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亮，張亞楠

（蘇州大學 外國語學院）

許建忠. 2021. 翻譯安全學. 天津: 天津大學出版社.

一、引言

2014年，許建忠提出翻譯文化安全概念，這是國內學者第一次把翻譯安全問題提升到理論研究層面，具有開拓意義。2015年，他在“第三屆中國外語界面研究高層論壇”上，進一步提出創(chuàng)立翻譯安全學的想法，得到參會者們的認同。2018年，他以“中國翻譯安全問題研究”為題目申報了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并成功獲批立項。2021年7月，他的新作《翻譯安全學》由天津大學出版社出版發(fā)行。該書是繼《翻譯生態(tài)學》《翻譯地理學》《翻譯經濟學》之后的第四部系列專著。作者守正創(chuàng)新，開創(chuàng)了翻譯生態(tài)學、翻譯地理學、翻譯經濟學、翻譯安全學四個跨學科研究領域，拓寬了翻譯研究的學術視野，豐富了翻譯學的知識體系。

《翻譯安全學》由前言和七個章節(jié)組成，初步形成翻譯安全學的結構框架。首先，前言部分簡要介紹了翻譯活動的重要性、翻譯學研究的發(fā)展歷程、國內翻譯學學科架構的三大領域，并闡釋了何為翻譯安全學。在接下來的章節(jié)中，作者首先闡明了翻譯安全學的定義、研究對象、研究方法以及翻譯安全學的萌芽、發(fā)展及其創(chuàng)新、價值與意義；其次，作者從中西文學翻譯和非文學翻譯兩個方面論述了翻譯安全發(fā)展簡史，并從翻譯安全生產角度剖析了翻譯過程，分析了翻譯安全漏洞，闡述了翻譯安全生產規(guī)則以及翻譯安全生產所需的保障工作；最后，作者結合翻譯與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之間的關系，論述了國家翻譯安全形勢中存在的問題與應對措施，把翻譯安全問題提升到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的高度，在全書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二、創(chuàng)新之處

本書選題具有重要意義，研究對象前沿，創(chuàng)新意識強，開創(chuàng)了翻譯安全研究的新領域，對政治、經濟、外交、軍事、科技等文本的安全生產與保障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作者在寫法上注重理論聯(lián)系實踐，“不但從理論上解釋翻譯生產、生存、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而且注意密切聯(lián)系我國翻譯的實際情況，立足于闡明翻譯生產實踐中的種種問題”（許建忠，2021：3）。筆者將從跨界融合、守正創(chuàng)新、立意高遠三個方面評析本書的創(chuàng)新之處。

1 跨界融合，開辟翻譯安全學新領域

自有翻譯活動起，翻譯安全問題就存在。但對翻譯安全問題進行理論研究是最近幾年開始的，翻譯安全學更是一個嶄新的研究領域，國內外幾乎找不到相關的研究成果。許建忠是翻譯安全學的創(chuàng)立者，他從語言安全概念中獲得啟發(fā)，從語言安全聯(lián)系到文化安全，又從文化安全發(fā)展到翻譯安全。在翻譯安全概念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翻譯安全學，并構建其理論框架，推動概念向知識體系發(fā)展。

從翻譯實踐來看，政治、經濟、外交、軍事、文化、商貿、金融、生態(tài)、法律等文本的翻譯都存在翻譯安全問題。從翻譯研究來看，本書運用跨界融合的研究方法，跨越了政治學、經濟學、文化學、地理學、生態(tài)學、翻譯學、安全學等多種學科，把相關知識整合在一起，形成翻譯安全學的研究框架。作者“緊緊圍繞翻譯安全這一主體，從翻譯與安全之關系入手，以翻譯系統(tǒng)為主線，以安全體系為橫斷面，建立起縱橫交織的整體結構和框架”（許建忠，2021：2）。這個框架包括翻譯安全生產過程、翻譯安全生產漏洞、翻譯安全生產規(guī)則、翻譯安全保障、翻譯安全學研究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五個有機構成部分。從術語創(chuàng)新來看，作者針對翻譯安全學的研究對象，提出了人地關系論、空間協(xié)調論、翻譯研究空間、翻譯安全生產、翻譯漏洞、翻譯安全保障、翻譯安全生態(tài)系統(tǒng)等新術語與新思想，能夠解釋翻譯安全領域的特殊現(xiàn)象。因此，翻譯安全學在研究對象、研究方法、研究內容、分析框架、主要觀點等方面具有區(qū)別于其他翻譯研究領域的獨特性，開辟出了一個嶄新的研究領域。

從術語結構與語義組合來看，“翻譯安全學”一詞可以切分成“翻譯安全+學”，也可以切分成“翻譯+安全學”，但二者在學科性質與研究對象上是不一樣的。前者以翻譯安全為研究對象，是翻譯學的一個分支；后者是從翻譯視角研究安全，以安全問題為研究對象，屬于安全學領域。許建忠是如何界定翻譯安全學的呢？“翻譯安全學，就是將翻譯及其安全因素相聯(lián)系，并以其相互關系及其機理為研究對象進行探索，從安全論視角審視翻譯、研究翻譯，并對翻譯中的種種現(xiàn)象進行剖析?！保ㄔS建忠，2021：3）由此可見，翻譯安全學研究的是翻譯安全，對應的英文是translation security，其結構應該切分為“翻譯安全+學”，其性質與定位仍在翻譯學領域。

為了更好地理解翻譯安全學，我們可以與國外的兩本專著進行對比分析。一本是2014年出版的Security in Translation: Securitization Theory and the Localization of Threat（Stritzel，2014），另一本是2022年出版的Translations of Security: A Framework for the Study of Unwanted Futures（Berling et al.，2022）。從書名上看，這兩本書好像與許建忠的《翻譯安全學》相似，仔細分析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研究內容與研究對象完全不同。國外這兩本書是從翻譯視角研究安全問題，重點在security，落腳點在security studies?！斗g安全學》是從安全視角審視翻譯，重點在translation，落腳點在translation studies。

在中文語境下，翻譯安全學的“學”既可以理解為學科，也可以理解為學問。許建忠（2021：2）是在學問這個意義上為翻譯安全學定性的：“翻譯安全學，就是探究翻譯中翻譯安全問題的一門學問。”仔細閱讀全書，筆者發(fā)現(xiàn)許建忠并沒有刻意把翻譯安全學稱為一門學科。筆者非常贊賞許建忠教授這種追求學問而不濫制學科的謹慎態(tài)度。翻譯安全學首先是一門以翻譯安全為研究對象的學問，至于它是不是一門獨立的學科，這是一個學科建制問題，也是一個漫長的學科化過程，須經過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認定。

2 守正創(chuàng)新，剖析翻譯安全生產漏洞

《翻譯安全學》的第二個創(chuàng)新點在第四章，作者用四十頁篇幅五節(jié)內容剖析了翻譯安全生產漏洞問題，在全書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該章的創(chuàng)新之處主要表現(xiàn)在提出新概念、論證翻譯漏洞生態(tài)系統(tǒng)以及獨到的研究方法三個方面。

首先，作者提出翻譯漏洞與翻譯漏洞生態(tài)系統(tǒng)兩個新概念。筆者在中國期刊網上以“翻譯漏洞”為關鍵詞或主題進行檢索，沒有查到任何相關的文獻。以同樣的方法也檢索不到任何與翻譯漏洞生態(tài)系統(tǒng)相關的研究成果。這說明許建忠是第一個提出這兩個概念的學者。什么是翻譯漏洞呢？“從內涵方面講，翻譯漏洞是在同一關系中與事物的客觀規(guī)律或狀況不相符合的認識和行動；從外延上說，翻譯漏洞是其認識錯誤和實踐錯誤的集合?！保ㄔS建忠，2021：63）這個定義有些抽象，讀者理解起來有一定難度。作者進一步解釋了該定義，筆者從作者的解釋中提煉出兩句話幫助讀者理解，即人的行為違背了翻譯客觀規(guī)律就會出現(xiàn)翻譯漏洞，翻譯漏洞就是各種翻譯認識和翻譯實踐所造成的錯誤。那作者為何不用“翻譯錯誤”，卻要新創(chuàng)一個術語“翻譯漏洞”呢？這不難解釋，新思想與新觀點需要新概念與新范疇才能得以適切表達，翻譯安全研究需要與之相匹配的術語，包括翻譯漏洞、翻譯安全生產、翻譯安全保障。

其次，作者認為“翻譯漏洞研究是一個綜合性的安全生態(tài)系統(tǒng)，具體來說，包括翻譯漏洞的本質和特征、翻譯漏洞的發(fā)生規(guī)律、翻譯漏洞發(fā)生的主體機制和非主體機制、翻譯漏洞的類型和比例構成，以及識漏、補漏、防漏機制”（許建忠，2021：63）。這五個方面依次排列，相互聯(lián)系，具有內在的邏輯連貫性。翻譯安全生產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出現(xiàn)翻譯安全漏洞，出現(xiàn)翻譯安全漏洞后該怎么辦。首先是探究翻譯漏洞的本質和特征，然后尋找翻譯漏洞發(fā)生的一般規(guī)律與特殊規(guī)律，接著分析翻譯漏洞發(fā)生的主觀與客觀原因，再進一步剖析翻譯漏洞的類型和比例構成，最后建立識漏、補漏、防漏機制。這體現(xiàn)了翻譯漏洞生態(tài)系統(tǒng)的有序性、目的性和自我調節(jié)性。

再次，作者在翻譯漏洞的研究方法方面也可圈可點，比較突出的是辯證法與定量法。翻譯漏洞本來是翻譯中的消極因素，但作者擅長辯證思維，認為正確與錯誤、一般與特殊、主體與客體、內因與外因、正價值與負價值等矛盾相互之間可以轉化。在此基礎上，作者提出漏洞伴生律、致漏過程律、漏根互作律、漏極必反律、翻譯漏洞價值論、翻譯漏洞相對論等別具一格的新觀點與新思想，對翻譯實踐及理論研究都具有啟發(fā)意義。此外，作者運用數(shù)學公式來計算犯錯率、糾錯率以及譯文綜合差錯率，對翻譯漏洞進行量化分析，克服了翻譯研究的主觀性、隨意性及模糊性。

3 立意高遠，助力國家翻譯安全

2014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召開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時首次提出總體國家安全觀。2015年7月，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通過新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2017年10月，黨的十九大召開，會議將堅持總體國家安全觀納入新時代堅持和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方略，并寫入黨章。2021年1月，經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批準，教育部印發(fā)通知，把國家安全學設為一級學科。

許建忠關注上述國家大事，關心國家發(fā)展大局，思考國家翻譯安全，前后花費七年時間，終于寫成這部《翻譯安全學》著作。早在2014年他就提出國家翻譯文化安全概念，并界定其內涵：“在翻譯和文化交流過程中體現(xiàn)出來的國家安全問題，如翻譯和文化交流的雙向流動及平衡問題、強勢經濟帶動下的強勢政治和強勢文化問題等?！保ㄔS建忠，2014：73）《翻譯安全學》立意高遠，把翻譯安全研究提升到國家翻譯安全戰(zhàn)略的高度，為國家語言規(guī)劃、國家翻譯實踐、意識形態(tài)安全等問題建言獻策。

在國家語言規(guī)劃方面，許建忠針對我國當前的語言規(guī)劃能力還無法適應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需要的現(xiàn)狀，提出了四點建議：第一，應建立能統(tǒng)籌全國語言規(guī)劃的機構；第二，應大力促進境內各民族之間的語言相互學習工作，重視民族語言之間的翻譯問題，以及方言在軍事、重大危機等領域的重要性；第三，優(yōu)化漢語國際推廣的機制及孔子學院的合法性問題；第四，科學進行外語規(guī)劃，增強我國外語能力，維護國家安全。具體來說，由于外語在國家安全結構中的地位日益重要，我國必須增強外語能力，同時處理好外語和中國語言的關系，不能讓外語威脅母語的生存安全，更不能動搖我國主體語言資源的主角地位。

在國家翻譯實踐方面，作者關注中宣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國家新聞出版署、中國外文出版發(fā)行事業(yè)局、中國民族語文翻譯中心等國家層面的翻譯領導機構以及翻譯機構組織的各類翻譯出版計劃，關心國家翻譯政策，研究翻譯安全選題，順應國家發(fā)展的需要，分析政治、文化、軍事、外交等領域的具體翻譯實例，針對翻譯安全生產的過程與規(guī)則提出改進的譯法。

在意識形態(tài)安全方面，許建忠認為在國家安全受到外來威脅的國際形勢下，翻譯安全應該重視意識形態(tài)的翻譯安全問題。他強調“政治文本的翻譯必須考慮源語文化和譯語文化之間的不對稱權力關系，因為這種關系會體現(xiàn)出強勢文化與弱勢文化的權力斗爭，以及弱勢文化的抗爭，尤其是在政治、宗教、軍事等敏感術語的翻譯中更為明顯”（許建忠，2021：40）。面對日益復雜的國際形勢，翻譯更應肩負起國家和社會的責任與擔當，為國家整體翻譯安全貢獻力量。

三、不足之處

在肯定《翻譯安全學》的研究價值與創(chuàng)新之處的同時，筆者認為該書也存在一些不足之處。首先，第二章翻譯安全發(fā)展簡史的梳理部分與翻譯安全的聯(lián)系不夠密切。作者從中西方的文學翻譯、非文學翻譯的角度來梳理翻譯安全發(fā)展簡史，其中談到的很多內容都沒有觸及翻譯安全問題，難以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翻譯安全發(fā)展簡史。其次，作者把翻譯安全中的安全概念泛化了，導致第三章和第五章中的翻譯安全生產過程與安全規(guī)則的內容也相應泛化，例句的選擇、翻譯過程的分析、翻譯技巧與方法的探討與其他翻譯研究趨同，削弱了翻譯安全研究的個性與特殊性。盡管存在上述不足之處，但考慮到翻譯安全學是一個嶄新的研究課題，作者“摸著石頭過河”，走的是一條別人沒有走過的路，缺點在所難免。

四、結語

在2021年最新公布的學科專業(yè)目錄上，國家安全學被設立為一級學科，這對于翻譯安全學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斗g安全學》是第一部專門研究翻譯安全問題的學術專著，作者守正創(chuàng)新之功是無論如何都值得稱道的。作為一個新興的研究領域，翻譯安全研究大有可為，期望看到更多的研究成果，推動這一新興研究領域進一步繁榮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