原、道之體統(tǒng),蓋學問之綱領也。茅星來也提出“此篇就理之本然者而言,必于此精察明辨,而后道之所從入”[14]不僅如此,他還在具體類別的群書閱讀中貫徹“先綱領后細目”(大小)這一觀點:例如經書和史書的閱讀順序,朱子提出“讀書須是先以經為本,而后讀史”[15],先讀經則能認識“求圣賢修己治人之要”[16],再以此貫穿閱讀史書,方能不亂。經書在此處的作用是綱領性的,奠定了“修己治人”的基礎,以此來評價史書得失。并且《朱子讀書法》明確提出這一方法多達5處,足以說明這一做法是朱子在群書閱讀實踐中的一貫做法。
2.廣博與精微,即拓展思想廣度與挖掘思想深度的閱讀,何者為先?
如果說“綱領與細目”問題則是在專門學習領域中的知識本身的概要與具體問題,即知識整體框架與具體問題的研究的關系,那么朱子所提出的廣博和精微的閱讀問題,則是指閱讀中的廣度與深度的問題。
群書之中何者當先讀?這一問題程子也曾關注。曾有學生問過朱子“程子之先《大學》而后《論》《孟》,且又不及乎《中庸》,何也?”[17]足以說明程子在群書閱讀上是有順序要求的,只是并未明確指出原由。朱子則給出理由是:先廣泛通讀再深入閱讀。讀《大學》乃“通為天下后世而言者?!墩摗贰睹稀?,應機接物之微言,《論語》《孟子》或因一時一事而發(fā)者也?!贝颂幪貏e提出了“通”,即普遍的,或者理解為使人的具有思想廣度的閱讀,應當先讀此書;其后才是就人在特定階段應對特定事件應讀之書《論》《孟》。朱子特別指出先讀《大學》一書的原因是“通”,此書從數(shù)量上并不能使人具有廣博知識的閱讀,可見朱子有廣度閱讀并非是大量文本的閱讀,而是指能擴展思想廣度,奠定人生大框架的文本。這涉及到拓展思想廣度的通讀與加深某方面理解的深度閱讀,朱子認為當先有廣度的閱讀再有選擇性的深入閱讀。
這一問題在當代的群書閱讀中研究怎樣和如何就此深入和展開,也當進一步思考。
3.淺近與深遠的順序
世界教育史上夸美紐斯曾提出“自然是從容易的進到較難的,教學也應由易到難”的觀點。我國從漢代就開始就注意到教學/閱讀的順序,古文經學派以六經產生時代的順序排列,今文經學派則根據(jù)教學深淺程度,以《詩》《書》《禮》《樂》《易》《春秋》的順序來排列[18],其中今文經學派已經明顯提出深淺/難易的順序,也成為了后世教育教學的重要原則。
到宋代朱子對群書閱讀“由淺近及深遠”的順序也異常重視,注重根據(jù)群書所涉及問題或知識的難易、與個人關系的遠近來確定閱讀的順序?!啊墩摗贰睹稀贰蚯昂鬁\深無序,或抑揚進退不齊,其間該有非初學日用之所及者,此程子所以先《大學》而后《論》《孟》,蓋以其難易、緩急言之。”朱子認為《論語》《孟子》當在《大學》之后閱讀,因為前兩本發(fā)問“前后淺深無序”,不適合“初學”“日用”,初學者指入門較為淺易的,日用者側重其日常較為切身者,足見其對“由淺近及深遠”群文閱讀順序的重視。
事實上朱子在指導學生閱讀時所提出的“初學”“日用”,正是對河南程夫子觀點的繼承,“必先使之用力于《大學》《論語》《中庸》《孟子》之書,然后及乎六經。蓋其難易、遠近、大小之序故如此,而不可亂也”。這其中包含朱子在群書閱讀中考慮的:文本的難易,與自己生活經驗遠近,及對個人發(fā)展重要性(大?。╉樞虻暮饬浚@也符合由淺近及深遠、由重要到次要的認識規(guī)律。
從朱子與呂祖謙合編的《近思錄》的書名中也可窺中“自淺近至艱深”教育思想的一斑,這是對“由淺近至艱深”的閱讀及教育思想的自覺發(fā)揚,得到后世眾多教育家的認可?!盀閷W之序,為己而后可以及人”,朱子在當時已經重點強調過的這一點。但這一思想在當代的群文閱讀研究及實踐中卻都未激起回應,在某種程度上是對歷史的漠視。
4.多因融合的順序
如果說前三種群文閱讀的順序都是建立在某種單一因素之上的考慮,那么多因融合的順序則是綜合考慮了多種因素的不同影響,體現(xiàn)群文閱讀實踐的復雜性。
在《近思錄》一書順序的編排上,朱子與呂祖謙就其文本順序有過討論。朱子最初反對將“道體”放在首卷,怕深奧難懂,開卷即遇“堅城”,不宜初學,他說:“《近思錄》首卷難看,某所以與伯恭(呂祖謙字)商量,教他做數(shù)語以載于后,正為此也?!盵19]但最終采納了呂祖謙的合理建議。呂祖謙在安排順序時不僅考慮到“義理之本”當放在篇首,也考慮到文章難易。他在跋文中指出“或疑首卷陰陽變化性名之說,大抵非始學之事。祖謙竊嘗與聞次輯之意:后出晚進于義理本然,雖未容驟語,茍茫然不識其梗概,則亦何所底止?列之篇端,特使之知其名義,有所向望而已”也提出“至于余卷……具有科級,循是而進,自卑升高,自近及遠,庶幾不失纂集之指。若乃厭卑近而鶩高遠……”可見《近思錄》順序的編排融合有兩種因素:一是義理本身的“本末”因素;二是文本本身的“卑近與高遠”的因素,而最終采取了兩者融合的方式解決這一問題:首卷為“義理之本”,其余各卷則采取了“由卑近及高遠”。這種多因融合的群文閱讀順序豐富了“循序漸進”的內涵,為我們提供又一思路。
無論是“綱領與細目”“廣博與精微”“淺近與深遠”還是“多因融合”的閱讀順序;都是朱子所提“循序漸進”的教育原則在群文閱讀中的具體運用?!把驖u進”這一儒家傳統(tǒng)教學法首次被朱熹提出來,他在注釋“下學而上達”一條中說“此但言其反己自修,循序漸進耳”[20],又進一步在朱子對后輩的閱讀指導中加以實踐,從修身的方法具體為閱讀策略,經過胡居仁等前輩的踐行和傳揚,已成為當代基本的教育和教學原則。
朱子也對閱讀順序不當所帶來的后果有專門論述,“……緩急失其序,則迂回艱苦而不切于其身;……”即閱讀順序不當,會在閱讀中走彎路增加困難,也不能結合自身情況體會。這一論述也對后世產生一定影響:程端禮在《讀書分年日程》序言中指出“失序無本,欲速不達”;明代著名理學家、教育家胡居仁在《麗澤堂學約》中也明確要求:“讀書務在循序漸進,一書已熟,方讀一書?!?/p>
三、“循序漸進”是什么?
“循序漸進”已從朱子群文閱讀指導思想發(fā)展為后世重要的教育教學原則,我們該如何回到群文閱讀的視野認識“循序漸進”這一思想,“序”的標準又是什么?當下該如何認識?筆者就此作進一步探討。
1.文本內容的邏輯之“序”
朱子主張“先綱領后細目”即先總后分的群文閱讀順序,即先解決邏輯的上位問題再補充細化的下位問題。這里注意到根據(jù)群文之間的邏輯關系確定文本的順序。
那么先“細目”后“綱領”(先分后總)的群文閱讀順序是否也行得通?即在邏輯上先解決下位的知識,再總結歸類上升為綱領。在《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中寫道:“積累較為豐富的語言材料和言語活動經驗,形成良好的語感;在已經積累的語言材料間建立起有機的聯(lián)系”[21],其遵循的邏輯順序便是先積累下位具體的經驗,后通過分析歸類建立有機的練習,這里體現(xiàn)的是“先分后總”“先具體經驗后抽象理論”的邏輯順序。
群文閱讀是否也可遵循這一順序?無論“先分后總”還是“先總后分”,都要求教師先理清各個文本內容之間的關系,再根據(jù)學生的具體情況安排閱讀的先后順序。
2.文本與學生遠近關系之“序”
“由淺近及深遠”更關注到學生與群文內容所涉及問題的遠近,也可以理解為由已知到未知的認知順序,推己及人的認知方式或者生活經驗的切身到疏遠的認知規(guī)律。
這要求教師對群文文本的難易有較深的認識,更要求對學生先前生活及閱讀經驗、目前的知識范圍、認知習慣有深入的了解。綜合群文文本與學生自身因素,決定哪些文本對學生來講是“淺近”,哪些又是“深遠”的,遵循教育規(guī)律安排文本閱讀的順序。
是否可由“深遠”開始閱讀?蘇聯(lián)教育家贊可夫所倡導的“高難度高速度”教學原則有過探索,我們可在此基礎上繼續(xù)深入研究。
3.學生思維發(fā)展之“序”
《中庸》有曰“致廣大而盡精微”,既對宏觀博大的格局關注,也有對詳盡深入的要求,朱子承繼了這一點并在群文閱讀中具體實踐。“廣博與精微”則是關注人的思維框架建構的廣度與深度發(fā)展的關系,現(xiàn)代教育所提倡的通識教育在某種意義上則是求得廣博知識的教育,而朱子“通為天下后世而言”的教育則是通過閱讀具有擴展思維廣度、建構思維發(fā)展大格局的文本來達成的,大格局之下才談深入精微的教育問題。
4.多因融合之“序”
進行群文閱讀的實踐指導可考慮的要素有:文本之間關系、文本與學生關系、學生自身思維發(fā)展等,每一次閱讀都是這些因素綜合考慮做出的選擇。群文閱讀的諸多要素決定了其順序排列的多樣性,要取得良好的閱讀效果,更需將各種因素放在具體課堂實踐中綜合考慮。《近思錄》文本順序編排已做出了嘗試和示范,我們當在此基礎上深入探索。
朱子重視群書閱讀的循序漸進,但也不拘泥于此?!翱础洞髮W》須先緊著精神領略,取大體規(guī)模,卻便回來尋個實下手處,著緊用力。不可只守著此個行程節(jié)次,認作頭處也?!碧嵝验喿x者在把握住大體的格局后,尋找方便入門的地方,不能守著次序不知變通??煽闯鲋熳訉θ何拈喿x的關注不只是循序漸進,還考慮到根據(jù)個人具體情況的順序變通,極具人文關懷。
朱子對群書閱讀的方法探討是建立在“熟讀精思”經典文本前提下的,而有學者認為當下“群文閱讀”提出的前提,首先為了拓展學生的閱讀面,增加閱讀數(shù)量,“呈獻多篇文章”[22],為整本書閱讀做好必要的鋪墊;其次是為了培養(yǎng)學生的高階思維。與朱子群文閱讀的前提和目的均不同,那么研究朱子的群書閱讀方法對當代的啟示何在?
四、朱子群文閱讀方法的當代啟示
朱子所在年代能夠閱讀的文本數(shù)量有限,與當下海量文字信息有所不同。所以朱子所談群文閱讀對象主要局限在經典書目,主要閱讀目的是理解書中的內容思想。而在當下日常閱讀文本多如牛毛,選擇性和批判性閱讀顯得尤為重要,朱子群文閱讀方法的啟示何在?
(1)朱子在對多文本關系深入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群書閱讀”的方法在當時確屬理論創(chuàng)建,特別其是對文本順序上的關注在今天仍具有重要的意義。
朱子的“群書閱讀”實踐指導,是建立在對文本之間關系的深入研究基礎上的。對群文閱讀順序的關注,是建立在對文本之間、文本與讀者、文本與生活之間關系深入思考的基礎上。群文閱讀順序的確定,要求先將這三組關系理清楚,再根據(jù)學生具體情況確定先后順序。當代學者也關注到群文閱讀多文本之間的內在關聯(lián),但更多的集中在“文本之間的同與異”[23],根據(jù)一定的標準選擇組織文章,但這些文章以怎樣的方式、順序呈現(xiàn)出來這一問題未引起足夠的重視,文章呈現(xiàn)的順序以怎樣的方式影響到閱讀者思維,似乎還需要更深入地進行研究。
(2)朱子的群書閱讀方法在當時是建立在“精讀”經典性文本基礎上的,而當下的群文閱讀指導,更多的是建立在浩瀚閱讀文本之上的“泛讀”,而且教學目標、對象、教育階段均有所區(qū)別。那么精讀經典文本的“群書閱讀”和泛讀普通文本的“群書(群文)閱讀”之間文本組織方法和閱讀方法上如何相互借鑒?
當前群文閱讀概念的重提,其前提是多角度、多文本、生活化的,目的是借助群文搭建單篇通往整本書閱讀的橋梁[24],發(fā)展學生的高階思維。當下群文閱讀的特點在于:首先角度多,可以互為補充、解釋、相對、相反等關系,進而啟發(fā)學生的思維;其次文本數(shù)量多,作為通向整本書的橋梁,通過多個文本的集中閱讀,鍛煉學生閱讀整本書的專注力;再者是文本的選擇面向生活,面向日常的讀物而非經典讀物。現(xiàn)代“多而生活化”的泛讀特點與朱子群書閱讀的面向經典精讀不同,那么朱子“群書閱讀”當下意義何在?
當下閱讀文本極為豐富、文本形式多樣的情境下當如何實踐朱子面向經典文本“群書閱讀”?可從閱讀文本、閱讀者本身特點、閱讀目的、閱讀情景等方面進行思考,群文閱讀中經典文本與普通文本、“精讀”與“泛讀”之間相同之處何在?不同之處又有哪些?當繼承的有哪些?應變革的有哪些?
當前對群文閱讀實踐的研究多關注“怎么進行群文閱讀”,對于所涉及不同類閱讀文本當如何進行有區(qū)分的指導研究盡管已有學者關注到,但不足以指導目前的實踐,導致目前群文閱讀指導的無力感。
解決這一問題,可從朱子的“群書閱讀”實踐中汲取營養(yǎng)。不僅關注朱子的閱讀方法,更應關注其在閱讀文本、閱讀者所處階段不同時的區(qū)分指導,還應關注閱讀文本的組織順序對學生知識和思維框架建構的影響。群文文本不適切的呈現(xiàn)順序可能會導致學生的“規(guī)模”(知識和思維框架)搭建結構不良,給后續(xù)閱讀造成不良的影響。
(3)朱子“群書閱讀”寬闊的視野給作為課程的群文閱讀提供借鑒。朱子的“群書閱讀”不局限在一節(jié)課或者幾節(jié)課,而是貫穿整個教育甚至是整個人生,從這一點上給作為學科的課程設計提供借鑒,僅以語文學科為例做一分析。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提出的4個語文學科核心素養(yǎng)及18個“學習任務群”,為語文教學進一步指明了方向。首先“語言建構與運用”“思維發(fā)展與提升”“審美鑒賞與創(chuàng)造”“文化傳承與理解”4個學科核心素養(yǎng)形成一個密不可分的“群”,以“語言的建構與運用”為基礎,其余三個建立在此基礎之上。18個學習任務群也圍繞這4大核心素養(yǎng),形成互相補充,互為表里的大“群”,從課程意義上說是一個大的“群文閱讀”。站在語文學科的角度,關注課程的各個“群”之間關系,組織教學的過程中不僅關注一節(jié)課或幾節(jié)課的文本之間形成“群”的關系,更要整體思考這一節(jié)課在整個語文課程群中的作用。
其次提出“學習任務群”這一概念本身便關注到“群”,18個任務群之間本身是互補和遞進等關系,例如:學習任務群9“中國革命傳統(tǒng)作品研習”其中學習目標與內容中有“誦讀革命先輩的名篇詩作,體會崇高的革命情懷……感受作品中的革命志士、英雄人物和老董模范的藝術形象,弄清作品的時代背景,把握作品的內涵,理解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獲得審美體驗”。主要是要求單篇名篇閱讀,體會情懷、感受形象、審美體驗的切身感性體驗。學習任務群15“中國革命傳統(tǒng)作品主題研討的學習與內容目標表述為‘精讀一部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詩文專集,參閱傳記和相關研究文獻,圍繞作品的思想內涵和語言風格確定具體的研究專題,開展合作學習,撰寫專題研究報告,組織專題報告會?!痹趯W習任務群9的基礎上,提出閱讀詩文專集,進行專題研究、撰寫研究報告,這需要感性體驗之上,運用對比、總結、分析理性的思維方式,這兩個任務群之間形成了遞進的關系。所有任務群學習目標的達成,都要借助眾多文本,進行群文閱讀,這一點倪文錦老師做過深入的探討[25]。
群文閱讀的課堂實踐及課程設計已成為一種必要的方式,朱子早在此領域中做過開拓性的嘗試和奠基性工作,并且朱子對群文文本的關系也從總分、遠近、難易等做出了示范,但對相反、相對的文本關系還未涉及,我們還需做進一步的探索。
(4)朱子在群文閱讀中提出了系統(tǒng)的理論,但其局限于個人進行的群文閱讀,未有對學生集體的群文閱讀的探索。由于當代教育理念、班級授課制、學生間的關系都與朱熹時代不同,作為課堂教學的群文閱讀不僅有學生個人的群文閱讀,更有學生集體的建構群文閱讀;其次,學生與文本之間的關系也發(fā)生了變化,應根據(jù)文本特點采取不同的課堂閱讀方式,例如“求同存異式”“綜合路徑式”等;更應在課堂學習目標和學習方式上做調整,不再局限在汲取已有知識,更應以比較、分析及整合的方式學習提升思維,促使個人知識的結構化,才符合現(xiàn)代社會對人才的基本要求。
綜上,在當代以西方理論為中心提出“群文閱讀”概念的語境下,重新梳理《朱子讀書法》的“群書閱讀”理論與實踐,一方面發(fā)掘經典文本的當代意義,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我們以歷史的眼光關照當下,重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話語體系。
注釋:
[1][2][3]南宋,朱熹著,南宋,張洪,齊編,李孝國,董立平譯注.朱子讀書法[M].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6:15,44,59,205
[4]鐘啟泉.現(xiàn)代課程論(第2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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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2]蔣軍晶,語文課上更重要的事——關于單篇到“群文”的新思考[J].人民教育,(12)2012:30.
[7]于澤元,群文閱讀——從形式變化到理念變革,[J],中國教育學刊,(06)2013:62.
[8][19]宋,朱熹著.呂祖謙編,宋,葉采,清,茅星來等注,程水龍整理.近思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4.
[9][20]南宋,朱熹撰.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2:45,158
[10][11][12][13]朱熹.朱子語類[M].長沙:岳麓書社,1997:222,50,46,126.
[14][15][16][17]南宋,朱熹著,南宋,張洪,齊 編,李孝國,董立平譯注.朱子讀書法[M].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6:1,199,55,45.
[18]夏傳才.十三經講座[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6-7.
[21]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6.
[23]于澤元,王雁玲,石瀟.群文閱讀的理論與實踐[M].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218-219.
[24]倪文錦.群文閱讀中的思維策略[J].課程·教材·教法,2020(02):72.
[25]倪文錦.語文核心素養(yǎng)中的群文閱讀[J].課程·教材·教法,2017(6):44-48.
[本文為陜西省教育科學“十三五規(guī)劃”2020年度課題(SGH20Y115)“基于歷史經驗的群文閱讀課堂實踐研究”及西藏自治區(qū)2021教改項目“校地聯(lián)合提高師范生實習質量的實踐改革”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