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家譜所見明代戶帖文書探析

李明澤，董家魁

（安徽師范大學圖書館，安徽 蕪湖 241002）

徽州素有“譜牒之海”之稱，存世家譜數(shù)以千計，卷帙浩繁。家譜記載的內(nèi)容包羅萬象，有姓氏的起源及姓氏分布、遷徙，有人物傳記精選及重要歷史事件剪輯，還有涉及封建宗法、經(jīng)濟發(fā)展、社會變遷史料等專題資料。這些造就了家譜一定意義上成為關于宗族的“百科全書”。[1]

據(jù)《徽州文書類目》中的分類，戶帖屬于官府文書。[2]（P665）明清徽州家譜收錄的“戶帖”文書，是家譜編修者把征集的《戶帖》原件，直接在譜中記錄其形制及內(nèi)容信息，真實反映文書原貌，成為研究國家治理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資料。葛金芳在《宋代戶貼考釋》[3]一文中首次全面考釋宋代戶貼，其認為戶貼以民戶田產(chǎn)及其稅額為主要內(nèi)容，基本功能為通知民戶納稅，并且能夠起到確認產(chǎn)權的作用。戶帖發(fā)展到明代已經(jīng)達到鼎盛時期，學界對明代戶帖從不同角度都做了考察與探討，如吳展的《明代戶帖的史料價值與版本價值》，[4]認為戶帖既可以做身份證明，亦可做應差服役、交納賦稅的憑證。陳學文的《明初戶帖制度的建立與戶帖格式》[5]闡述了戶帖建立的原因及其戶帖中所反映的問題等。但大多數(shù)研究還停留在制度、內(nèi)容考核方面，還缺少對徽州家譜中明代戶帖的相關問題進行探討，本文將對徽州家譜中所見的明代戶帖文書略作探析。

一、徽州家譜所見明代戶帖文書存世數(shù)量及分布

對于戶帖記載多見于史書，且戶帖存世極少，難以見其戶帖原件。戶帖原件主要收錄于方志、家譜、文書等處，由于四處散落，所以有格式、內(nèi)容完整的戶帖原件顯得格外珍貴。本文專門對所見徽州家譜中明代戶帖原件進行整理，搜集了一些戶帖“抄白”件，計有7件，其主要地域分布：歙縣3件、祁門縣1件、績溪縣2件、黟縣1件。這些戶帖的格式、內(nèi)容均較完整。

為便于研究，依據(jù)戶帖內(nèi)容，筆者對戶帖進行了重命名，列表如下（表1）：

表1 徽州家譜所見明代戶貼統(tǒng)計表

關于徽州家譜中的明代戶帖文書，筆者目前所見有：王振忠在文章《〈新安呂氏宗譜〉中的一份明初徽州戶帖》[6]中，介紹了歙縣《新安呂氏續(xù)修宗譜》所錄“洪武四年歙縣廿三都二保民戶呂卯戶帖”；鄭小春在《洪武四年祁門縣僧張宗壽戶帖的發(fā)現(xiàn)及其價值》[7]一文中，研究介紹祁門縣《吳氏祊坑永禧寺真跡錄》收錄的“洪武四年祁門縣僧張宗壽戶帖”等戶帖。其余幾件戶帖文書，為筆者在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美國猶他家譜中心等單位的館藏家譜中新查閱。

二、徽州家譜所見明代戶帖文書相關問題

在對所見徽州家譜中明代戶帖進行搜集整理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若干戶帖之間有不同之處，在已有明代戶帖研究成果中并未對其進行闡述，且在一些問題上還有分歧。以下對其中出現(xiàn)的幾個問題進行論述。

（一）明代戶帖中“民由”“戶由” 在明清徽州家譜中，筆者發(fā)現(xiàn)兩件戶帖題頭名稱不同，如明代《績溪積慶坊葛氏族譜》所錄的“洪武四年績溪縣坊市西隅儒戶葛善戶帖”題頭稱“國朝戶由”；而民國歙縣《府前方氏宗譜》所錄的“洪武四年歙縣八都十保戶方文昇、方伯友戶帖”題頭則稱“民由”。

馮爾康先生認為，戶由是戶帖的另一種稱呼，由于“戶由”與“戶帖”在內(nèi)容、性質(zhì)、作用等諸方面相同，他認為戶由即戶帖。[8]據(jù)劉辰著《國初事跡》中記載“太祖親征城池，給民戶由，俱自花押，后追之”。[9]（P14）我們可以確定，初次“給民戶由”是在朱元璋“親征城池”之時?！皯籼闭哳C布于洪武三年，遲于“戶由”頒布時期。據(jù)明代《績溪積慶坊葛氏族譜》所錄的“洪武四年績溪縣坊市西隅儒戶葛善戶帖”，戶帖前便是“國朝戶由”，所以戶由即是戶帖這一點是沒有問題的。而民國歙縣《府前方氏宗譜》所錄的“洪武四年歙縣八都十保戶方文昇、方伯友戶帖”前，則是官府審驗公文，即人戶需持該公文審領民由。

現(xiàn)將“洪武四年歙縣八都十保戶方文昇、方伯友戶帖”摘錄如下：

民由

明洪武四年辛亥，詔韓國公李善長，為嚴查天下百姓、軍民、匠戶人等，悉知各姓供報官，給民由始終本末。某慮來歷某處為官，以分良賤事，韓府查得，方姓之族，出自伏羲以來，榆罔之子，雷公封于方山，以方為姓。流傳至今一百五十余世，數(shù)千余載處方姓之來歷，其甚遠矣。漢有偉公，孝元帝時，歷官翰林學士，永光元年拜為國子祭酒，儲公賢良方正，天下第一；唐有玄英，著書若干卷，因兔唇不仕，隱居桐江，釣瑩嚴子陵祠配享；宋有庚旺孜寇大功，封為文武節(jié)度使南康大將軍，歷朝多士科甲禪聊，今驗方姓支圖，歷朝所遺，遷居甚明，果是世家大族也。

韓府驗過吾氏宗支圖併 韓 儲于寅公等容像

賜印供報官給民由于后

洪武官給民由

戶部洪武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欽奉

圣旨說，與戶部官知道，如今天下太平時也，止是戶口不明白哩，教中書省置下，天下戶口的勘合文簿戶帖，你每戶部家出榜，去教那有司官，將他所管的，應有百姓，都教入官附名字，寫著他家人口多少，寫得真著，與那百姓一箇戶帖。上用半印勘合。都取勘來了，我這大軍如今不出征了，都教去各州縣里，下著遠地里去點戶，比勘合，比著的便是好百姓，比不著的便拿來做軍，比到其間有司官隱瞞了的，將那有司官吏處斬，百姓每自躲避了的，依律要了罪過，孥來做軍。欽此，徐欽遵外，今給半印勘合，戶帖付本戶收執(zhí)者。

一戶徽州府縣八都十保民戶方交昇方伯友

男子 成丁 不成丁婦女 小事產(chǎn) 民田土 田 地山 塘 房屋右帖付 方文昇 方伯友收執(zhí)準此洪武四年 月 日部[10]（卷十五《民由》）

該“民由”戶帖與“戶由”戶帖有一個不同之處，即多出了韓府查驗宗譜環(huán)節(jié)，驗明“方姓支圖，歷朝所遺，遷居甚明，果是世家大族也?！焙蟆百n印供報官給民由”。

從現(xiàn)有的徽州家譜所錄戶帖比較來看，這份戶帖的特別之處顯而易見，現(xiàn)表2分析如下：

表2 民由、戶由比較表

田 地 山 塘 屋 孽畜59.19 14.61 23.454 1.534 1.967 19.57 2.63 0 53.216 4.11 11 0.142 24.94 00 46.888 6.354 3瓦1草1瓦1瓦1草水牛一頭備注承父葛元齡3瓦黃牛一頭承十王院戶

從這份表中，可以看出“民由”戶帖人口事產(chǎn)登記均為空。由此推測，各地家族需要攜宗圖譜至韓府（李善長官府）報驗，獲得“賜印供報官給民由”戶帖。也就是家族成員再持空白的“民由”戶帖領取“戶由”戶帖。

（二）黃冊、魚鱗冊的頒發(fā)與戶帖制度的運行 面對“元季喪亂，版籍多亡，田賦無準”[11]（卷77，P1256）之局面，明洪武元年（1368），明太祖詔：“戶口版籍應用典故文字,已令總兵官收拾，其或迷失在軍民之間者，許令官司送納”。[12]（P14）及時收集元朝的“戶卷”，并著手對明朝戶籍進行編制。次年即令“人戶以籍為斷”。三年詔令“戶部籍天下戶口，毎戶給以戶帖”“各書其戶之鄉(xiāng)貫、丁口、名歲、合籍，與帖以字號編為勘合”，所以洪武帖也被稱為“勘合戶帖”。洪武十四年（1381）“詔天下編賦役黃冊”，官府每十年“更定其冊，以丁糧增減而升降之。”洪武二十年（1387），“量度田畝方圓，次以字號，悉書主名及田之丈尺，編類為冊，狀如魚鱗，號曰魚鱗圖冊”。從此，黃冊“以戶為主，詳具舊管、新收、開除、實在之數(shù)為四柱式?！濒~鱗圖冊“以土田為母，諸原坂、墳衍、下隰、沃瘠、沙鹵之別畢具”，形成了“魚鱗冊為經(jīng)，土田之訟質(zhì)焉。黃冊為緯，賦役之法定焉”的社會管理秩序。[13]極大地加強了戶籍、稅法制度，限制了富裕人民隱瞞人丁、逃避徭役賦稅的弊端。以下將三者進行對比分析（表3）。

表3 明代的戶帖、黃冊、魚鱗冊分類表

注：資料來源于《明史·志第五十三·食貨一》《戶口·田制·屯田·莊田》

從上表內(nèi)容來看，戶籍冊、黃冊、魚鱗冊登記內(nèi)容側(cè)重點不同，所起的作用也不一樣，相互之間既有聯(lián)系也有區(qū)別。黃冊以戶為主，有事產(chǎn)更新、丁糧賦役征收，其內(nèi)容與戶帖重復，但是僅為官府所持有，不能替代戶給人戶一份。有學者認為黃冊的出現(xiàn)替代了戶帖，由此戶帖逐漸退出歷史。

萬歷《福寧州志》卷七《食貨志·戶口》中曰“國朝洪武二十四年，戶給一帖，以書丁產(chǎn)，歲核于有司，十歲而登之黃冊。然郡邑大夫，數(shù)一更，若過賓之于傳舍，不甚急也。而戶帖遂廢，吾州之籍，自嘉靖以視，洪武戶減三之二、口減五之三，自今以視嘉靖，不能加其什一。[14]（卷七《食貨志·戶口》，P330）”由此可見，洪武二十四年（1391）戶帖制度仍在運行。

據(jù)弘治《徽州府志》記載，明弘治五年（1492）戶籍登記比洪武九年（1376）登記類別多出了官戶、陰陽戶、校尉力士戶、勇士戶、捕戶、寄荘戶、廚役戶等七類，如表4。這說明弘治五年戶帖制度仍在徽州地區(qū)運行。

表4 戶籍數(shù)統(tǒng)計表

筆者在歙縣《新安呂氏續(xù)修宗譜》所錄史料中，發(fā)現(xiàn)了萬歷二十年（1592）、萬歷三十年（1602）的呂宗祠戶帖，這二則戶帖更有力地說明了明嘉靖時期（1522-1566）以后，戶帖制度是一直在運行的。為便于考察，現(xiàn)將這二則戶帖輯錄如下：

戶帖一

萬歷二十年呂宗祠戶所造實征冊

西關二圖六甲一戶呂宗祠（歙縣）

成丁一口呂學明 米五斗一升捌合貳勺

天字二千一十號田乙畝四分一亳七絲土名呈塘下

天字二千六十一號田乙畝七厘四毫六絲土名車田

調(diào)字二千五百八十七號田乙畝三分六厘五亳 土名金剛墩

崗字二十四號田二畝八分三厘七絲土名葛塘干

木字七百四十九號田乙畝土名坪上

竭字一千三百二十八號地乙分九厘五亳（祠基）土名太平寺

竭字一千三百三十三號地貳分七厘九毫七絲（墳地）土名太平寺

天字二千一十號塘九厘八毫乙絲土名呈塘

天字二千六十一號塘七厘五亳土名車田

官民一則田地塘共八畝三分二厘八絲

戶帖二

萬歷三十年祠藉呂宗祠丁仲清戶帖

一戶呂宗祠 丁仲清 硃筆字 祠藉

成丁一口

不成丁 口

官民米五斗乙升八合貳勺

右給付本戶準此

全印

萬歷三十年十一月十八日戶給[15]

這二則戶帖，在內(nèi)容、格式上少了洪武初格式，戶帖上的圣旨，多了“米五斗一升捌合貳勺”“官民米五斗乙升八合貳勺”稅額，基本形制融入黃冊登記的內(nèi)容，說明明代后期的戶帖功能增加了物權內(nèi)容。

（三）明以后戶帖中物權制度逐漸加強 戶帖最早見于晚唐時期，宋明達到頂峰，清代戶帖較少。在不同歷史社會時期，戶帖為適應統(tǒng)治，其作用性質(zhì)也在不斷的發(fā)生變化。葛金芳在其《宋代戶帖考釋》[3]一文中提出，宋代戶帖是以民戶田產(chǎn)及其稅額為主要內(nèi)容，基本功能是通知民戶應納稅額，但不涉及戶籍。

休寧《富溪程氏祖訓家規(guī)封邱淵源合編》[16]中收錄了《高嶺祖墓淵源錄》，其中的“宋寶慶元年竹山知縣程汝遷戶帖”是訖今存世且完整的宋代戶帖。為便于研究，現(xiàn)將此帖附于下：

立程竹山知縣戶帖

權縣事?lián)躺袝裆街h位干人汪勝赍休寧縣牒稱，昨來本使宅新竹山知縣位，買到本縣崇化鄭悔等桑地等，乞招割產(chǎn)稅，立竹山知縣戶，逐年輸納，乞給戶帖照應事。奉判:給須至給戶帖照應者。

程竹山知縣戶

一、割鄭悔戶土名高嶺二等平桑地二角一十一步，又二等平桑地乙么三角十步，火人基地二角五十三步，合起產(chǎn)錢七文，絹三寸分、鹽九勺三抄、絹一寸二分，加四貫五百八十文。

一、割余監(jiān)稅戶墳邊茅山一十么，經(jīng)界均二稅，已上折科實納本稅絹四寸二分。

右給戶帖付竹山知縣宅干人汪勝，照應輸納

寶慶元年十月日帖戶帖官印[16]

從上述宋代戶帖中，可以看到，宋代戶帖中會根據(jù)田畝廣狹決定稅額高低，因此可作為居民的產(chǎn)權憑證，不過上述戶帖只記載了交稅記錄，并沒有相關人丁事產(chǎn)的記錄。馮劍輝在《宋代戶帖的個案研究》[17]一文中對該戶帖進行了分析，他認為，土地交易須按照規(guī)定，通過戶帖進行產(chǎn)權和納稅人變更登記。戶帖記載的內(nèi)容應當有戶主姓名與居地、立戶緣由、原戶主姓名、土地地名、類別和面積、應納稅額(包括正稅和附加稅)、批準立戶的政府機關和時間，并且戶帖須載明土地類別。由此，馮劍輝的結(jié)論是：戶帖是宋代土地產(chǎn)權登記和征稅的憑證，而不涉及人口和戶籍管理，也不是收稅通知單。戶帖最主要的功能是官府依之征稅、民間確認產(chǎn)權的根據(jù)，其他功能都是在此基礎上派生出來的。

再來看一下明代戶帖，為方便將其與宋代對比，將原文附于下：

戶部洪武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欽奉

圣旨說，與戶部官道，如今天下太平了也，止是戶口不明白哩，教中書省置下，天下戶口的勘合文簿戶帖，你每戶部家出榜，去教那有司官，將他所管的，應有百姓都教入官，附名字，寫著他家人口多少，寫得真著，與那百姓一箇戶帖。上用半印勘合。都取勘來了，我這大軍如今不出征了，都教去各州縣里下著，遠地里去點戶比勘合，比著的便是好百姓，比不著的便挐來做軍，比到其間有司官隱瞞了的，將那有司官吏處斬，百姓每自躲了的，依律要了，罪過挲來做軍。欽此，徐欽遵外，今給半印勘合，戶帖付本戶收執(zhí)者。

一戶，徽州府歙縣廿三都二保民戶，呂卯計家伍口

男子三口

成丁二口

本身年五十三歲，弟寅孫年貳拾貳歲

不成丁壹口

男九孫年玖歲

婦女貳口

大壹口 妻何黃年肆拾伍發(fā)

小壹口 女閑弟年肆歲

事產(chǎn)，民田，土拾肆畝玖分捌厘柒毫

田壹畝玖分陸厘七毫，地十畝玖分伍厘柒亳，山二畝陸厘叁毫 塘無

房屋 草屋壹間 馬蓄無

右戶帖付呂卯收執(zhí)準此全印

洪武四年 月日押

墨字四伯十九號半印[15]

宋代戶帖與明代戶帖在格式內(nèi)容上產(chǎn)生了明顯的區(qū)別，由上面戶帖可以看到，明代戶帖的格式與基本內(nèi)容，主要由三部分構(gòu)成。開頭以明太祖的圣旨為帖文的主要內(nèi)容，朱元璋用口語化的陳述申明建立戶帖的意義，對百姓以及官吏做出明確的規(guī)定，百姓不得隱瞞躲避，需據(jù)實上報，對官吏要求發(fā)現(xiàn)百姓有所隱瞞，要嚴懲不貸，不得包庇。正文記載了戶帖的主體，需寫明籍貫、戶主名、戶數(shù)、男子丁數(shù)、婦女數(shù)以及與戶主關系、事產(chǎn)(基田地、耕田，瓦屋或草屋、船本)。結(jié)尾處為令印、編號、年月日，最后需要官吏簽押。

由上述宋明兩代戶帖對比分析，可以看到洪武時期相比宋代更注重戶帖制度的發(fā)展，由此物產(chǎn)制度也在逐漸加強，這可能與當時明初所處的歷史背景有關，對于剛平定天下的朱元璋急需鞏固政權，而戶帖剛好作為有效管理戶口，收取賦稅的渠道，國家的財力、治安等均離不開戶帖，物權制度的進一步加強同時也意味著中央集權制的不斷加強。

三、徽州家譜所見明代戶帖文書的特點及價值

（一）主要特點 筆者在查閱家譜時發(fā)現(xiàn)，戶帖文書一般收錄在家譜的卷首和卷末，主要特點有：

其一，有的家譜把戶帖文書放在卷首，珍視類為圣旨、敕牒、恩榮，以為證本清源，光耀家譜。如：明嘉靖四十四年績溪積慶坊《葛氏族譜》，[18]就是將《洪武四年七月績溪縣坊市西隅儒戶葛善戶帖》放在卷首《凡例》之后，且附《葛氏砧基簿敘》述戶籍事產(chǎn)登記情況說明；清光緒二十二年績溪《東關黃氏續(xù)修宗譜》[19]將《績溪縣坊市東偶民戶黃紹戶帖》，編錄于卷首《帝王制作》內(nèi)的敕諭之后，在《凡例》文中稱“放入卷首以為尊也”；明嘉靖三十六年《休邑敉寧劉氏本支譜》[20]更是將《大德五年休寧縣城東北隅儒戶劉文新戶帖》，同《劉氏歷世遷居圖》、始祖劉依仁及明代劉氏宗祠繪圖、《休寧劉氏祠堂創(chuàng)修始末》相編排作為凡例，置于正文分卷之前。

其二，有的家譜把戶帖文書放在卷末，作為文書史料和族產(chǎn)證明。如民國二十年歙縣《府前方氏宗譜》[10]（卷十五《民由》）收錄的《洪武四年歙縣八都十保戶方文昇、方伯友戶帖》，則同宸綸、廟額、奏狀、呈祠、禁示、批牘存于卷十五，作為官府文書收藏；民國二十四年歙縣《新安呂氏續(xù)修宗譜》[15]收錄的《洪武四年歙縣廿三都二保民戶呂卯戶帖》《萬歷三十年祠藉呂宗祠丁仲清戶帖》，列入卷六《負冤稟帖歷朝實錄》，作為族產(chǎn)證明材料；民國九年黟縣《屏山朱氏重修宗譜》[21]收錄的《洪武四年黟縣玖都三保民戶朱慶戶帖》，則列入卷七《譜表、印帖》作為史料收集。

其三，有的家譜把戶帖文書作為附錄卷，獨立收錄，以資證明。如祁門縣（明抄本）《吳氏祊坑永禧寺真跡錄》[22]的《洪武四年祁門縣僧張宗壽戶帖》；休寧《富溪程氏祖訓家規(guī)封邱淵源合編》[16]收錄《高嶺祖墓淵源錄》附件《宋寶慶元年竹山知縣程汝遷戶帖》，都作為重要的證據(jù)史料保存。

（二）學術價值 徽州家譜所見明代戶帖文書反映了明代的人口戶籍、土地事產(chǎn)、社會治理情況，為比較和系統(tǒng)研究社會管理制度演變提供了實證史料。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補充了戶貼文書相關研究資料。戶貼原件收錄載體各不相同，有收錄于方志中，有收錄于家譜中等。本文所錄戶貼均來自于徽州家譜中，原件散落于徽州各姓家譜之中，不便于系統(tǒng)性比較研究。除王振忠和鄭小春在其文章中提到的“洪武四年歙縣廿三都二保民戶呂卯戶帖”和“洪武四年祁門縣僧張宗壽戶帖”外，筆者后又于各大圖書館以及收錄家譜網(wǎng)站等進行搜集整理，歸為一輯，一方面豐富了戶貼研究的資料庫，另一方面有助于學者進行系統(tǒng)深入的對比研究。

第二，戶貼制度為現(xiàn)今社會治理運行提供參考。戶帖文書在社會發(fā)展的不同時期，為迎合統(tǒng)治者治理國家的需要，在運行過程中各有側(cè)重，發(fā)揮的作用也不盡相同，使得其表現(xiàn)形式具有多樣性。如馮劍輝在《宋代戶貼的個案研究》中提出戶貼是宋代長期實行的一項重要的土地和稅收管理制度。[17]又如鄭旭東的《元代戶籍文書系統(tǒng)再檢討—以新發(fā)現(xiàn)元湖州路戶籍文書為中心》中所列戶貼文書則主要記錄的是戶主、事產(chǎn)、人口等，說明元代戶籍并不直接用于征收賦稅。[23]通過對戶貼制度系統(tǒng)性研究，從而發(fā)現(xiàn)社會治理進程中治理的方法和規(guī)律。

第三，徽州家譜保存了戶貼原件的完整性。戶帖文書被家譜編修者直接載入譜中，使得現(xiàn)今人們才能捕捉到戶貼存在的痕跡，并進一步探尋其發(fā)展歷程。戶貼運行與時代背景息息相關，徽州家譜保留了戶貼的形制及內(nèi)容信息，真實反映文書原貌，如在“洪武四年歙縣廿三都二保民戶呂卯戶帖”中，記載的戶貼前有實行戶貼制度的意義，后有記錄戶主名、籍貫、人丁、事產(chǎn)、與戶主關系等，最后處則為令印、編號、年月日以及官吏簽押。整個戶貼完整記錄了頒發(fā)流程以及登記情況，徽州家譜保證了其完整性，成為研究國家治理不可多得的一手資料。

綜上所述，戶貼從賦稅憑證到記載人口事產(chǎn)，它的發(fā)展一直在適應統(tǒng)治者的需求中不斷變化。明代戶帖在內(nèi)容上除了記載了人口、事產(chǎn)、牲畜等家庭生活基本情況之外，還將皇帝的圣旨放在帖文最前面，要將皇帝旨意直接傳達給每位民眾，足以見得其對戶帖的重視。而戶帖原件所見之處，最多的即是在徽州家譜中，宗族會根據(jù)戶帖給予的意義不同將其置于家譜不同位置。由于徽州家譜很好地保存了戶帖原件，將分散的戶帖歸為一處，使得其成為研究戶帖不可多得的資料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