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
塔克拉瑪干沙漠,位于新疆的塔里木盆地,33萬平方千米的荒蕪,在維吾爾語的意思為“走得進,出不來”,西方探險家斯坦因在100年前將其稱為“死亡之?!?。但這里,曾經有著輝煌的歷史文化,古絲綢之路就途經塔克拉瑪干的整個南端,許多考古資料都表明,沙漠腹地靜默著諸多曾經有過的繁榮。
1985年,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從新疆喀什出發(fā),進入塔克拉瑪干,拉開了近代塔克拉瑪干沙漠探險的序幕。不久之后,沙漠中的尼雅、丹丹烏里克、圓沙等遺址的發(fā)現(xiàn),在全球考古屆引起巨大轟動。
歷史中,曾文明于世的西域36國很多就坐落這里,但隨著河谷的沙化日益嚴重,古河道的移動和消失,那些沙漠中的文明都經歷了些什么?
如果把國內各大沙漠穿越的難易進行一個排名,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殿堂級一定當之無愧。
這次歷時九天九夜,行程超過1000km的穿越,即便只是途徑了塔漠的部分地區(qū),也足以讓人感受到它的可怕之處。沙質含土量高、表層軟、沙型詭異多變、地貌復雜、陷阱多,是它的主要特點。
即便是老司機也無法判斷在沙梁的后方是否隱藏著難以察覺的V溝,或是古河道沉積的硬殼土壩,甚至是矗立千年的胡楊枯木,他們就像是塔漠的魔鬼護衛(wèi),考驗著每一位欲穿越其領地的外來者。這里不僅考驗人的駕駛技術,更是對心性的磨練。
完成這樣一場穿越,豐富的沙漠駕駛經驗和穩(wěn)定可靠的越野車缺一不可。這次穿越的領隊是有著豐富沙漠經驗的何旭東。早在2007年,他就完成了單車沿北緯39度東西穿越塔克拉瑪干沙漠這一壯舉,從此開啟了國內塔克拉瑪干沙漠駕車探險的序幕,有這樣的老炮兒帶隊,穿越之旅自然會踏實很多。而車輛則是和塔克拉瑪干沙漠有著很大淵源的北京越野BJ40環(huán)塔冠軍版。北京越野曾連續(xù)三次征戰(zhàn)環(huán)塔,并獲得了包括量產組別的三次冠軍,從此推出了環(huán)塔冠軍版這一特殊版本車型,全新一代環(huán)塔冠軍版十分適合沙漠駕駛,分時四驅穩(wěn)定可靠,2.0T+8AT動力夠用,此外還有前后兩把差速器鎖,而它的接近角離去角在同級量產素車中也是出類拔萃的存在。
穿越塔克拉瑪干沙漠,適度的改裝也是必不可少,最重要的前后杠防護和防脫圈輪圈。對于經驗豐富的人來說,素車穿越其它沙漠完全可行,但在這里,多變且狹小的地形結構,是原廠素車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此外還有一輛帶絞盤的FJ以及一輛老當益壯的途樂Y60同行,四輛車,一車倆人,每車攜帶著300L以上油料、露營裝備、以及滿足所有人十天以上生存的水和食物。在喀什整裝完畢后,開始向塔漠深處進發(fā)。
原計劃我們從和田地區(qū)策勒縣出發(fā),沿著古克里雅河道區(qū)域,一路向北,依次探尋喀拉沁、斯皮爾、丹丹烏里克、喀拉墩、圓沙等古城,并途經塔漠深處的古村達里依雅布依。
但臨行前,因為和田地區(qū)的防疫政策,不得已改為從塔克拉瑪干西緣,位于麥蓋提縣的N39大門進入塔漠,這樣就需要由西向東橫穿超過300km的沙海,并渡過和田河,才能抵達古城所在區(qū)域,計劃的行程被打亂,迎接我們的將是怎樣的的挑戰(zhàn)呢?
伴著夕陽,穿越之旅正式開始了,為了加快趕路,我們向北繞行了約60km,再尋一條尚未完全廢棄的石油便道向南深入。在無盡的沙海中,這條石油便道就相當于一條沙漠高速,直通塔漠腹地,帶著一點點的興奮和對神秘古城的期待,我們迎來了第一次夜穿。而這次超過1000km的穿越行程,由此刻開始,似乎就注定了將是一場充滿艱辛和坎坷的旅程。
凌晨1點,行程超過200km,又折返到N39線上后,車隊找避風處安營扎寨。第二日一早,繼續(xù)南下,不久后就告別了這條帶我們快速深入塔漠的廢棄石油便道,而麻扎塔格山脈就在我們前方了,而這一路上的戈壁灘和小沙丘馳騁起來萬分愜意。
麻扎塔格山位于塔克拉瑪干沙漠西緣,塔里木盆地中央西南部。東西長90km。唐稱神山,吐蕃稱薪山,宋稱通圣山。而在維吾爾語,意“墳山”。整座山脈山體突兀,兩側基巖紅白分明,所以在當?shù)厝丝谥杏置t白山。
20世紀90年代末期,中國為開發(fā)塔里木盆地的石油資源及推動南疆經濟發(fā)展,在沙漠中修建了沙漠公路。第二天的行程是沿著麻扎塔格山脈北側行駛,向南路過古董山后,借道一小段沙漠公路之后繞至山脈南側繼續(xù)向東,這一小段沙漠公路,一側是茫茫沙海,一側是麻扎塔格山,如同堤壩一樣的麻扎塔格山脈,成為阻沙南進和田綠洲的天然屏障。更是猶如雄渾塔克拉瑪干沙漠的一道堅挺的脊梁,真的只有身臨其境,才能感受到這份塔克拉瑪干沙漠獨有的強烈震撼。
沿著山脈一路向東,就抵達了和田河,河水不深,又趕上枯水期,小心觀察后順利通過,不過河灘上的軟泥依舊讓人心驚膽顫,車行駛在上面忽忽悠悠的,在這種路上千萬不能停車,否則一旦被河泥吸住,脫困就會非常麻煩。而順利渡過和田河后,大自然獎勵我們的,是一片最美季節(jié)里的楊樹林。
由于距離古城區(qū)域還很遙遠,為了加快行程,在天黑之后,我們選擇繼續(xù)趕路,但這白天看起來并不算難的路況,在沒有了良好視野之后,卻讓我們連續(xù)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各種陷車,遍布的各種小地形結構,成為處處隱藏的陷阱,2h的夜穿,伴隨著是大家頻繁的相互救援。當搞得大家疲憊不堪之后,夜里10點,我們選擇就地露營休息,等待天亮之后再出發(fā)。
當篝火驅散了疲憊和寒冷,我們開始期待著即將抵達的第一座古城。但當時大家不知道的是,第二天迎接我們的,是更加慘烈的一天……
千百年來,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古河道在這片區(qū)域不斷的改道,誕生過綠洲,也催生了文明。但不斷漂移的河道也讓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沙質含土量異常之高。這一區(qū)域的地形雖然平緩,但連續(xù)不斷的淺沙窩,卻猶如面缸一樣,讓前路暗藏殺機。此時,第一座古城就在我們露營地以南約90km,如果一路順利,傍晚即可抵達。但出發(fā)沒多久,我們便遭遇了不斷的陷車。
一次一次的挖沙、拖車救援,雖然前行的速度并不快,但這樣的陷車救援也是在預料之中,畢竟我們從沒有對塔克拉瑪干沙漠有著任何小覷之心。其實常規(guī)的陷車救援一兩分鐘就可以解決問題,不會耽誤太多時間。但當翻過沙山懟上古河道沉積的土墻時,就絕對是救援的大工程了。而松軟的地形和不斷的陷車,讓兩車油耗也變得異常高。
隨著夜色慢慢暗下來,距離第一座古城還有近20km,我們選擇繼續(xù)夜穿,準備露營在古城附近。既然注定當日看不到古城,我們也就更加放慢了速度,不時的陷車救援大家也已經習以為常。但就在距離古城不足5km之處,大家又如中魔咒一般,開始連續(xù)的陷車。經常是一輛車發(fā)生陷車之后,另一輛車剛剛用絞盤或是拖車繩救援成功,然而施救車輛又掉入了某個雞窩坑之中。終點近在眼前,又接連各種陷車頻發(fā),大家的心情也開始焦躁起來。絞盤、拖車繩、鐵鍬不斷的使用,對每個人的體力和精神意志都是極大的考驗。
在凌晨兩點,車隊終于抵達了第一座古城——斯皮爾。
斯皮爾古城距離塔漠南緣策勒縣城約50km(若不是因為和田地區(qū)當時防疫政策,最便捷的路線是從這里出發(fā)),2012年4月首次被發(fā)現(xiàn)。古城內徑約為300m,遺址占地面積超過8萬平方米。這是一個漢朝風格的四重城墻結構的古城,內城帶一個甕城,城墻主體結構是由紅柳枝和河泥堆砌而成,而房梁以胡楊樹干為主結構。從建筑規(guī)制上看,明確屬于漢代的四重城,這在塔克拉瑪干南部區(qū)域很少見。
考古資料顯示,斯皮爾古城遺址距今約1800年,屬漢代建筑,在整個和田地區(qū),四重城只有這一處。這和史書中對西域三十六國中的渠勒王城的記載能直接對應,但因為缺乏能佐證的現(xiàn)場考古發(fā)現(xiàn),至今也無法定論。
斷壁殘垣已經無法形容它如今破敗,被沙漠掩埋,幾乎難以分辨的城墻,只有在航拍鏡頭中才能清晰得見。而大量排列整齊的胡楊樹干遍布城內外,其上大都發(fā)現(xiàn)榫卯結構,說明當年的它們,曾在此支撐起一片繁華。
只是千年的黃沙,埋藏了一切。
探尋完第一座古城,已經下午3點,我們即刻出發(fā),前往去30km外的第二座古城——喀拉沁。一路向南,地形逐漸變換,胡楊樹開始出現(xiàn)在視野,大部分早已枯死,但也不時有著一抹金黃,孤零零的堅守著生命的頑強。
日落十分,抵達喀拉沁,這里距離策勒縣城直線距離大約28.5km,喀拉沁維吾爾語的意思是“非常大的城”。古城為圓形,殘留的城墻高約3m,古城遺址最寬處135m,周長400m。塔克拉瑪干沙漠南緣發(fā)現(xiàn)的多為方形城市,而圓形古城極為少見,估計受中原文化的強烈影響,被認定為是受草原文化影響的產物,年代在漢代前后。探尋完喀喇沁古城,天光已經暗淡,我們用了2.5h抵達了這里,但是返回位于斯皮爾古城的營地,卻整整用了一宿時間。
頭一天夜穿返回營地的慘烈不再細說,頻繁的陷車和迷路幾乎耗盡了所有人的體力,直到天亮才返回營地。大家鉆進帳篷,一直睡到午后才再次啟程。
出發(fā)不久之后,車隊遇到了沙漠中幾十年難遇的奇景——沙漠中的洪水。一條北向深入塔漠,干枯了無數(shù)年的古河道,如今竟然再次出現(xiàn)了河流。
已經夕陽西下,雖然只前行了10km,但面對這適合露營的平坦河灘,和適合發(fā)呆的夕陽,所有人也都不愿意再繼續(xù)面對黑暗籠罩下的艱險沙漠夜穿了。
于是我們度過了最輕松愜意的一天,已經親歷了兩座古城,大家對于早點到達下一座古城的期待也并不是那么迫切了。而這也是我們從出發(fā)以來,第一次在天黑前完成了扎營。
經過了前一天的輕松旅程和完整的一夜休息,也平復了大家前幾天連續(xù)夜穿崩潰式救援產生的焦躁心情,歷經困苦之后,面對后半程的未知,大家反而更加坦然。繼續(xù)向北40km后,車隊抵達此行的第三座古城——丹丹烏里克。
丹丹烏里克在策勒縣北部約90公里。20世紀初,英國考古探險家斯坦因抵達這里,帶走了大量珍貴的文物,包括價值連城的唐代木版畫、壁畫以及大量的浮雕和文書。并向西方披露了這座廢棄于唐代的重要佛教遺址。但直到20世紀末葉,新疆的文物考古工作者才再度發(fā)現(xiàn)了隱匿近百年的丹丹烏里克。強勁的沙漠風和流動沙丘,至今仍是遺址面臨的主要威脅,許多建筑物已被侵蝕殆盡??脊艑W家至今沒有直接的考古證據(jù),來說明遺址到底因何廢棄,它作為一個歷史的懸念,只能留給后人們去探索了。
這里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才被政府得知的“沙漠世外桃源”,居住在這里的克里雅人,也被稱為沙漠最后的守望者。
這個被稱為“塔克拉瑪干沙漠的肚臍”的小小綠洲的神秘性,不僅在于它獨立支撐在世界第二大沙漠中心,幾近千年來未見諸記載,完全與世隔絕,也在于無人知悉它和它的居民們究竟有怎樣的來龍去脈。在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穿越亞洲》書中,它的名字叫通古斯巴孜特,在世界考古界中,它的知名度不亞于樓蘭遺址。上千年的與世隔絕和自給自足的原始生活狀態(tài),讓達里雅布依成為一座活的千年古城。
沿著克里雅河岸一路北上,穿梭于大片壯美的胡楊林,極致的大漠胡楊美景讓人沉醉,而淺沙車轍路開起來也是極為安逸。臨近達里雅布依,就可見到零散坐落的原始房屋,木骨泥墻的結構,同之前探索過的古城如出一轍,神秘的克里雅人,在這里延續(xù)了千年的原始文明。
來到達里雅布依,必須體驗的是當?shù)孛朗硯禧滅?,也被稱為是“沙漠烤餅”,庫麥琪做法很簡單,先在一張死面餅上放剁碎的羊肉和洋蔥,然后取同樣大小的一張死面餅覆蓋在碎肉上,合上兩張面餅的縫,一個肉餅就完成了。然后在混著碳灰的沙子中烘烤大約20min鐘即可食用。吃起來外焦里嫩,除了達里雅布依,外界已經很難見到這種原始做法的庫麥琪。
穿越的第8天,我們向著最后一座古城進發(fā),雖然趕路和陷車救援是今天的唯一主題,但在歷經了一周穿越后,大家對于陷車、挖沙和救援這事兒,真的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也只有以泰然的平常心去面對,才是我們接受這片死亡之海歷練的最好方式。
地形變換,一片方圓近10km,不知已經枯死了多少年的胡楊林闖入視野,無言的訴說著塔克拉瑪干的滄海桑田,也展現(xiàn)著它獨有的凄涼之美??梢韵胂螅瑪?shù)千年之前,這里必然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綠洲。
這片枯死千年的胡楊林雖然壯美,但越美麗的東西越危險,隨處可見的枯死胡楊樹干,極大影響行車安全。在一處下坡盲區(qū),我們就險些被胡楊樹干扎破水箱。而在這種地方一旦水箱破裂,我們唯一的是選擇就是棄車了。
圓沙古城,新疆發(fā)現(xiàn)的年代最早的一座古城,也是在我們此行北向沙漠穿越的最深處。幾乎全被沙丘覆蓋。古城呈不規(guī)則四邊形,形狀酷似一個大桃子,考古資料記載:城墻周長995m,高度、頂寬均約3-4m,木骨泥墻結構。至今城內遍布陶片,偶爾還可發(fā)現(xiàn)先人們使用的石器。圓沙處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的中心,難以想象,早在絲綢之路開通前,這里已經是東西文化的交匯之地。
歷時9天9夜,總穿越里程超過1000km,歷經了上百次救援,對我們每一個人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場探險穿越,更是一次自尋苦海自我歷練,因為在這里沒有放棄,只有前進。
我們追尋著已埋葬于沙海的西域文明,尋找著一草一木、一城一墻,也在這生命罕至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最頑強的生命。那些神秘古城作為西域繁華文明的歷史見證,也留下了無數(shù)的謎題,只等待著后人去慢慢發(fā)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