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和眼睛

孫君飛

阿在的眼睛不夠好，生下來就不夠好。

他能夠看到一只小鳥飛了過來，卻分不清楚是麻雀，還是黃鸝。

他站在岸邊，能夠看到流水緩緩，可是從上游漂過來一只紙船，他就看不分明了。

他能夠看到月亮，卻看不到夜空里還有美麗的繁星。

…………

是的，阿在的眼睛從生下來就視力模糊，他看到的世界有許多遺憾。

父母帶阿在看過不少醫(yī)生，可惜醫(yī)生的藥方都沒有用處。再長大一些，父母帶他去配眼鏡，不過他真的不是近視，沒有必要戴眼鏡。

無奈，他們去找那個隱居在森林里的巫醫(yī)。

巫醫(yī)是個老婆婆，臉上的皺紋讓人想起古老神秘的傳說。

巫醫(yī)告訴阿在的父母：“盛開的鮮花能夠治好孩子的眼睛，讓他去尋找那些美麗的花朵，然后不眨眼睛地注視它們，一朵花最好堅持看一分鐘。要用心看，要愛上那些花兒，孩子的視力就會慢慢恢復，越練習越明亮?！?/p>

這個辦法再好不過，對于一個生在鄉(xiāng)下的孩子來說，很容易實現(xiàn)吧。

“這需要多久呢？”阿在媽媽獻給巫醫(yī)一串精美圓潤的藍色珠子，然后問道。

“我也不能回答，”巫醫(yī)說，“堅持下去，你家孩子會看清楚遠山和星辰?！?/p>

得到這個恢復視力的辦法，阿在很高興，決心讓自己的眼睛盡早好起來。

他一有空就朝原野里跑，在那里遍地都有盛開的野花。他湊近野花，不眨眼睛地注視它們、端詳它們，或者蹲下來，甚至趴到地上，能看多久就看多久，能看多清就看多清。他看得越專心，發(fā)現(xiàn)的東西就越多。慢慢地，他看到了花瓣上細致的花紋，也看到了纖弱的花蕊。雖然抬起頭，仍然看不清楚樹梢和在面前一閃而過的飛鳥，他已經(jīng)感到很滿足、很快樂。

阿在深深地愛著原野里的花兒們，他注視野花的樣子也許古怪極了。生活在原野里的動物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注視花朵的人，它們誤認為阿在是一個貪婪的孩子，在用可怕的目光玷污和傷害美麗柔弱的花兒們，說不定有一天他會帶走所有的花朵，只留下荒草和亂石。

于是，動物們紛紛跑出來，干擾阿在去注視那些盛開的野花。

他剛湊近一叢紫花地丁，一只野兔就跑了過來，站起身子擋住花兒，叫嚷著說 ：“快走開，這是我的花朵！未經(jīng)允許，你連看都不能看！”

他不想讓野兔更加生氣，就走到一枝山櫻桃花跟前，沒想到一只小鹿輕快地奔跑過來，語氣冰冷地說：“高處的花也不是你的，我看護這株山櫻桃已經(jīng)很久了，請你馬上離開?！?/p>

阿在張口結舌，紅著臉走到路邊的油菜田邊。正猶豫著要不要去觀察一下油菜花時，幾只蜜蜂突然飛了過來，嗡嗡地警告阿在說：“人們種植的是油菜，油菜花卻屬于我們蜜蜂。請你別打什么壞主意，否則我們會用刺針狠狠地扎你！”

阿在實在忍耐不住內心的困惑，委屈地叫起來：“原野這么大，難道就沒有我能夠看的花兒嗎？”

野兔、小鹿和蜜蜂挺著胸膛，更大聲地回答：“對，田野里的每一朵花都有一種動物在晝夜看護著，我們才是野花的主人。請你回去在自家園子里種植花草吧，這里不歡迎你！”

阿在擦干眼淚，回家告訴父母他在原野里的遭遇。

母親嘆息著，父親沉吟了很久，然后說 ：“那么，我們還是乖乖地在自家園子里種植花草吧。巫醫(yī)的方法已經(jīng)起效，我們不能半途而廢。”

母親教阿在用手觸摸鳳仙花、矢車菊和百日草的種子，父親請人教阿在扦插月季、海棠和繡球。他們一起開辟了一塊土地，作為他們新生的花園，在里面種上各種各樣的花兒。

盛開的鮮花將他們的家園打扮得分外美麗，還把包括野兔、小鹿和蜜蜂在內的許多動物吸引了過來。它們悄悄地欣賞著、贊嘆著，知道自己誤會了阿在，可是又覺得現(xiàn)在的結果也很好，準備在合適的時候再向他道聲對不起。

左鄰右舍知道了阿在在動物們那里受到的委屈，又見阿在他們真的建成了一座繽紛迷人的花園，相互說：“我們從阿在那里要來種子，也來建自己的花園吧。這樣阿在無論走到哪家，都有鮮花可看，他的眼睛一定恢復得更快?！?/p>

不知不覺地，阿在他們的村莊變成了一座大花園。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鳥兒們從遠處飛過來，為這個美麗的村莊盡情歌唱;一些膽大的動物也悄悄過來在花叢中安了家，相信這里比原野還要安寧美好。

阿在的視力恢復得一年比一年好，他的眼睛一年比一年明亮。終于有一天，他真的看清楚了遠山和星辰。他來到父母跟前，認真地對他們說：“我要當一名園丁，用一生的愛來照看這些花兒。”父母點點頭，為阿在的決定感到快樂和驕傲。

阿在挑選了一些最好的鮮花，仔細地扎成花束，然后朝著原野的深處走去。一些花束，他要送給野兔和小鹿們，再邀請蜜蜂們前來他家花園里采蜜，另一些鮮花和花種，他要送給隱居在森林里的巫醫(yī)——那里生長著許多古老寂寞的樹木，卻獨獨缺少精靈一般的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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