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輝
文本從三個方面解讀陸蠡的這一篇頗具代表性的散文,從文本意象出發(fā)捋順作者對“綠意”的選擇,探尋意象在文本生命中的變化軌跡,從意象本身的變化去把握作者的情感變化。本文從“有意味的形式”入手,用對比法來解讀抒情主人公隱藏在文本背后的話語。從歷史事件切入文本解讀,搭建教學(xué)支架,豐富助讀資料,把文本回歸到特定的時代背景中,挖掘文本的社會意義。
劉勰在他的《文心雕龍·比興》中,對“比”的釋義為——寫物以附意,揚言以切事者也。而這一釋義的最為人稱道的地方就是關(guān)聯(lián)了人的情感與外物。作為審美主體的“我”用自己的“神思”關(guān)照外物,故外物皆著“我”色。本篇文章我們可以從綠色的意蘊開始探尋,解開綠色語碼背后我的情感蹤跡。
綠色的意蘊:代表意義為清新、希望、安全、平靜、舒適、生命、和平、寧靜、自然、環(huán)保、成長、生機、青春、放松。綠色還有無公害,健康的意思。
在《囚綠記》中,除了環(huán)保、無公害、健康等意思,文中的“綠友”“綠影”“常春藤”在與“我”相處的不同時期,所代表的意義有一定的變化。起初的綠友以繁密的枝葉,透著生機的綠影讓“我”喜悅。這時的它是寶貴的,是生命、希望、慰安、快樂,緩解“我”的疲憊和孤獨,與“我”進行著無聲的交流。“我”初與這片綠色相處時被“綠友”的自然與生機包圍著。這期間的“綠友”,它伸開卷須,攀援向上,舒展枝葉,變換著色彩,書寫著生命的開合。它的脈絡(luò),它的嫩芽,它的聲音和它的擺舞都是那樣地讓人沉醉。
意象在轉(zhuǎn)化中獲得新生,在起點與終點之間的旅程中,意象會生發(fā)出作者情緒的多個維度,在變化中把握新的情感的生發(fā)。在本文中,也許因為綠友長得太慢了,“我”太焦急了,本屬于兩個世界的“我”和“綠友”,在第七自然段開始連結(jié)?!拔摇卑阎l漿液豐富的“綠友”引到了“我”的一方小世界,這里破舊、潮濕,僅有一上午的陽光。剛來時,綠友懸垂在案前,它依舊伸長、攀綠、舒展,并且比外邊長得還快。漸漸地綠友的尖端總朝著窗外的方向,它的細葉、卷須,都朝原來的方向。它的枝葉柔弱垂在案前,后來綠友漸漸變色,變得細瘦、較弱,像病了的孩子。我計算著釋放它的時日,最終綠友被釋放,它帶著枯葉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在行文中,綠友被囚前后,有著鮮明的變化,這種變化符合綠友的自然屬性,它天然地愛著自然的氛圍,偶到別處,也可以適宜生長,可是長此以往,必定是走向窮途末路。這像是來自大自然的啟示,它提醒著人們,凡是違背事物發(fā)展規(guī)律的,最終都不能長久,綠友如此,萬事萬物亦然,也許在剛剛改變的初期,它可能完好無損,那也只因為它頑強的本性,可是過不了多久,它依舊向往它的來處,愿意靠近它本來的環(huán)境。在意象的內(nèi)在與外延的變化中,貼近意象的變化,把握形象特點的舒展,可以讓我們更好地解讀文本的綠意。
英國美學(xué)家萊夫·貝爾將藝術(shù)之美定義為“有意味的形式”。作者創(chuàng)作時會依據(jù)他的創(chuàng)作背景進行表達方式的選擇,這種表達方式的選擇恰恰是他對作品和世界的獨特的解讀方式。這份匠心獨具的“有意味的形式”,就是我們破解他情感的一把鑰匙,這種“表達語碼”滲透在文本的形式之美中,與作品內(nèi)容緊密結(jié)合,對我們深入解讀文本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而對比法就是起著推動刻畫作用的重要方式,它在一定程度上會讓單調(diào)的個體變得更為豐富飽滿,并以一種超出預(yù)設(shè)的方式來點亮黑暗空間,提高作品的審美價值。在本篇文章中,我們不禁慨嘆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我自南方而來,對于北方的舊都,這里灰暗的都市天空和黃漠的平原,無不讓我懷念著“綠色”,正如綠友的尖端,它的細葉、卷須,都朝原來的方向一樣,我們都渴求回到本屬于我們的地方。這屬于我們的地方,枝葉繁茂,莖葉豐沛,讓我們可以更自由地生長。
可是綠友可以回去,“我”可以嗎?蘆溝橋事件發(fā)生了,這不僅改變了綠友的命運,更改變了“我”的命運,綠友以不屈服的狀態(tài)重回常春藤的懷抱,那“我”又真的可以歸于安寧的南方故土嗎?中國大地上發(fā)生了此等民族危亡的大事,“我”在這個世界上可有故鄉(xiāng)?
綠友以一個永不屈服的囚人的形象挺到了自己最后的自由,也許這是對“我”的一點點的安慰,如果我們民族的每一個華夏兒女都堅強、固執(zhí)地向著陽光與希望,那我們也終將與勝利擁抱。
抒情主人公對自我形象的闡釋便是一份來自孤獨的游子的低唱,“我”懷著“喜悅”“滿足”的心情占有這一抹綠影的安生之所。這里靜謐的美好,讓我瞥見了一個美麗的世界,這個世界仿佛是孤絕的,它帶給“我”難得的兩個月的美麗,也讓“我”更貪戀這一份靜謐的美好。于是“我”似乎懷著要保留這一份美好的執(zhí)念開始了“我”的經(jīng)營。
“我”因懷念著綠色把“我”的心等焦了?!拔摇庇辛艘环N自私的念頭?!拔摇币糇【G友讓它為“我”歌唱,“我”被它頑強的“生的歡喜”蒙蔽了雙眼,可是“我”終究是忘了,它曾和“我”家鄉(xiāng)的那一抹野草一樣,有它們的固執(zhí),“我”急于求成的愿望最終未能讓“我”完成對它的救贖,反而害它更為枯黃,也許在“我”的個人成長歷程中,“我”也曾這么偏執(zhí)過,本以為會收獲一份來自自我救贖下的繁盛,迷失本真的自我,最終以遺憾收場。這又是綠友和大自然給予“我”的點化,“我”要向這永不屈服的綠友一樣,敢于沖破眼前的囚籠,重返美麗的大自然。
這里的“我”也有兩重對比,曾經(jīng)的自己和現(xiàn)在的自己形成鮮明對比,曾經(jīng)的友人和現(xiàn)在的自己相互映襯,通過自我的插敘和眼前綠友的啟示,一度“我”的內(nèi)心是有所警示的,可最終,“我”在行動上還是沒有改變,“我”帶著擔(dān)心和焦慮觀察著事態(tài)的進展,最終當(dāng)大事件爆發(fā),“我”才終于改變自己對綠友的囚禁?!拔摇钡男袆优c“我”的內(nèi)心一直相悖,這種不和諧的狀態(tài)也是“我”一直糾結(jié)與敏感的矛盾所在。
從歷史事件切入,在助讀資料的補充下,還原“盧溝橋事變”的歷史背景,本文就誕生在這樣的時代,揭開了全國抗日戰(zhàn)爭的序幕,這是中華民族進行全面抗戰(zhàn)的起點。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以后,日本就擴大對華的攻擊,在“東方會議”上對中國進行勾劃,在1937年發(fā)動“九·一八”事變,三個月內(nèi)占領(lǐng)東北全境,第二年又發(fā)動“一·二八事變”,侵占我華北大片領(lǐng)土,在東北地區(qū)陸續(xù)搞分裂活動,在1937年7月17日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制定了《在華北行使兵力時對華戰(zhàn)爭指導(dǎo)綱要》,目的就是企圖用武力消亡中國。
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我們可以看到《囚綠記》所創(chuàng)作的時代背景,是處于民族危亡的時刻,籠罩在“我”的世界之上的是整個民族的黑云重重的天空。
當(dāng)面對國家危亡之際,“我”驚醒了,不能繼續(xù)沉醉在自己曾有的這種美好、抑或是一度矛盾的狀態(tài)之中,“我”要以自己曾有的果斷的態(tài)度,如這永不屈服的綠友一般前行。
綠友在“我”和它之間是脆弱的,當(dāng)然也是堅強的,是最終取得勝利的。它自在美好,無意間給他人帶去很多美好,可就是這份無辜的美好,成為“我”對它囚禁的理由,“我”的囚禁并未改變它,但是“我”長久的禁錮讓它開始憔悴,但最終它挺立到被釋放的那一刻。
從盧溝橋看去,我們仿佛看到,這一抹柔弱又強大的綠友,它像是對我們?nèi)A夏兒女的預(yù)示,只要我們執(zhí)著不屈,堅持到底,終將走向勝利。
無論從人與自我,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家國的角度,本文都可以宕開一筆,意蘊綿密,在自我矛盾與救贖的過程中,綠友啟迪“我”的智慧,在觀察綠友的過程中,“我”收獲過喜悅、甜蜜、寧靜、美麗、焦急、焦慮、反駁、矛盾、擔(dān)憂、期望等情緒,這即是綠友與“我”的對話,又是“我”與內(nèi)心對話的過程,在自然中讀出成長的規(guī)律,讀出自然的頑強與偉大,在人與社會的關(guān)系中,我們看到孤立的“我”,孤絕出來的綠都不足以更好地存活,“我”在朋友的斡旋下,在與朋友的交往中獲得生機,綠友也一樣,只有回歸到更為綿密的枝脈中去,它才能更為旺盛地活,華夏兒女懷抱成一株參天的樹,定能抵御外敵入侵,讓華夏血脈枝繁葉茂。在人與家國的維度中,我們看到,我在這破舊陰暗的囚室中,像不見光的綠友一般,沉浸在個人的歡喜和憂愁之中,當(dāng)家國大事襲來,個人的一點兒女情長、喜好得失都顯得那么蒼白,當(dāng)我們走出這一方天地,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更等待著“我”像綠友一般沖破一切的阻力,迎接新的生命。這種生的力量,更加磅礴,更有力量,我們的民族應(yīng)像這一抹綠影一般,沖破黑暗,在苦難中去擁抱新生,“我期待著與它再次相見”,“我”對它的前途充滿信心,這永不屈服的綠,是一股志氣,是我們擁抱光明的民族品格的暗語和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