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虹 張培培 陳紅波 張春麗 鄭霖 方鴿 馬紅珍
IgA腎病是世界范圍內最常見的腎小球疾病[1],主要由自身抗體結合半乳糖缺陷型IgA1組成的循環(huán)或原位免疫復合物沉積于腎小球引起[2]。病理學特征是腎小球系膜區(qū)沉積致病性多聚IgA1免疫復合物(或可能原位形成),伴或不伴有IgG和IgM沉積[3]。既往研究表明IgA腎病中單獨IgA沉積僅占25%,IgA與IgG或IgM共沉積的比例分別為60%~83%和22%~60%[4]。目前已有一些針對血IgM水平或IgM沉積對IgA腎病臨床病理及腎臟預后影響的研究[5-8],但血IgM水平或系膜IgM沉積是否具有單獨臨床病理價值仍存在爭議。本研究回顧性分析不同血IgM水平或腎小球系膜IgM沉積的IgA腎病患者的特征,評估IgM在IgA腎病中的臨床意義,現報道如下。
1.1 對象 回顧2012年7月至2020年6月浙江中醫(yī)藥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收治的IgA腎病患者380例,均經腎穿刺活檢確診。其中男148例,女232例,男女比為 1∶1.58;年齡為(37.07± 12.58)歲。納入標準:(1)符合2020年改善全球腎臟病預后組織(kidney disease:improving global outcomes,KDIGO)腎小球腎炎指南中IgA腎病的診斷標準;(2)腎穿刺活檢診斷為IgA腎?。唬?)患者在腎穿刺活檢前均未服用糖皮質激素和(或)免疫抑制劑。排除標準:(1)合并其他繼發(fā)性腎小球腎炎,如系統性紅斑狼瘡、過敏性紫癜、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等;(2)存在各種原因引起的急性腎損傷;(3)資料不完整者。本研究經浙江中醫(yī)藥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醫(yī)學倫理委員會批準(批件號:2017-k-047)。
1.2 方法
1.2.1 患者臨床資料收集 收集患者腎穿刺活檢前1周內清晨空腹檢查時的年齡、性別、病程(指從出現腎病相關癥狀如浮腫,或從明確檢查出尿常規(guī)及腎功能異常到腎穿刺活檢時)、收縮壓、舒張壓、高血壓病史、肉眼血尿病史、尿紅細胞、24 h尿蛋白定量、血清IgA、IgM、IgG 和補體 3(complement 3,C3)、補體 4(complement 4,C4)水平、血清白蛋白、血清 TC、血清 TG、LDL、血尿酸、血肌酐、尿素氮、ESR。肉眼血尿定義為肉眼可以直接發(fā)現的血樣、濃茶樣或洗肉水樣真性血尿,且排除急性泌尿系統感染、泌尿相關腫瘤或泌尿系統結石等引起的非腎小球源性血尿。高血壓定義為既往或住院期間存在2次或2次以上收縮壓≥140 mmHg和(或)舒張壓≥90 mmHg,目前正在服用降壓藥物但是血壓正?;颊?。
1.2.2 腎臟病理分級和分型標準 病理診斷除了對IgA腎病進行Lee氏分級外[9],還根據2017年的IgA腎病牛津分型[10]。(1)系膜細胞增生(M0/1):≥50%腎小球系膜區(qū)超過 3個系膜細胞即為 M1;(2)內皮細胞增生(E0/1)無或有;(3)節(jié)段性腎小球硬化或粘連(S0/1)無或有;(4)腎小管萎縮和(或)腎間質纖維化(T0/1/2)。T0為≤25%,T1為>25%~50%,T2為>50%;(5)細胞/纖維細胞性新月體(C0/1/2)。C0為無,C1為<25%,C2為≥25%[10-12]。IgA、IgG、IgM、C3沉積強度和腎臟病理的診斷是經2位病理科醫(yī)師獨立診斷,最終的診斷經過本研究所有作者參與臨床病例討論后確定。
1.2.3 經皮腎活檢 患者俯臥位,在B超引導下右腎下極經皮腎穿刺取得腎組織,獲得的穿刺組織經石蠟包埋切片厚度2~3 μm,常規(guī)HE染色、糖原(periodic acid-Schiff,PAS)染色、過碘酸六胺銀染色(periodic acid-silver metheramine,PASM)和馬松(Masson)染色;冷凍切片厚度4~5 μm;?。? mm3的腎組織前期處理后制作超薄切片,分別進行光學顯微鏡、免疫熒光及電鏡檢查。
1.3 觀察指標 (1)按患者血清IgM水平中位數分為低IgM水平組(IgM<1.1 g/L)和高IgM水平組(IgM≥1.1 g/L)。比較兩組患者臨床病理特征,并分析血清IgM水平與臨床病理特征的關系。(2)根據患者腎小球免疫熒光檢查是否有IgM沉積,分為IgM無沉積組與IgM沉積組。比較兩組患者臨床病理特征,并分析血清IgM水平與臨床病理特征的關系。
1.4 統計學處理 采用SPSS 20.0統計軟件。非正態(tài)分布的計量資料以M(P25,P75)表示,組間比較采用Wilcoxon秩和檢驗。相關性分析采用Spearman相關。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1 患者一般情況 380例IgA腎病中以女性為主(61.1%),腎穿刺活檢時中位病程 6(1,24)個月,中位年齡 35(28,45)歲,以青壯年為主要發(fā)病人群,76 例(20.0%)患者有肉眼血尿發(fā)作史,122例(32.1%)患者腎穿刺活檢時合并有高血壓。實驗室檢查示24 h尿蛋白定量 0.81(0.34,1.48)g,尿紅細胞 111(38.9,362.8)/L,血 IgA 2.91(2.31,3.62)g/L,血 IgG 10.94(8.98,12.60)g/L,血C3 0.85(0.73,1.00)g/L,血 C4 0.20(0.16,0.25)g/L,血清白蛋白 37.15(34.01,40.38) g/L,血清 TC 4.38(3.83,5.20)mmol/L,血清 TG 1.43(0.96,2.96)mmol/L,LDL 2.33(1.88,2.78)mmol/L,血尿酸 344.25(278.00,421.85)μmol/L,血肌酐 69.00(55.00,94.68)μmol/L,尿素氮 5.00(4.10,6.22) mmol/L,ESR 8(3,18)mm/h。
2.2 IgA腎病患者血清IgM水平與臨床病理特征的關系 血清IgM水平中位數為1.1g/L,低IgM水平組(血IgM<1.1g/L)患者189例,高IgM水平組(血IgM≥1.1g/L)患者191例。
2.2.1 低IgM水平組與高IgM水平組患者臨床病理特征比較 與高IgM水平組患者相比,低IgM水平組患者中男性占比及腎活檢時合并有高血壓占比、收縮壓、血IgA、血C4、LDL、血尿酸、血肌酐、尿素氮水平均較高(均P<0.05);血IgG水平較低(P<0.05)。兩組患者年齡、病程、舒張壓、肉眼血尿發(fā)作史、尿紅細胞計數、24 h尿蛋白定量、血C3、血清白蛋白、血清TC、血清TG、ESR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均P>0.05),見表1。
表1 低IgM水平組與高IgM水平組患者臨床病理特征比較
2.2.2 IgA腎病患者血IgM水平與臨床病理特征相關性分析 相關性分析顯示,IgA腎病患者血清IgM水平與腎活檢時合并有高血壓占比、收縮壓、血IgA、血C4、LDL、血尿酸、血肌酐、尿素氮水平均呈負相關(均P<0.05),與男性占比、血IgG水平呈正相關(均P<0.05),見表 2。
表2 IgA腎病患者血IgM水平與臨床病理特征相關性分析
2.2.3 低IgM水平組與高IgM水平組患者腎臟病理分級、分型及IgA、C3沉積強度比較 考慮到Lee氏分級為Ⅰ級的患者僅有3例,剔除此3例,即納入病理分析的共377例,低IgM水平組189例,高IgM水平組189例。低IgM水平組患者IgM沉積占比較高IgM水平組低(P<0.05),兩組患者腎臟病理牛津分級中M1、E1、S1、T1~2、C1~2 型占比及 Lee 氏Ⅱ、Ⅲ、Ⅳ、Ⅴ級占比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均P>0.05),兩組患者IgA、C3的沉積強度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均P>0.05)。見表 3。
表3 低IgM水平組與高IgM水平組患者腎臟病理分級、分型及IgA、C3沉積強度比較
2.3 IgA腎病患者IgM沉積情況與臨床病理特征的關系分析 腎小球免疫熒光檢查顯示380例患者中IgM無沉積組128例,IgM沉積組252例。
2.3.1 IgM無沉積組與IgM沉積組患者臨床病理特征比較 腎穿刺活檢前,IgM沉積組患者肉眼血尿發(fā)作比例高于IgM無沉積組(P<0.05);IgM沉積組患者尿紅細胞計數低于IgM無沉積組(P<0.05);體液免疫中IgM沉積組血清IgA水平低于IgM無沉積組(P<0.05)。兩組患者年齡、性別、病程、收縮壓、舒張壓、高血壓病史、24 h 尿蛋白定量、血 IgM、血 IgG、血 C3、血 C4、血清白蛋白、TC、TG、LDL、血尿酸、血肌酐、尿素氮、ESR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均P>0.05),見表4。
表4 IgM無沉積組與IgM沉積組患者臨床病理特征比較
2.3.2 IgA腎病患者IgM沉積情況與臨床病理特征相關性分析 相關性分析顯示,IgA腎病患者IgM沉積與肉眼血尿發(fā)作、尿紅細胞計數呈負相關(均P<0.05),見表5。
表5 IgA腎病患者IgM沉積情況與臨床病理特征相關性分析
2.3.3 IgM無沉積組與IgM沉積組患者腎臟病理分級、分型及IgA、C3沉積強度比較 考慮到Lee氏分級為Ⅰ級的患者僅有3例,剔除此3例,即納入病理分析的共377例,IgM無沉積組128例,IgM沉積組249例。兩組患者腎臟病理牛津分型中M1、E1、S1、T1~2、C1~2型占比及Lee氏分級中Ⅱ、Ⅲ、Ⅳ、Ⅴ級占比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均P>0.05),且兩組患者IgA、C3沉積強度比較差異亦無統計學意義(均P>0.05)。見表6。
表6 IgM無沉積組與IgM沉積組患者腎臟病理分級、分型及IgA、C3沉積強度比較
2.4 IgA腎病患者血清IgM水平與IgM、IgA、C3免疫熒光沉積強度的相關性分析 相關性分析顯示,IgA腎病患者血清IgM水平與IgM沉積強度呈正相關(P<0.05),與 IgM、IgA 沉積強度無關(均 P>0.05),見表7。
表7 IgA腎病患者血清IgM水平與IgM、IgA、C3免疫熒光沉積強度的相關性分析
目前公認的IgA腎臟發(fā)病中心機制是異常糖基化的IgA1與自身IgG形成抗原抗體免疫復合物[3]。病理表現為系膜區(qū)IgA和補體沉積,可伴有IgM或IgG沉積。然而,這其中免疫球蛋白沉積的機制和作用,即使是關于IgA的,也仍不完全清楚。有研究發(fā)現,IgM在系膜區(qū)的沉積是疾病惡化的標志,一些學者也提出降低IgM抗體水平可以延緩疾病的惡化[14]。本研究發(fā)現,患者血清IgM水平與腎穿刺活檢時合并有高血壓占比、收縮壓、血 IgA、血 C4、LDL、血尿酸、血肌酐、尿素氮水平呈負相關,與男性占比、血IgG水平呈正相關。
本研究發(fā)現,不同血IgM水平的IgA腎病患者表現出不同的臨床特征。本研究納入的IgA腎病患者,其中低IgM水平組189例,高IgM水平組191例,與高IgM水平組比較,低IgM水平組患者的男性占比及腎穿刺活檢時合并有高血壓占比、收縮壓、血IgA、血C4、LDL、尿酸、血肌酐、尿素氮水平較高,血IgG水平較低。這些結果提示低血清IgM水平組患者在腎功能進展中面臨著更高的風險。張惠雅等[5]回顧性分析了252例IgA腎病患者,指出低IgM水平組患者的臨床指標,如年齡、男性占比、收縮壓、尿素氮、血尿酸、尿蛋白量較高IgM水平組高,血清IgG、C3水平較低。這與本研究結果在臨床指標方面具有較大一致性。有文獻報道,低血IgM水平的局灶節(jié)段性腎小球硬化癥患者的腎臟損傷更嚴重[15]。IgM在腎臟疾病中可能參與循環(huán)免疫復合物形成[16],具體致病機制需要分子實驗進一步研究證實。張惠雅等[5]還指出,低血IgM水平組的腎小管萎縮或間質纖維化分型占比較高IgM水平組高。本研究分析表明IgA腎病牛津分型(M1、E1、S1、T1~2、C1~2)及Lee氏分級(Ⅱ、Ⅲ、Ⅳ、Ⅴ)比例與IgM水平無關。這一差異需要更大的樣本量進一步驗證。張惠雅等[5]通過采用多因素Cox比例風險模型分析IgA腎病預后的危險因素,指出低IgM水平是IgA腎病患者進展至終末期腎臟病的獨立危險因素。本研究沒有涉及到腎臟預后的分析,這是不足之處。
本研究還發(fā)現,伴IgM沉積的IgA腎病患者表現出不同的臨床特點,即IgM沉積組患者肉眼血尿發(fā)作比例高于IgM無沉積組,尿紅細胞計數、血IgA低于IgM無沉積組。進一步相關性分析提示,IgM沉積與肉眼血尿發(fā)作、尿紅細胞計數呈負相關。在健康個體中,IgM可在感染的初始防御中起作用,而肉眼血尿的發(fā)生多在感染后出現,已有研究指出IgM可通過其他鉸鏈區(qū)表位被循環(huán)免疫復合中的IgA1識別,可能參與循環(huán)免疫復合物的形成[16]。筆者推測IgM參與的循環(huán)免疫復合物與肉眼血尿發(fā)生相關。本研究結果與已有的一些研究存在差異。Welch等[17]發(fā)現IgM沉積與大量蛋白尿有關,不影響兒童IgA腎病患者預后。病理方面,本研究分析表明IgA腎病牛津分型(M1、E1、S1、T1~2、C1~2)及Lee氏分級(Ⅱ、Ⅲ、Ⅳ、Ⅴ)比例與IgM沉積無關。Cihan Heybeli等[7]發(fā)現IgM沉積組的腎小球節(jié)段硬化評分更高,并且指出系膜IgM沉積與腎臟不良轉歸獨立相關[7]。Tang等[18]認為系膜區(qū)IgM沉積與新月體形成有關。這些差異與很多因素有關系,比如說隨訪時間、腎穿刺活檢時間等。IgM沉積可能是病因性的,除了上述提到的參與循環(huán)免疫復合物的形成,也可激活補體造成腎臟損傷[19];也可能只是一種伴隨現象,一種病情變化的標志。
本研究還發(fā)現,低IgM水平組的IgM沉積占比較高IgM水平組低,血清IgM水平與其沉積強度間呈正相關。相關研究提示腎小球內IgM的結合可能是在腎小球損傷之后繼發(fā)出現的[20-21]。IgM是相對分子質量最大的免疫球蛋白,一般不能通過血管壁。筆者推測IgA腎病患者腎臟出現損傷后,IgM由受損的濾過屏障濾出,與腎臟局部抗原結合沉積。因而血清IgM水平越高,其沉積強度越高。這與低血清IgM水平患者在腎功能進展中面臨著更高的風險并不矛盾。對于同一個個體而言,隨著疾病的發(fā)生、發(fā)展,血IgM的水平以及IgM沉積是一個動態(tài)演變的過程。
本研究從不同方面全面分析了IgA腎病患者血清IgM水平以及IgM沉積情況與臨床病理特征的關系。根據血清IgM水平分組,或根據IgM沉積與否分組,患者臨床特征存在明顯差異,病理特征均無明顯差異。不過本研究也存在一定局限性。作為回顧性分析,所有患者在診斷和治療方面存在差異,不能保證一致性;在收集資料過程中,沒有完全排除治療藥物可能造成的差異,尤其是血管緊張素轉換酶抑制劑等。另外,本研究僅收集了腎穿刺活檢時的基線資料,沒有對患者進行長期隨訪,沒能就血清IgM水平以及IgM沉積對腎臟及疾病預后進行分析。以后的研究中,要綜合考慮以上因素,增加樣本量,以明確IgM對IgA腎病患者預后的影響,從而指導臨床診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