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蘭人生

20世紀80年代，我上大學時認識了孫曉琳。緣由是，她是我的學長、摯友劉同光的女朋友。還是個大孩子的我，常擔任他們二位的信使。不過，那時，我對孫曉琳知之不多，只知道她的姓，數(shù)學專業(yè)，父親是大學教授，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再就是記住了她的笑，那種優(yōu)雅溫潤的書卷氣息。如讓我說說，當年我對孫曉琳的印象，那就是：一個字“蘭”、兩個字“如蘭”、四個字“氣質(zhì)如蘭”，像開在幽靜山谷中的一株秀雅的蘭花。

在之后的日子里，因為與同光兄的手足情意經(jīng)久彌深，也一直與孫曉琳有機緣見面。在我看來，她也是一直將我當兄弟——自己的小弟弟看待的。

當年，同光兄大學畢業(yè)后回煙臺工作，家在濟南的孫曉琳隨他同行，后在煙臺結(jié)婚生子，像磐石般安定下來。當我們歡聚時，同光幾次說到，有件事因為我而對不住孫曉琳，他說：“因為一大早到車站接你，我將你嫂子送到醫(yī)院臨產(chǎn)，等我回到醫(yī)院，你嫂子已經(jīng)生了。開始我被誤解，當?shù)弥墙诱讋?，你嫂子毫無怨言?！碑斘蚁蛏┳樱ㄎ乙恢边@么稱呼孫曉琳）道歉，她總是笑而不言。

對于我，孫曉琳與同光一樣喜愛和關(guān)心。對于我的每一點進步，他們都發(fā)自內(nèi)心地高興，也成為我人生的引路人與前進動力。在我的印象中，孫曉琳好學、虛心、正直、天然，是追求精神生活和藝術(shù)人生的，沒有時下的世俗氣、虛榮心和富貴心。在她身上，既有中國現(xiàn)代女性的自強自立、個性追求以及強烈的事業(yè)心，又不失中國傳統(tǒng)女性的溫婉從容、民胞物與和自然天成。

不過，以上這些認識和理解，以往都是感性的。然而，這次拿到孫曉琳教授這本書稿，既加深了我對她的理性認知，又彌補了以前我對她認識的不足。原來，在劉同光身后、幕后，還有一個更加全面、完整、豐富、多才多藝的孫曉琳。

我沒想到，孫曉琳教授出了這么多成果，而且在學科、專業(yè)、職場上的跨越這樣大，這無疑是個包羅萬象、兼容并蓄、相得益彰的知識場域。從她的學科專業(yè)上說，有邏輯性很強的數(shù)學論文，也有關(guān)于高職教育和教學經(jīng)驗的文章，還有作為班主任進行管理的思考。除此之外，中醫(yī)、書畫、小說、詩詞、攝影等都成為孫曉琳筆下的研討對象。在本書中，還有孫曉琳寫給兒子的家書，其諄諄教誨與細心叮嚀都貫穿在字里行間，其情態(tài)與愛心不可謂不動人。

在孫曉琳所有文章的后面，都有一個“大我”，這是其精神風骨之所在。這主要包括美好的德行、堅強的意志、優(yōu)秀的品質(zhì)、清明的靜潔、博大的愛心等。在給兒子的家書中，孫曉琳有這樣的話：“夢蘿，相信你會認同這樣的人才觀：胸懷豁達，情感高尚是成就人生的必要因素;一個人的品行和情感表現(xiàn)對自身發(fā)展所起的作用比學業(yè)更重要?！逼鋵?，這也是作者品評書畫和人物的關(guān)鍵，不論是寫劉德璞、宋殿香的寬厚達觀，還是贊賞名中醫(yī)蔡英奇的“懸壺濟世，溫潤而澤”，抑或是談桑溪的寧靜淡遠，以及贊美孫其峰的虛懷若谷等，都是如此。作者這樣贊美宋殿香：“其父為國捐軀，為新中國成立立下功勛。父親赤膽忠心的豪情、英勇無畏的氣概，在他心底里留下刻骨銘心的印記。母親凝視溫良、心靈手巧、積善行德、譽滿四鄉(xiāng)，在他幼小心靈里播下淳樸、仁慈、崇義向善的種子。得天獨厚的地域人文資源，一脈相承的家族文化熏陶，滲入骨髓的先輩厚德秉承，加之獨特的生活歷練，鑄就了他隱忍堅毅、擔當奉獻之品格，賦予了他悲天憫人、博施濟眾之情懷?！边@樣的文字有歷史感、文化感、時代感，更貫通中華民族精神血脈的脊梁擔當，是有丈夫氣的自我表達和真情外現(xiàn)。

在本書中，我更關(guān)注作者的藝術(shù)論，特別是對于書畫藝術(shù)的欣賞與點萃。可能是因為數(shù)學出身，孫曉琳在論藝時往往比較注重嚴謹性、細節(jié)化、精密處，所以有密不透針之感;但另一面，她與同光二人夫妻唱和，耳濡目染，其表述和文字又不呆板生澀，處處透出靈動和浪漫，有風吹云動、光照花影之妙。如在《彩筆寫人生才情鑄書魂》中，她贊賞宋殿香的人品高格，也寫到其書法的線條、用墨，還這樣概括其書法結(jié)構(gòu)：“先生是一位注重作品結(jié)體的書家。他的書法作品結(jié)體恢弘清遒，氣度典雅端莊，精熟老到，筆墨生澀沉郁，點畫蒼茫大氣，有著強烈的節(jié)奏感和韻律感。其創(chuàng)作無雕琢之痕，筆意蒼老遒勁，字多逆筆入紙，中鋒行筆，猶如‘太極之高手’，靜中寓動，動中有靜，字字連屬，筆筆映照，筆意綿緊，韻致豐富，機趣彌生，意之所至，別具高致。其結(jié)體生動，以‘奇’為勝，章法經(jīng)營疏朗大度，簡遠古樸，豪邁宕逸，耐人尋味。其作品氣象自然流美，格調(diào)高雅俊逸，令人清晰地感受到書寫者風雅倜儻之氣質(zhì)?！边@樣的點評，用詞譴句豐富生動、結(jié)構(gòu)綿密周詳、情理兼?zhèn)洹庀笕f千，沒有深厚的文學文化底蘊與對書法藝術(shù)的深切理解，是不可能做到的。

書中也有不少地方是寫劉同光的，這是非常重要的部分，是其他人和著述難以比擬的。因為夫妻間的相與相知，是通過藝術(shù)的枝葉與根脈相牽相通相連，以一種具有知音感的話語表達出來的。透過孫曉琳的《劉同光論》，可深入體會同光不為人知的內(nèi)在精神脈動;當然，通過劉同光的書畫人生這面鏡子，也可映照作為妻子、教授、藝術(shù)同好者的孫曉琳的審美境界品質(zhì)。例如，在《不讓須眉譽滬上躬耕池硯拳拳心》一文中，孫曉琳寫到煙臺五人到上海參加“王蓮芬詩書畫藝術(shù)展”，其中對于同光的描繪可謂精彩紛呈。王蓮芬詩書畫藝術(shù)展在上海的“枇杷園”舉行，同光除了參加各種活動，利用空閑時間甚至廢寢忘食到園子里畫枇杷，三天竟畫了230幅寫生稿，創(chuàng)作五首贈和詩。于是，孫曉琳有這樣的深情表達：“劉同光情系枇杷園，從中品出好滋味，讀出好文章，釀造出芬芳的勞動果實，將愿景變成現(xiàn)實，實現(xiàn)了一次嶄新的藝術(shù)跨越，也用行動詮釋了執(zhí)著刻苦的意義和價值?！边@不是一般的抒情，而是充滿自豪感、滿足感、欽佩感的稱許，以文化情懷、藝術(shù)感悟和人生理想書寫屬于他們夫妻二人的世界。在孫曉琳的文集中，還有《劉同光的詩文書畫情懷》《耕于泉上樂于泉園》《遇思入詠著手成韻》《幽蘭在山谷只為馨香重》《情韻的軌跡》等都是專寫同光的，只看題目就有一種入心醉人的感知，一種作為藝術(shù)人生知音的音符在閃動。

劉同光喜畫花鳥，尤愛梅蘭竹菊。在同光所畫的蘭草中，難道不深含著一種精神寄托，一種浸潤在內(nèi)心深處的審美追求？

我認為，在劉同光所畫的所有蘭草中，妻子孫曉琳是最有代表性的那一叢，最別樣的那一枝，她綻放在幽靜的鄉(xiāng)間、山谷，也開放在文化藝術(shù)的崇山峻嶺，還有同光兄的心中。

作為同光多年的老友、知音，我也以結(jié)識孫曉琳教授為榮，并感謝她的關(guān)心、鼓勵與稱揚。

以此為序！

2021.9.21于北京沐石齋

作者：王兆勝，文學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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