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修竹

■張 穎

每日早餐后最愜意的時光就是在機關后院散步，邊欣賞盛開的花朵邊嗅著花草清香，聽著喜鵲、啄木鳥嘰嘰喳喳地歡叫，走到小路盡頭迎面是一片翠綠的竹子，頓感眼前一亮。竹子雖不開花，但遠看像一塊無瑕的翡翠，近看像一道綠色的瀑布，一年四季都可聽到沙沙的竹語，令人心生愜意。

竹子，作為四君子之一，自古就是文人騷客吟詠的對象，贊美竹子的詩詞數(shù)不勝數(shù)。沒有梅花的虬枝勁節(jié)，沒有牡丹的雍容華貴，沒有菊花的清秀淡雅，沒有松柏的傲骨崢嶸，沒有蘭花的橫斜逸出……一身綠色的竹子為什么能“三千寵愛于一身”？我想是因為竹子有婆娑修美的姿態(tài)、冷霜傲寒的特質(zhì)、謙虛有節(jié)的品格和堅韌不屈的風骨。

我喜歡竹子由來已久，因為竹子像極了我最初的檢察制服，更像極了我所從事的檢察職業(yè)。

上世紀90 年代初，我從學校畢業(yè)分配到檢察院工作。那時的檢察院只有一幢三層高的小樓，后院只有兩間食堂和車庫，中間的空地種了一片竹子。日子久了，難免對這片竹子熟視無睹。有一年冬季的一天，經(jīng)濟科（反貪局前身）副科長帶我去外地辦案取證，青澀未退的我親眼目睹了這位足智多謀的副科長和對方斗智斗勇，最終取得了重要證據(jù)。為盡快讓腐敗分子受到法律的懲治，還社會一個清明，我們追星逐月，風塵仆仆，趕回機關時已過飯點，就到后院食堂就餐。來到后院，我一眼看到那片平日里被我忽視的竹子正迎風搖曳，似乎在歡迎凱旋的我們。深冬時節(jié)，外面是寒風蕭瑟，一片荒蕪，這片竹子卻郁郁蔥蔥，生機盎然。難道竹子也像檢察官一樣“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一直默默地保持自己的韌、自己的真？從那一刻起，我喜歡上了樸實無華、寧折不彎的竹子。

我喜歡竹子的簡約質(zhì)樸和柔中帶剛，總能給人一些激勵和思考。發(fā)檢察制服了，豆綠色的，像竹子的翠衣，穿在身上喜不自禁。如果不是便裝需要，在辦案時我總是身著檢察制服，透露著威嚴和端莊。當別人稱贊自己英姿颯爽時，心中升起的是檢察官的自豪感和使命感。我珍惜檢察制服就像珍惜自己的眼睛，工作之余把制服熨得整整齊齊，掛于衣柜。一次，一名年輕女干警著檢察春秋裝，沒穿戴配套的襯衣和領帶，而是戴了條項鏈，被一位女領導看到了。這位領導并沒呵斥她，意味深長地說，女人總是愛美的，愛美沒有錯，時裝一年一變，女人會不停地追逐潮流，可是若干年后，有誰會記得你的衣著？而檢察制服莊重、簡潔、大方，是超脫時裝之外的，就像咱們機關后院的竹子，從不隨波逐流，始終以四季的綠色保持著本色……這段話讓我思索了許久，我深深知道檢察制服不僅僅是一種服飾，而是代表著一種職業(yè)、一種責任、一種風范、一種品格。為不時地提醒自己，我刻意在辦公室墻壁上懸掛一首鄭板橋的詩：“四時花草最無窮，時到芬芳過便空。唯有山中蘭與竹，經(jīng)春歷夏又秋冬?！?/p>

我喜歡竹子的挺拔有力和節(jié)節(jié)向上，總能給人一種力量，就像我們一線檢察官在辦案中透露出的剛勁和操守。檢察干警經(jīng)常和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打交道，有時面臨糖衣炮彈的誘惑，有時身陷辦案險境。正因為他們有著竹子一般的胸襟、竹子一般的氣節(jié)和竹子一般的君子之風，始終能以一身正氣戰(zhàn)勝邪惡。當年，我院在立案監(jiān)督一起帶有黑社會性質(zhì)的綁架案件中，刑檢科長收到匿名恐嚇電話，聲稱要出10 萬元買他的人頭，他立即義正詞嚴地回應：“有種你就來，我等著！”有人問他：“你不害怕嗎？這可是一群亡命之徒啊?！彼f：“我以前是軍人，現(xiàn)在是檢察官，剛直不阿是我做人的本色。”字字是金，擲地有聲！

我喜歡竹子的秀逸神韻和隨遇而安，總能給人一種安靜和禪意，使人沉靜下來。竹子雖擎立天地，枝丫豐滿，但淡泊明志，從不張揚，更不跋扈，不求聞達于諸侯，唯有綠蔭庇游人。正是這種謙遜低調(diào)的品質(zhì)，讓竹子成為“天下誰人不識君”的智者。蘇東坡贊美竹子“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的詩句，至今仍被津津樂道，竹子依舊是文人雅士居所的必需品?！安环N閑花，池亭畔、幾竿修竹”，或種在房前屋后作為綠植裝點，或作為東方美學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做成家具和飾品，或用其形或用其意或用其韻，使得“竹影和詩瘦”處處在庭院、在西窗、在夢鄉(xiāng)……

我曾涉足祖國的大好河山，見過“兩廣”的撐綠竹，看過深圳的圣音竹，撫摸過江西的青皮竹，瀏覽過湖南的瀟湘竹，一見鐘情于江浙具有浪漫色彩的紫竹……但我最喜愛的還是機關后院這片翠竹。我喜歡她，贊美她，我為她寫詩，我為她歌唱，且不說她的萬千風情給我藝術的美感，也不說她的波瀾不驚給我哲學的思考，單單是“新竹高于舊竹枝”的向上之風，就不時給我欣喜和感動。

午飯后，我再次漫步于竹林旁。這時，一首小詩在我心底汩汩涌淌：茂林修竹啊/你是那樣的優(yōu)雅/昂揚向上/蓬蓬勃勃 郁郁蒼蒼/在星月斑斕的大地上/韜光養(yǎng)晦自立自強/于繁華中守住這份/敦厚和靜謐/清虛自守 暗藏光芒/只為/需要的那一刻/方展露芳姿 華麗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