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琛琳
(西安交通大學,陜西 西安 710049)
《琵琶記》是中國戲劇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代表著南戲創(chuàng)作的最高成就。無論是布局的周密謹嚴、“風化”優(yōu)先的創(chuàng)作宗旨,還是文辭的優(yōu)美、情節(jié)的生動,亦或是詞曲宮調等,都堪稱中國古典劇作的典范,在世界范圍內亦頗具影響。
但截至目前,對《琵琶記》在英語世界的傳播和接受情況的系統(tǒng)整理鮮見。故此,一些學人對相關問題的認識存有嚴重誤區(qū),如孫歌等人認為“從馬約瑟以來,西方人關注中國戲曲的中心始終在元雜劇。”[1]駱耀軍稱“英語世界中國古典戲曲研究存在很大的不平衡,至今少有英語學人深入探究南戲這一戲曲樣式”“明清傳奇的翻譯和研究在新近開始興盛,而真正未能有所轉變的,乃在對南戲的關注?!鄙踔练Q南戲為“他者想象缺失之域”[2]。
事實顯然并非如此。英語世界的《琵琶記》研究便是一個很好的案例,可以佐證西方學人對南戲持久的研究興趣和日漸豐碩的研究成果。
早在19世紀40年代,《琵琶記》就以詩歌的形態(tài)進入西方世界;隨后又以小說、戲曲、舞臺劇等方式傳播,引發(fā)學者長期、持續(xù)、熱情的關注。
1840年,研究東方文學的主流期刊TheAsiaticJournalandMonthlyRegister刊登了Chinese Poetry: Extracts from Pe Pa Ke,譯者將《琵琶記·副末開場》中的(水調歌頭)和第二出《高堂稱慶》中的(寶鼎兒)和(錦堂月)3段曲詞巧妙組合成一首獨立的詩。這讓《琵琶記》在英語世界嶄露頭角,人們開始留意到這部語言雅致的中國戲曲作品。
1852年,英國著名傳教士漢學家艾約瑟(Joseph Edkins,1823—1905)出版了ChineseConversation(1)此書由上海墨海書館(The Mission Press)出版發(fā)行,封面未署作者,只寫了“translated from native authors”后世學人結合英國傳教士漢學家、目錄學家Alexander Wylie(1815—1887)的相關著述,將作者判定為艾約瑟。一書,此書是《借靴》《琵琶記》和《三國演義》的英譯合集,《琵琶記》部分包括“吃糠”“描容”“別墳”“寺中遺像”“兩賢相遘”“書館”六出。作為對《琵琶記》折子戲的第一次大量譯介,艾約瑟采用直譯法使譯文盡可能貼切呈現(xiàn)原文語境、傳遞源文本中的文化信息,以此幫助英語世界讀者形成對《琵琶記》的初步了解。
法國漢學家巴贊(Antotine Pierre Louis Bazin,1799—1863)于1841年翻譯并出版《琵琶記》法譯本(2)A.P.L. Bazin. Le Pi-pa-ki: Ou, L'histoire Du Luth.Nabu Press, 2013。另外,《現(xiàn)代中國》(Guillaume Pauthier, Chine Moderneou Description Historique,Géographique et Littéraire de cevasteempire,d’après des documents chinois,Nabu Press, 2011)一書,收有其選譯和評介《琵琶記》的文章,1853年由巴黎迪多兄弟公司出版。。此譯本雖不屬于本文的研究范疇,但其啟發(fā)并推動了英語世界的后續(xù)研究:1857年,艾約瑟指出巴贊譯作“因情節(jié)的優(yōu)美動人給西方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盵3]1895年,NineteenthCentury雜志刊登了George Adams(1851—1925)的Chinese Drama一文,其中有對《琵琶記》的片段翻譯;1897年,美國傳教士Thwing Edward Waite(1868—)的Chinese Fiction一文也在介紹“十才子書”時簡要提及《琵琶記》。1898年,英國傳教士Candin,George Thomas(1853—1924)盛贊《琵琶記》“故事簡明、語言自然、具有感染力,是一部絕妙的文學作品”[4],并選譯了“琴訴荷池”一出的大部分戲文。這幾項研究成果都是在法譯本基礎上的轉譯或研究、述評。
這一時期亦有學者對《琵琶記》評價一般,如翟理斯(H.A.Giles,1845—1935)認為其“為了劇情而劇情”,甚至不屑提及劇中主要角色的名字,僅以“一個才華橫溢的中國書生”“這個年輕人”“他的妻子”“他新娶的妻子”分別代替蔡邕、趙五娘、牛氏[5]。1901年,Posnett Hutcheson Macaulay(1855—1927)評價“感格墳成”中對神靈的超自然描寫,認為“神靈幫助五娘筑墳與元代戲諸多戲劇情節(jié)類似,帶有中國傳統(tǒng)觀念的典型特征(神靈常在中國戲劇情節(jié)中發(fā)揮作用),缺乏理性主義。
1909年,威爾·厄文(Will Irwin,1873—1948)發(fā)表了The Drama in China Town一文回顧他1900年在舊金山戲曲舞臺看到的《琵琶記》演出,稱“《琵琶記》是一個藝術杰作,它對道德和對美的熱愛的影響比以往在該劇院上演的任何劇作都要大?!盵6]之所以能在舊金山看到《琵琶記》,應該與19世紀中期的“淘金熱”有關。薩克拉門托(Sacramento)發(fā)現(xiàn)金礦后,全美沸騰,近在咫尺的圣弗朗西斯科(舊金山)受到沖擊,大批粵籍華人前往,粵劇隨之來到美國(3)“廣東人之愛其國風,所至莫不攜之,故有廣東人足跡,即有廣東人戲班,海外萬埠,相隔萬里,亦如在廣東之祖家焉”。(阿英編《晚清文學叢鈔·小說戲曲研究卷》, 北京:中華書局,1960:67-68。)“1975年,華裔藝術家偉利·王在舊金山薩克拉曼多街的一處工地里發(fā)現(xiàn)了七百多張粵劇劇照,后經留居美國的中國漫畫家、記者、作家杰克領導的一個研究小組鑒定,早在加利福利亞州發(fā)現(xiàn)黃金礦場的時候,粵劇戲班就到美國演出了?!?賴伯疆,黃鏡明,《粵劇史》,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 1988。),作為粵劇典范的《琵琶記》便迎來演出熱潮。而Irwin此時的觀劇為46年后《琵琶記》在美國的改編和在百老匯舞臺的上演埋下伏筆。
1922年,Kate Buss出版StudiesintheChineseDrama一書,在“The Plays as Literature”一章稱《琵琶記》是以“孝”為主題的典范作品;繼而討論了中國古代父命子從的孝順關系,認為這種關系于中國人而言遠重于性愛和婚姻,極受劇作家青睞[7]??梢夿uss不僅熟知中國戲劇作品,而且頗為關注作品背后的社會觀念和人倫內涵。1925年,A.E.Zucker出版TheChineseTheater一書,辟專章討論《琵琶記》,并將其作為透視明代大眾生活和文人心態(tài)的鏡子,用以觀照中國傳統(tǒng)觀念中的“忠”和“孝”[8],展現(xiàn)出對中國文化及社會風氣的深刻了解。由于當時歐洲譯介中國戲曲多采取改寫或轉譯的方式,再加上版本選取、譯者主觀因素等影響,Zucker的翻譯和評論難免瑕疵和失誤,但他對《琵琶記》的喜愛躍然紙上。1928年,余天休(Yu Tinn-Hugh)將自己英譯的《琵琶記》命名為MemorisoftheGuitar出版,定價大洋六角出售。但此書僅1版1印,故流傳受限、水花不大。1929年,德國翻譯家洪濤生出版了幾個《琵琶記》的德語節(jié)譯本,次年又完成了全本《琵琶記》的德譯。隨后英譯本TheTwoWives:EightScenesofKaoMing'sClassicalDrama,TheLute便根據(jù)洪譯本被轉譯出來,可惜目前對其譯者及出版情況所知甚少。
1946年,Irwin Will和Howard Sidney根據(jù)《琵琶記》改編出一部3幕12場的英文音樂劇《琵琶吟》(Lute Song),于百老匯普利茅斯劇院(Plymouth Theatre)上演(4)《琵琶吟》演出的劇本由Ruth Sergel整理。(Lute Song, adapted for Broadway Presentation by Irwin Will and Howard Sidney, acting version arranged by Ruth Sergel, The Dramatic Publishing Company, 1946)有關內容在高子文的《文體的置換:百老匯劇場對〈琵琶記〉的接受》和石俊山《“高尚且真誠的目標”——20世紀中美國改編版〈琵琶記〉(〈琵琶歌〉)之成形與劇評》中已進行了較為詳盡的論述。1955年,Irwin W.和Howard S.在芝加哥出版公司出版了The Lute Song。(IrwinW,Howard S, ed.Sideny, Trans and Adapt,The Lute Song,Chicago: The Dramatic Publishing Company, 1955)。(46年前Irwin在舊金山中國城觀劇后的夢想此刻終于成真。)該劇從2月6日首演到6月8日停演,共演出142場[9],Newsday、Time等報刊爭相報道演出盛況。同年,Irwin發(fā)表On the Trail of a Chinese Script一文,稱此劇是一部帶有同情、諷刺和幽默色彩的戲劇,極具吸引力。1952年Robert 也發(fā)表文章對此劇及其相關內容進行了全盤整理和有效反思。
此后,英語世界研究者在以往對《琵琶記》進行片斷翻譯、戲曲改編、舞臺表演的基礎上展開細致探討,對《琵琶記》的關注和研究日益深入。
1972年,有關《琵琶記》研究的“轉折性文本”The Lute Song:An Aristotelian Tragedy in Confucian Dress出現(xiàn),稱《琵琶記》是儒家外衣包裹下的亞里士多德式悲劇[10],標志著英語世界對其關注進入到探索發(fā)展階段。3年后,馬克林(Colin Mackerras,1939—)又發(fā)表了The Lute Song Reconsidered:A Confucian Tragedy in Aristotelian Dress一文,對這一問題進行了深度探討。次年,白芝(Cyril Birch,1925—2018)發(fā)表了TragedyandMelodramainEarlyChuan-chiplays:LuteSongandThornHairpinCompared一文,不僅高度評價了《琵琶記》,而且比較了《琵琶記》與《荊釵記》在情節(jié)設定、音樂結構、平行場景、戲劇類型等方面的異同,認為《荊釵記》從《琵琶記》中借用了事件的基本模式和一些音樂及辭藻。此外,作者還關注到《琵琶記》中的對比意象和復現(xiàn)意象,認為食物和營養(yǎng)的意象在《琵琶記》中至關重要,如蔡伯喈對父親非自愿的忽視通過顯性的營養(yǎng)意象(the dominant imagery of nourishment)得到強調[11]。作者聚焦文本本身,在討論《琵琶記》意象優(yōu)越性、情節(jié)高度嚴肅性的同時,透析其悲劇內核。同年,H. C. Chang出版ChineseLiterature:PopularFictionandDrama一書,其中不僅有對《琵琶記》重要場次的節(jié)譯,還有對高明生平經歷、《琵琶記》產生過程的簡要介紹[12]。1976年,杜維廉(William Dolby)出版了AHistoryofChineseDrama一書,以朝代為線索梳理中國戲劇史[13]。杜維廉在這部作品中翻譯了《琵琶記》的一些片段,為后續(xù)中國戲曲研究提供了極有價值的參考。
1980年,美國漢學家讓·莫里根(Jean M Mulligan)在哥倫比亞大學“東方典籍譯著”的支持下,翻譯出版有史以來第一本、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本英文全譯的《琵琶記》。在序言中,Mulligan高度稱贊《琵琶記》,認為其主題聚焦“孝道”“妻子的忠貞”和“做官的得失”三個方面,其結構“具有高度統(tǒng)一性”,如在京城的蔡伯喈生活富足,而其家鄉(xiāng)陳留卻饑餒凄慘,鮮明的對比性結構具有很強的情感力量,賦予《琵琶記》動人的悲劇情調;從戲劇效果而言,《琵琶記》“充滿人性化的色彩,顯示出開放的心態(tài)、獨立的藝術創(chuàng)造性”,標志著高明將南戲提升到高度藝術化的文體層次[14]。
Mulligan譯本專業(yè)性與可讀性兼?zhèn)?,出版后引發(fā)學界評點和討論的熱潮。Howard Goldblatt曾高度評價Mulligan譯本,稱其在翻譯之余對南戲文體進行了基本介紹、對原文本進行了仔細注釋,在尊重原著創(chuàng)作形式的同時加入了有啟發(fā)性的介紹、詳細的場景概要、兩個有用的詞匯表(5)事實上,Mulligan譯本除譯文外,還包括介紹(introduction),逐幕概要(Synopsis of The Lute),曲牌名(Tune Titiles),專有名詞表(glossary),參考書目(Bibliography)。Howard應該是把Tune Titiles和glossary兩者合并統(tǒng)稱為了two useful glossaries。和雙語參考書目等,為西方讀者的充分理解和有效閱讀做出卓越貢獻。此外,Howard還評價了《琵琶記》,認為它可以帶給讀者詩意的藝術感受、有益的傳統(tǒng)教誨、優(yōu)秀的劇情內容,能引發(fā)普遍的情感共鳴。[15]Anne M. Birrell則指出譯本不足,認為譯者應該在其中加入對當時婚姻制度、佛教信仰等的解釋,以便缺乏背景知識的讀者理解;又如譯本文風略顯死板;再如并未完全遵循原著、在語言的生動性方面有所缺失、出現(xiàn)現(xiàn)代術語與中國傳統(tǒng)措辭的混雜、存在一些語法和印刷錯誤、注釋出現(xiàn)失誤……但Anne仍然認為這些都無法掩蓋Mulligan大膽嘗試、敢為人先之功。此外,Anne認為《琵琶記》具有道德情景劇與鬧劇結合(moralistic melodrama happily blends with slapstick comedy)、悲情與反諷交融(pathos rubs shoulders with bathos)而形成的強大戲劇吸引力[16]240-241。Jerome Cavanaugh也在1981年稱Mulligan譯本,做出了前無古人的歷史貢獻;并在深入分析譯文構成、源文本版本、翻譯效果的同時直接指出譯本中一些有待斟酌的細節(jié),探索入微[17]。Victoria B.Cass更是從翻譯史的角度立論,認為Mulligan譯本的價值遠不止于為普通讀者提供了通俗易懂的譯文,而更在于為文學課程提供了可用翻譯、為翻譯文學提供了重要補充[18]。Richard E. Strassberg的研究則從中西方文化對文體層級和地位劃分的差異入手,指出Mulligan譯本舉世矚目的價值就在于使《琵琶記》向西方讀者的敞開成為可能,引發(fā)他們“對中國戲曲文化遲來的興趣”;而其準確性與創(chuàng)新性兼?zhèn)涞奶攸c、在翻譯時適當加入注釋的做法,都有助于讀者的理解和欣賞,無疑極為卓越[19]。1982年中國臺灣學者彭鏡禧(Ching-His Perng)也對Mulligan譯本進行了評價,態(tài)度客觀中立,論證周密謹嚴。1983年,Colin Mackerras又主編了ChineseTheater:FromItsOriginstothePresentDay一書,其中第二、三章都涉及《琵琶記》。
受到性別觀念、文學思潮、社會運動等外部環(huán)境的影響,20世紀90年代至今的《琵琶記》研究既有對以往研究思路的繼承和延續(xù),又有別開生面的創(chuàng)新,呈現(xiàn)出理論新、視角新、方法新、思路新的多元化特點。
延續(xù)以往思路的研究包括1990年馬克林從戲曲史角度立論的ChineseDrama:AHistoricalSurvey和1995年白芝的ScenesforMandarins:TheEliteTheateroftheMing,極大啟發(fā)了后繼學人。
Mei Sun于1996年發(fā)表的PerformancesofNanxi一文則頗多新意,從南戲的發(fā)現(xiàn)入手,討論了南戲的音樂、角色類型、化妝、道具等諸多方面。以“南戲的音樂”為例,作者討論了“合”與“合唱”,認為作品中的“合”具有極大的模糊性,可以代表二重唱、三重唱、臺前合唱、臺后合唱,我們需要根據(jù)上下文確定“合”到底代表什么。緊接著,作者以《琵琶記》第17出和第20出中蔡伯喈、趙五娘的(合)為例,認為Mulligan將“合”譯為“合唱”是錯誤的,因為此時舞臺上只有一個主人公,所以此處的(合)只有可能是指主人公與后臺進行的聯(lián)唱。作者認為,南戲創(chuàng)作者通過舞臺下的助陣合唱,帶動了現(xiàn)場氣氛,增強了戲劇的藝術感染力。[20]由此可見《琵琶記》已被用于對南戲唱、演相關問題的討論。
自20世紀60年代開始一直持續(xù)到20世紀80年代的女性主義第二次熱潮直接推動了“性別研究”的誕生。表現(xiàn)在英語世界的《琵琶記》研究上,就是從性別視角進行的分析明顯增多。1996年,Ann-Marie發(fā)表文章,從明代戲劇中觀察中國的“母性”和“妻性”。作者認為明代戲劇中的“妻性”體現(xiàn)在妻子需要遵循儒家倫理準則,《琵琶記》中的趙五娘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Ann-Marie還指出明代中國的賢妻十分渴望社會認可,而獲取這種認可的過程卻往往十分痛苦——“裙包土介”一場中五娘親手筑墳埋葬公婆致使十指鮮血淋漓、心力交瘁,便是她對于孝順形象的自我維護。繼而,作者又指出“妻”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經常是一個被操縱利用、服務于男權的角色——在Ann-Marie看來,封建男權社會壓迫下的女性,要么被操控成為男權社會的服務者,要么成為被規(guī)訓的道德模范。[21]
1998年,Lijun Fu撰寫了Derivation in Chinese Literature一文,將“負心郎”作為文學母題,論述這一“原型”在宋、元、明時期改編、轉型和顛覆的過程,以及作者在這一過程中對中國傳統(tǒng)“報應”“教化”“懲惡揚善”等觀念的強調。[22]同年,Mei Sun又發(fā)表The Division between “Nanxi” and “Chuanqi”一文,援引《琵琶記》作為佐證材料輔助觀點論證。
隨著“經濟全球化”和改革開放的到來,傳統(tǒng)戲劇也開始了歷史與當代相融合的改編、振興及表演方式的革新。這些新變也被研究者及時地譯介到西方世界。2001年,Wenwei Du撰文討論1990年以來的元曲改編,在論及郭漢城和譚志湘改編的《琵琶記》時指出,新編劇作中的蔡伯喈較以往明顯帶有叛逆精神,會表達出被迫成為上門女婿的不滿,會不斷表達對原配和父母的思念,質疑科舉何用、為官何用等,將批評的矛頭直指統(tǒng)治者和科舉制度;趙五娘除賢惠孝順外也同樣珍惜個人價值,不再被動地逆來順受;牛小姐會因為伯喈有糟糠之妻而心懷委屈,帶有微妙卻真實的個人情感,不再是以往高貴的完美閨秀形象;雖也涉及“孝”,但此版《琵琶記》通過重塑人物形象對“愚孝”的被動、無知、消極、盲目進行了質疑和批判。Wenwei Du認為,郭漢城和譚志湘改編的《琵琶記》與1946年百老匯改編的音樂劇《琵琶歌》有相似之處——主人公形象都變得更加主動、更有人情味了。它們都想把角色塑造成更能被現(xiàn)代思維方式接受的人,某種程度上實現(xiàn)了歷史性與當代性的勾連。[23]
2003年,Li-ling Hsiao撰文強調只有把戲劇文本與文中插圖、讀者評點、外部出版環(huán)境、商業(yè)機遇等聯(lián)系起來,才能更好地理解晚明戲劇。因而他十分關注劇作者、評論家、插圖家、出版商等“參與者”之間的復雜“對話”——萬歷時期容與堂版本《琵琶記》便是展現(xiàn)這種“動態(tài)關系”的優(yōu)秀案例:插圖在“重現(xiàn)”戲曲文本的同時還對原作進行了詮釋、評論、甚至修改,表達著繪制者的個人觀點和主觀態(tài)度。插圖畫家變成不容忽視的文學評論家,插圖也因此承擔起重要的智力功能,成為文本商業(yè)價值的重要組成部分。[24]
到了21世紀,英語世界對《琵琶記》的研究更為全面、深入、透徹。2007年Jing Shen在討論《水滸傳》的女性形象時比較了《寶劍記》和《琵琶記》,指出二者在孝道及其艱難實現(xiàn)、反映朝廷腐敗等方面存在共同點[25]。同年,Regina Llamas撰文稱《琵琶記》是有關“女性美德和忍耐”的典范[26],亦值得關注。2009年,Daphne P.Lei將紋身、身體書寫與中華美德聯(lián)系起來,通過引入“身體寫作”理論,將《琵琶記》尤其是“五娘剪發(fā)”之舉升華到更深刻的層次[27]。作者認為《琵琶記》是賢惠模范女性美化苦難的例子:五娘作為苦難的縮影經歷了被丈夫拋棄、饑餓、貧困、公婆去世等種種不幸。著名的剪發(fā)和賣發(fā)情節(jié)可謂體現(xiàn)其痛苦的“身體寫作”實例,剪下的頭發(fā)更是意味著五娘選擇了美德而非女性之美。與此同時,五娘的頭發(fā)因為與其身體的關聯(lián)性和自殘意愿的象征意義而具有別樣價值——它早已成為五娘自己的化身,象征著另一個有著可悲命運的美麗女性;而親手剪下自己頭發(fā)的五娘已然具有了施暴者和受害者的雙重身份。此外,觀眾也可以在閱讀過程中感受到施虐、受虐、偷窺的極大樂趣……但即使用所有頗具吸引力的身體書寫來展示五娘的孝順和忠誠,她自己的身體還是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保護,仍然可以作為一個性別整體來發(fā)揮作用,再加上她的性別訴求和賢惠品行,這個女性形象便更具力量了。
2011年Sophie Volpp出版了WorlyStage:TheatricalityinSeventeenth-CenturyChina一書,作者在第一章中論及戲劇具有打破傳統(tǒng)的作用,使文人可以宣稱自己不受社會習俗的束縛。董其昌《容臺集》中記載的有關廖同野和陸深相見時談及《伯喈記》的軼事就佐證了這一點。其后在談到戲劇與科考之間的關系時,作者又提及徐復祚認為癡迷戲劇會減輕科考的壓力,并以《曲論》中馮冠五次科考唯帶《琵琶記》應試的記載和秦四麟?yún)⒓涌婆e只帶《琵琶記》《西廂記》的軼事來佐證[28]??梢娢鞣綄W者對于《琵琶記》相關資料的高度熟悉及靈活運用。
2013年,何予明(Yuming He)在其專著HomeandtheWorld的第一章提及《博笑珠璣》引用《琵琶記》文本創(chuàng)造出新的酒令,他認為這種酒令在助力《琵琶記》明代傳播的同時,標志著該作已成為明代核心文化的一部分;再結合徐渭《南詞敘錄》中的記載,何予明認為能隨時唱誦“如山珍海錯,富貴家不可無”的《琵琶記》已然成為明代舉國上下的流行風潮,對戲曲的興趣更是成為文化聲望和奢侈消費的象征[29]。
隨著對經典戲曲的舞臺搬演成為新的文化熱潮,研究者對聲、臺、形、表等問題的討論也此起彼伏。2014年,Peng Xu就在Lost Sound中討論晚明中國的演唱、戲劇和審美。文中引用大量史料典籍討論音樂和曲律,以《琵琶記》《西廂記》等為材料具體分析戲曲的點板、唱腔等,與此同時旁涉16—17世紀中期的傳奇演唱者、樂師及出版商等相關問題,期望通過研究還原晚明的戲曲唱演活動、并探索這些活動背后的深層意蘊[30]。次年,Peng Xu又在The Music Teacher中提及“國工”(the professional,在某一特定職業(yè)中表現(xiàn)出最先進技能的一類人的統(tǒng)稱)的概念,認為“若想成為歌唱類的國工,必須要會唱44場《琵琶記》,從頭到尾記住每個字——這部長劇是衡量一個人對歌唱原則理解程度的方式之一,對普通歌唱者而言是一項艱巨的任務,令人生畏?!盵31]同年,Yinghui Wu從評點、插圖和文體融合的角度關注《西廂記》和《琵琶記》的傳播與消費[32]。兩年后,作者又撰文討論所謂的“游戲八股文”。作者指出“游戲八股”可以通過對劇作別出心裁的評論在文本和書籍之間打開新的闡釋空間,創(chuàng)造新的版式、意義和市場吸引力,并成為某個版本最突出的特征。而經典作品《西廂記》《琵琶記》的廣泛流傳就與“游戲八股文”的撰作相輔相成。[33]Yinghui Wu的這兩篇文章互為闡發(fā),有助于讀者從插圖、評點、印版、參與者、市場流通等角度思考經典作品在市民大眾中的傳播。
2019年蘇州昆劇院演唱的《琵琶記·蔡伯喈》在美國密歇根大學上演,這是中文原版昆曲《琵琶記》首次走出國門亮相美國。2020年,Peng Xu又嘗試復盤16世紀《伯喈定本》手稿評定者“槃薖碩人”的身份,并探索此手稿是如何在17世紀早期被曝光、作為商業(yè)冒險取得成功的。作者認為,“當承載著‘秘密’知識的手稿落入有雄心的收藏家和印刷者之手,他們就會在由大眾對精英戲劇的渴望所創(chuàng)造的圖書市場上獲得有利可圖的銷售?!盵34]這一研究闡明了彼時的出版商、編輯、表演者、劇院觀眾等在特定歷史背景下參與印刷文本生產和制作的程度。
訖今為止,《琵琶記》在英語世界經歷了180多年的發(fā)展歷程。從片段式傳播階段、探索發(fā)展階段,到多元深化階段,其傳播路徑呈現(xiàn)出以下幾個顯著特點。
第一,傳播形態(tài)多樣,演、譯、編、研、傳相結合,且彼此互補互鑒,互為促進,互相闡發(fā)。
具體來說,早在19世紀上半葉Chinese Poetry以詩歌形態(tài)呈現(xiàn)出該劇部分內容,開啟了《琵琶記》在英語世界傳播與接受的漫漫征程。20世紀,粵劇版《琵琶記》在舊金山戲劇舞臺上演、改編版英文音樂劇《琵琶吟》在百老匯舞臺上演,均反響熱烈,可見《琵琶記》最初更多的是通過表演而非文學文本的形式進入西方大眾視野,這種傳播方式具有娛樂性強、普及度高、接受面廣的優(yōu)勢,有助于《琵琶記》迅速被英語世界的觀眾了解和接受。20世紀70年代,英語世界出現(xiàn)有關《琵琶記》的轉折性研究成果,學理性強且邏輯謹嚴,不僅標志著對該劇的思考進入探索發(fā)展階段,而且為20世紀80年代《琵琶記》研究熱潮的出現(xiàn)打下堅實基礎。尤其1980年,Mulligan英譯的全本《琵琶記》面世,引發(fā)眾多研究者對譯者翻譯動機、翻譯策略、譯本內容構成、翻譯效果等進行分析,也不乏學人從中國戲曲史、傳統(tǒng)文體演變、中西方文學比較等角度展開討論,標志著海外學人對《琵琶記》的研究進入到翻譯批評和學術研究并舉的階段。進入20世紀90年代,英語世界的《琵琶記》研究更是在演、譯、編、研、傳的同時呈現(xiàn)出專業(yè)化、系統(tǒng)化、豐富化、多元化的繁榮發(fā)展局面。
通過肉眼對抽取芯樣進行觀察,發(fā)現(xiàn)芯樣根部大部分為毛面,第1層芯樣根部帶有水泥混凝土部分,第2層與第1層結合面正常的肉眼已經無法觀察出來,說明瀝青混凝土、地基及混凝土相互之間黏結良好。
第二,研究主體的身份多樣、研究主題和探索范圍不斷擴大。
英語世界《琵琶記》的研究主體最初以演員和編劇為主,此后一些來華傳教士如Candin George Thomas加入,推動了琵琶記的初期譯介。隨著《琵琶記》在英語世界的接受度越來越高,一些外交官和出版商也加入傳播隊伍。隨著英美等國專業(yè)化漢學的建立和發(fā)展,許多海外漢學家、翻譯家、東方學研究者進入此領域,開展了跨國別、跨語言、跨學科、跨專業(yè)的研究,并將歷史學研究方法與社會科學、自然科學研究方法結合起來,產出了許多高水平的研究成果。
從最初的節(jié)譯、片斷翻譯、到全譯本的出現(xiàn);從對情節(jié)內容的介紹到對腳注評點的細讀、版本的考證;從對文本本身的關注到對音樂、曲牌、唱腔、插圖等具體問題的研究;從對男主人公行為的研判到對女性苦難、身體書寫的觀照;從對《琵琶記》戲曲史價值的思考到對劇本改編、舞臺搬演的重視,乃至于對出版環(huán)境、大眾文化心態(tài)進行的外圍攻堅……英語世界的《琵琶記》研究呈現(xiàn)出逐步深入、研究范疇日益擴大的特點。
第三,《琵琶記》的傳播情況與英語世界的外部話語環(huán)境息息相關。
前文已述及,《琵琶記》在英語世界的順利上演離不開19世紀中期的淘金熱;20世紀70到80年代英語世界《琵琶記》研究取得矚目的成就,同樣與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文化語境密不可分,更離不開時代風潮中生發(fā)出的審美心態(tài)和研究轉向。兩次世界大戰(zhàn)后,歐洲中心論神話破滅,精神文化領域出現(xiàn)危機,很多國家都主動改變對外發(fā)展戰(zhàn)略,社會文化形態(tài)也朝著多元化方向發(fā)展,這為中國文學進入西方文化體系提供了良好契機;此后國際關系進入格局對峙時期,更促使西方國家在自我反思的同時愈發(fā)關注他國。以英美為例,1947年英國發(fā)布“斯卡伯勒報告”(The Scarborough Report),指出英國大學缺乏教授中國歷史、建筑、法律和文學的專任教師,建議政府撥款資助東方學和斯拉夫研究;這一報告直接幫助倫敦大學、劍橋大學、牛津大學在1947—1952年間獲批大筆???,它們創(chuàng)建新部門、增設教職,吸引了一批年輕學者加入東方學研究隊伍。在此基礎上,英國政府又于1961 年發(fā)布“海特報告”(The Hayter Report),提倡建立地區(qū)性研究中心、并設置專項資金助力學術研究,不僅推動了英國中國學學科地位的確立、促進了大批漢學研究中心和相關機構的問世,而且“有利于發(fā)揚各種學術力量的特色,使專長歷史文化和文學研究的傳統(tǒng)漢學與新開辟的現(xiàn)代政治經濟文化研究的現(xiàn)代漢學在學術轉型時期各有選擇、各有趨歸?!盵35]美國更是在1958 年頒布《國防教育法》,要求加強外語教學和對非西方地區(qū)研究的資助,中國自然而然成為了重點關注對象,此后美國涌現(xiàn)出大批中國研究機構,且有關中國語言、文學、文化研究和漢語文學教育內容的設置在教育體系內也大量增加。漢學研究在英語世界的大好形勢,增加了海外學人了解中國經典作品的需求和熱情。良好的學術環(huán)境、熱切的市場需求,加之譯者和研究者的強烈愿望,共同推動著英語世界對中國文學作品的翻譯、介紹、評論,造就了20世紀70到80年代英語世界渴望深入了解中國經典的熱潮。
20世紀90年代出現(xiàn)的多元化發(fā)展局面同樣離不開當時的社會語境。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的《第二性》(LeDeuxièmeSexe)出版后,貝蒂·弗里丹(Betty Friedan)出版了《女性的奧秘》(TheFeminineMystique)、凱特·米利特(KateMiollett)出版了《性別政治》(SexualPolitics)、舒拉密斯·費爾斯通(ShulamithFirestone)出版了《性的辯證法》(TheDialecticofSex),推動了“女性主義第二次浪潮”。繼而“女性主義”和“性別研究”等相關議題進入學術領域,并延伸出諸多理論和流派,這一歷史性變化極大影響到20世紀90年代英語世界的《琵琶記》研究。與此同時,中國的國際地位得到極大提高:20世紀70年代中國恢復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中日、中美建交,外交領域的大好局面為東西方全面交流奠定了堅實基礎;80年代“全球化”的到來更使“開放包容,碰撞交融”的觀念成為社會主潮;90年代中國加入亞太經合組織,改革開放的巨大成功和港澳回歸的壯舉更是中國實力的彰顯,直接促進了文化領域的頻繁互動……多方面因素共同影響著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琵琶記》研究,使其明顯呈現(xiàn)出視角新、理論新、方法新的特點。
第四,英語世界研究者熱衷于從比較文學角度,以中西融合的視域進行探索。
第五,《琵琶記》在英語世界的傳播和接受仰仗西方學術研究、中國儒家傳統(tǒng)、跨文化語境的合力作用,是海內外學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這一方面表現(xiàn)在西方學者對《琵琶記》的本土評價了如指掌,對同類作品如《荊釵記》《白兔記》等也多有關注、認識深刻,許多分析是站在本土學者研究成果的基石之上完成的;他們對經典文本的評論有時甚至與中國本土研究者的觀點十分契合,有異曲同工之妙,如Sophie Volpp在WorldlyStage一書中對“authenticity”(zhen真)和“illusion”(huan幻)概念的討論就與晚明文人的戲劇批評(如李贄評《琵琶記》)頗多一致——可見異質文化間的共通性;另一方面,不少本土學者到海外留學或工作后,用英語撰寫了專論文章,助益《琵琶記》在英語世界的傳播。不僅如此,本土學者亦對英語世界的研究成果進行了直接、有效的回應甚至反駁,如高子文《文體的置換:百老匯劇場對〈琵琶記〉的接受》一文,又如曹廣濤《漢學家Mulligan對中國“孝”文化的誤讀淵源》一文,反駁Mulligan譯本序言中的部分內容,這些都是本土學者對域外學者研究成果的思考和回應。此類文章對英語世界的研究成果做出有針對性地反饋,能夠在及時更正英語世界對《琵琶記》誤讀的同時助益中國典籍的海外傳播。
更明顯的例子是旅美留學生對《琵琶記》的改編。1925年顧毓琇將《琵琶記》改編為話劇,后梁實秋將其譯為英語,于波士頓公演。當時,梁實秋扮演蔡伯喈、顧毓琇扮演宰相、冰心扮演宰相之女,聞一多親自將劇中的布景、宰相的蟒袍等逐一畫出。海外中國青年的熱情和行動成效可觀,公演好評如潮,讓美國觀眾眼界大開,極大地推動了《琵琶記》在海外的接受;到了探索發(fā)展階段和多元深化階段,更是不乏華人研究者貢獻出自己的知識積累和智慧力量。
歷時梳理英語世界對《琵琶記》的介紹、演繹、翻譯、研究、改編,可以總結出《琵琶記》在跨文化視域中被初步引介、逐步接受、深入探索、多元傳播的演進過程。這不僅呈現(xiàn)出英語世界對源語言文化、中國儒家傳統(tǒng)的逐步接近、吸收和深入了解,而且折射出中國綜合國力增強對文化“軟實力”直接而深遠的影響。對《琵琶記》英譯及傳播史的梳理不僅展示著兩種異質文化從初步了解、有所誤讀到深度交流、相融共生的過程,更啟示著我們以“他者”為鏡,思考本土文化的特點與局限,與此同時更加明確地認識到中西方互通互識、保持對話的必要。
一直以來,不乏學者認為英語世界對南戲的關注和研究十分不足。但這一情況在《琵琶記》西傳的問題上可以得到“反撥”。作為世界文化基因庫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南戲經典《琵琶記》自1840年以詩歌的形式進入英語世界學者的研究視野后,經歷了片段式傳播、探索發(fā)展階段,最終形成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多元化發(fā)展局面。隨著《琵琶記》在跨文化語境的橫軸和歷史流變的縱軸中得到深入探索,加上英語世界新材料、新視角、新理論和新方法的匯入,以《琵琶記》為代表的南戲早已成為被眾多歐美學人大力開拓的領域,順利在他們的研究中占據(jù)一席之地。
從對原始文獻的搜集、整理、考證,到對文本的細讀和對角色、情節(jié)、結構、劇目、曲調等相關問題的討論;從日益精準、可讀性強的翻譯,到對不同版本《琵琶記》的重新闡釋;從對戲曲形態(tài)的研究,到對新編戲劇創(chuàng)作、舞臺表演的反思……再輔以戲曲史的參證研究,英語世界的學者深入地探討了《琵琶記》的方方面面,“異域”視角的介入、跨學科研究方法和文化批評手段的使用,與此同時,還探索了隱藏于劇作背后的獨特文化意蘊和社會價值,展現(xiàn)出極其豐富的文化信息和審美思考,反哺國內學人的后續(xù)研究。從這個意義上講,對《琵琶記》在英語世界180年來的演繹史、翻譯史、研究史、改編史和傳播史的整理,不僅可以為中國典籍的海外傳播提供經典案例、為文化自信提供學術支撐,而且可以為中華文化怎樣以更有效的方式“走出去”提供立體、多維度的視角和頗具建設性的啟示。